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出版的三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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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文化的底气才能创造辉煌的文化业绩。比如在出版思想、出版大家方面,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迄今仍然是百年中国的一座文化丰碑。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学等各个方面,曾经是中国这个传统国家向新世纪转变的思想探索者和开路先锋,有的还是新中国的缔造者。
  自20世纪初至今,中国出版正好经过了百年。按照30年一代人的话,100年恰好三代人。三代出版人有哪些不同?面由心生,从面孔上透出的气质,就是100年里出版人精神变化的标签。
  
  第一代:虽身着长衫,但脸上充满文化的底气
  
  用长衫勾画20世纪初叶的第一代出版人,再恰切不过了。张元济、陆费逵不用说,就是连三五好友办个小书店的知识青年,都是属于这一堆人里的。正可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正是这样一股精神气质,这一代出版人创造了一个个文化高峰,百年间迄今仍无人超越。
  比如这代出版人面临国家危难之际或者转折关头,常常仗义执言,倾尽身心鼓与呼,就是在权势面前也丝毫不为所动,比如张元济在1948年9月23日出席中央研究院的会议时,当着蒋介石、何应钦的面指责国民党内战之不得人心:“我以为这战争实在是可以不必的,根本上说来都是把国家好好地改造,替人民谋些福利,但是看法不同,取径不同。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坐下来商量的?但是战端一开,完全是意气用事,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这是多么痛心的事情。”并谢绝出席蒋介石对中央研究院院士的招待会。
  比如商务印书馆最初只有3750元资本金,张元济从1902年加入时商务印书馆也才不足5万元,此后经过广泛网罗人才,逐年引进新设备、新技术,到1920年资本达到300万,使商务印书馆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印刷所发展成为拥有书店、印刷厂、东方图书馆、电影场、仪器厂、玩具厂、中学、小学、职校、函校的多种文化实体。按照购买力计算,1g20年的300万银元(1个银元等于1000元人民币)合计等于今天的30亿人民币,这个经营规模在当下中国近600家出版社里,能够超越此规模的还属凤毛麟角。最值得称道的是它用自身经营所获利润出版“百衲本二十四史”,保存收购战火中流亡的古籍文献,这是一种自觉的文化行为,这种“存亡续绝”的历史责任,与中国传统几千年历史上那些不惜毁家兴业、麇田刻书的私人刻书家、藏书家、出版家,同属于一脉相承的历史传统。
  再如原是官宦子弟的曾朴,与其儿子曾虚白创办真善美书店(当时的书店其实就是一个出版社),其初衷来源于对法国文学的热衷,而倾其二三十年来宦囊积余的十万元到上海去H---家书店,决不想赚钱,类似今天有钱人的“玩票儿”,但目的是提高社会文艺价值与爱好文艺兴趣的风气。
  当然,曾朴是清朝户部尚书翁同解的女婿,与维新派谭嗣同、林旭、唐才常、杨深秀等常相过从,又与开明士绅丁祖荫、徐念慈、张鸿等人,倡导新式教育,又自办日文讲习班,聘日籍教师任课,属于“有钱有势”的文化人。但也有一些没那么有钱的知识青年,如恽代英在武汉成立的利群书社、毛泽东在长沙组建文化书社、李大钊在北京组建新知识书社等,这样一些文化青年,他们在创办图书出版、销售机构时也有一股别样的精神气质。
  无疑,这种境界来自于知识群体的文化自觉,使他们自觉站在时代的最高处从事文化启蒙、社会变革运动,其中许多人后来都成为职业革命者,从而缔造了中国的一个新时代。
  有文化的底气才能创造辉煌的文化业绩。比如在出版思想、出版大家方面,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迄今仍然是百年中国的一座文化丰碑。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学等各个方面,曾经是中国这个传统国家向新世纪转变的思想探索者和开路先锋,有的还是新中国的缔造者。可以说,这一代文化人出版的不是图书,简直就是用文化之精髓孕育了一个现代中国!
  
