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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民主政治，起源，历史传承
[中图分类号] G63[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0457-6241(2008)11-0042-02
不少教师都把古代希腊的民主政治看着是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的源头，在讲课中有不同的表现。一是公开宣讲。如有教师直白地说：“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直接起源于古希腊的民主制度，正因为有了雅典民主政治的涓涓细流，才有了今天西方民主制度的奔腾大河。”二是古今对比。如有教师乐于将雅典的民主体制跟今天美国的民主体制相对比，认为首席将军就是总统，公民大会和五百人会议就是国会，陪审法庭就是最高法院，古今对比，对号入座，丝丝入扣，令无知者不得不信服。然而，这些都是胡乱联系，完全是读错了历史。现代西方民主绝非起源于古代希腊，而是起源于中世纪英国的议会制度。
民主政治既是社会实践的产物，也是思想观念的产物，但首先是社会实践的产物，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的历史阶段，对上层建筑有这样的要求时，它才可能产生出来。我们说现代西方民主绝非起源于古代希腊，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所作的判断。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实践，在公元前338年随着马其顿的侵略已经停止，而近代英国的议会民主，是源于当时英国的政治矛盾，两者在时代背景上和社会土壤上都不可以同日而语。
公元前338年，以雅典和底比斯人为主的希腊联军在彼奥提亚的喀罗尼亚与马其顿军队决战，结果联军大败。这是一场决定希腊城邦命运的决战，此役之后，包括雅典在内的各个希腊城邦失去了独立地位，成为马其顿帝国的一部分。尽管雅典的大学者亚里士多德曾为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但马其顿帝国并没有延续雅典城邦的民主体制。而且马其顿是一个短命的帝国，随着亚历山大的猝死，帝国很快就四分五裂。此后，罗马共和国成了希腊的新主人，他们创立了不同于雅典民主制的共和制度。这是一种包含了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各种因素在内的混合政体。如果说罗马共和国多少还残留了一些民主政治的影子，那么到了公元476年，随着罗马帝国的瓦解，欧洲大地上就连这点影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从此，欧洲进入了所谓“黑暗年代”的中世纪，包括雅典民主政治在内的希腊文明成果灰飞烟灭，到文艺复兴欧洲人再次感受到希腊时代的辉煌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8个世纪。在这800年的时间里，欧洲人完全不知道民主政治为何物，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更是被斥为异端，他的《政治学》被翻译为拉丁文的时间估计是1260年前后。由此可见，在政治实践这个层面上，雅典的民主政治早就死亡了，在思想传播这个层面上，到文艺复兴为止，它也死了近一千年。欧洲的历史学家也承认这一点：“不幸的是，古代雅典与当代欧洲的民主之间的联系是脆弱的。民主并没有在它的诞生地盛行起来。它并没有受到罗马思想家的仰慕，在一千年多年中它几乎被遗忘了。”因此，我们没有理由无视这一千年的存在，直接把近代的西方民主与雅典的民主政治接合在一起。
要了解近现代西方民主政治就一定要知道1215年签署的《大宪章》，这既是英国议会制度的起点，也是近代西方民主的起源。《大宪章》已经包含了近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则——无代表权不纳税和分权制衡。它所追求的国王与贵族共治的局面，虽然是中世纪西方欧洲社会阶级矛盾发展的结果，却体现了近代西方民主政治的真谛。当然，我们也没必要夸大《大宪章》的作用，吴于廑和齐世荣指出：“到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起来革命，利用‘大宪章’这一古老的文件为武器同专制王权作斗争。但在此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因为封臣制的瓦解和王权的强化，因为专制王权的建立，‘大宪章’在政治生活中的影响已变得微不足道。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一文件，国王也不遵守其中的条款。”但作为近代西方民主政治的源头，确确实实可以追溯到那里。
任何民主制度都是历史的产物，奴隶主阶级的民主不同于资产阶级的民主，更不同于社会主义的民主。我们不要看到“民主”两个字眼就认为所有的民主都是一回事。当然，作为一种古代的政治实践和思想资源，雅典的民主政治也必然会对近代欧洲的民主政治产生观念上的影响。但我们必须明白，这种影响充其量是思想层面的，并不是近代西方民主政治产生的先决条件。近代西方民主是血腥的阶级斗争的产物，是各利益集团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和追求相应的政治地位的妥协结果。没有了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迁、新阶级的兴起，就不会有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同样，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也可能永远不会被人们所关注。因此，我们要正确地看待历史的传承，不要简单地把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与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看作是存在直接因果关系的两个事物。
