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口可乐与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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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和平队派了一个24岁的美国女孩到我们学校来做义务外教,学校安排我做她的中国合作教师。在与她第一次碰面的聊天中,她最触动我的一句话是她所谈到的对学生的态度:I don’t judge。她说,我不评判任何学生。她说得轻松自然。虽然她从没有任何从教经验,在那一刻我却笃定她本性中对偏见的摈除会使她成为一名好老师。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我读了无数遍的《小王子》。
  《小王子》和《杀死一只知更鸟》
  入选豆瓣2017年度读书榜单。
  “奇怪的”的大人世界
  随口而出的对与错,是与非,好与坏,对我们来说,像呼吸一样自然,伴随着我们从小王子那样纯真无邪的少年步入他口中那些“奇怪的”大人们的世界。不算太糟糕的地方是,步入成人世界的我们,在一些无法预见的情形下会再次与《小王子》相遇,让我们一瞥曾经年少的样子。
  记得大概是在第四次读完《小王子》后,我注意到了小王子每次告别不同星球的大人们后,当提及自己的感觉时总会用一个词“odd”,或者它的同义词,“strange”,都是指“奇怪的”。
  无论是总爱施展自己权威的国王,还是那个忙着计算星星并且将命名据为己有的人,甚或是那个发明“止渴丸”来节省时间的人,在小王子快乐或者不快的经历中,大都终结在一个“奇怪的”词中。他为什么不说,他们讨厌、可恶、大错特错等等这些词呢。我想了很久,直到我遇到那个美国女孩。评判对她,或是小王子来说,都是陌生的词汇,也是陌生的生活方式,因为判断涉及与人相处的习惯与礼仪。
  在美国作家哈珀李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第16章,斯各特(Scout)的父亲阿提克斯因为帮助黑人汤姆罗宾逊辩护而被镇上白人非议为nigger-lover,当八岁的司各特在梅岗镇法院广场上得知这一行为其实是被法院指定而并非出于主动时,她感到的是“奇怪”。
  她用的是同一个词“odd”,来形容她父亲的行为。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一点,好让他们更容易为他在非议他的各种人面前为他辩护。
  这两本书出版于同一个国家的不同历史时期,时间相差15年左右,一本出版于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一本出版于20世纪五十年代末的美国。一个在二战期间,一个在二战后不久。《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絮佩里当初有这本书的出版计划时,便是想用一个别样的世界在圣诞节期间来缓冲一下孩子们在战争中受害的心灵。
  而以一个小女孩在5至9岁期间与长她四岁的哥哥杰姆以及与她年龄相仿的迪儿的经历,以及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忆为主题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则是描述了几个像知更鸟一样无辜的受害者们的故事,弥漫着白人与黑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或者更准确点说是,白人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以及相关的种种。《杀死一只知更鸟》虽然出版于50年代末,书中的故事却是20世纪30年代,与《小王子》在时间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小王子》读上去没有任何战争的痕迹,《杀死一只知更鸟》却处处可见梅岗镇白人对黑人的敌对与歧视。小王子在包括地球在内的诸多星球上遇见了很多“奇怪”的大人们,斯各特的视线内是她懂或者不懂的大人们那些“奇怪的”行径。
  “只有孩子在哭泣”
  哈珀李甚至在书中的某些地方与圣埃克絮佩里有如出一辙的观点。鉴于《小王子》的影响力,哈珀李极有可能是读过这本书的,尤其是打算以孩童为主人公写一部作品的她,更有阅读《小王子》的可能性。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斯各特、迪儿与多尔夫斯雷蒙特先生的关系很容易让人想到小王子与叙述者的关系。在《小王子》中,叙述者在第一章中便告知了读者他在幼年的绘画不被大人们懂的无奈,中间几章小王子对各个星球的大人们行为的不理解,让后面几章中在沙漠中遇到飞机障碍的叙述者与小王子的无障碍的相互理解成为一个无论对叙述者还是小王子来说都相对完美的结局。已经成为大人的叙述者在给小王子画出一个吞掉大象的巨蟒时,小王子坚持说他要的不是蟒蛇,而是一只羊。叙述者非常震惊小王子是最终看懂这幅画的人,因为当他幼年时给大人们看时,他们坚持认为那是一顶帽子啊。叙述者就如遇到了幼年的自己一样,遇见了只有孩童和少数有童心的人(然而,除了叙述者本人有明显的童心,作者在书中并没有给我们其他的可能)所具有的想象力与理解力。
  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多尔夫斯雷蒙特在梅岗镇属于一个备受争议的白人。他是白人,本应该与其他白人一样享受优越性,站在高于黑人的位置之上。但他恰恰却娶了一位黑人妻子,生了黑白混血,不容于白人,也不怎么受黑人欢迎。他便常常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子与吸管,给人一种他总在喝威士忌酒的印象,从而让人们以为他是因为喝多了酒才有那种不容于白人们的生活方式。然而,当雷蒙特拿着纸袋与吸管平复哭泣的迪儿的情绪时,迪儿发现那不是威士忌,而是可口可乐。雷蒙特也向两个孩子承认他一直喝的都是可口可乐,而不是威士忌。