  第二代:有正气,但亦有官气
  
  而1949年至改革开放前的出版人,与上一代出版人相比,则完全是另外一番面孔。
  新中国出版人来自于三个部分,一是解放区直接服务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出版人员,二是在“白区”“国统区”坚持图书出版的一部分,这部分包括原生活、新知、大众书店等在敌后开展文化宣传的党员、团员;三是建国后对大量民营、私营出版企业进行公私合营后的一部分文化人,这其中包括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以前两部分为主体组建了新中国文化出版的管理队伍,大量“延安干部”、“白区干部”成为新组建的各个文化出版单位的领导,或者成为业务骨干,三个部分构成文化出版的主体,当时也称为“社会主义的出版企业”。
  在出版人员的待遇上,纳入了国家行政管理序列,因此在各种文件里,一般把“编辑”称为“国家干部”,纳入国家干部管理序列,这就基本确立了出版人群体在新中国30年发展历史中的基本身份和政治地位。
  出版人完全纳入了国家行政序列,大部分出版人属于“文化宫”。第二代出版人的来源构成以及“文化宫”身份,决定了第二代出版人的精神画像:在编辑组织选题、审读加工和出版物发行等方面都呈现了“官方”倾向,俚正襟危坐、行事呆板中却不乏一身正气。
  比如,在编辑审读加工方面,突出表现在政治正确即可。比如出版决策以党的负责人的意见为主,排斥甚至忽视专家、学者意见,作者的政治身份成为第一标准,看人出书的现象严重。在1957年“大鸣大放”时期,这种唯政治正确的极左做法引起很大的抱怨。1957年5月16日、18日在文化部召开的文艺专家座谈会上,著名民间文学学者钟敬文发出了自己的怨气:他是民间文学研究会的负责人,又是编辑委员会的常委,但他写的稿子不能在《民间文学》上刊登,编辑删改他的稿子也不征得他的同意。而刊物一些党的负责人的稿件可以不经过他的审稿就发表出来。一些文艺方面的领导,如邵荃麟、林默涵等见到他也不谈工作问题,关于《民间文学》的事,只是找下面党委负责人布置,而不找他这个负责人。连《民间文学》的领导关系由文联转到科学院的事,他都不知道。可见当时编辑出版领域的唯政治、唯党领导作风之盛。
  曾经担任中宣部理论处副处长、商务印书馆总编辑、总经理的陈翰伯,在1979年的一次座谈会上,对前30年编辑的一些过火做法提出了批评:“我们有一个出版社,三番五次地向作者单位要作者的历史材料,包括作者的父亲、家庭、社会关系以及祖宗三代等等,把作者单位搞烦了,最后干脆一股脑儿把作者的一大叠档案都寄到出版社来,‘你们看着办吧’。这不是给出版社自己找麻烦吗?当然对于完全不了解的作者,问一问情况是应当的。但有的单位的回答可能是‘此人有名利思想’,‘此人走白专道路’,‘此人在生活上还有一些问题’等等,对于这些种种说法,可以听,但是最后还是要由出版社自己分析、研究,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参见《陈翰伯出版文集》第9页,中国书籍出版社,1995年6月1版)由陈翰伯的这段话,可知在前30年里,编辑出版一本书需要政审,需要单位出意见是一个极其普遍的做法。
  第二代出版人,因为特殊的文化地位,国家政治占据文化出版活动的中心,好像身着中山装的一代人,有正气,但也官气十足。
  
  第三代:身着西装,但脸上充满了市侩气?
  
  时光切换到21世纪的出版行业,在出版品种、发行数量以及新媒体、新技术、数字出版等方面,都大大超过了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的30年。文化出版所焕发的巨大活力,是整个20世纪的中国出版业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目前中国正在从一个经济大国到文化大国的复兴与建设过程中,文化的作用得到突出强调,需要包含出版业在内的文化人,积极探索如何用文化强化政治和民族认同,增强国家凝聚力和民族自信心的途径;如何用文化的力量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引导经济发展方向和增强经济竞争力;如何用文化传播塑造和展现国家形象,营造有利的国际环境。与前两代出版人相比,第三代出版人具有更为明确的目标和无比广阔、自由发挥的舞台。
  但与这个历史重任相比,当下出版人的精神趣味、文化品位却多有不相称(不是全部)。
  比如,整个出版人关心出版的经济利益要比责任迫切,甚至不惜制造行业的“潜规则”来拉动图书销售,以带有明显欺诈嫌疑的手段获取利润。以“打榜”为例,即为了炒作一本新书,由出版者自己大量回购,以此获得各大书店、网络书店的零售排名,吸引其他不知内情的读者,跟风购买,最终带动销售业绩的提升。有些机构还洋洋自得地作为一种营销经验:假如一本新书定价20元,给书店的卖价是6折,然后又按全价从该书店回购500册,这一进一出的过程中,出版方产生的费用支出是4000元。但是通过打榜,这本新书可能卖了10万册,创造的销售码洋是200万元。4000元换来200万码洋,何乐不为?在“打榜”过程中,书店、出版机构、媒体联手合谋,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全行业联手的欺诈行为。连海外作者都对中国出版业的集体欺诈行为气愤异常。澳大利亚作家、两度获“布克奖”的彼得-凯瑞不久前来中国访问,他说起这事儿,义正辞严:“打榜”在那些图书出版发行市场成熟的国家,是绝对的丑闻,一旦东窗事发,不仅出版社和书商,制作发布排行榜的书店的信用也会遭到严厉质疑,最后很可能在圈内混不下去。
  再比如,在严肃的学术出版方面,出版人主动放弃了最为基本的审查职能,导致了学术出版的乱象。仅以作者署名为例,主编是不著不编,仅因为其有着比其他作者、撰写者们更高的职称、头衔,有的则是因为控制了资源,所以便荣登卷首;一本多人合作完成的著作,但是在封面上只能看见一个挂帅的作者,他的名字后面便是一个“等”字,这样就被“等”掉了许多汗流浃背的真作者;某些名人挂名的台著,翻开著作,却找不到这些“名人”撰写的章节;“著”“编”不分,一些书籍的封面及出版信息中明明白白地写明“××著”,但是打开书,却发现其实全书并没有作者的论点、论证或者一点独创的文字,绝大多数均是资料的整理。中国学术出版的不正之风盛行,与出版业严重失职颇有干系。
  再以广大读者深恶痛绝的“注水书”为例,有个读书网站发起“注水书”话题,要大家揭发自己认为的“注水书”现象和书单,居然一天之内跟者如潮。网友揭发的“注水书”现象五花八门:包装精美,天头地脚其大无比,还配上花哨的边饰、书眉,其实就是“文不够,图来凑”:大部头通史,竟然混淆信史与传说,统统编撰入书,造成文字错误百出;一些名人写书家长里短,三姑六婆,事无巨细,凸现名家的江郎才尽;还有一些名人书,新瓶装旧酒,新作旧作搭配打包一起卖。整个出版业无所不用其极的“注水书”“炒名人”乱象,显现当下的出版人精神趣味的大幅度滑坡:放弃责任,唯名是举、唯利是图。
  直接或间接制造了这些出版乱象的人,是一张什么面孔呢?我还没有想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了第一代出版人的文化底气,更没了第二代出版人的正气,满脸只剩下市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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