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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场,苏裴从后台回到了座位。头发用一根铅笔绾了起来,斜刘海儿汗湿了,贴在额旁。她忽然发现苏和就坐在前排,稍稍愣了一下,无意识地侧头瞟了眼徐明朗。
徐明朗察觉到了从苏裴那边扫过的轻淡目光,微笑着低声说:“认识过了。”
苏裴略带歉意地说:“我还想趁晚宴的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风一样的苏和名不虚传,为什么你不像他?”
“哪里不像?”
徐明朗刻意地贴近了她一些,轻吐话语:“笑容,跟他比你太吝啬了。”
一种暧昧气氛像涨潮的海水一般莫名其妙地从脚底漫了上来,苏裴干笑两声,鼻端呼出低促的气息。
尤优瞥见了旁边两个人的小动作,诡秘一笑凑过去和孟丹妮交头接耳。冷不丁有刺眼的闪光灯从某个方向投射过来,尤优下意识地用手一挡,正准备抱怨,忽然发现孟丹妮正对着闪光灯的方向笑得无比灿烂,尤优稍微愣了愣。一身均匀的麦色肌肤搭配一条粉色晚礼服的孟丹妮无疑是贵宾席里风头最劲的新人,尤其是在各种镜头和媒体面前应对自如,跟她一比,尤优发觉自己的举止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也赶紧摆出一副在圈里混过多年的样子和孟丹妮谈笑风生。
前排的苏和也突然转过身来凑热闹,端着长焦镜头对准孟丹妮抓拍特写。尤优本来还摆出了自认为十分高贵典雅的姿势,不过当她意识到苏和只是在拍孟丹妮的时候,面部表情就不自觉地僵硬了。
穿了身缎面休闲西服的齐麟一只手支着下巴,目光散漫地向四处打量,听见身边的椅子吱吱响,他才发现尤优起身离席了,忙伸手牵住她问:“秀刚开始呢,去哪里?”
“洗手间,你陪我去。”尤优二话不说拽着齐麟的手气势汹汹地穿过贵宾席,不明情况的人只当这是小情侣闹别扭了。
到洗手间门口,齐麟将尤优拉进怀里哄着:“亲爱的,怎么又生气了?”
尤优推开他,红着脸说:“裴裴那个大哥太不靠谱了!”
“苏和啊?我没跟他说过话,怎么了?”
“他啊,一直对着丹妮狂拍,完全当我是透明的!”
齐麟摇头笑了:“大小姐,为这事犯不着啊,改天请几个金牌摄影师为你拍写真好不好?”
“那不一样,我就喜欢让苏和拍!”尤优决绝而愤怒,扭头冲进洗手间。
齐麟无奈,两手插在裤口袋里靠着墙出神地想事情。
洗手间里铺满仿古砖,台子和洗手盆也是欧洲中世纪的风格。亚光的砖面凹凸不平,像是带着遥远的沧桑感。
偌大的镜子里映出尤优精致的面孔,她盯着自己看了很久,确信没有遗留下嫉妒的表情才放松地吐了口气。
后面一扇门悠悠打开,裹了一身金黄色晚礼服的胡莉莉摇曳生姿地朝洗手台走过来,胸前开了V领,露出傲人的事业线。她几乎没看尤优一眼,用嗲嗲的声音说:“苏和的档期很满,一般人的预约他不愿意接。如果你实在很想让他拍,我可以帮你约一下。我和齐麟很熟,他女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已经朝门那边跨出一步的尤优愣是想不到她在外面说的话被胡莉莉听见了,而胡莉莉竟然以这样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她说话,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蹿了上来,她毫不留情地冲胡莉莉反唇相讥:“如果他喜欢拍狐狸精的话,那我不想请他拍了。”
胡莉莉眉毛微微皱起,一反在公众场合中那副楚楚动人的神情,以十分冷冽的目光扫向尤优:“丫头,太自大了吧?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尤优不甘示弱:“我不是你们圈里人,还怕得罪你?”