至于把雅典的政治结构与今天美国的政治结构进行类比更是荒谬的事情，因为两者完全没有传承的关系。这里顺带说一下首席将军的问题。除了岳麓版，其他几个版本的教科书都明确提到伯里克利连续15年担任首席将军的事情。对这个问题晏绍祥教授已经有很详尽的考证，认为“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并无首席将军之职，伯里克利也没有可能连续15年当选为首席将军。个别将军所拥有的威信超过同僚，或者在实际政治中发挥着更显著的作用，不过是因为此人长期活跃在雅典政坛，凭借个人能力，逐步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如普鲁塔克所说，伯里克利能够连续15年当选为将军，是因为‘在40年当中，伯里克利一直是厄菲阿尔特、勒奥克拉特斯、米罗尼德斯、西门、托尔米德斯以及修昔底德诸人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这些年间，他从来没有贪污行为’。‘他的成功还不仅在于演说才能，更在于他从不接受贿赂，人民认为他生活上名声好，可以信任。’……修昔底德在总结伯里克利的成就和对雅典民主进行总体评价时，并没有提到伯里克利担任的任何职务，而仅仅用了‘第一公民’这个词。可见，在修昔底德心目中，伯里克利担任的职务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个人所具有的能力与影响。”我认为这篇文章的考证是相当有力的，我们似不宜再拿雅典的首席将军来跟今天的美国总统作简单的类比。
现行《课标》的专题结构对教科书的编写体例产生了很大影响，而教科书的编写体例又对教师和学生的思路产生很大的影响。以人教版和岳麓版的教科书为例，它们都把“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政治制度”放在第二单元，而把“近代西方资本主义政体的建立”放在第三单元。这种紧密衔接的编排非常容易使师生们产生一个错觉，误以为希腊罗马之后人类社会就进入到近代了。这种错误的认识在高三复习的时候表现得尤其严重。教师们在呈现知识结构的时候，唯恐学生把握不住，不惜把知识结构简化简化再简化，于是“希腊民主政治发展为近代西方民主政治”这样的观念在许多学生的心目中已经是顺理成章、牢不可破的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加有必要向学生阐明，近现代西方的民主制度都是特定的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当时社会矛盾和阶级斗争发展的结果，古代雅典民主实践的影响是十分间接的，绝不是导致现代西方民主的首要原因。
作者简介：黄牧航，男，1970年生，广东广州市人，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材与教法研究。
责任编辑：陶亚敏
[中图分类号] G63[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0457-6241(2008)11-0042-02
不少教师都把古代希腊的民主政治看着是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的源头，在讲课中有不同的表现。一是公开宣讲。如有教师直白地说：“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直接起源于古希腊的民主制度，正因为有了雅典民主政治的涓涓细流，才有了今天西方民主制度的奔腾大河。”二是古今对比。如有教师乐于将雅典的民主体制跟今天美国的民主体制相对比，认为首席将军就是总统，公民大会和五百人会议就是国会，陪审法庭就是最高法院，古今对比，对号入座，丝丝入扣，令无知者不得不信服。然而，这些都是胡乱联系，完全是读错了历史。现代西方民主绝非起源于古代希腊，而是起源于中世纪英国的议会制度。
民主政治既是社会实践的产物，也是思想观念的产物，但首先是社会实践的产物，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的历史阶段，对上层建筑有这样的要求时，它才可能产生出来。我们说现代西方民主绝非起源于古代希腊，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所作的判断。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实践，在公元前338年随着马其顿的侵略已经停止，而近代英国的议会民主，是源于当时英国的政治矛盾，两者在时代背景上和社会土壤上都不可以同日而语。
公元前338年，以雅典和底比斯人为主的希腊联军在彼奥提亚的喀罗尼亚与马其顿军队决战，结果联军大败。这是一场决定希腊城邦命运的决战，此役之后，包括雅典在内的各个希腊城邦失去了独立地位，成为马其顿帝国的一部分。尽管雅典的大学者亚里士多德曾为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但马其顿帝国并没有延续雅典城邦的民主体制。而且马其顿是一个短命的帝国，随着亚历山大的猝死，帝国很快就四分五裂。此后，罗马共和国成了希腊的新主人，他们创立了不同于雅典民主制的共和制度。这是一种包含了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各种因素在内的混合政体。如果说罗马共和国多少还残留了一些民主政治的影子，那么到了公元476年，随着罗马帝国的瓦解，欧洲大地上就连这点影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从此，欧洲进入了所谓“黑暗年代”的中世纪，包括雅典民主政治在内的希腊文明成果灰飞烟灭，到文艺复兴欧洲人再次感受到希腊时代的辉煌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8个世纪。在这800年的时间里，欧洲人完全不知道民主政治为何物，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更是被斥为异端，他的《政治学》被翻译为拉丁文的时间估计是1260年前后。由此可见，在政治实践这个层面上，雅典的民主政治早就死亡了，在思想传播这个层面上，到文艺复兴为止，它也死了近一千年。欧洲的历史学家也承认这一点：“不幸的是，古代雅典与当代欧洲的民主之间的联系是脆弱的。民主并没有在它的诞生地盛行起来。它并没有受到罗马思想家的仰慕，在一千年多年中它几乎被遗忘了。”因此，我们没有理由无视这一千年的存在，直接把近代的西方民主与雅典的民主政治接合在一起。
