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博拉疫区寻找契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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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医务人员参观美国在利比里亚的埃博拉治疗中心

  “最后一名病例消失后42天,才能解除疫情警报。目前,利比里亚已经解除警报,塞拉利昂和几内亚还在扫尾,6月未必能彻底解除警报,而边境地区是否会向利比里亚输入疫情,也还很难说。所以,中国疾控中心在那里保留了20人的团队。”
  2015年春节前夕从埃博拉疫情重灾区塞拉利昂回国的中国疾控中心(疾控中心以下简称CDC)副主任梁晓峰,这样对《瞭望东方周刊》概述目前西非的疫情状况。
  他曾于2014年11月9日带领我国政府派往非洲的首批公共卫生师资培训队一行12人,在塞拉利昂工作了3个月。
  梁晓峰的主要任务是:第一,培训4000名基层村民;第二,找3个村子,建立一个试点示范基地;第三,建立固定的生物安全实验室P3。
  这是自1949年以来,中国卫生领域规模最大的一次援外行动。4轮紧急援助,总价值约1.2亿美元。向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等国派遣了包括梁晓峰等人在内近1000人次的公共卫生、临床医疗和实验室检测专家组。
  在此过程中,中国与美国在公共卫生领域的合作,也有了更深入的推进。
  美国CDC驻华代表罗纳德·穆勒那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中国在埃博拉疫情中的表现令人尊敬,在可能危及全球的疫情面前,中美两国建立交流机制很有必要。
  美国CDC到中央党校交流控烟经验
  中美两国之间关于公共卫生领域的交流多年前就已开始。
  “2003年非典暴发,全球累计8000多个病例,涉及30多个国家和地区,大家终于明白,快速分析数据、传递讯息、建立有效的应急机制,有多么重要。2005年我们就和中国签署了备忘录,合作EID 项目。”穆勒那说。
  EID项目启动后,双方开始专注于应对新发和再发传染病的一整套流程,比如建立疾病追踪系统、风险交流机制。
  国家卫生计生委国际司欧美处处长卢国萍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EID这个项目框架下包括中美两国在公共卫生领域的诸多合作,如应对甲型H1N1流感、H7N9禽流感、艾滋病防治等。埃博拉也在其中。
  “中美EID项目谅解备忘录每隔5年续签一次,今年6月的中美人文交流高层磋商机制会议上,会第二次续签。”卢国萍说。
  为有效运转该项目,由美国驻华大使馆负责,美国CDC专门在中国设办公室,派驻了一个50人的团队。
  据梁晓峰介绍,美国CDC在世界多个国家设有办公室。
  除了传染病领域,一些非传染的公共疾病也由CDC负责。美国CDC基金会出资,供中美双方合作调查人群吸烟率,为相关政策提供数据。美方CDC还曾应中央党校之邀,交流控烟经验。
  “结果你也看到了,北京出台了公共场所控烟条例。通过合作研究促进公共政策变革,这是一个典型案例。”美国CDC首席政策分析师、华裔人士余雪莲表示。
  双方的合作机制多种多样。梁晓峰介绍说,中国CDC虽未在美专设办公室,但会派人在美国CDC长期进修。“埃博拉疫情发生时,中方人员会加入那边的团队,及时传递讯息。”
  “中国CDC受国家卫生计生委委托,每周和美方召开一次电话会议,进行疫情分析和应对措施的交流。”卢国萍说。
  梁晓峰回忆,电话会议沟通是在疫情早期,那时中国CDC刚到非洲,而美方已驻扎了很久,掌握情况较多。“他们会告诉我们,疫情国家现在最缺什么,是消毒剂、手套还是病床。”
  卢国萍说,双方也通过EID项目办公室的专家进行日常交流。习近平主席与奥巴马总统在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会晤,就继续加强应对埃博拉合作达成共识。在G20布里斯班峰会通过的应对埃博拉疫情的宣言中,中美两国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向世界展现了两国合作应对全球性挑战的姿态。
  在塞拉利昂,中美双方驻塞拉利昂大使馆也会定期交流,并协调具体事务。
  穆勒那说,1950 年朝鲜战争爆发时,隶属于CDC的EIS——流行病学情报所成立,组织学员培训,让他们亲临疾病暴发现场学习经验。而这些学员大部分成为世界领域内流行病学的核心骨干。
  “中国目前也在美国和世界卫生组织的帮助下,建立了类似的FETP项目(Field Epidemiology Training Program,项目现场流行病学培训项目),相信它在‘后埃博拉时代’会对培训非洲专业人士发挥更大作用。”他说。
  在西非乡村里“人盯人”
  “中国在防控埃博拉疫情方面的技术水平不比美国差,设备也先进,但中国没有病人,美国有病人,所以需要美国帮助提供实验室诊断试剂。”卢国萍说。
  中国有世界上最大的传染病网络直报系统,美国人对此非常佩服,认为这个覆盖全国的监控系统,能够准确预报感染病患的数量。
中国援塞抗疫医疗队队员在塞拉利昂为一位埃博拉患者测量血压

