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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相识这篇文章,我是安静的,心脏有些钝痛。平时看了太多关于爱情的文字,而真正的亲情稿却很少有人能写出这般暖调。我想,洛南安是幸福的,他的青春映画里有洛霞这样的妈妈和洛思雨的笑脸,成长的风景是蜕变的过程。学会珍惜,是多么不容易,又是多么重要。没有人会像家人一样爱你,亲爱的,我们都要做好孩子。因为,有一种感情,它深深深深撼动我们的心弦。它,叫亲情。
1
遇见洛霞,是八岁秋季的一天。
夜市的大排档,我一个人胡乱地晃荡,伺机寻找下手的目标。秋风有点凉了。而我穿着破烂的T恤衫和露着脚趾头的运动鞋,衣衫褴褛地行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被他们称为流浪儿,过着饥寒交迫却觉得自在的生活。
洛霞一个人在喝酒,神情忧郁。我在不远处徘徊着,上下打量她。她画着精致的妆,脸上有些许疲倦,身穿着这个城市上班女性常穿的套装。
待她付账起身,我走上前去,可怜巴巴地说:阿姨,给我点钱吧,我好久没吃饭了。
因为喝酒,洛霞的脸上一片绯红,她怔了一下,充满同情地看着我。果然,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轰我走,而是给我买来许多烧烤,叫我打包带回去。
我拿着一大袋的美食,并没有走远。我在不远的巷口等着洛霞。待她走近,故意撞她一下,慌忙离去。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洛霞的背影消失在巷尾。
而我,得手了。
我在路灯下,翻看着洛霞的钱包。里面有五百元人民币,还有一些银行卡以及洛霞的身份证。我感叹现金太少,最近收成不好。然后抽出洛霞的身份证仔细地看。
身份证上的洛霞,有着细长的卷发,笑容灿烂。我看着她满面的笑容,轻轻地说:洛霞阿姨,您是个好人。可是,为了生活,我对不住您了。
按照惯例,我会拿出现金,再把钱包扔掉。可是,这次我没有。
我突然开始想到,这些东西,对于洛霞而言是多么重要。也许,我该留下来,以后可以还给洛霞。
我拿着钱包回到桥洞,我居住了一年的地方。
一年前,我来到这个城市,开始流浪生活。我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对于有些人这样的提问,我一无所知,只有麻木摇头。
2
再次遇到洛霞,是由于洛思雨。
那天,我在一所小学附近闲逛,正是下午放学时间,我坐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笑容绚烂的同龄人们,心里羡慕又感慨:同一片蓝天下,我们有着不同的生活。
他们的红领巾,头顶上的小黄帽,闪耀的校徽,还有各种精美的书包,都触动了我。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切美好的他们,从来不曾想到,这样做会有什么错。
是一个胖子突然发现我的。那个胖男生,叫来其他几个调皮的男生女生,指着我说:看,那个小乞丐,在看着我们。
年少的我比他们经历得多,不屑地看着嚣张的他们。是胖小子突然动手的,他走来,提起坐在地上的我,上来就是一拳,嘴里叫嚣着:乞丐,滚远点,谁叫你来这里的。
我抬起手臂,反击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顺手拿起一块砖头。我抬起手,周围响起一阵尖叫声:不要……
我看着满地打滚的胖子,突然就犹豫了,尖叫的女生是洛思雨,她走上来扶起胖子,朝我凶悍地喊,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我看看其他胖子的小同谋,他们怔怔地看着我,不敢说一句话。只有这个女生,敢冲上来与我较劲。
我放下砖头,很老大地说了一声,滚。
周围的人如鸟兽散去。我清楚地看到,胖子臀部的校服裤子,湿漉漉一大片。
我还未笑出声,洛思雨突然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扯我的胳膊,你看,他尿裤子了,尿裤子了。
洛霞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她盯着我,又看看洛思雨,有些诧异。
就在她领着洛思雨慢慢走远的时候,我喊住她:洛阿姨……
洛霞停在那里,眼神有些迷惑,你,叫我什么?
我掏出一个星期前得手的钱包,说,洛阿姨,我捡到你的钱包。肯定是个可恶的贼,把现金都偷走了。
洛霞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喜悦,她牵着我的手,温柔地说,孩子,你居然识字,孩子,我们回家。洛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3
那天晚上,我吃了很丰盛的晚餐。
洛霞为我买了一身很好看的衣服,并给我洗澡。我焕然一新,干净清爽。洛思雨看着面前的我,不由得感叹:你要是在我们班,也算是好看的男生哦。
我送给她白眼:这个丫头,吃饭的时候,就一直给我白眼,尤其见不得她妈把好吃的都夹给我。
这样好心的恩赐,在我流浪生活中遇到的不止一次,我自然明白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完满,终究不属于我。而我所做的,只能是带着他们的祝福,继续流浪。
我起身告辞,洛霞抓住要走出门的我,声音有些颤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要去哪里?你不能再这么流浪了。
她的问题,我只能摇头。我说,我失忆了,小时候我在孤儿院长大,我只能流浪。
我的话语,没添加半点感情色彩。平淡,无所谓。洛霞拽住我的手,她说: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吧。这么大的房间,就我和洛思雨一起住。多你一个小男孩,也热闹。
她的话刚说完,我立刻就看到了洛思雨撅起的嘴巴和满眼的怒火。
我立刻就觉得好玩,很爽快地答应:好,我留下来。
我在洛霞家里住了下来,那年,我八岁。洛思雨九岁。洛霞三十二岁。
离婚后的洛霞,是一家公司的设计总监,带着洛思雨独自生活。
偶尔,遇到工作上不顺心的事情,她会一个人喝酒,但是回到家里,她总是一副和善贤惠的表情。她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工作的压力和感情的失意。在家里,她的烦闷,从来不显山露水。
洛霞给予我和洛思雨的,是同样平等的爱。
一样的东西,等量的两份。洛思雨却时常趁母亲不注意,将我那份抢走。我不在意,也不觉得失落。这些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尽管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我却没有真正融入其中。洛思雨的白眼与挑衅,我不在乎。
洛思雨会莫名其妙地告状,她说,她的画笔丢了。矛头自然指向我。洛霞安慰她,再寻找一番。洛思雨坐在沙发上委屈地要哭:肯定是他偷走的。
她的话,立刻换回来洛霞的两巴掌。洛霞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她说:思雨,他是你弟弟,你要爱护他,而不是诬陷他。
洛思雨,倔强地昂着头,大声地说:我没诬陷他,就是他偷走的。
我摇头叹息,推开沙发,在沙发底下拿出洛思雨放在那里的一盒画笔,有些遗憾地说:洛思雨,你以后不要再乱放东西了。每次,都冤枉我。
洛思雨的脸色一阵苍白,捂着脸跑回屋里去哭了。
洛霞拉着我的手,一脸的歉疚,欲言又止。我只是安慰她:阿姨,她还小,我不怪她。
我的话,却换来洛霞的笑,她抚摸着我的头叫我:南安,她比你大一岁,却还没有你懂事。
我抬起头,满眼的疑惑:南安?你叫我南安?
