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干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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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晚上,老王从春莲的食杂店出来时,雪就下大了。
  老王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说句实在话,出生在北国这座煤城,长在这座煤城,老王却从未体驗过雪的乐趣。即使他在漠河的北极村号称“东方第一哨”的部队服役站岗时,也未体验出雪的魅力。心中更没有伟大领袖毛泽东诗词中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境界。只是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时间长了眼睛会发涩,白天看雪的时间长了会得雪盲。而且行走在上面很费力,雪化了会很脏。
  不过老王觉得今晚这雪特漂亮。尽管是在晚上,天上既无星星也无月亮,而且空中飞舞的雪花让他不时地伸出手来罩在额前,脚下不时地滑个趔趄。他依然觉得这雪很美。因为就在今晚,他终于拿到了他和春莲明目张胆在一起睡觉的法律依据——一张刊有宣告他的妻子郭兰和春莲的丈夫长贵死亡报纸。他和春莲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再过两个月,他和女儿以及春莲和儿子就能成为一家人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刚才他与春莲做那事也比任何一次时间要长,质量要高。
  晚上八点钟,老王来到保卫科,一眼就看到桌上登有法院宣告郭兰和长贵失踪的告示的报纸。于是,来不及与同事打招呼,他便拿着那张报纸飞快地来到春莲开的食杂店。大声喊道:“春莲,这回好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瞅你那没出息样儿!像小孩似的。”春莲飞快地接过报纸并嗔怪了老王一句。
  此时食杂店已关门儿,两个孩子已睡下,春莲刚刚收拾利索准备睡觉。她接过老王递上来的报纸,看了一遍,立刻高兴得流下了眼泪。俩人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眼泪流了下来,流着流着竟然都有了感觉,便一起倒在床上,在春莲的导航下老王翻江蹈海,披波斩浪,久久不能退去。
  “你今天咋这么厉害,吃药啦?”春莲害羞地用手一捏老王的胸大肌。
  “嘿嘿,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超常发挥吧。”老王四仰八叉躺在一旁,听到这里,又翻身把春莲压在了身下……
  老王名叫王安良,原是跃进矿的一名煤矿工人,曾经在“东方第一哨”的北极村当过三年兵。复员后又回到了跃进矿,干起了老本行——采煤工。七年前,煤矿不景气,矿山器材被盗现象十分严重。跃进矿成立了保卫科,专门打击盗窃矿山资源和器材的违法犯罪行为。老王凭借复员军人的优势和健壮的身体被保卫科长一眼相中,成了一名保卫干事。
  保卫干事的工作就是保卫煤矿的财产和矿工的生命安全,日夜巡逻在跃进矿的区域内。有时还会协助上级公安部门打击刑事犯罪分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从无工休日。老王的妻子郭兰就有意见了,先是对老王冷嘲热讽。说老王屁大本事没有,一个月挣那几个钱不够她买盒化妆品的。别人当保干都是大有油水可捞,而老王当保干就连自己家用的煤、柈子也得自己现捡、现买,窝囊透了。