  “塞拉利昂的医疗网络都垮了,我们选了3个村庄4万人作为试点示范基地,建立了人盯人的网络。”梁晓峰说,“治疗传染病没有什么高科技,就是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
  梁晓峰所说的“人盯人网络”,是先选出大约100名村民小组长,一个负责几户,普及疫情基本知识,给他们发了手机,一旦发现不安全葬礼、发烧等情况,及时报告。   然后又找了30名文化程度较高的人,担任“赤脚医生”,负责检查和报告疫情。
  三个村16个病例,接触者共有600多人。梁晓峰他们雇当地人管理这600人,“每天问一次情况”,“每天填报”。
  “我们还给村子里配备了电脑、冰箱。最重要的是,把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有这个网络,工作就好开展了。”他说。
  美国驻华CDC办公室流行病学部主任卡萝·饶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他们也会和中国CDC合作,帮助他们在试点村庄完善监控系统,比如确定患者的真实数量。
  梁晓峰认为,美国对西非埃博拉防疫的帮助主要是国家层面的、政策性的,而中国做的主要是一些铺得广、比较实的基层工作。
  “美国CDC在非洲有很大的基地,扎根多年,也有语言优势,跟当地政府卫生部门关系很密切,可以参与决策。但他们在基层不够深入,所以咱们就尽可能多开展基层人员培训,运送建筑工人过去,又快又好地建设实验室。”梁晓峰说。
  即便是像梁晓峰这种高级别的专家,也必须深入乡村,而这在欧美国家的援非人员中很少见。
  美国在非洲的实验室主要是帐篷,中国则在塞拉利昂建立了价值近千万元人民币的移动P3实验室,用于检测埃博拉病毒。
  此外,中国还调动北京城建集团的队伍,迅速建立了固定P3实验室,这是西非第一个P3级生物安全实验室。“87天就建成了,在西方国家眼中是不可想象的。”梁晓峰说。
  他认为,中美两国的组织方式也很不同,美国前往西非的医生大部分是NGO的志愿者,而中国医生则更成建制。
  让梁晓峰自己也感到震惊的是,中国没有一例医护人员感染埃博拉的病例。“也许是因为我们更加细致小心吧。”
  如何在非洲找到中美契合点
  不过,语言障碍使得中美、乃至中非交流都有困难。“非洲人讲英语有口音,中国医生英语也不够好,临床试验时,很难让非洲护士理解该怎么做。”卡萝·饶说。
  梁晓峰承认,这个问题的确存在。美方曾建议中国为利比里亚提供1000张病床。“究竟就是床,还是带床的医院,还是包括配套的医护人员,由于语言问题,大家讨论了好几次都说不清楚。”
  中美双方也有理解上的误区。“中国人缺少国际经验,不被美国人了解,美国对中国实力也有怀疑,在平等交流方面还有些差距。”梁晓峰说。
  其实,中美两国医疗人员在塞拉利昂的驻地相距只有大约1000米,也会偶尔走动,美方曾来过中方驻地两次,还在食堂吃了饭。但梁晓峰觉得,双方的交流还可以更宽松、更深入。“大家都需要改变。”
  他告诉本刊记者,在疫情基本结束后的灾后建设时代,非洲迫切需要中国帮助,中方也有此意向,但中美双方在这方面的合作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非盟专门有一个建立CDC的委员会,中美双方都是委员会成员,都希望能在建设非盟CDC的过程中发挥作用,但仍存在挑战。
  比如,是否需要给非盟建一座有各种功能的实体中心?是否要帮助非盟通过手机APP建立类似于非典的网络直报系统?之前有传闻说,美国已经与非盟签署了有关建立CDC的备忘录,具体的情况中方并不知晓。此前中方已派人参与委员会有关事宜的讨论。
  近期,非盟多国官员组团来中国参观学习,他们表达了建立网络直报系统的意愿。
  “非洲卫生事业的发展离不开中国。非洲主要是人口众多发展中国家,中国公共卫生、疾病防治的经验值得他们借鉴。”卢国萍说。
  梁晓峰说,中美双方正在努力寻找契合点,“发挥各自优势,一起来帮助非洲,这一点我们都有共识。”
  “长期来看,公共卫生作为人文交流的重要载体,越来越被大家认识和接受。过去援助非洲都是盖房子,修高速公路,现在软性的合作越来越多。它因此也成为中美人文交流高层磋商机制的重要内容之一。”梁晓峰说。
  卢国萍认为,卫生领域纳入中美人文交流机制后,提高了合作的层次,拓展了与美国国务院全球卫生办公室的合作。
  卡萝·饶是亚裔,到美国驻中国CDC办公室工作已近4年,她曾三次援非,其中两次是帮助抗击塞拉利昂的埃博拉疫情。正是在塞拉利昂,她多次与中国人接触合作,也结识了梁晓峰。
  “中国人非常勇敢,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很害怕,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去,就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她对本刊记者说。
  “卡萝会说一些中文,总是让我帮她介绍中国男朋友。”卡萝·饶给梁晓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了解,才是中美人文交流机制的真正意义。”
美军到访中国援建利比里亚的埃博拉治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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