洛霞点头,笑着说:洛南安,你以后就叫洛南安,如何?
我没说话,只有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我叫洛南安,这样好听的名字,居然属于我。而我,终于被洛霞感动。
4
洛霞送我去上学。
洛霞要我插班读一年级,那时候,洛思雨读三年级。
我穿着洛霞给我买的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心情愉悦。洛思雨的脸色有那么些臭屁,坐公交车的时候,她离得我远远的,拥挤的公交车上,我抢到位置,然后用眼神示意她过来坐,而她居然就那么欢天喜地地跑来,一屁股坐下,连声谢谢也吝啬去说。
而我,只觉得开心,我终于可以去上学了。
洛思雨开始善待我,缘于一场运动会。
刚入学的两个星期后,学校召开秋季运动会。刚上学的我,包揽了一年级四百米和八百米的第一名。
在拿着奖状和学校奖发的两套文具的时候,洛思雨来找我,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南安,真是好样的,给我争气。
说完,她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那两套文具。我很大方地送给她一套,干脆地说:洛思雨,我有今天,全靠你和妈妈,你以后要好好对我。
洛思雨的表情,立刻变得如花绽放。
再后来,我将一个欺负她的高个男生打倒在地,洛思雨开始四处宣传:洛南安,你知道吗?他是我弟弟。我那个很帅的弟弟,他叫洛南安。
我们谈起理想。长大后,洛思雨想要一个玫瑰花园,她说,她要做一个公主,在玫瑰园等待王子到来,亲吻她好看的眉。
我说,我要赚好多的钱,然后去世界各地,寻找一个适合洛思雨的王子。
夕阳西下,然后,我们站在天台上哈哈大笑。
这些欢声笑语,让我觉得快乐。
而这样,我才觉得我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我叫洛南安,我姐叫洛思雨,我妈叫洛霞。
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5
时光的齿轮,翕动之间,已是多年。
十七岁,我读高一。十八岁的洛思雨读高三。
十七岁这年,突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似乎多年未曾发生的不顺,全都在这一年积蓄爆发。
这一年,因为公司效益不好而被迫倒闭,洛霞告别了白领生涯,沦为一名失业的女性。两个上高中的孩子,一个面临紧张的高考,一个上高一。巨额的学费,开始让洛霞累得喘不过气来。
已经四十二岁的年纪,洛霞继续选择在一家公司做设计,薪水远远不如以前的公司可观。为了生活,洛霞还在下班后,去一家餐馆做刷碗工。一直忙到凌晨一点。
洛霞的下岗以及再就业,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时常不在家,可是冰箱里都是做好的饭菜。最初,我和洛思雨都以为,洛霞只是忙碌。
因为我们的生活与以往,没有半点变化。洛霞给予我们的物质享受,与从前一样。
我是无意中发现洛霞的秘密的。
一次月考,我进了班级前三名。下了晚自习,我拿着洛霞给我的零花钱请几个哥们吃宵夜。
洛霞在收拾盘子的时候碰到我的。我看着满手油污的她,满脸憔悴的她,身体单薄的她,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揉揉眼睛,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霞站在那里,神情慌张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愧疚。老板不停地训斥着她:动作快点,客人越来越多了。
洛霞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迅速地收拾盘子,匆忙去了厨房后院。
我站在那里,兴致全无,握紧了拳头又松下。我跑到厨房后院,不声不响地帮洛霞刷盘子,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洛霞机械地忙碌着,眼睛湿润了。半晌,她握住我的手,哽咽地说:南安,你不要再让我难过。听话,快回家休息。
我甩开她的手,不肯说一句话,固执地继续着手中的活。
洛霞拽过我的手,扶着我的肩膀,央求我:南安,没事,妈妈再忙碌一年,等你姐上了大学,家里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我哭着怒吼: 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早知道,我就不会考高中,我可以去工作,我可以的。
南安,我不累,真的不累。你们何必知道这么多。洛霞一如既往的固执。
6
凌晨一点,我与洛霞回到家里。
洛思雨早已熟睡。高三繁重的课程压力,使她每日感觉睡眠不足。九年时间,那个有着玫瑰园梦想的女孩变得勤奋寡言,终日沉浸在题海战术之中。成绩一直班级第一的她,目标是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
我与洛霞彻夜长谈,洛霞再也掩盖不住她下岗再就业的事实。
我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哭了,我一直告诉洛霞,我是个男子汉,我可以担负起这个家庭,洛霞擦着眼角,只是摇头。
我又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庭,我早晚有一天远走高飞的,你得让我补偿你一些东西。
我的话,换来了洛霞的一巴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她说,南安,你不要让我失望。你只要读书,其余的都不要想,我从来不奢望你能回报我什么。
我捂着脸,感到了愧疚与懊悔,为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六点,天色渐亮,洛霞下厨房,为我和洛思雨做早餐,七点钟,她又要去坐公交车上班,洛霞一夜未眠。
成日如此忙碌,我开始为洛霞的健康而担心,时常想起,只觉得心酸。
我答应洛霞,先为她保守秘密,待洛思雨高考结束后再说。
而我开始琢磨着,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这些年,对于洛霞,我一直心存感激,若不是她,也许我会因为盗窃锒铛入狱,全然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7
遇见叶伟的雨天,下了晚自习,我和洛思雨正撑着一把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叶伟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他下车,大声地喊着洛思雨的名字,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了一张精明的脸。
这样的脸,我是有印象的,在洛霞的家里。相框上,曾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是洛思雨的父亲。
洛思雨拽着我的手,快步地走着。她嘴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么多年,我以为他死了呢,怎么现在又会回来。
当年,叶伟攀上富婆,抛妻弃女,扬长而去。
而如今,他出差回来,顺便回许久未来的家里看看。
洛霞的家里,叶伟沉重地忏悔。他说,这么多年,他好想洛霞和洛思雨。
然后他看着我,有些不解。我说,我叫洛南安,是洛霞的养子。
他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嗯,孩子,洛霞的养子,就是我的孩子。
他的表情虚伪得令我作呕,我不安地扭动着肩膀,看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洛霞。半晌,叶伟站在我的身后,有些惊诧。
他握住我的手,神情激动地问我:孩子,你脖子上的那一小块胎记,是天生的吗?
