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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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贺兰山
  几只山鸦在崖壁与蓝天的结合部游弋,喳喳的叫声在山谷间回荡。我仰望着它们和那些巍峨巉岩的背景感觉目眩。在贺兰山上这个叫苏峪口的深山沟里,想让自己的视线走得远些可不容易。“一望无际”难以实现,除非你往天上看。
  我们一直顺着山沟走,要赶到宁夏与内蒙古阿拉善盟左旗交界的分水岭上去。周遭山壁高耸,逼仄的程度超乎想象。
  山路像一条风中的布带那样左右飘摇,与山里流淌下来的无名河水几乎平行。一起进山的刘向才站长指着一处宽大的水面告诉我,干旱时候马鹿和岩羊都会成群结队地跑到这里饮水,多的时候好几百只。两三墩烽火台从车窗前快速掠过,古时候这里曾经是边关。偶尔发现山间有房舍旧址,残墙断壁。保护区的刘高峰说,天然林保护工程实施以来已经有上千人迁移到山外,他们由牧民成了农民,支离破碎的建筑是他们搬离时留下的。
  路旁长着一丛又一丛芨芨草和金露梅。这里的人说,7月下旬这里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山路被洪水冲毁不少。雨水多,改善了山地墒情,绿色丰盈多了,从前可没有现在好看。这贺兰山坐落在西北干旱地区,高大乔木大多长在沟谷和山的阴坡,山体阳面大多岩石裸露,寸草不生,保护和恢复植被的任务非常重。不过它阻挡腾格里沙漠南侵的作用独特,是银川平原的天然屏障。宁夏人称它是“父亲山”,称黄河是“母亲河”,一山一水同样负有盛名。
  越野车在细窄的山路上攀爬,猛地停下来时,前面是灵光寺。原以为要进去参观,下车时才发现前路被围栏阻挡着。我一下子明白,再往山里走是不被允许的,需要批准才行。就在陪同人与值守人交涉那一刻我下车去看那座掩映在树林里的寺院。庙门紧闭,寺院内外没有半点儿声息。在“出发、出发”的催促下我拍下寺院外的宣传牌,才知道那是“西夏庙”。
  以这里为标志,山下是天然林保护工程的实验区,往上就是缓冲区了。我仰望车窗外面的景物,觉得已经进入了大山的腹地。前面的道路更窄、更陡,车轮喳喳地啃着水泥路面,我得使劲儿抱住司机座位的靠背才能平衡身子。汽車一路爬行,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停下来。
  山路左边是干河沟,间或能看到河道里的水面,一潭一潭很干净。乱石堆积,大的卧牛一般,小的形形色色。河槽对面的山体全是褐色岩石,再上面的山坡长满了杜松、蒙古扁桃、山丁香、忍冬等乔灌木。浅黄深绿,斑驳参差。河沟这边的树木更高,都长在乱石中间,要不是有木板栈道,人们很难走进去。
  言语间司机回头提醒我们,岩羊过来了。
  我的目光追随司机师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只岩羊正从左边河道经过山路向着右面的山坡移动。它们从不远处走过,毛色和岩石差不多。我没有看到大犄角的头羊,好像多半是今年出生的半大羊羔。还好,它们迁徙的路径须经过那栋毛坯楼房的护坡。铺满护坡的菱形水泥块全部涂了浅蓝颜色,与岩羊的毛色差别明显,让我一下子看清了它们。它们不叫唤,静静地走着。我想它们还是畏惧人类,要不怎么绕开我们呢?不过畏惧的程度应该不大,要不怎么不躲得更远?它们零零落落地走过护坡,我一只一只地数,有二十几只。
  岩羊一时成了我们的话题。天然林保护之前贺兰山里岩羊数量只有七千只,现在已经达到四五万只了。
  走过一片疏林地后我们来到点将台。好大一块山石啊!它高高耸立,迎着我们这面写着“点将台”三个朱红大字。周边长着不少低矮灌木,最抢眼的是乱石堆里茁壮的荨麻。我不慎被它“蜇”到了,“嚯!”——疼得我叫了一声。这家伙有毒,人碰到它又痛又痒。刘高峰告诉我在疼痛的地方抹些唾液可以缓解,我按着他说的做了,疼痛减轻,可瘙痒的感觉一直存在。
  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仰望,对面是一处突兀的峰峦,我感觉到大自然的力量,看得出那是山崩地裂的杰作。山坡陡峭得让人心颤。崖壁顶端白云缭绕,几只山鹰在蓝天下翱翔。成片的青海云杉株株挺立,修长威武。视线下移时我看到不少的杜松和灰榆,一棵棵直立向上,显出山坡的斜度。保护站的李静尧告诉我,这里的先锋树是山杨,耐瘠薄干旱,适应性和竞争力非常强。它们在贺兰山里为整个森林演替充当先锋,在优势树种油松和云杉出现后自动退出了森林系统。我钦佩山杨这种先锋树的品格,更钦佩李静尧年纪轻轻就有这样扎实的植物学知识。
  分水岭对面就是内蒙古阿拉善左旗的地界了。山风凛冽,顿感清爽惬意。极目北方,层峦叠嶂,山外有山。灰褐色山峰陡峭嶙峋,浑然一片。高大的云杉长满阴坡,郁郁葱葱。眼下正是夏秋相接时令,云雾在远处的山头互相撕扯,浓淡变幻无穷。也有阳光流泻的光景,让我想到那些被认为神仙居住的地方其实也未必平静。我心里倒是沉寂,脚下高山草甸绿草茵茵,铺陈出去很远。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敖包,山石堆积成的石塔至少十级,红蓝黄紫各色彩带被山风吹得噼啪作响。已经风干了的羊粪蛋散落在野草间,野草低矮,花色却异常绚烂。我被这高山草甸上的两种小草深深打动,一是黄艳艳的细裂叶松蒿,一是紫盈盈的达乌里龙胆花。它们花儿虽小却异常娇美,美艳得我一时想不起该用怎样的词汇表达爱意。
