将心直接袒露给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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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情人也有不同职能,对我来说,塔莎奶奶是专司生活艺术的梦中情人。尽管她很可能只是一个偏执狂。
  塔莎奶奶的全名是塔莎·杜朵,1915年8月28日生于波士顿,家境挺好,马克·吐温、卢梭、爱因斯坦、爱默生、福勒是家中常客。但她很奇怪地拥有一颗古代农人的心,在学校里穿复古的衣服,不剪头发,缝玩偶的衣服,执拗地对抗嘲笑,她的志向堪称远大——所有格格不入倒行逆施的志向都是远大的:开农场,养奶牛。初二时辍学,15岁时用在幼儿园打工挣来的第一笔工资买了一头奶牛。
  这种性情在那个时代本来是过不下去的,或者会过得很拧巴。谢天谢地,她的第一任丈夫发现她有绘画天赋,鼓励她作画。她画了一套画书,又给《鹅妈妈》、《安徒生童话集》做插图,还在42岁的时候,凭借一本绘本获得凯迪克大奖(美国绘本界的最高奖)。
  经济独立后,这下糟了,她的狂热再没人能够阻拦。1945年,她带着全家搬到了新罕布什尔州,住进一幢快要毁坏的农庄。在经济复苏、光亮鲜美的50年代,她带领全家过着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用炉火烘热熨斗的生活。

  丈夫竟然忍耐到1961年。这一年,两人离婚,她带着4个孩子继续生活在农庄里。1971年,她用一套绘本的版税,在佛蒙特州买下了一块将近10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次她有了同盟军,长子给她建造了一座仿古农庄,连树木都刨根挖出用车拉到新家。此后近四十年,她在这座农庄和附近的土地上建起了花园、果林、菜地和池塘,穿着她四处淘来的古装,在农庄里种植、饲养家禽家畜、纺线织布、用柴炉熬汤。
  美国著名摄影师理查德·布朗把她的形象带给了全世界,日本作家食野雅子制作的《塔莎奶奶的美好生活》系列读物则让她在日本成为偶像级人物。在那套书里,她站在水仙、雏菊、三色堇、玫瑰、郁金香、百合花丛中,有时怀抱红叶,有时是一把怒放的花,两只柯基犬跟在她身后。
  2009年去世之后,她生活里古怪暗黑的部分开始显露出来。她把大部分遗产留给了和她声气相通的长子,其余3个被激怒的孩子开始颠覆她的“美好生活”。二儿子说,他为母亲的复古长裙尴尬,“我很高兴,最终逃离了那个黑暗的环境。”二女儿则说,塔莎奶奶其实根本不喜欢孩子,“她经常说她宁愿养一只威尔士矮脚狗而不是养小孩。”忙于画画的时候,她任由孩子游荡。她的生活由此成为一出“罗生门”。
  谁不是“罗生門”一个单方面的讲述者呢?每个人都脱不了这种嫌疑。重要的是自圆其说,更重要的是自己相信。当塔莎奶奶用一个世纪将自己的生活方针贯彻下来,并且怀着深深的相信,她已经取得了最终胜利——一个属于偏执狂的胜利。
  我会时不时向塔莎奶奶留在画册里的生活望一眼,却不敢朝她的生活迈进一步。心理学家武志红在讨论人为什么搁置自己想要的生活时说的那段话:“表面上,这份矛盾,是因为种种现实的理由,其实,它就是源自:一旦真正想要一个东西,内心就会升起我不配得的心理,可以说是自卑,但比自卑这个词的含义要广泛得多。直接追求幸福和快乐,简直是极大冒险,类似于将心直接袒露在危险的世界上。”所有的梦中情人,都是将心直接袒露给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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