胡莉莉嗤笑两声,抽了几张纸擦干手,一边走一边说:“没想到齐麟的眼光这么差。”
尤优自五岁起就把自己当公主,十六岁以后把自己当女皇,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羞辱,一时间蒙了,完全丧失了还嘴的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胡莉莉像条金色的美人鱼般甩甩尾巴逍遥远去。
门外,阴柔的光线里,齐麟靠在麦黄色的墙上抽烟。
胡莉莉经过他身边时轻轻说:“这都不算女人,顶多是个任性的小萝莉。重新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吧。”
齐麟眼皮也没抬一下,低声说:“你再敢欺负她试试。”
胡莉莉只回给他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
T型台上,世界名模们身穿顶级奢侈品牌来回行走,动作是机械的、冰冷的,神情中甚至还带着一些蔑视的味道,台下的观众却很欣赏这份蔑视。
徐明朗并没有认真看秀,一直在发邮件。苏裴对于台上的风景也不感兴趣,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急着要发出去的稿子,她先从苏和那里抢了几张照片过来,稍作处理再配上文字,可谓占尽先机。
对于这两个人,尤优在心里用一句粗鄙的话语形容——占着茅坑不拉屎。当然她不会真的说出口,对于一位自认为高贵的名媛来说,“放屁”这样的词都是很不雅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齐麟突然拉了一下尤优的裙摆,低声说:“望远镜借我用一下。”
“这么近的位置还要用望远镜?”尤优嘀咕着,从手袋里将精致的望远镜掏出来递给他。
齐麟说:“我好像看见齐元昌了。”自从父母离婚之后,他就再没叫过一声“爸爸”,都是直呼其名。尤优知道齐麟此行的目的就是为等待这一刻,她一想起胡莉莉那副嘴脸就产生了邪恶的念头,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他是来给狐狸精捧场的,不如透露点儿消息给记者,让他们风光一下。”
齐麟捏了下尤优的脸,笑嘻嘻地说:“亲爱的,你真坏,不过坏得真可爱,我先去查一下他住哪家酒店。”
尤优瞟了眼坐在嘉宾席的胡莉莉,脸上不禁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知道是哪位设计师出来了,周围掌声雷动。苏裴在掌声中将稿子发出去,顿时成就感倍增,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休息。
徐明朗不知道去哪儿了,手机在座椅上震动,苏裴看了一眼,没管。但是掌声结束后,手机仍在坚持不懈地震动。正是设计师发表感言的时候,底下一片安静,偏偏那手机嗡嗡响个不停,前排后座的人纷纷朝苏裴投去了疑惑和不满的目光。 苏裴迫于压力拿起手机按了拒接,心里不忿,这不关她的事,因为手机不是她的,而且她也不算徐明朗的女伴。无意识地扫了眼手机屏,三个未接来电,一条未读信息,她打算放下手机时指尖蹭过屏幕,信箱打开了。
她不是有意要看徐明朗的短信,但有一条彩信充分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想知道苏裴在做什么吗”。仿佛是有一道激流从脑中涌过,苏裴手一抖将彩信打开了,两张图片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绚丽梦幻的T台、顶级奢华的时装,顿时都消退成暗淡无光的陪衬。仿佛偌大的场地里只剩了她一个人,惊恐而无措。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点了“删除”,那两张照片连着那句话顷刻间都消失无踪了,但是她心里的不安和胆怯没办法驱除。
这时候,一个身影从她面前走过,俯身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呃?”苏裴浑身一缩,不敢抬头,举起手机还给他说,“不知道谁一直找你,我怕影响别人就挂掉了。”
徐明朗没再问什么,尽管他看出来了苏裴的心神不宁,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接过手机查看信息,同时注意到那条彩信被删了。徐明朗笑了一下,再也没什么表情。苏裴倒是自欺欺人地松了口气。
开场秀结束之后有一场小型的酒会,虽说是小型,但场地也大得惊人。主办方租用了这家五星级度假酒店的顶楼开露天派对。霓虹灯、酒杯、珠宝、提琴,远处深蓝的天空和偶尔掠过云层的飞机,交织成一幅赏心悦目的夜景。
孟丹妮和尤优两人为了晚礼服的效果整天都没吃饭,早就饿得眼冒金星,酒会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端了盘点心坐在角落里吃起来。一边吃还不忘互相挖苦,孟丹妮说尤优没胸没屁股,尤优说孟丹妮黑得要打闪光灯才能看见。两人浑然忘记了这是什么场合,就当在自己房间里逞口舌之快。
“Hey!Ladies,here!”趁二位美女懵然回头的时候,一位外籍摄影师端着相机笑眯眯地按下了快门。
等尤优反应过来,当即怒了:“搞什么啊?姿势都没摆好!”