要了解近现代西方民主政治就一定要知道1215年签署的《大宪章》，这既是英国议会制度的起点，也是近代西方民主的起源。《大宪章》已经包含了近现代西方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则——无代表权不纳税和分权制衡。它所追求的国王与贵族共治的局面，虽然是中世纪西方欧洲社会阶级矛盾发展的结果，却体现了近代西方民主政治的真谛。当然，我们也没必要夸大《大宪章》的作用，吴于廑和齐世荣指出：“到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起来革命，利用‘大宪章’这一古老的文件为武器同专制王权作斗争。但在此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因为封臣制的瓦解和王权的强化，因为专制王权的建立，‘大宪章’在政治生活中的影响已变得微不足道。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一文件，国王也不遵守其中的条款。”但作为近代西方民主政治的源头，确确实实可以追溯到那里。
任何民主制度都是历史的产物，奴隶主阶级的民主不同于资产阶级的民主，更不同于社会主义的民主。我们不要看到“民主”两个字眼就认为所有的民主都是一回事。当然，作为一种古代的政治实践和思想资源，雅典的民主政治也必然会对近代欧洲的民主政治产生观念上的影响。但我们必须明白，这种影响充其量是思想层面的，并不是近代西方民主政治产生的先决条件。近代西方民主是血腥的阶级斗争的产物，是各利益集团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和追求相应的政治地位的妥协结果。没有了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迁、新阶级的兴起，就不会有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同样，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也可能永远不会被人们所关注。因此，我们要正确地看待历史的传承，不要简单地把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与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看作是存在直接因果关系的两个事物。
至于把雅典的政治结构与今天美国的政治结构进行类比更是荒谬的事情，因为两者完全没有传承的关系。这里顺带说一下首席将军的问题。除了岳麓版，其他几个版本的教科书都明确提到伯里克利连续15年担任首席将军的事情。对这个问题晏绍祥教授已经有很详尽的考证，认为“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并无首席将军之职，伯里克利也没有可能连续15年当选为首席将军。个别将军所拥有的威信超过同僚，或者在实际政治中发挥着更显著的作用，不过是因为此人长期活跃在雅典政坛，凭借个人能力，逐步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如普鲁塔克所说，伯里克利能够连续15年当选为将军，是因为‘在40年当中，伯里克利一直是厄菲阿尔特、勒奥克拉特斯、米罗尼德斯、西门、托尔米德斯以及修昔底德诸人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这些年间，他从来没有贪污行为’。‘他的成功还不仅在于演说才能，更在于他从不接受贿赂，人民认为他生活上名声好，可以信任。’……修昔底德在总结伯里克利的成就和对雅典民主进行总体评价时，并没有提到伯里克利担任的任何职务，而仅仅用了‘第一公民’这个词。可见，在修昔底德心目中，伯里克利担任的职务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个人所具有的能力与影响。”我认为这篇文章的考证是相当有力的，我们似不宜再拿雅典的首席将军来跟今天的美国总统作简单的类比。
现行《课标》的专题结构对教科书的编写体例产生了很大影响，而教科书的编写体例又对教师和学生的思路产生很大的影响。以人教版和岳麓版的教科书为例，它们都把“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政治制度”放在第二单元，而把“近代西方资本主义政体的建立”放在第三单元。这种紧密衔接的编排非常容易使师生们产生一个错觉，误以为希腊罗马之后人类社会就进入到近代了。这种错误的认识在高三复习的时候表现得尤其严重。教师们在呈现知识结构的时候，唯恐学生把握不住，不惜把知识结构简化简化再简化，于是“希腊民主政治发展为近代西方民主政治”这样的观念在许多学生的心目中已经是顺理成章、牢不可破的事情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加有必要向学生阐明，近现代西方的民主制度都是特定的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当时社会矛盾和阶级斗争发展的结果，古代雅典民主实践的影响是十分间接的，绝不是导致现代西方民主的首要原因。
作者简介：黄牧航，男，1970年生，广东广州市人，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学历史教材与教法研究。
责任编辑：陶亚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