他的话,让我觉得可笑又不安。既然是胎记,不是天生的,莫非印上去的不成?只是恍惚间,我就愣住,内心开始有了惶恐。
我甩开他的手,有些发怒地说:你看,这个家没有人理会你,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妈妈和姐姐了。
身强力壮的我,将他推出门外,内心有了深深的不安。
叶伟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声音怪异地说:洛霞,真有你的。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从洛霞口中,我得知,这么些年,叶伟一直在H城生活,谁知道,他这次回来,心怀何种鬼胎呢?
H城,我喃喃地念叨,突然觉得头昏脑胀。
8
如我所料,出差来到这个城市的叶伟并没有着急回去。
放学时间,他每日在学校门口守候着。遇到我,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眉眼,然后会献殷勤:南安,洛霞这个一穷二白的家庭有什么好呆的呢?叔叔带你去享福吧?
说完,还往我的书包里塞着名片: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叶伟叔叔帮忙。叔叔会很开心的。
他的话,让我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并不气馁,依旧嬉皮笑脸,无赖一般。
而我每日生活在惶恐之中,从叶伟的话里,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伟又开始纠缠洛霞,好几日我看到他在洛霞上班的公司,或者洗碗的饭店,百无聊赖地守候。
洛霞的眼神,充满了倦怠,对于这样的无赖,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有一日,洛霞车祸住院。而叶伟,却不知所踪。
这样的打击,对于我和洛思雨,都是绝大的。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方知晓,洛霞为了躲避叶伟的纠缠,慌不择路,才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倒在地。而叶伟,自知理亏,落荒而逃。
我和洛思雨,守在医院,哭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两万元的手术费用,需要立刻筹齐。我和洛思雨,面面相觑,而我知道,家里不会有这么多钱。
回到家里,辗转反侧,我终于拨通了叶伟的电话:我需要两万块。
叶伟在那边,声音欢快:好好,我送到医院去。
我深呼吸一口气:洛霞,这么多年,你辛苦了。而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你只要赶紧好起来。
9
做了手术,洛霞的病情开始好转。
为了不耽误洛思雨学习,叶伟还聘请了一个保姆,专门照料洛霞的起居。我守在洛霞的床前,握紧她的手,泪流满面。我哽咽地说:妈,你要保重。
洛霞的眼里有了不舍与忧郁。她叹口气说:南安,为难你了。
然后她转向叶伟,眼神凶狠,咄咄逼人:你如果敢把南安如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叶伟,你要记得,我今天如此,都是由你造成的。
叶伟站在一旁,汗涔涔,直抹额头。
我终于下决心,要与叶伟回到H城。那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七岁那年,我从H城逃离,被拐卖到F城,然后逃离到这里。
而我,一直是H城孙氏家族的一员。我的父亲,是孙清寒,H城最大的房地产商人,母亲是H城电视台的主持人。
而七岁那年,我从家离家出走。全是因为满腹委屈。
七岁以前,我是被囚禁在家中的孩子。
我说话结巴,走路也不利索,颤颤巍巍。父母带我去了很多医院检查,都没有查到原因。我的口舌没有任何毛病,我的双腿也没有任何缺陷,大脑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么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很多人都以为我这一辈子注定是个残疾人。这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
父母把我扔到爷爷奶奶家里,不愿让我出门。小小的我已经知道,我让他们倍感羞愧。
很多的时光,我留驻在了阳台上。我喜欢仰望着玻璃窗外那一小片天空,有时晴朗蔚蓝,有时多云灰暗。阳台上的吊兰、仙人掌,还有一只乖巧的鹦鹉,是我的玩伴。
七岁,父母决定把我送进小学。同时,他们也在商量,是不是该再要一个孩子。我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讨论,不发一言。他们以为我不会理解他们的话。可是,我都懂。我的眼泪滑落下来,我知道,以后我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我成了父母的累赘。
我开始不安,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逃离。我想,我的出生,让孙氏家族蒙羞,只有消失,才能让他们释然。
而在离开孙家,我的一切都开始步入正常轨道。我可以自如地蹦跳,可以流畅地说话。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亲生父亲和母亲,终究没有迎来第二个孩子。他们开始到处粘贴寻人启事。
我以为,我和洛霞一家,可以安然自在地渡过一生,却不曾想到,精明的叶伟,发现了我脖子后面不可磨灭的胎记。
叶伟的出现,让我痛不欲生。我晚上做梦,经常可以看到那张让我恐怖的脸。七岁那年,从H城逃离,我与他在火车站相遇。他哄骗我,说带我去饱餐一顿。
却不曾想到,被他贩卖到F城。
F城,我饱受煎熬,颠簸流离,我逃到了洛霞所在的城市。
