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师资培训和实习，我被分配在乡下一所小学任教。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事情，那段经历垫高了我的人生。
　　搭乘客车赶到乡下，找到中心学校的校长开取介绍信，我兴冲冲步行十几里来到学校报到。因为还没有开学，我将介绍信交给正在他女儿家做客的校长，简单聊了几句，我就回家了。路上遇到两位一起分配下去的同学，他们赶了更远的路，走得小腿都在发颤。那是一个交通落后的年代。正是那段日子，我的脚力得到了锻炼。那时候，我正年轻，身材单薄高挑，完全还像是个孩子。当我挑着一担被褥、衣物、书籍往学校赶时，路上的行人都以为我是去搞“副业”。几次在往返学校的途中遇上突然降临的暴雨，我被淋得落汤鸡似的，只有到路边的人家拧干衣服，歇歇脚，雨停了接着赶路
　　学校有一、二、三年级各两个班，四五年级各一个班，将近500名学生，9个老师。学校安排我教三年级的语文和几个班的自然、美术，一天上四五节课。我的宿舍在楼上，楼板薄薄的，缝隙漏着光，走上去一闪一闪，得轻手轻脚。乡村的水渠在农忙时节需要截流用于灌溉，这时村里的水电站机声哑了下来，夜里只得点煤油灯读书备课、批改作业，
　　校园非常简陋，3排校舍。其中一栋教师宿舍，一栋厨房。几株瘦白杨围着黄泥操场。一条村道横穿校园，上课的时候时常有拖拉机“轰隆隆”驶过，高分贝的噪声盖住了学生的琅琅书声。一到晚上，学校就冷寂得仿佛洪荒远古。因为学校里的老师大多是民办教师，得回家干农活，带小孩，很多时候只剩下我一人在学校里守护，四周渺无人烟，黑咕隆咚的，听得见鸟儿在草窠里歇息的呼吸声，匀净、轻微、诡异，曾几次我都以为有人在枕边酣睡，陡然间从梦中惊醒，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学校里的饮用水要从一里路外的低洼水田里挑来，那是一处地下水，水的边缘布满各种水藻，水蜘蛛在上面飞快地溜来滑去。挑水的工友戏称这是“百草水”，喝了长生不老。
　　由于老师都是“跟班上”，从三年级到四年级，60几个学生一直跟了我一年。他们的个性脾气我都熟悉。他们也喜欢我这个小小的“孩子王”。及至我调离学校，临别时，孩子们都依依不舍，我也放心不下。那情景真有些感伤，有的女生还流下了眼泪，我也鼻子酸酸的，
　　如今，当我目睹背着书包匆匆上学的学生，我就会想起我的学生。几十年后，我原先代课的小学早已变了模样，破旧的校舍不见了，校园里树木葱郁，鸟语啁啾，远看就像一座绿色的岛屿。每次乘车路过那里，我总爱倚着车窗深情地凝视一番。那里是我的人生第一站。
　　多少个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乡村小学。我梦见山村孩子如同小鸟依人般围绕着我。清风吹拂着我们，阳光照耀着我们。在孩子的心目中，老师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在老师的眼里，孩子是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一片充满希望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