孟丹妮无所谓,继续吃盘子里的点心:“哎,人家外国人就喜欢玩抓拍、街拍什么的。”
“刚才我说话的时候样子难看吗?”
“你什么时候好看过吗?”孟丹妮反问一句,然后看着尤优涨红脸的样子哈哈大笑,亲昵地挽着她的手问,“齐麟呢?怎么不管你自己跑了?这里品种齐全,齐麟又是个不挑嘴的主儿,你要看紧他哦。”
尤优阴阳怪气地笑了:“他现在才没心思看女人,正集中精力捉奸呢。”
此时此刻,齐麟正在洗手间奸笑,因为他查出了齐元昌登记入住的酒店,但是齐元昌的贴身秘书却登记入住了另一家酒店。显然这是在打掩护,齐麟胜算十足地给杂志社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然后掐灭香烟朝顶楼走去。
从洗手间走到顶楼酒会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齐麟见到了至少是近五年来最意外的一幕。暖黄的灯光里,苏裴在走廊尽头的弧形落地窗面前哭得泪水滂沱。一开始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因为那身衣服十分不起眼。但苏和的出现令他收住脚步躲在拐角处静静观察起来,的确是苏裴,她的状态与平常判若两人。
警惕性一向很强的兄妹俩各怀心事,自然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
苏和维系着他的风度和微笑,安慰苏裴:“你别怕,以前我有办法对付他,难道现在还怕他?”
“不知道徐明朗会怎么想,他心思太深,我摸不透。”
“徐明朗只是个外人,没资格管我们的事。”苏和的目光顿了下,又说,“除非……你很在乎他的看法。”
苏裴矢口否认:“我在乎他干吗?等毕业之后我们的戏也演完了,各奔东西。”
苏和摸了摸苏裴的头,轻松地笑着说:“其实你也该谈恋爱了,不能因为一次伤害就永远拒绝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苏和,你话太多了。”苏裴将眼泪都蹭在他的衬衣上,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好了,你先上去吧。”
“裴裴,别多想,尽量开心一点儿好吗?我真想看见从前的裴裴。”
“我会努力。”苏裴低头看着自己的工作证,眼泪又盈满了,但是忍着不落下来。直到苏和离开,她才渐渐蹲下去埋头哭了会儿。
齐麟像小偷一样踮着脚横穿走廊,生怕惊动了苏裴,直到转上楼梯才放松了神经,气喘吁吁地跑上顶楼。
一个打扮夸张的女生看上去还未成年,不过已经在圈子里见惯了各种风流韵事,因此也掌握了勾引男人的初步技巧,一眼看见落拓不羁的齐麟便迎上去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齐麟对待任何女人都不会失了风度,不管在什么时刻,于是很礼貌地回问:“我们认识吗?”
女生楚楚可怜地眨巴眼睛:“你忘了啊?那我真难过。”
谁料,身后传来的冷冷的言语打破了她全部的自信。尤优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叉着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面前的女生,说:“我也很难过。”尽管她其实并没有很高。
齐麟堆起满脸的笑走过去将尤优的腰搂住:“亲爱的,我正找你呢。”
“是吗?”尤优绷着脸翻了个白眼。
那个初次征战的小女生在尤优的威仪下如惊弓之鸟般仓促逃跑。
齐麟贴着尤优的面颊亲吻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今晚等着看好戏吧。”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徐明朗彬彬有礼又十分不识时务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一面挂着客气的微笑又用丝毫不客气的语气问,“你们看见苏裴了吗?”