  郭兰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有的保干抓住盗窃原煤、矿山器材的人员,趁机揩油。大到勒索几百元钱,小到吃顿饭,买几盒烟,也就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既使煤矿半年不开资,这些保干照旧有钱花,照旧下饭店喝酒吃肉。而老王偏偏是个脾气倔、耿直的人。丁是丁,卯是卯,从未揩过盗窃人员的油,从来也没让盗窃人员从他面前溜掉过。与他一起值班的保干都对他有意见,背地里骂他“死心眼儿”。因此许多保干都不愿和他搭档。保卫科长李安也很无奈,只能让老王单打独斗,或者有时来了新的保干,让老王带一带。老王也没意见,每天覆行着一位保干的职责,巡逻在跃进矿的区域里。
  二
  春莲的食杂店就在离跃进矿井口不远的平房里。这里原是跃进矿为职工们盖的家属房,现在职工家属纷纷搬到了市里,买了楼房。矿工以及家属已经搬得所剩无几了,但再穷的山也有人砍柴,再恶的水也有人打鱼。跃进矿附近几栋家属房几经变迁,依然人员密集。在这里居住的都是些来跃进矿打工的农民和家属。他们每月花一二百元租下一户平房居住。每年年末揣起矿上发给的工资回家过年,过完年后再回来上班,像候鸟似的又回到这些平房内。
  春莲就是在三年前与丈夫长贵带着三岁的儿子从广州的一家工厂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长贵在跃进矿采煤,春莲在家伺候孩子做饭,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可是长贵有两个不好的习惯,一个是好色,另一个是爱“小”。两只眼睛不但总在女人身上乱扎,而且喜欢占小便宜。不管跃进矿上有什么东西,只要他能得手,不过几天就会弄到自己家里来。长贵当兵时,部队战友的牙膏、牙刷经常会偷偷地“跑”进他的牙缸,他还差一点儿和当地的一位寡妇生下孩子。只当了一年兵,便被部队退回家了。与春莲结婚后到了广州,在一家工厂当了一名工人。不久,便与同车间的一位打工妹眉来眼去。如果长贵那次不偷偷地把两副线手套揣进自己的裤兜被保安抓住,也不会被工厂开除,更不会来到北国边陲的跃进矿。
  老王就是在长贵偷东西时认识春莲的。
  那天深夜十二点多钟,老王正在巡逻。老远就看到一个黑影扛着一件庞大的东西往家属房方向走去,他便偷偷地跟踪上去。那黑影来到一户家属房门前,打开门,把庞然大物放了进去,进屋后门就关上了。屋里的灯很快亮了,老王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看:刚才黑影扛进去的是一张沙发,足足有两米半长。老王不由得暗自佩服这小子的力气。
  这时,只见一位穿着内衣的年轻少妇出现了。她给那位身材魁梧的男人端上饭菜后,来到沙发前,对男人嗔怪道:“你呀你!就是改不了这毛病,在农村生产队爱拿人家的庄稼,到了部队拿人家的小玩意儿,在工厂拿人家的手套,现在到煤矿上班了又搬矿上的沙发,听说现在矿上保卫科查得很紧,你就不怕保干抓你?”
  “你放心吧,媳妇。”男人边吃饭边洋洋得意地说,“这沙发最少值四五百元,咱家不就省了吗?”
  女人白了一眼男人:“省是省了,可是万一让保干抓住,不得挨罚呀!以后千万别这么干了,你现在一个月开资也不少,比在农村和工厂时多多了,咱花自己挣的钱心里踏实。”
  老王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去的,把男人与女人吓了一跳。   等老王亮明身份后,男人饭也吃不下了,像泄了气的皮球,刚才那眉飞色舞的劲头一扫而光。女人倒是显得很从容。走到老王面前镇静地说:“既然我丈夫做错了事,我们认罚,你说罚多少,我们掏。”
  “这……”老王一下子愣住了。他從来没遇到过这么冷静的女人。按往常的惯例,碰到这种情况后,要么女人跪下来请求开恩,要么女人对保干挤眉弄眼一阵儿“放电”,让你无力招架,要么女人对保干撒泼,让你无可奈何。可是,今天这位年轻的妇女却与众不同,显得不卑不亢。
  老王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少妇。三十多岁,身材适中,披散着秀发,一双柳叶眉下两只杏眼仿佛在期翼着什么,由于只穿着内衣,浑身上下该凸的地方凸得匀称,该凹的地方凹得恰当。老王心想:这应该叫线条优美吧?