可是你看,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叶伟早已经忘记了他所做的罪孽,也忘记了我对他曾经有过那么深刻的印象。而他,早已忘记我。
九年前,带我离开H城的人,是他。
九年过去,带我重新回到H城的人,又是他。
而他,居然是洛霞的前夫。这么多巧合,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的悲哀,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我的回归,可以让叶伟有一大笔赏钱,也可以让洛霞不再那么辛苦。
而七岁那年的伤痛,我宁愿选择忘记。不是没有想过惩罚叶伟的办法,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若提及那年,只会更增加我的痛苦。
10
我终于又回到了H城的家里。
富丽堂皇的家里,如皇宫一般,这么多年的平淡生活,换了个崭新的环境,让我突然感到不安。父母围绕在我身边,嘘寒问暖,换来的只是我百般厌恶的表情。
我将脚放在桌子上,拿着桌子上的香烟,点燃一根,熟练地抽着,全然不顾他们惊诧的表情,我淡然地说:你们要记得,当年,是你们把我逼走的。现在生不出孩子来,又想到我了?我不结巴了,我的腿踹人也很有力。如果让我住在这里,你们得拿钱。
我的话,触怒了孙清寒,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畜生。
我冷笑,威胁他:若再骂我,以后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他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泪眼朦胧,千言万语,哽咽在喉。
洛霞的银行帐号上,多了三十万。
而叶伟,也拿了十万元的奖金,高兴离去。我坐在宽大温软的床上,却泪流满面。内心深处,我是那么地想念洛霞与洛思雨。
可是,洛霞,我若不回来,你又如此劳累,我于心不忍。
这,就是我选择报答你的方式。
11
翌年八月,我去了洛霞所在的城市。
那年,洛思雨如愿以偿,考入了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她满面欢笑地喊我:南安。
我拿出礼物给她,是一部笔记本电脑。她小心地放在书桌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这样的场景,让我心酸,我轻声地说:姐,以后去H城找我玩,家里的后花园里,真的为你种了一大片玫瑰,很好看。
洛思雨点头,抹抹眼角,说:南安,你看,一晃,这么多年。弟弟,你与我,终究不是同类人了。
我不语,四处打量着家里。
洛霞的家里,没有了以往的生气,变得一贫如洗。
洛思雨告诉我,为了迎接我的到来,洛霞很早就去了市场买菜。
我终于见到了颤颤巍巍的洛霞,只是八个月不见,她就苍老了许多。
我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腿,心如刀割。尽管做了手术,洛霞的双腿,却依旧留下了病疾。
曾经乌黑的头发,已经有了刺眼的白丝。见到我,她蹒跚而来,一把抱住我,却像个孩子一般呜咽地哭了。
她将我拉到房间,塞给我一张银行卡,并告诉了我密码。她说,南安,你长大了,真好。可是洛霞阿姨不能要你的钱,一分钱都不可以。那三十万,全在这里。你要留着。
我固执地回绝,却被洛霞制服。洛霞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南安,你要我愧疚你一辈子么?我才知道,当年,是叶伟拐卖了你,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午餐时间,叶伟像个幽灵一般出现在餐桌上,他看着我,嘻嘻笑了。他说:南安,知道你今天来,我特意来看看你的。
席间,洛霞不停地为我夹菜,看我的眼神,依旧慈祥。莫名地,我就想到了八岁那年,我偷洛霞钱包的那晚。
你看,时光那么漫长,如今,我只能用回忆丈量。
临走前,洛霞与叶伟,都喝了很多酒,洛霞送我出门,低声说:南安,可不要忘记,你要照顾你自己。
我站在门口,拥抱瘦弱的洛霞,我说:洛霞妈妈,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洛霞摇头,摆手:不要来了,不要来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
我木然,不知道,她说的玩笑话,还是实言。
12
我再也没有见过洛霞。
我时常能收到洛思雨从上海寄来的明信片。
她说:弟弟,快高三了,要加油。
她不知道,我早已从孙家搬离,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为高考忙碌着。
时光荏苒,高考完的那个下午,我泪流满面。
我坐在操场上,撕着手里的书本,一页页,随风飘散,如我那渐渐远去的青春。
我拿着洛思雨的明信片。她说:弟弟,你要努力,妈妈会在天堂祝福你。简短的话,却让我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
洛霞最终离开了我。
我终于明白,那个午后,洛霞所说的并非玩笑话。她已经知道了叶伟所做的一切卑鄙事情。洛霞是那么疼爱我,她不能忍受,叶伟对我所做的种种不是。
她所做的,就是掌握了叶伟种种作恶劣迹的证据,将他送进了大牢。
多年的积劳成疾,洛霞最终离我而去。而知道我在忙高考,她一直让姐姐保守着这个秘密。
洛霞,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你不会知道,洛霞,我亲爱的母亲。这么多年的温暖,我都曾在你那里得到。你的离开,让我彻夜难眠。这些年,我努力学习,就是想拿着无比光荣的大学通知书,让你欣慰。我想,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而我现在所做的,就是照顾好姐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洛霞,如果有来生,我们能不能做亲生母子?