尤优说:“没有,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
齐麟本想摇头,不过看在徐明朗可怜兮兮的分上还是实话实说了:“我上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她在走廊里。”
徐明朗道了谢就匆匆离开了。尤优疑惑地问:“她在那儿干吗?”齐麟答:“可能是打电话。”尤优就不再疑惑了,在她看来苏裴一向是安全无害无副作用的,没什么可担心。
小提琴、大提琴的乐声交织在一起,随着皮鞋踏上柔软厚实的地毯,美好的和喧嚣的都渐渐地飘远,只余下静谧。徐明朗顺着阶梯走下去,在长廊里望了一圈才发现在角落里的苏裴。 落地窗外是灯火辉煌的夜景,可是衬得窗前的身影那么寂寥。苏裴半仰着头遥望夜空,不知道是看月亮还是看星星,神情中透露着些许倔强。她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徐明朗想伸手帮她整理一下,但始终没有伸出手去,只轻轻喊了声:“苏裴。”
“啊?”苏裴飘远的思绪被近在咫尺的声音拉了回来,侧头去看叫她的人。
那个人,像是很陌生,背光只看得清轮廓,像剪影一样。可是又很熟悉,至少他身上的香水味儿她已经特别熟悉了。苏裴发怔地说了一句:“你也在这里啊。”说完后她觉得有些不妥,想起张爱玲写的那些话,心里头发麻。
“酒会上一直没看见你,在这里躲着干什么呢?”徐明朗本想好好问一问照片的事,但是看见她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装作若无其事和她搭话。
“觉得上面有些吵,这里清静。”
徐明朗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站在了苏裴身边,却没有看着她,像她刚才一样仰望夜空,问:“稿子都写完了?”
“嗯,今天的交差了,明天继续努力。”苏裴换了个姿势倚栏杆,用正面对着徐明朗,“你呢?公事也忙完了?”
“公事是忙不完的。”
这句话之后,苏裴没有接话,沉默中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因为他们在一起时常无话可说。两年来都如此,大概彼此也习惯了,安静地待在一起也觉得挺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服太厚了,徐明朗觉得浑身发热、口干舌燥起来,他想问苏裴要不要上去喝点儿东西,可是又舍不得打破这样的沉默。倒是苏裴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从地上拎起一瓶矿泉水问:“要喝水吗?”
“嗯?你的吗?”
“喝了两口,嫌弃吗?”
“当然不。”徐明朗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将那瓶水一饮而尽。
苏裴突然觉得徐明朗很傻,她扶着栏杆笑了,她很少这样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她的眉目如画在这一刻全部生动起来,不像平时那样如一潭死水。
徐明朗心想,其实苏裴笑起来跟苏和一样好看。
顶楼的酒会已接近尾声,齐麟带着尤优先走了,去看晚上的好戏。徐明朗和苏裴消失之后也没再回来,于是只剩下孟丹妮一个人,她正用蹩脚的英文和一位红发帅哥交谈。这时候孟丹妮后悔死了没好好练习口语,只得像个傻瓜一样跟人家手舞足蹈地比画。其实这位红发帅哥就是一开始拍她和尤优的摄影师,他是国际顶级时尚杂志的摄影编辑Andrew,被孟丹妮爽朗的笑容和野性的气质折服,邀请她担纲新一季的模特。
那意味着孟丹妮要去美国了。从不是母语的语言中体会到这层意思真不容易,孟丹妮愣了又愣,还是不敢相信,在场的模特明星一抓一把,怎么就看上她了呢?但是又不能质疑人家的身份和诚意,毕竟这位大名鼎鼎的摄影师比苏和的名声响亮多了,她还没混上当苏和的模特,就先走向国际走向世界了?
孟丹妮傻呵呵地笑着,请求对方给她时间考虑,红发帅哥欣然点头,递了张名片给她。孟丹妮双手接过来反复打量,心里叹道:大师就是大师,名片都格外拉风。不过去美国这种事她自己做不了主,毕竟家庭背景是复杂的,除非她爷爷首肯,不然出国签证铁定办不下来。
在酒精的作用下,孟丹妮虽然想到了爷爷会泼她冷水,但还是掩不住满腔兴奋,跟Andrew跳了最后一支舞,然后像灰姑娘急于跳上南瓜马车一样心急地逃离了酒会。她想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好姐妹,让大家一起帮她出谋划策。
可惜房间里空荡荡的,苏裴和尤优都没回来。孟丹妮可受不了喜悦无人分享这么落魄的事情,于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葛虔诚。在这种时候,男朋友是最好用的。电话接通之后,孟丹妮整个人趴在大床上打滚,一边笑一边说:“你猜你猜啊,我今天有一段奇遇!”