  “大哥,你们怎么罚都行,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男人带走,如果矿上知道了这事,把我男人开除了,我们一家就要喝西北风了。”女人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老王。
  “这么着吧,”老王看了看那男人,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破个例,让你男人把沙发从哪儿搬来的,再搬回哪里去,这事就算完了。”老王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如果说他被女人那种气质征服了,有点儿过头和违心。但的的确确是缘于这个女人。老王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郭兰,如果郭兰有这个女人的一半气质,自己也会心满意足的。虽然现在单位压资,但也不是不开资,而郭兰每天都在嘟哝,嫌钱不够花的,总是说谁谁谁下岗后在外挣大钱了,谁谁谁辞职做买卖成了富翁,凭老王复员军人的身份到南方当个保安也比煤矿的小头头们挣得多。郭兰总是在与老王吵架结束时甩下一句话:“我早晚有一天要去南方挣大钱。”
  那天夜里,那男人真的按老王说的那么做了,老王当然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如果说那是徇私舞弊的话,老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也就是在那一天,老王知道了那女人叫春莲,男人叫长贵。从此两家人产生了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那次老王没有罚长贵,长贵觉得有机可乘,他想:如果能攀上老王这棵大树,以后在跃进矿就方便多了。再也不用担心偷东西时被人抓了。于是经常找借口去老王家。那天晚上长贵从老王看自己媳妇的目光中感觉到自己媳妇的魅力。他先是带着媳妇春莲和儿子一起去老王家,并让春莲帮着郭兰收拾家务。自己的儿子与老王的女儿一起写作业。自己给郭兰劈柈子,掏炉灰,打扫卫生。后来发展到自己一个人经常趁工余时间去老王家,几乎把郭兰的家务活儿全包了。还不时地给郭兰讲一些他在南方打工时的事。就这样,长贵在老王家,犹如在自己的家一样。有时候郭兰炒上两个菜,长贵还会和老王一起喝两盅。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似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有一天,老王下班回到家,发现郭兰不在,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忽然,老王看到桌子上郭兰留了一张纸条:
  老王: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已经和长贵走了。你不用找我,你也找不到我。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家了,我受不了在家这个罪,我要寻找我的幸福。
  郭兰在信中让老王不要责怪她,她要出去挣大钱,这种日子她受不了。女儿她也不要,而且她还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当路费盘缠,一个月后买主就来接收房子。老王看着这封信心急如焚,急忙找房本,结果真的不翼而飞了。他知道,郭兰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比较羡慕虚荣和不切实际的人,自己和她真的不是一路人,可是这女人竟把房子卖了,也太狠毒了吧?
  老王万万没有想到郭兰能跟着长贵私奔。正在这时,春莲也拿着如出一辙的纸条来到老王家。俩人一对照纸条,真是啼笑皆非。唯一不同的是长贵没有卖掉房子。老王想找回郭兰,可是中国那么大,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呢?又一想:唉,算了。自己既然不能给她幸福,只好给她自由了。
  春莲却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哭得像个泪人似的。长贵这一走,跃进矿对其概不负责,一家断了生活来源。春莲与儿子从此没有了依靠,便在跃进矿的矸石山上捡些煤和柈子卖掉换点儿生活费来度日,生活十分拮据。
  一天晚上九点多钟,老王正在巡逻。忽然看到前面一辆自行车上绑着三袋子煤倒在路边,一个妇女正坐在地上呻吟。老王走过去仔细一看,正是春莲。原来,晚上春莲趁孩子睡觉的工夫,来到矸石山上捡煤,在回来的途中,一下子滑倒,腿摔骨折了。老王二话没说,背起春莲就向跃进矿医院跑去。老王不但替春莲交住院费,还天天下班后去医院照顾她。
  果真,一个月后,买主拿着房照和签有郭兰大名的协议书来要求老王爷儿俩搬家走人。
  单位的同事给老王父女俩在跃进矿家属房租了一户。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与春莲住邻居。春莲出院后得知了老王的家庭状况后,很是内疚,心中过意不去,总想找机会报答老王。便主动帮助老王父女洗洗涮涮,打扫卫生。因为老王下班时间不准时,女儿放学后,春莲就接到自己家与儿子一起写作业,玩游戏。有时吃、住都在春莲家。
  老王看在眼里,喜在眉梢。心想:要是能与春莲成为一家人该多好啊?可是这郭兰都出去三年多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真与春莲结婚不得犯重婚罪呀!