  知道这个秘密后,斯各特问雷蒙特为什么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与迪儿时,雷蒙特的回答是:因为你们是孩子,会懂得我。虽然无论是雷蒙特还是作者在此后都没有对这句话进行更多的解释,这特别容易让人想起《小王子》中的叙事者与小王子的那种大人与孩童之间罕见的那种关系。作者李是在向读者展示孩子们所有的摈除偏见的同情心、同理心与想象力。
  在梅岗小镇,黑人白人界限分明,说不同的语言,做不同的工作,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去不同的教堂,连安息也是不同的墓园。在梅岗小镇,白人内部也是分明,有比较体面的芬奇一家代表的绅士阶层,有比较贫穷却也还算正直的坎宁安代表的农民阶层,还有住在垃圾场旁边为众白人不齿的尤厄尔一家。在这些人之外,还有备受争议与非议的拉德利一家,雷蒙特一家。拉德利家是因为有一个年轻时惹事被父兄囚禁25年在家從未出过门的怪人亚瑟拉德利。而雷蒙特是因为与黑人结婚,生有黑白混血儿。
  在汤姆罗宾逊被尤厄尔父女诬告强奸罪之后的公审中,在汤姆的辩护律师阿提克斯对尤厄尔父女与汤姆详细的盘问中,汤姆被诬告的事实如梅岗镇的的黑人世界与白人世界的区别一样清晰无疑。然而,汤姆的善良、正直与道义输给了他的黑人身份,像垃圾与猪猡一样的尤厄尔一家因为其白人身份而赢得这场不光彩的官司。汤姆被判有罪收押。原告律师吉尔默盘问汤姆时的粗鲁让迪儿在观众席因为气愤大声哭泣。当汤姆被陪审团宣告有罪时,杰姆的肩膀仿若被刀子刺入一般抖动剧烈,之后是放声大哭。充满正义感又非常正直、坦荡的阿提克斯在面对儿子杰姆的哭泣与质疑“他们怎么能这么做?他们怎么能这么样?”时,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可是他们这样做了。他们以前做过,今天还是这样,将来也会这样,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好像只有孩子在哭泣。”   在那样的小镇,黑人的生命如草芥,没人在意哪个生命会因什么而消失。只有如迪兒、杰姆这样的孩子,才毫无偏见,因为汤姆所受到的不公而哭泣。也是只有如斯各特、杰姆这样的孩子才在黑人的教堂与社区里感受到白人社区所缺少的那种团结与关爱。
  更是只有还是孩子的他们,尤其是杰姆,为怪人亚瑟拉德利被哥哥切断了与外在的联系而在门廊哭泣一下午。他们能在被梅岗镇妖魔化的怪人亚瑟那里看到他的孤独与善良,他们能在被梅岗视为猪猡一样的梅耶拉尤厄尔的神情中看出她的孤独与可怜,或许,是出于对这些孩子们本能的信任,雷蒙特先生,才深信:“因为你们是孩子,能懂我”。孩子们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能感受到大人们感受不到的。他们发自内心的哭与笑会在习惯于现状的人心中激起人性最初的善良、同理之心与不为偏见所染的正义感。
  孩童时代是人类最初的荣耀
  圣埃克絮佩里与哈珀李都深谙孩子柔弱的身躯所具有的极大力量。这在欧美文学中也是一个传统。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华兹华斯著名的诗句“儿童乃成人之父”以及他希望自己一世光阴都拥有那般赤子之心的宣言影响了很多后来人。西班牙诗人斯尔努达在诗集《奥克诺斯》中所哀叹的伴随着成年“仿佛有个暴躁的幻想持一柄闪光的剑把我们赶出最初的天堂”(汪天艾 译)时的痛苦一面在回应华兹华斯在《不朽颂》中所提出的带着天国的荣辉来到人间的孩童,一方面也在开启着一代一代的文人对童年的追忆与赞美。圣埃克絮佩里与哈珀李自然在这个传统之中。
  曾经在大学时期有机会去英国牛津大学学习并深受英国文学影响的哈珀李也在自己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的扉页上赫然引用了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与随笔作家查尔斯兰姆在《伊利亚随笔》中曾经说过的:“我认为,律师,也曾经是孩子”。孩童时代是人类最初的荣耀,亦是生命尽头最深情的回望。
  因此,《小王子》一出版便受到万千读者的喜爱,被翻译成几百种语言,受到世界各地读者的喜欢,激起他们不同层次的哲思。《杀死一只知更鸟》更是如此,不仅影响了20世纪50、60年代美国的民权运动,还被翻译成几百种语言,影响了世界各地一代又一代读者对纯真与经验的再度思索。因为这本书的影响如此之大,作者哈珀李的生活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她在晚年时曾说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毁了她的一生”。
  作品强大的影响力引起了人们对作者本人的极大关注,而这种关注让她失去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如果《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絮佩里不是在执行某项任务时失踪,谁又能确定他的余生不会被《小王子》的影响力所淹没呢?
  无论他们的小主人公懂与不懂大人们的世界发生的事情,这两位作者都在通过小孩子们的眼睛与心灵向全世界的大读者与小读者们展现他们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与不囿于那个时代的人性,从而唤起人们对大家都曾拥有的那个荣光世界的向往与追求。
  责任编辑:钟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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