  附近的小山包上竖立着宁夏、内蒙古两个民族自治区的界碑。以此为界,东坡归宁夏管辖,西坡归内蒙古管理。界碑赫然,山脊明显,却没有被分割的迹象。行政区划没有分开浑然一体的草甸森林,它们是那样自然与和谐。
  人迹罕至的地方是核心区。它禁止任何人进入,连科研活动也被禁止。我心向往,也只能站在边缘向着大山深处瞭望。目力所及裸岩灰蒙蒙一片,云雾在远处的沟谷里弥漫着……
  贺兰山是历史和文化资源厚重的一座山,矿藏与森林资源丰富的一座山,从清末国势衰微到近些年还一直过度开发的一座山。让人稍感欣慰的是,解决了温饱之后的人们开始重新打量它,并把它列入到要采取铁腕措施保护的名录里。
  塔巴拉克·巴扎尔
  塔巴拉克·巴扎尔是一个快乐的哈萨克。他喜欢弹奏冬不拉,更喜欢和牧民交朋友,这两项喜好让他的日子很快活。
  塔巴拉克·巴扎尔1963年出生在奇台县的吉布库牧场,父亲是一名兽医,医术不错,冬不拉弹得好。塔巴拉克打小儿看到父亲叮叮咚咚地弹奏冬不拉很羡慕,耳濡目染,慢慢掌握了弹奏技巧。母亲是家庭妇女,养育了他们兄弟四人,姐妹三人。哈萨克大家庭的和谐生活让塔巴拉克的性格很阳光,他能歌善舞,最喜欢用冬不拉弹奏《黑走马》。不过,命运并没有垂青他做与文艺相关的工作。1983年他应征入伍,三年后转业到奇台县糖厂工作。后来“国企改制”职工分流,整天为安置工作奔忙,冬不拉挂在墙上都落了灰尘。演技没有长进,一直停留在业余水平。1997年他的人生命运有了一次大的转折,经过努力他成了奇台县林场的一名护林员。工作安定后他重新拾起冬不拉,时不时地弹几曲。   黄牛坡上的林木堪称体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样本。接近山顶平台的边缘有一条通往更高处的山路,路边栽植了两行红荷树,浓密蓊郁,湿漉漉的树荫里落满树叶、经年未朽的果壳。我以为它们是行道树,原来竟有讲究——浓密的防火灾隔离带。木荷树脂类液汁少,富含水分,枝叶浓密,是一种理想的防火阻燃树种。它绰号“烧不死的木荷铁”。人们把森林安全托付给树木,见证了人类的聪明才智——用生物防火,用木荷防火,是人类在长期观察中获得的经验,堪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样板。
  周围平地看似一个小停车场,也是“增城绿道”在太子山森林公园的一处终端。林场加挂了森林公园的牌子,自然要考虑旅游问题。“绿道”是增城林业持续发展路径上的一个新目标,已经成为珠三角绿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富有靈气的增江水系与增城绿道手挽着手走过五百多公里,木棉、樟树、杉木、羊蹄甲等林木遮阴挡雨,连贯起了以瀑布漂流和登山为特色的大封门森林公园、以温塘为主题的高滩森林公园、畲族村与兰溪森林公园等多个森林绿地,还有何仙姑故里、农家乐等各种服务设施,成了增城和外地旅行者经常光顾的绿带,行人和自行车爱好者徜徉其间安享休闲快乐,这里成了提升人们幸福指数的有效载体。流连在水畔林间我想到,像人们穿衣不再单单是为了御寒还有美化作用一样,当道路不仅仅是为了交通,而成了为人提供休憩的场所时,它的意义与人的幸福生活便连在一起,有了实质性的改变。
  插图:朱子青
  编辑:刘亚荣
  森林和生态建设最近有一则好消息和一则坏消息。好消息发生在今年2月15日,新华网说美国航天局公布的数据表明,全球从2000年到2017年新增绿化面积中约四分之一来自中国,贡献比例居全球首位。坏消息来得晚却格外揪心。3月30日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境内发生森林火灾,年纪轻轻的27名森林消防队员和3名地方扑火人员遇难。一时间苍山静默,江河呜咽。有人说,宁可多烧些森林也不要死人啊!听到这种善意的话语除了理解外,我多少还产生了一点不同的看法,想到了人类中心主义在我们普通社会成员中的种种表现。我当然不否定“以人为本”,肯定把人的性命放在首位的道德标准。可我要提醒的是,为什么一些人考虑问题总是非此即彼?为什么死了人只考虑宁可损失森林,而不去探讨更加科学的防火对策呢?其实,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我们在认定人的生命高于一切的同时是否也应该想想,这种对立和僵化的思维定势是否存在缺陷?山林着火放弃扑救消防士兵就一定万无一失?人有生命,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树木、花草、鸟兽鱼虫也有生命。不说旁的,饥荒年代人们靠树皮和野菜度日,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讲,我们尊重大自然,保护和善待大自然也就是保护我们人类自身。