  一天下午,春莲正在家洗着老王父女俩的衣服,老王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向外跑。
  “告诉你件天大的喜事!”老王语无伦次。
  “啥喜事?这么没正形,让别人看到拉拉扯扯的,该说闲话了。”春莲显得有些难为情,脸羞得通红。
  “到房头你就知道了!”老王神秘地说。
  二人刚跑到家属房房头,老王领着春莲进了那家“快乐食杂店”。只见里面货架上的货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墙壁粉刷一新。
  “以后你就是这个食杂店的主人了!”老王兴奋地对春莲说。
  “啥?我是……主人?”春莲有些莫名其妙,呆磕磕的看着老王。
  “我事先没告诉你,我知道你腿受伤后不适合干体力活。但也不能喝西北风呀?正好,这家卖店的主人要搬到大庆去,往外兑这个卖店。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从我们单位李科长那里借了两千元钱,加上我这几年积蓄的一万多,就把卖店给兑下来了。”老王有些激动,说起话来就像小溪哗哗啦啦流个不停。   “这……”春莲流下了两行热泪。当天晚上,春莲在安排好儿子与老王的女儿睡下后,就没有让老王回家,而是拉进了自己的被窝。
  第二天早晨,春莲早早地起床做好饭后,老王抢在两个孩子之前起床了,走到春莲面前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昨晚……”
  “我自愿的,不怪你。”春蓮的脸羞红了。
  “可是,我和郭兰还没离,万一哪一天她回来了,告我们重婚罪怎么办?”老王担心地说。
  “你想的还挺多。”春莲嗔怪地冲老王胸前捏了一把,“我早打听好了,人失踪超过三年,只要登报声明,法院就可以按其死亡来判决他的配偶与他离婚。过几天你找个工休日去报社给咱们俩分别登个声明,到时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婚了。
  “你原来早有预谋呀。”老王坏笑了一声。
  “瞅你那死样儿,坏蛋!”春莲又嗔怪地在老王胸脯上轻轻地捶了一拳。
  三
  老王美滋滋的踏着积雪、哼着小调来到跃进矿保卫科时,其他人员已经到齐了,还多了矿区公安处的两位刑警。
  老王愣了一下,还未回过神来,科长李安上前嗔怪道:“你小子又往春莲那里交公粮了吧?到处找不到你,手机打不通,可把我急坏了!”
  “科长,啥事这么急?”老王有些莫明其妙,一定发生了大事,不然矿区公安处的刑警不会到这里来的。他边说边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矿区公安处的两位同志是来执行任务——奉命抓一个杀人在逃犯。这杀人犯就是长贵。长贵与郭兰私奔后,辗转到了深圳,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当了保安,郭兰也进了这家企业当了工人。可是,时间一长,长贵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和本厂的一个年轻女孩又勾搭上了。后来,女孩怀孕,逼着长贵与她结婚。长贵本来是想与女孩玩玩,没有想到女孩来真的,甩也甩不掉。这事被郭兰发现了,与长贵大闹一场。郭兰与长贵撕扯时,郭兰咬掉了长贵的一只耳朵,长贵猛地一推郭兰,郭兰倒退几步,摔倒在地,脑袋正好磕在门框上,当时就咽了气。长贵魂飞魄散,又逃回东北,在哈尔滨一家大酒店当了一名保安员。有一天,误以为一位住店的警察认出了他,于是趁那警察不备,抢了手枪,携枪逃跑了。根据线索:长贵逃到本市,在一家煤矿当了煤矿工人,化名于广。据可靠消息:于广就在跃进矿二十三号采煤队,今天正好是夜班。矿区公安处的同志让跃进矿保卫科协助他们到井下抓捕于广。保卫科二十多号人就老王一人在跃进矿下过井,熟悉场子面情况,并且认识于广。所以保卫科决定由李安和老王陪同公安处的同志下井抓人。