洛霞,我们就这样,天各一方。洛霞,在天堂,请不要忘记,你要照顾你自己。
洛霞,我很想你。
初相识这篇文章,我是安静的,心脏有些钝痛。平时看了太多关于爱情的文字,而真正的亲情稿却很少有人能写出这般暖调。我想,洛南安是幸福的,他的青春映画里有洛霞这样的妈妈和洛思雨的笑脸,成长的风景是蜕变的过程。学会珍惜,是多么不容易,又是多么重要。没有人会像家人一样爱你,亲爱的,我们都要做好孩子。因为,有一种感情,它深深深深撼动我们的心弦。它,叫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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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洛霞,是八岁秋季的一天。
夜市的大排档,我一个人胡乱地晃荡,伺机寻找下手的目标。秋风有点凉了。而我穿着破烂的T恤衫和露着脚趾头的运动鞋,衣衫褴褛地行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被他们称为流浪儿,过着饥寒交迫却觉得自在的生活。
洛霞一个人在喝酒,神情忧郁。我在不远处徘徊着,上下打量她。她画着精致的妆,脸上有些许疲倦,身穿着这个城市上班女性常穿的套装。
待她付账起身,我走上前去,可怜巴巴地说:阿姨,给我点钱吧,我好久没吃饭了。
因为喝酒,洛霞的脸上一片绯红,她怔了一下,充满同情地看着我。果然,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轰我走,而是给我买来许多烧烤,叫我打包带回去。
我拿着一大袋的美食,并没有走远。我在不远的巷口等着洛霞。待她走近,故意撞她一下,慌忙离去。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洛霞的背影消失在巷尾。
而我,得手了。
我在路灯下,翻看着洛霞的钱包。里面有五百元人民币,还有一些银行卡以及洛霞的身份证。我感叹现金太少,最近收成不好。然后抽出洛霞的身份证仔细地看。
身份证上的洛霞,有着细长的卷发,笑容灿烂。我看着她满面的笑容,轻轻地说:洛霞阿姨,您是个好人。可是,为了生活,我对不住您了。
按照惯例,我会拿出现金,再把钱包扔掉。可是,这次我没有。
我突然开始想到,这些东西,对于洛霞而言是多么重要。也许,我该留下来,以后可以还给洛霞。
我拿着钱包回到桥洞,我居住了一年的地方。
一年前,我来到这个城市,开始流浪生活。我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对于有些人这样的提问,我一无所知,只有麻木摇头。
2
再次遇到洛霞,是由于洛思雨。
那天,我在一所小学附近闲逛,正是下午放学时间,我坐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笑容绚烂的同龄人们,心里羡慕又感慨:同一片蓝天下,我们有着不同的生活。
他们的红领巾,头顶上的小黄帽,闪耀的校徽,还有各种精美的书包,都触动了我。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切美好的他们,从来不曾想到,这样做会有什么错。
是一个胖子突然发现我的。那个胖男生,叫来其他几个调皮的男生女生,指着我说:看,那个小乞丐,在看着我们。
年少的我比他们经历得多,不屑地看着嚣张的他们。是胖小子突然动手的,他走来,提起坐在地上的我,上来就是一拳,嘴里叫嚣着:乞丐,滚远点,谁叫你来这里的。
我抬起手臂,反击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顺手拿起一块砖头。我抬起手,周围响起一阵尖叫声:不要……
我看着满地打滚的胖子,突然就犹豫了,尖叫的女生是洛思雨,她走上来扶起胖子,朝我凶悍地喊,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我看看其他胖子的小同谋,他们怔怔地看着我,不敢说一句话。只有这个女生,敢冲上来与我较劲。
我放下砖头,很老大地说了一声,滚。
周围的人如鸟兽散去。我清楚地看到,胖子臀部的校服裤子,湿漉漉一大片。
我还未笑出声,洛思雨突然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扯我的胳膊,你看,他尿裤子了,尿裤子了。
洛霞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她盯着我,又看看洛思雨,有些诧异。
就在她领着洛思雨慢慢走远的时候,我喊住她:洛阿姨……
洛霞停在那里,眼神有些迷惑,你,叫我什么?
我掏出一个星期前得手的钱包,说,洛阿姨,我捡到你的钱包。肯定是个可恶的贼,把现金都偷走了。
洛霞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喜悦,她牵着我的手,温柔地说,孩子,你居然识字,孩子,我们回家。洛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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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吃了很丰盛的晚餐。
洛霞为我买了一身很好看的衣服,并给我洗澡。我焕然一新,干净清爽。洛思雨看着面前的我,不由得感叹:你要是在我们班,也算是好看的男生哦。
我送给她白眼:这个丫头,吃饭的时候,就一直给我白眼,尤其见不得她妈把好吃的都夹给我。
这样好心的恩赐,在我流浪生活中遇到的不止一次,我自然明白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完满,终究不属于我。而我所做的,只能是带着他们的祝福,继续流浪。
我起身告辞,洛霞抓住要走出门的我,声音有些颤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要去哪里?你不能再这么流浪了。
她的问题,我只能摇头。我说,我失忆了,小时候我在孤儿院长大,我只能流浪。
我的话语,没添加半点感情色彩。平淡,无所谓。洛霞拽住我的手,她说: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吧。这么大的房间,就我和洛思雨一起住。多你一个小男孩,也热闹。
她的话刚说完,我立刻就看到了洛思雨撅起的嘴巴和满眼的怒火。
我立刻就觉得好玩,很爽快地答应:好,我留下来。
我在洛霞家里住了下来,那年,我八岁。洛思雨九岁。洛霞三十二岁。
离婚后的洛霞,是一家公司的设计总监,带着洛思雨独自生活。
偶尔,遇到工作上不顺心的事情,她会一个人喝酒,但是回到家里,她总是一副和善贤惠的表情。她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工作的压力和感情的失意。在家里,她的烦闷,从来不显山露水。
洛霞给予我和洛思雨的,是同样平等的爱。
一样的东西,等量的两份。洛思雨却时常趁母亲不注意,将我那份抢走。我不在意,也不觉得失落。这些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尽管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我却没有真正融入其中。洛思雨的白眼与挑衅,我不在乎。
洛思雨会莫名其妙地告状,她说,她的画笔丢了。矛头自然指向我。洛霞安慰她,再寻找一番。洛思雨坐在沙发上委屈地要哭:肯定是他偷走的。
她的话,立刻换回来洛霞的两巴掌。洛霞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她说:思雨,他是你弟弟,你要爱护他,而不是诬陷他。
洛思雨,倔强地昂着头,大声地说:我没诬陷他,就是他偷走的。
我摇头叹息,推开沙发,在沙发底下拿出洛思雨放在那里的一盒画笔,有些遗憾地说:洛思雨,你以后不要再乱放东西了。每次,都冤枉我。
洛思雨的脸色一阵苍白,捂着脸跑回屋里去哭了。
洛霞拉着我的手,一脸的歉疚,欲言又止。我只是安慰她:阿姨,她还小,我不怪她。
我的话,却换来洛霞的笑,她抚摸着我的头叫我:南安,她比你大一岁,却还没有你懂事。
我抬起头,满眼的疑惑:南安?你叫我南安?