葛虔诚的声音很低,似乎也带着些笑意:“这怎么猜得出来,快说吧。”
“我遇上了Fashionable Wind的首席摄影师,他请我当模特。”
“当模特?你?”
“怎么?小瞧我了!告诉你,在场的明星上百个总有的,偏偏他挑中了我,这说明什么呢?”
“难道是骗子?”
“不可能!”
“那你打算去吗?要去美国拍?”
“这个……我要问我爷爷才可以。”孟丹妮高昂的情绪又瞬间低落了下来,苦着脸将头埋进了枕头里,“我真挺想去的,拍摄一季的照片可能需要一个月,如果爷爷不同意,我根本没办法去。”
“丹妮,你一个人在那边吗?怎么那么安静?”
“哦,是啊!她们俩都约会去了。跟你说,苏裴和徐明朗最近可兴奋了,两人不知道躲哪儿风流去了。”
“是吗……呵呵。”葛虔诚喘了口粗气,匆匆说,“连长找我,先挂了。”
孟丹妮还没来得及说拜拜通话就结束了,她无奈地翻过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怜自叹。
这座不夜城的另一端,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蛰伏了几路人马。暧昧不明的灯光下,一切都寂静平常,没有异样,至少表面如此。
直到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入停车场靠边停下,一个穿着肥大衬衣、戴了顶棒球帽的女人下了车,挎着背包朝电梯口走去。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游客,但是蛰伏已久的人们都骚动了,一窝蜂地涌上去,闪光灯、话筒、摄影机将那个女人层层包围。
“胡莉莉!为什么来这家酒店,是要入住还是来探访朋友呢?”
“为什么登记的酒店和实际住的酒店不一样呢?”
“请问你是和齐元昌董事长约好在这里见面的吗?”
“你们什么时候谈婚论嫁呢?他打算娶你吗?”
一连串机关枪似的发问把毫无防备的胡莉莉给问呆了,她想跑,可是身边连个助理都没带更别说保镖了,她是偷偷溜出来的,怎么能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局面!这大概是风光无限的胡莉莉最狼狈的时刻。
远远看热闹的齐麟和尤优俨然是一对狼狈为奸的恶人,或许别人越惨他们就越高兴。尤优也终于在齐麟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属感,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 “亲爱的,出了口恶气吧?”齐麟像个淘气的少年一样拉着尤优的手亲吻,“走,喝酒庆功去!”
“齐麟。”尤优伸手拽住他的领带,精美的妆容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她屏住气息小心翼翼说,“难得我们都高兴,就今天吧,我等不到生日那天了。”
齐麟被那种热烈而压抑的目光看得浑身发软,移开视线说:“这么突然?毫无准备啊……”
尤优主动贴紧了他,用手臂环住他的腰:“你还要准备什么啊?”
齐麟尴尬地笑着摇头,竟然头一次在女人面前不知所措起来。六年了,但凡了解齐麟的人都不相信他没碰过尤优。这样的尤物,只要是男人都无法抗拒,何况齐麟这样的花心大少。可事实往往就是这样叫人难以揣摩,齐麟再一次拒绝了:“我想给你最完美的,不是现在。”
尤优几乎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我不需要完美,我需要你。”
齐麟的背脊抵在了车窗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亲爱的,日子还长着,别急。”
尤优是这么好强又骄傲的人,她觉得自己已经豁出去了,但齐麟的态度叫她恼火。就像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气氛急转直下,她又恢复了冷艳高贵的表情,坐直了目不斜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齐麟心事重重地发动车子,用力扭动方向盘。
次日清晨,各大网站和娱乐报刊的头条都是同一个新闻——胡莉莉与齐元昌先后进入同一家酒店,并且附上了胡莉莉乔装的照片。
尤优本来应该幸灾乐祸的,可是精神状态不佳,整个早上都哈欠连天,也就没心思管其他闲事了。孟丹妮顶着蓬松的头发走到茶几旁边,还带着昨天晚上残留的兴奋大声告诉尤优:“知道吗?Fashionable Wind找我当模特!你们俩都不在,我都不知道要和谁说这件事!”