  “这个狗杂种!”老王听后不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一想,长贵这小子胆子够大的,难道就不怕别人把他认出来?他丝毫没有迟疑,充满信心的说道,“没说的,现在我们就换衣服吧。”
  不一会儿,科长李安、老王和矿区公安处的两位同志换好矿工的工作服,背上矿灯,混进了入井的矿工队伍中。
  跃进矿是一座斜井,从地面到场子面有一千七百多米,废巷错落交织,瓦斯量突出。稍不留神,走进废巷就有可能被瓦斯熏死,以前也发生过多起废巷瓦斯溢出熏死人的事故。因此在每条废巷口都打了封闭,尽管如此,瓦斯还是经常冒出,时刻在威胁着矿工的生命。
  老王领着李安和矿区公安处的两位同志,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向井下二十三号场子面走着。升井或下井的矿工,有认识的便和他们打着招呼,老王以“检查井下火药库”为由搪塞过去。由于跃进矿这几年来不景气,矿工的流动性特别大,矿工换了一茬又一茬,绝大多数矿工老王都已经不认识了。
  他们刚到二十三号场面的主巷道,老王对李安和矿区公安处的两位同志悄声道:“你们三个先在这里躲一下,我们都进去目标太大。我先进去看一看那小子在不在。”
  李安和两位刑警点了点头。
  “你小心点儿,这小子当过兵,手中还有家伙。”李安关切地叮嘱了一句,把一副手铐递给了老王,“带上这个。”
  “放心吧。咱也当过兵,我和那家伙以前处过,老熟人。”老王接过手铐,揣在腰间,就钻进了二十三号场子面。
  走进二十三号场子面,离老远老王就看到原煤从溜子上“吱吱……吱吱……”地运出来。
  原煤落地的声音,板锹攉煤的声音以及矿工们插科打诨的哄笑声夹杂在一起。老王仿佛又回到当年采煤的场子面。对场子面的顶板、戗柱、运行的溜子以及不时从顶板掉下的碎碴的声音,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
  “哟!狗日的王安良当了保干视察来了!”一个正在攉煤的矿工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大声说道。那位矿工被煤面溅得漆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老王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年一同在场子面摸爬滚打过的同事——万昊,这小子已经是大班长了。
  “狗日的,你现在当官了,也不请我喝酒。咋样?钱贪污得家里快装不下了吧?”老王拍了一下万昊说道。
  “我哪敢呀?当初你要不走,这班长早就是你的了。”万昊深有感触地说,“老采们在两块石头夹块肉的环境下干活,不易呀!谁要贪污老采的钱真他妈没有良心!”
  “行了行了,我在跟你开玩笑呢。”老王偷偷地把万昊拉到一旁悄声问道,“万昊,于广今天来没来?”
  “哦,你是说长贵吧?来了,就在前面第二伙……这小子到南方几年回来名字怎么还改了……”万昊往前一指第二个片口,自言自语。忽然,又怔住了,“咦?这小子刚才还在那儿打戗柱呢,这会儿上哪去啦?”
  老王飞快地来到第二个片口,一打听和于广一起干活的矿工,矿工说于广刚才出去大便了。
  “坏了,要出事。”老王撒腿就往场子面外跑。
  “砰!”