洛霞点头,笑着说:洛南安,你以后就叫洛南安,如何?
我没说话,只有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我叫洛南安,这样好听的名字,居然属于我。而我,终于被洛霞感动。
4
洛霞送我去上学。
洛霞要我插班读一年级,那时候,洛思雨读三年级。
我穿着洛霞给我买的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心情愉悦。洛思雨的脸色有那么些臭屁,坐公交车的时候,她离得我远远的,拥挤的公交车上,我抢到位置,然后用眼神示意她过来坐,而她居然就那么欢天喜地地跑来,一屁股坐下,连声谢谢也吝啬去说。
而我,只觉得开心,我终于可以去上学了。
洛思雨开始善待我,缘于一场运动会。
刚入学的两个星期后,学校召开秋季运动会。刚上学的我,包揽了一年级四百米和八百米的第一名。
在拿着奖状和学校奖发的两套文具的时候,洛思雨来找我,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南安,真是好样的,给我争气。
说完,她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那两套文具。我很大方地送给她一套,干脆地说:洛思雨,我有今天,全靠你和妈妈,你以后要好好对我。
洛思雨的表情,立刻变得如花绽放。
再后来,我将一个欺负她的高个男生打倒在地,洛思雨开始四处宣传:洛南安,你知道吗?他是我弟弟。我那个很帅的弟弟,他叫洛南安。
我们谈起理想。长大后,洛思雨想要一个玫瑰花园,她说,她要做一个公主,在玫瑰园等待王子到来,亲吻她好看的眉。
我说,我要赚好多的钱,然后去世界各地,寻找一个适合洛思雨的王子。
夕阳西下,然后,我们站在天台上哈哈大笑。
这些欢声笑语,让我觉得快乐。
而这样,我才觉得我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我叫洛南安,我姐叫洛思雨,我妈叫洛霞。
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5
时光的齿轮,翕动之间,已是多年。
十七岁,我读高一。十八岁的洛思雨读高三。
十七岁这年,突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似乎多年未曾发生的不顺,全都在这一年积蓄爆发。
这一年,因为公司效益不好而被迫倒闭,洛霞告别了白领生涯,沦为一名失业的女性。两个上高中的孩子,一个面临紧张的高考,一个上高一。巨额的学费,开始让洛霞累得喘不过气来。
已经四十二岁的年纪,洛霞继续选择在一家公司做设计,薪水远远不如以前的公司可观。为了生活,洛霞还在下班后,去一家餐馆做刷碗工。一直忙到凌晨一点。
洛霞的下岗以及再就业,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时常不在家,可是冰箱里都是做好的饭菜。最初,我和洛思雨都以为,洛霞只是忙碌。
因为我们的生活与以往,没有半点变化。洛霞给予我们的物质享受,与从前一样。
我是无意中发现洛霞的秘密的。
一次月考,我进了班级前三名。下了晚自习,我拿着洛霞给我的零花钱请几个哥们吃宵夜。
洛霞在收拾盘子的时候碰到我的。我看着满手油污的她,满脸憔悴的她,身体单薄的她,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揉揉眼睛,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霞站在那里,神情慌张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愧疚。老板不停地训斥着她:动作快点,客人越来越多了。
洛霞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迅速地收拾盘子,匆忙去了厨房后院。
我站在那里,兴致全无,握紧了拳头又松下。我跑到厨房后院,不声不响地帮洛霞刷盘子,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洛霞机械地忙碌着,眼睛湿润了。半晌,她握住我的手,哽咽地说:南安,你不要再让我难过。听话,快回家休息。
我甩开她的手,不肯说一句话,固执地继续着手中的活。
洛霞拽过我的手,扶着我的肩膀,央求我:南安,没事,妈妈再忙碌一年,等你姐上了大学,家里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我哭着怒吼: 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早知道,我就不会考高中,我可以去工作,我可以的。
南安,我不累,真的不累。你们何必知道这么多。洛霞一如既往的固执。
6
凌晨一点,我与洛霞回到家里。
洛思雨早已熟睡。高三繁重的课程压力,使她每日感觉睡眠不足。九年时间,那个有着玫瑰园梦想的女孩变得勤奋寡言,终日沉浸在题海战术之中。成绩一直班级第一的她,目标是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
我与洛霞彻夜长谈,洛霞再也掩盖不住她下岗再就业的事实。
我趴在沙发上,呜呜地哭了,我一直告诉洛霞,我是个男子汉,我可以担负起这个家庭,洛霞擦着眼角,只是摇头。
我又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庭,我早晚有一天远走高飞的,你得让我补偿你一些东西。
我的话,换来了洛霞的一巴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她说,南安,你不要让我失望。你只要读书,其余的都不要想,我从来不奢望你能回报我什么。
我捂着脸,感到了愧疚与懊悔,为刚才自己所说的话。
六点,天色渐亮,洛霞下厨房,为我和洛思雨做早餐,七点钟,她又要去坐公交车上班,洛霞一夜未眠。
成日如此忙碌,我开始为洛霞的健康而担心,时常想起,只觉得心酸。
我答应洛霞,先为她保守秘密,待洛思雨高考结束后再说。
而我开始琢磨着,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这些年,对于洛霞,我一直心存感激,若不是她,也许我会因为盗窃锒铛入狱,全然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7
遇见叶伟的雨天,下了晚自习,我和洛思雨正撑着一把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叶伟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他下车,大声地喊着洛思雨的名字,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了一张精明的脸。