尤优似乎忽略了模特那个事,反问:“苏裴呢?”
孟丹妮回头望了一圈:“没在?她是没回来还是已经出门了啊?”
“不会吧?”尤优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床边去拨齐麟的电话,劈头盖脸地问,“徐明朗昨天回房了吗?”
齐麟反应了好久才含含糊糊地答:“没有啊,床上没人。”
尤优无疑受了刺激,摔下电话大喊:“怎么可能?我怎么能让苏裴抢了先,该死的!”
孟丹妮吓一跳,赶紧拍着尤优的背安抚她:“喂,你这么激动干吗?人家小两口现在感情好着呢,你得为姐妹高兴!”
尤优绝望地仰天长叹:“那我呢?我要做老姑婆了?”
孟丹妮觉得她这样子真是可爱,不禁被逗乐了:“要不要我去帮你做齐麟的工作?”
“算了,别提那个人!”
“哦哟哟,又吵架了啊?”
“他肯定有问题……”尤优咬牙切齿,同时为自己愤愤不平。
这时候,房门开了。
苏裴手里拎着包走进来,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神情中也带着些疲倦。她看见房里的两个女人都以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赶紧解释说:“昨晚去海边等着看日出,就没回来。给你们带了早餐,新鲜出炉的蛋挞。”
“啧啧,都看起日出来了啊……”孟丹妮伸了个懒腰,一边叹气一边说,“看不出来,徐明朗还真会玩浪漫。都没人约我去看过日出呢!”
苏裴表现得一直很镇定,要是不镇定那也不是苏裴了。她将早餐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有些谄媚地递到她们面前,说:“也不是刻意的,我们散步到海边去了,不好打车,干脆在那儿待了一晚上。”
孟丹妮眨巴着眼问:“住的是单间还是标间啊?”
苏裴伸手抓了把孟丹妮乱糟糟的头发:“露宿行不行?”
孟丹妮失望至极,翻了个白眼:“不会吧,徐明朗这么不争气?”
尤优的脸色倒是慢慢缓过来了,眉毛一挑,拿起了指甲锉修指甲。
孟丹妮突然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拍着茶几大叫:“正好你们两个都在,能不能听我说说啊?”
苏裴和尤优同时发声:“说!”
孟丹妮终于能把她的喜悦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和朋友分享,虽然一个朋友满心嫉妒、一个朋友漠不关心,不过孟丹妮仍然很激动。尤优没作声,她觉得那个摄影师应该把她们俩都请过去,苏裴则用一个字响应了孟丹妮——“哦”。
孟丹妮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滚上床扑腾了几下,像疯子一样大叫:“姐妹们,我要去美国当名模了!”
苏裴终于配合她多说了两个字:“恭喜。”
尤优却当即泼了盆冷水:“你家老爷子同意吗?”
这话令孟丹妮停止了扑腾,像被拔掉了电源一样瘫在床上。
苏裴说:“应该没问题吧,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尤优一本正经地说:“鉴于她的不良前科,目前还处于观察期,我认为很难。”
苏裴突然双眼一亮,凑到孟丹妮面前说:“哎,如果你和葛虔诚分手先哄一下老爷子欢心,再提去美国的事是不是容易点儿?”
孟丹妮一把推开苏裴:“什么馊主意啊?爱情至上你懂不懂?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功利……”
“爱情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可能就一次。”
“如果爱情很多的话,为什么我才碰见一次?”