  “哎唷——站住!”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和人的喊叫声。
  等老王跑出二十三号场子面时,只见一位刑警倒在地上,腿上流着鲜血,他的腿受伤了。“老王,快快!杀人犯从这边跑了……”他用手一指右边,便昏过去了。老王一看,刑警指的是回风巷。
  坏了,于广逃的方向是回风巷,李安与那位刑警不熟悉地形。凭老王对井下地形的了解,要想抢在于广逃出井口之前赶到回风巷口,就必须穿过一条废巷,抄近道。可是那条废巷现在巷口已半封闭了,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危险”两个大字,让人不寒而栗。怎么办?杀人犯手中有枪,井口虽然有保干把守,但是都没有抓捕经验。如果让他逃出井口,再想抓住他就比登天还难,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进老王的脑海:我何不赌一把?凭自己在部队练就的跑步速度和当采煤工时对地形的了解,自己用三十分钟就能穿过废巷,抢在杀人犯前到达回风巷出口。老王左右瞅了瞅,这时万昊已带着工人来到老王面前,老王吩吩万昊等人把受伤的刑警送去抢救,自己顺手从脖子上拽下毛巾,从万昊身边抓过一只水壶,拧开盖子把水倒在毛巾上,转身向废巷就跑。
  “老王,你可不能啊!咱的命值钱呀!”万昊一把抓住老王的手,他明白了老王意图。
  “万昊,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知道咱的命值钱。可我现在在执行任务。任务要比命值钱呀!老王使劲地拍了拍万昊的肩膀,“好兄弟,哥没事。哥跑得快,不到三十分钟就能跑出这废巷,抢在杀人犯前到达回风道口。”
  “慢着。”万昊从自己身上解下自救器,“带上它,管点儿用。”又从脖子上解下毛巾,把水壶里的水倒在毛巾上,连同自救器一起交给了老王。
  老王的眼睛湿润了:“好哥们儿,谢谢!你们永远是我的好兄弟。”转身向废巷跑去……
  四
  当老王进了二十三号场子面后,李安和两位刑警忽然听到对面一躲避所内有动静,他们不约而同地问了一声:“谁?”
  黑影“嗖”的一下从面前掠过,直奔回风巷。
  凭经验判断,此人可能就是杀人犯于广。一位刑警大喊一声:“站住,我们是警察!”
  “砰——”一声,那人回手就是一枪。喊话的刑警应声倒地。李安和另一名刑警便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由于李安二人对地形不熟悉,三转两转,就被黑影给甩掉了。而且那位刑警也被井下坑洼崴了脚,不能走道了。李安一人追到回风道出口。没发现黑影他又顺着原路返回,还是没有发现黑影。他又从主井走了一个来回,黑影销声匿迹一般。这么深的矿井,往哪里去找?只要黑影躲在暗处任一角落,就很难发现他。凭黑影开枪的速度和枪法来看,肯定是杀人犯于广。因为这小子当过兵,会打枪。如果发动全矿当班的工人来个地毯式搜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是于广手里有枪,不能让工人们来冒这个险。
  李安一看表已经快四点了。从入井到现在,四个小时过去了,怎么办?李安一时也没有了主意。不由得埋怨起老王来,心想:狗日的老王,这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如果老王在,凭他对地形的掌握、自身的速度和体力一定能抓到于广。思来想去,最后李安来到那位崴脚的刑警面前,二人一商量,决定先升井守住井口。
  当李安背着崴脚的刑警爬了一个多小时走出回风道门口时,天已大亮了,一轮朝霞从跃进山上升起,映红了整个矿区。
  “等一等!”正当李安背着刑警想转身离开回风道门口时,门口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喊声。只见老王背着一位矿工迈出了回风道门。
  “呀!老王,你没事吧?”李安放下那位刑警飞快地跑过去。老王把那矿工放下,他的一只手与矿工的一只手被手铐铐在了一起。李安来到那矿工面前,一把拽下了他的假耳朵,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
  “于广!”