这样的脸,我是有印象的,在洛霞的家里。相框上,曾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是洛思雨的父亲。
洛思雨拽着我的手,快步地走着。她嘴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么多年,我以为他死了呢,怎么现在又会回来。
当年,叶伟攀上富婆,抛妻弃女,扬长而去。
而如今,他出差回来,顺便回许久未来的家里看看。
洛霞的家里,叶伟沉重地忏悔。他说,这么多年,他好想洛霞和洛思雨。
然后他看着我,有些不解。我说,我叫洛南安,是洛霞的养子。
他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嗯,孩子,洛霞的养子,就是我的孩子。
他的表情虚伪得令我作呕,我不安地扭动着肩膀,看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洛霞。半晌,叶伟站在我的身后,有些惊诧。
他握住我的手,神情激动地问我:孩子,你脖子上的那一小块胎记,是天生的吗?
他的话,让我觉得可笑又不安。既然是胎记,不是天生的,莫非印上去的不成?只是恍惚间,我就愣住,内心开始有了惶恐。
我甩开他的手,有些发怒地说:你看,这个家没有人理会你,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妈妈和姐姐了。
身强力壮的我,将他推出门外,内心有了深深的不安。
叶伟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声音怪异地说:洛霞,真有你的。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从洛霞口中,我得知,这么些年,叶伟一直在H城生活,谁知道,他这次回来,心怀何种鬼胎呢?
H城,我喃喃地念叨,突然觉得头昏脑胀。
8
如我所料,出差来到这个城市的叶伟并没有着急回去。
放学时间,他每日在学校门口守候着。遇到我,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眉眼,然后会献殷勤:南安,洛霞这个一穷二白的家庭有什么好呆的呢?叔叔带你去享福吧?
说完,还往我的书包里塞着名片: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叶伟叔叔帮忙。叔叔会很开心的。
他的话,让我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他并不气馁,依旧嬉皮笑脸,无赖一般。
而我每日生活在惶恐之中,从叶伟的话里,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伟又开始纠缠洛霞,好几日我看到他在洛霞上班的公司,或者洗碗的饭店,百无聊赖地守候。
洛霞的眼神,充满了倦怠,对于这样的无赖,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有一日,洛霞车祸住院。而叶伟,却不知所踪。
这样的打击,对于我和洛思雨,都是绝大的。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方知晓,洛霞为了躲避叶伟的纠缠,慌不择路,才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倒在地。而叶伟,自知理亏,落荒而逃。
我和洛思雨,守在医院,哭得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两万元的手术费用,需要立刻筹齐。我和洛思雨,面面相觑,而我知道,家里不会有这么多钱。
回到家里,辗转反侧,我终于拨通了叶伟的电话:我需要两万块。
叶伟在那边,声音欢快:好好,我送到医院去。
我深呼吸一口气:洛霞,这么多年,你辛苦了。而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你只要赶紧好起来。
9
做了手术,洛霞的病情开始好转。
为了不耽误洛思雨学习,叶伟还聘请了一个保姆,专门照料洛霞的起居。我守在洛霞的床前,握紧她的手,泪流满面。我哽咽地说:妈,你要保重。
洛霞的眼里有了不舍与忧郁。她叹口气说:南安,为难你了。
然后她转向叶伟,眼神凶狠,咄咄逼人:你如果敢把南安如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叶伟,你要记得,我今天如此,都是由你造成的。
叶伟站在一旁,汗涔涔,直抹额头。
我终于下决心,要与叶伟回到H城。那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七岁那年,我从H城逃离,被拐卖到F城,然后逃离到这里。
而我,一直是H城孙氏家族的一员。我的父亲,是孙清寒,H城最大的房地产商人,母亲是H城电视台的主持人。
而七岁那年,我从家离家出走。全是因为满腹委屈。
七岁以前,我是被囚禁在家中的孩子。
我说话结巴,走路也不利索,颤颤巍巍。父母带我去了很多医院检查,都没有查到原因。我的口舌没有任何毛病,我的双腿也没有任何缺陷,大脑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么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很多人都以为我这一辈子注定是个残疾人。这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
父母把我扔到爷爷奶奶家里,不愿让我出门。小小的我已经知道,我让他们倍感羞愧。
很多的时光,我留驻在了阳台上。我喜欢仰望着玻璃窗外那一小片天空,有时晴朗蔚蓝,有时多云灰暗。阳台上的吊兰、仙人掌,还有一只乖巧的鹦鹉,是我的玩伴。
七岁,父母决定把我送进小学。同时,他们也在商量,是不是该再要一个孩子。我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讨论,不发一言。他们以为我不会理解他们的话。可是,我都懂。我的眼泪滑落下来,我知道,以后我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我成了父母的累赘。
我开始不安,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逃离。我想,我的出生,让孙氏家族蒙羞,只有消失,才能让他们释然。
而在离开孙家,我的一切都开始步入正常轨道。我可以自如地蹦跳,可以流畅地说话。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亲生父亲和母亲,终究没有迎来第二个孩子。他们开始到处粘贴寻人启事。