  此时我好像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生态文学者们发出了不要总以为人类高高在上、是万物之主的呼唤。生态文学是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诞生时间不长。工业革命轰轰烈烈,地球环境遭受破坏的程度让人震惊,于是那些敏于自然伦理的人譬如梭罗先生竟打点行李,跑到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过起了“野人生活”。他的另类举动无疑有人诟病,但后来他让心灵回归自然的做法因其著作《瓦尔登湖》的持续热销得到了充分肯定。
  坦率地说,生态文学与普通文学创作在技法方面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它的独特之处完全取决于内容或立场的独特性。生态文学以人与自然的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不是孤立地取舍评判,力求用文学的手段教人觉醒进而干预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之所以当今出现的生态灾难越来越多,与人类在地球上过高地估计自己的能力,过分地索取行为有关。尽管有人认为生态文学家提出的“不把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中心”的主张有些虚伪,但是从人类自身的长期生存和发展来看,我们确实存在着在度的把握上失去理智的倾向。不要那么竭泽而渔,别那么穷兵黩武,人类才有可能真正有效地消除生态危机,才不至于过早消亡。
  我热爱自然,热爱大森林,热爱生态文学。梳理中国文学的脉络不难发现,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在我国古典文学中处处体现,尊重自然、尊重生命的诉求多有表达。打开《诗经》《楚辞》,自然山水俯拾即是,动物植物随手拈来。老鼠、貆、伯劳鸟、蟋蟀等动物,车前子、萱草、蓍草、芦苇、芦荻、桑、蒿草、葫芦、韭菜等植物多得数不清。它们那葳蕤多姿的美丽,清新醒人的寓意对后世文学的滋养作用是巨大的。除了书写动植物外,古代文人的游记作品也多有对自然山水的描摹,比如魏晋南北朝陶渊明《桃花源诗并记》、唐代白居易《庐山草堂记》、宋代范成大《峨眉山行记》等。无疑,当时还没有出现人与自然的严重对立,即使已经出现了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也没有发展到严重透支的程度,因此中国古典文学里没有今天我们所说的生态文学。
  生态文学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日益恶化的生存环境和严重的生态危机是生态文学发生、发展和繁荣的动力。我国到底何时出现的生态文学作品我没有详细考证,不过就我初步勘察的结果看,真正意义上的生态文学作品产生的年代并不长,它的缘起或许是因为我国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越来越多的生态安全事件引起社会关注,一些作家思维敏锐,开创了新的文学路径。徐刚的《伐木者,醒来》、黄宗英的《小木屋》等作品出现较早。后继者自然多了,我读过的有李青松的《粒粒饱满》、胡冬林的《狐狸的微笑》、韩开春的《虫虫》、涂昕的《采绿》等。
  浸润日久,我的案头也多了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等多部堪称生态文学经典的书籍。作者有的是博物学家,有的是环保主义者,有的为文学家,但是无论怎样,他或她们都有生态的、环保的、尊重自然的创作倾向。他们或把种子繁衍上升为信仰,或对农药使用造成的危害感到担忧。毫无疑问,他们的作品无一不是因文学而非科学传世的。
  我的生态文学创作实践起步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从《林间笔记》到《绿色奇迹塞罕坝》,再到《绿水青山看中国》,一路摸索感悟,一路学习借鉴。我认为,生态文学终归是文学,是人的文学,不能一味地书写风花雪月和花草树木。对此我始终保持清醒头脑,笔端涉及自然和森林,却不仅仅描红画绿,无论写什么,比如高山大川、花草树木,都始终把着眼点放在人上,放在人的精神和灵魂上。这还不够,还要在题材上有所选择,大胆尝试体裁创新,甚至跨文体写作。在语言方面谦虚地向大自然学习,审美情趣与朴素表达相统一。自然,要做到这些必须更深入地行走森林,以求更多地发现、感知和解读森林之美,特别是保护森林安全和健康的那些务林人的心灵美,行为美。通过持续不断地自我完善、提高,经营好属于自己的一棵生态文学风景树。
  (冯晓军,笔名冯小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现任中国林业文联《生态文化》副主编,中国林业作家协会理事。著有《别忘记这片树林》《打着水漂过河》《林间笔记》《美在民间》《绿色奇迹塞罕坝》《绿水青山看中国》(与人合著)。散文集《林间笔记》荣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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