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荣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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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砖头


  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块一块砖头,在建筑的下面,它们来决定一切。
  苔迹,不只是岁月的陈旧。
  蚂蚁,或别的虫豸,访问着这些沉默的砖,它们或许爬出一个高度,它们没有意识到墙也是高度。
  有一天,这些砖头会决定建筑的形状。
  富丽堂皇的宫殿或不起眼的茅舍,这些砖头说了算。
  上层建筑是怎样的重量?
  沉默的砖头,寂寞地负重。它们是一根又一根坚硬的骨头。
  它们就是不说话,更不说过头的话。
  它们踏踏实实地过着日子,一块砖挨着另一块砖,它们不抒情,它们讲逻辑。
  风撞着墙,砖无言。风声吹久了,便像是历史的声音。

一堵老墙


  阳光从十二点钟的方向照下来。
  最伟大的光明通常都是直截了当,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观察者。它应该不是为了地面阴暗而来,它的光显著了我面前的一堵老墙,不同年代的风所留下的痕迹,使我发现了岁月的一张老脸。
  深刻的现实主义一定让大量的理想在此停顿,一些勇士借着烈酒,以头颅撞墙。历史因此存在许多感人的勇敢,风的声音从墙上呼啸而过,后面的岁月到了墙的那一边。
  我知道墙是土砌的,每一个生长季总有几株草摇摆在墙头。它们作为土地的内容似乎不需要理由,我看着它们,同时想到经验里的那些人上人,他们最终只是往事中的一把胡须。
  门槛似乎低下来,但事情开始难做,因为墙头永远长不出松树。我想在墙上写下标语:未来万岁?
  是的,只有未来才能让这堵墙越来越老。
  一些土被风化,一些土成为蝼蚁的家。我相信时间会疏远它,但时间也会抹去英雄留在墙上的掌印。
  老墙在光明下一览无遗。
  让它沧桑,未来继续万岁。
  多年以后,一堵墙和我们的出路,不过是陈旧的辩证法,命题严肃,时间向前。

长城


  1
  一块砖和又一块砖。
  一个大集体中相濡以沫的伙伴,有的身板依然硬朗,有的已经风烛残年。
  以并肩作战的姿势,以相互依偎的深情,它们如果在我们的远方,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长城。
  2
  把一片土地爱成国家,把长满庄稼和花朵的田野爱成祖国,把我们的祖先静静地爱成一个又一个的家族,把一片云和另一片云放在这个狭窄的锋面,让我们历史的天空遭遇过血雨腥风。
  3
  我尊重这些被选择的砖石。它们一动不动,寂寞地走进遗忘或者曾经聆听喧闹的沙场搏击。它们以长城的名义,在漫长的岁月里,守望并且热爱。由它们而形成的集体——长城,因此也只能选择担当并且无言。是啊,正义和邪恶,它们在长城的哪一侧?朋友抑或敌人,他们在城墙之上,还是在城墙之下?
  4
  是是非非的往事已成过客。屹立的是山脉,流动的是江河。江山,它的子民是一个又一个真切的面孔,善良如稻谷,温暖如棉花,多像长城的每一块砖石。忘却仇恨或者耻辱,长城不叹息。阻挡或者推诿,岁月啊,人与事物在川流不息。一直在川流不息呢,比如物换星移,比如天翻地覆,比如候鸟迁徙。
  5
  爱到佝偻,爱到腐朽,爱到烟消云散。当所有的痕迹留给空旷,记忆中的长城,祖国是它的主人。如果只能寂寞地站立,它愿意站在更远的地方,在腾退的地带,种下正义及和平。祖国不说大话,她一边心地善良,一边英姿飒爽。长城,站在远方,它会想家。

秋夜独语


  我看到一粒粒蓝色的紐扣,子夜,夜空披上纯黑的大衣,蓝纽扣在闪光。
  人间中秋刚过,离愁是月光的苍白,多年不说,这次,我同样不说。
  我说窗外的蟋蟀,秋事丰富。
  我说我夜深时听到的狗吠,它们是城市的流浪者。声音里听不出幸福与否,我仰望天空的时候,不愿简单地把这些声音当做噪音。
  生命的动静多么美好。
  玉米被收获了,十月,高粱也将要被收获。
  秋天的语言要赶在冬天封冻前说完,夏末未及说出的爱情,就让高粱变成酒,酒后再说。
  蟋蟀集体说,流浪的狗被集中起来说。
  我在中秋之后的子夜,一个人说。
  说得夜空解开一粒粒纽扣,胸怀大开。
  如果有人说出忧虑或者悲伤,天能够拥抱他们。

大禹渡


  即使最后的一渡,也远离惊天动地。水,铺天盖地而来,它急,大禹不能乱了方寸。
  我在大禹渡缅怀古人的时候,黄河正在远古咆哮。我们今天以膜拜圣贤的名义批判现实时,其实是在赞扬大禹的耐心。他宏观调控漫漫洪水,如同理解一条河流断断续续的无助。
  他想到母亲本能的乳汁应该滋养全部的子民和温饱他们的庄稼,他把对家园无比的牵挂压制为对这样一条河流的懂。
  懂,是秘密的秘密。
  懂一个渡口平静地安排归和来,懂一条船安详地驶向黄昏。他组织河床下切,为了随后容纳现实里事物的泥沙俱下;他协调湖畔和血管般的支流,强调分享的意义和责任的担当,如果黄河心情沉重,他会让白鹭和霞霭预言远方的大海。
  一切就绪后,他选择在这里渡了自己。
  渡口因此空旷,空旷地装下蜿蜒至今的岁月,黄河如眼前优美的弧线,再大的怒火也会平静。
  在大禹渡怀念大禹,渡口安慰着人间的来来往往,没有一种洪水会是猛兽,大禹走后已久,后面的人们一个一个地来,渡去往事,为了未来的豪迈。

治水之策


  一般情况下,水自己安静。
  用流动的方式走完它的一生,漫长或者短暂。这更符合一条河流的定义:有自己的规矩,偶尔也会用涟漪和波浪来表达态度。
  它无法决定自己的清与浊,主要看它的路程经过的地形和土壤的软硬。它甚至走不了捷径,常常一个弯又一个弯,它战胜曲折的方法因此被人们借鉴,一波三折之后,事态将会平息。
  当人们为天道人心叹息,一条河同样会发一下脾气。庄稼和鲜花成为水草,牛羊仿佛波浪间最大的鱼。
  洪水来了。
  让一条大河听话,简单的训斥不够。
  关键在于人间的套话解决不了连日的阴雨,好山的山头洪水泄下,谁是管理闸门的人?
  初秋的黄昏,我一边喝茶,一边在大禹渡边看着黄河。眼前的黄河温柔腼腆,曾经的失态似乎凝固在凸起的河床上,河床是细细的黄土,它是万里江山开小差的那部分。
  我继续关心的问题,假如训斥不够,应该如何治水?
  大禹的策略:他首先理解水是谷子成熟的动力;允许天鹅在黄河的湿地自由恋爱;研究好水面的船与水的关系;河床要做默默无闻的深刻的英雄,它不能羡慕上面的长满油菜花的土地蜂蝶飞舞;大禹必须警惕蚁穴在大堤上的活动,当然,大堤本身不能存在类似渎职这样的偷工减料;最后,他清醒地动员青草、庄稼和树木呵护好每一寸土地,不让泥土轻易增加水的重量,并且,他说:水清兮,濯人间品格。
  好的策略是让一条河正确地流动。
  大禹治水后的结果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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