  “这就是于广。”老王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几天于广闹肚子。刚下井不一会儿,他觉得内急,就到场子面外面一个废巷口大便。老王、李安他们说的话他全听在耳朵里了,就没敢动。可是从肛门里蹿出来的稀便“哧啦”一声闹出了动静,引起了李安他们的警惕。仨人拿着矿灯往里一照,没等看清楚,于广抬手开了一枪,正打中一位刑警的小腿,那位刑警倒在地上,于广便一头扎向回风道。他见来人追得很紧,便急中生智,蹲在一根戗柱旁边,等追他的人过去,他又返回去。正在这时就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于是他慌不择路便跑进了废巷。 刚跑不远就觉得后面有人追他,他跑得更快了,枪也跑丢了。这时后面的人也发现了他,让他站住,他仍旧拼命地往里跑,慢慢地他觉得脑袋发胀,胸口发堵眼眶发肿,大口喘着气,“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后面追赶的人正是老王。老王追上他以后,把另一条毛巾捂在于广的嘴上,骂道:“狗日的!钻进废巷找死啊?要想活命立马跟我走!”说着拉起于广的手就向外拽。
  有了湿毛巾,于广感觉比刚才舒服多了。他一看来人是老王,心中更害怕了。想想自己拐走郭兰,又杀死郭兰,老王还不得公报私仇啊。可是,他想错了,老王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把一块湿毛巾给了他。他这才心中有了底,老王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站起身来随老王向井上爬了一会儿,眼珠一转,猛地往后一拽老王,自己闪身向前跑去。老王没想到这小子还来这一手,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便不顾一切地向于广追去。活该于广倒霉,他跑着跑着竟把毛巾丢在老王身上,被老王顺手接住。不到两分钟于广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老王顺势过去,接受刚才的教训,先掏出手铐把自己与于广铐在一起。接着又把湿毛巾递给了于广,口中骂道:“狗日的找死,离开湿毛巾能跑出废巷吗?亏你还当过兵,走!”
  “老王大哥我的脚崴了。”于广痛苦地说道,“哎哟,我走不动了。”
  “狗日的,你他妈的就是事多。你跑啊?”老王狠狠地踢了于廣一脚。借着矿灯光低头一看,只见于广的左脚踝骨往外凸出了一块,真的是崴脚了。
  老王便搀着于广向井上爬,可是行动太慢,渐渐地二人都觉得难受,气喘吁吁。
  “大哥,你走吧,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杀人犯,出去也是死。你是警察,你不能陪我一起死。”于广对累得满头大汗的老王说。
  “狗日的,还挺够哥们儿。当初你把郭兰骗走、又杀了她时怎么不想想有今天?”老王骂了一句,接着正色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现在把你当作人,不是当杀人犯,你知道不?你现在是人!一撇一捺,咱俩要支撑着走出废巷!”
  于广流着泪说:“老王大哥,你是好人,我对不起你……”
  “你他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忽然,老王想起一件事,便问于广,“长贵,你说你杀了人,抢了枪,应该向别处跑啊?怎么反而跑回家来了?”
  于广哭丧着脸说:“我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熟悉咱们跃进矿,咱们矿人员流动性大,绝大部分矿工都不认识我了;再说我用了于广这个名字,大家又不知道我是长贵。我现在租住在离咱们家属房很远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也碰不到以前的熟人……”
  “唉,你的聪明劲儿咋不用到正地方呢!”老王看了看于广,叹了口气,不由分说,俯身把于广拖到后背上,慢慢地向井上爬去。
  于广热滚滚的泪珠掉在老王的脖颈里。当他们走出废巷口时正好碰到李安与那位崴脚的刑警。
  五
  两个月后,公安处的嘉奖令下来了。老王在这次协助公安机关抓捕杀人逃犯的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且表现了一位公安执法人员的人道主义精神,给他记二等功,同时奖励人民币一万元。
  老王和春莲得到这个消息后,激动了一阵子。但是想想被杀死的人是郭兰、杀人犯是长贵时又有一些遗憾。
  周脉明:1967年9月出生,原籍山东省平阴县,现居鹤岗市。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鹤岗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中国煤炭报》《中国教育报》《检察日报》《新民晚报》《检察文学》《上海小说》《小说月刊》《散文家》《草原》《山东文学》《阳光》《民族文学》、台湾《文创达人志》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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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的天空才是真正的天空  风是塵土的兄弟,但它  只吹高处的东西  风吹到了大鹰的翅膀,风  才成为真正的风  风站在雷霆和闪电之上  这时风才有铁的硬度,才可以生出利爪  把自己撕个七零八落  风知道,没有跌落山谷和深渊  不是真正的飞翔  站在大地上仰望风  我已分辨不出,哪部分  是它的羽毛,哪部分  是它的影子  风生出了风的翅膀,它终于  被天空收留  纸  命比纸薄的纸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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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时父亲需要每天卸妝  在澡堂。我看见通风口游动的光  排气扇叶片搅动水面  山歌采自矿工。童年会旋转  迷失。我和父亲推门而出  大街没人回头  不被注视是幸福的  我们各怀心事,一步步靠近黄昏  二  把一块炭变成许多块  需要举起斧头  用巧劲而不是蛮力  需要顺纹理击打  需要勇气、耐力和好年龄  需要有一个家  需要柴米油盐和巧妇  需要孩子们读书、打闹和睡觉  需要一本书。