我以为,我和洛霞一家,可以安然自在地渡过一生,却不曾想到,精明的叶伟,发现了我脖子后面不可磨灭的胎记。
叶伟的出现,让我痛不欲生。我晚上做梦,经常可以看到那张让我恐怖的脸。七岁那年,从H城逃离,我与他在火车站相遇。他哄骗我,说带我去饱餐一顿。
却不曾想到,被他贩卖到F城。
F城,我饱受煎熬,颠簸流离,我逃到了洛霞所在的城市。
可是你看,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叶伟早已经忘记了他所做的罪孽,也忘记了我对他曾经有过那么深刻的印象。而他,早已忘记我。
九年前,带我离开H城的人,是他。
九年过去,带我重新回到H城的人,又是他。
而他,居然是洛霞的前夫。这么多巧合,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的悲哀,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我的回归,可以让叶伟有一大笔赏钱,也可以让洛霞不再那么辛苦。
而七岁那年的伤痛,我宁愿选择忘记。不是没有想过惩罚叶伟的办法,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若提及那年,只会更增加我的痛苦。
10
我终于又回到了H城的家里。
富丽堂皇的家里,如皇宫一般,这么多年的平淡生活,换了个崭新的环境,让我突然感到不安。父母围绕在我身边,嘘寒问暖,换来的只是我百般厌恶的表情。
我将脚放在桌子上,拿着桌子上的香烟,点燃一根,熟练地抽着,全然不顾他们惊诧的表情,我淡然地说:你们要记得,当年,是你们把我逼走的。现在生不出孩子来,又想到我了?我不结巴了,我的腿踹人也很有力。如果让我住在这里,你们得拿钱。
我的话,触怒了孙清寒,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畜生。
我冷笑,威胁他:若再骂我,以后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他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泪眼朦胧,千言万语,哽咽在喉。
洛霞的银行帐号上,多了三十万。
而叶伟,也拿了十万元的奖金,高兴离去。我坐在宽大温软的床上,却泪流满面。内心深处,我是那么地想念洛霞与洛思雨。
可是,洛霞,我若不回来,你又如此劳累,我于心不忍。
这,就是我选择报答你的方式。
11
翌年八月,我去了洛霞所在的城市。
那年,洛思雨如愿以偿,考入了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她满面欢笑地喊我:南安。
我拿出礼物给她,是一部笔记本电脑。她小心地放在书桌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这样的场景,让我心酸,我轻声地说:姐,以后去H城找我玩,家里的后花园里,真的为你种了一大片玫瑰,很好看。
洛思雨点头,抹抹眼角,说:南安,你看,一晃,这么多年。弟弟,你与我,终究不是同类人了。
我不语,四处打量着家里。
洛霞的家里,没有了以往的生气,变得一贫如洗。
洛思雨告诉我,为了迎接我的到来,洛霞很早就去了市场买菜。
我终于见到了颤颤巍巍的洛霞,只是八个月不见,她就苍老了许多。
我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腿,心如刀割。尽管做了手术,洛霞的双腿,却依旧留下了病疾。
曾经乌黑的头发,已经有了刺眼的白丝。见到我,她蹒跚而来,一把抱住我,却像个孩子一般呜咽地哭了。
她将我拉到房间,塞给我一张银行卡,并告诉了我密码。她说,南安,你长大了,真好。可是洛霞阿姨不能要你的钱,一分钱都不可以。那三十万,全在这里。你要留着。
我固执地回绝,却被洛霞制服。洛霞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南安,你要我愧疚你一辈子么?我才知道,当年,是叶伟拐卖了你,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午餐时间,叶伟像个幽灵一般出现在餐桌上,他看着我,嘻嘻笑了。他说:南安,知道你今天来,我特意来看看你的。
席间,洛霞不停地为我夹菜,看我的眼神,依旧慈祥。莫名地,我就想到了八岁那年,我偷洛霞钱包的那晚。
你看,时光那么漫长,如今,我只能用回忆丈量。
临走前,洛霞与叶伟,都喝了很多酒,洛霞送我出门,低声说:南安,可不要忘记,你要照顾你自己。
我站在门口,拥抱瘦弱的洛霞,我说:洛霞妈妈,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洛霞摇头,摆手:不要来了,不要来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
我木然,不知道,她说的玩笑话,还是实言。
12
我再也没有见过洛霞。
我时常能收到洛思雨从上海寄来的明信片。
她说:弟弟,快高三了,要加油。
她不知道,我早已从孙家搬离,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为高考忙碌着。
时光荏苒,高考完的那个下午,我泪流满面。
我坐在操场上,撕着手里的书本,一页页,随风飘散,如我那渐渐远去的青春。
我拿着洛思雨的明信片。她说:弟弟,你要努力,妈妈会在天堂祝福你。简短的话,却让我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
洛霞最终离开了我。
我终于明白,那个午后,洛霞所说的并非玩笑话。她已经知道了叶伟所做的一切卑鄙事情。洛霞是那么疼爱我,她不能忍受,叶伟对我所做的种种不是。
她所做的,就是掌握了叶伟种种作恶劣迹的证据,将他送进了大牢。
多年的积劳成疾,洛霞最终离我而去。而知道我在忙高考,她一直让姐姐保守着这个秘密。
洛霞,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你不会知道,洛霞,我亲爱的母亲。这么多年的温暖,我都曾在你那里得到。你的离开,让我彻夜难眠。这些年,我努力学习,就是想拿着无比光荣的大学通知书,让你欣慰。我想,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而我现在所做的,就是照顾好姐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洛霞,如果有来生,我们能不能做亲生母子?
洛霞,我们就这样,天各一方。洛霞,在天堂,请不要忘记,你要照顾你自己。
洛霞,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