苏裴被问住了,挠挠头说:“我洗澡去。”
遮光的窗帘拉得很严密,室内漆黑黑的。
床头柜上手机闪烁的光线显得特别刺眼,齐麟睡得很死,头蒙在被子里什么也不知道。
徐明朗从浴室里走出来,白亮的光从浴室里泻到卧房的地毯上。他低头看了眼齐麟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称是“莉莉”。他当然知道这个莉莉是谁,不过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若无其事地走开。他自己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也没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了。
徐明朗智商和情商比普通人高很多,因此很少有东西可以困扰他。可是刚刚过去的那一晚,彻底颠覆了徐明朗对于自我的认识。
凉爽的沙滩上,晒着月光,听着温柔的海浪声,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搂住了身边熟睡的苏裴。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却撒不开手。这是与理智相悖的行为,徐明朗察觉到了危机。他想,或许是长时间和苏裴在一起产生了不良反应,看样子该找个真正喜欢的人谈恋爱了。 找谁呢?徐明朗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大学城的网络社区里搜寻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那些精心打扮、化妆技术近乎完美的女生,无端产生了反感。还有那些热衷于奢侈品并且喜欢贴图炫富的帖子,徐明朗毫不手软地点叉。经历两小时的搜寻,他实在没辙,只好求助于一位很了解女人的研究生朋友,把自己的要求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如释重负地关上了电脑。
过了中午最炎热的那一刻,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烈日,风也扬了起来,十月里难得有清爽的天气。本来计划去逛街的三个人因为一通电话被迫改变了计划,电话是Andrew打来的,邀约孟丹妮进餐。尤优表面上不屑一顾,但是主动担起了翻译的任务。苏裴则想写一篇关于Andrew的稿子,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于是自愿当孟丹妮的跟班。
这样一来,孟丹妮俨然有了明星做派,带一个翻译外加一个助理。
当她们以这样的阵势出现在Andrew面前,显然也把对方惊了一跳。已年近不惑的Andrew瞪着一双仍然天真而无辜的眼睛说:“很抱歉,我也应该带两位朋友来。”在他看来,男女应该均衡的,这样大家都有伴,不至于冷落了谁。
中文系的苏裴英语水平只比孟丹妮好一点儿点儿,大致上听得懂说起来却结结巴巴,因此整个过程中都是尤优在展现她的巧舌如簧。
孟丹妮十分庆幸地对苏裴说:“我终于发现尤优除了会花钱以外还是有特长的。”
苏裴小声答:“她的理想是到国外去花钱,不掌握外语怎么行。”
孟丹妮发出哧哧的笑声,引起了Andrew的注意。他用一种贪恋的目光盯着她问:“丹妮,能告诉我你的笑容是从哪里买来的吗?我也想要。”
“啊?”孟丹妮傻眼了,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爽朗、活力、野性。太迷人了。”Andrew没觉得自己当着另外两个女孩的面夸孟丹妮有些欠妥,当然苏裴不会吃这样的醋,只是作为翻译的尤优难免小心眼。
Andrew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下,举起来给孟丹妮和尤优看:“我想在我的个人网站登出这张照片,你们同意吗?”
那是在晚宴上抓拍的,他叫两位女士回头的时候拍下了那一瞬间的美。孟丹妮正在笑,手里托着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苏,而尤优的表情显得迷离,手里端着一杯漂亮的鸡尾酒。两个人被霓虹的光圈包围着,众星捧月般,周围的一切明星名人都成了背景。
尤优趁早收回了目瞪口呆的傻样子,又开始了巧舌如簧:“能不能标注一下我的礼服是自己设计的?”
Andrew愣愣地反问:“这件礼服是你自己设计的?”“并且是我亲手缝制的。”“哦,我还以为出自哪位大师之手,真是惊人啊!”“谢谢夸奖。”尤优饶有风度地举杯致谢。
孟丹妮趁机用她蹩脚的英文夸尤优说:“她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设计师。”
“当然,这种才华是不会被埋没的。”
Andrew的夸奖让尤优很受用。这一顿气氛良好又各有所得的午餐,大概是她们来时装周最大的收获。
下期预告:徐明朗哭笑不得,皱着眉说:“你问我啊?”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好好爱她。”齐麟摸着额头想了会儿,说:“我如果不爱她,应该放手,别耽误人家,可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