在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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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运煤车和矿工的脚印  制造出来的礦山路,  昼夜在我的血脉中翻山越岭。  这条路把成吨的煤炭拉出去,  把煤城姑娘的丰润留了下来。  无数次我顺着这条路,  走向爷爷工作的井口,  走进了城市的心脏,  走到了乡村的额头。  这是一截柔肠,  一截断肠,一截愁肠,  每天牵扯着矿山人的表情。  邻居有一位单身大龄矿工  蓝天在雾霾中喘息,仿佛  一位身患煤矽肺的老矿工,  上气不接下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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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宇飛:1963年出生,山西省潞城市人。就职于潞安集团石圪节煤业,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摄影家协会会员。  摄影作品参加各级影展影赛一百余次,入编《中国摄影家大辞典》等辞书。获第十六届全国艺术摄影大赛优秀奖、首届全国职工摄影大赛优秀奖、卡西欧杯“魅力中国”全国摄影大奖赛优秀奖、第十七届全国艺术摄影大赛艺术类银奖、第十八届全国艺术摄影大赛风光类银奖、2014年度被人民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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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胜:笔名松涛,1969年12月出生,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人。现为内蒙古摄影家协会会员,扎煤公司摄影协会副主席;就职于华能扎赉诺尔煤业有限责任公司天成公司。  摄影作品多次参加省、全煤、盟市、区摄影艺术展览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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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煤炭行业活跃着一支全身心体验艺术角色,全心全意为矿工、为老百姓演出的专业剧团——中国平煤神马集团豫剧团。中国平煤神马集团豫剧团成立于1984年。33年来,剧团不断壮大,由弱到强,现如今已是一支充满朝气,作风扎实,业务过硬的专业艺术团体。  作为煤矿企业,安全生产是“天”字号大事。剧团积极围绕企业中心工作,唱好安全生产的主题曲,说身边的人,演身边的事。针对身边发生的安全事故案例,创编反映一线生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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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亚东的采访是在陕能集团张家峁煤矿招待所进行的。  张家峁煤矿是一座现代化的煤炭企业,有职工八百多人,煤炭开采能力每年可达一千万吨。煤矿坐落在神木县的郊区,矗立在群山环抱中。  亚东说,张家峁煤矿是一个适合写作的地方,他的作品基本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虽然家在西安,但是,他更愿意在这里创作。不仅仅是工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里能让他静下心来思考和创作。  张家峁煤矿是个小社会,与繁华喧闹的城市相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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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爸妈相识相爱在蚂螂河林场。  爸妈并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他俩纯属以他们那个年代独有的行为方式诠释了彼此之间那份与众不同的爱情。  彼时,爸是林场子弟学校的校长。  说是学校,其实不过是两排年久失修的土砖瓦房,一身疲惫满脸沧桑地佝偻在遮天蔽日的浓荫之间罢了。  林场孤悬城北,一共才百八十户人家,能来上学的孩子就更少了。  即便如此,爸依然威风凛凛,豪情万丈。低矮的讲台前那掉漆漏洞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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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银芝:女。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就职于准格尔能源集团,现为中国煤矿书法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书法家协会会员,神华集团书画家协会会员。  2012年书法获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文联、中央文明办、中央电视台、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主办的第三届中国职工艺术节“神华杯”书法作品展优秀奖,2017年书法获内蒙古全区煤炭行业职工书法、摄影作品展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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