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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穆旦的爱情诗虽然数量不多，但却是其诗歌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其中，《诗八首》更是穆旦诗歌最高成就的代表。穆旦的爱情诗不仅包含着对爱情独特的个体体验，更将思考上升到普泛的生命之思，用独特的诗艺表现来书写，体现出深邃的思想和复杂的情思。
关键词：穆旦；爱情诗；独特性；诗八首
穆旦的爱情诗是其诗歌中很有价值的一部分。其中，《诗八首》被闻一多先生收入《现代诗抄》，是其诗歌最高成就的重要代表。他的爱情诗不论是深远的玄思、新颖的意象，还是诗艺的呈现，均不同于以往的爱情诗，表现出对爱情的独特理解和追求。其中不仅包含着他对爱情独特的个体体验，更将思考上升到普泛的生命之思，用独特的诗艺表现来书写，体现出深邃的思想和复杂的情思，具有独特性。
一
穆旦爱情诗的独特性体现在其对爱情的颠覆性认识和书写上。传统爱情诗多歌咏爱情的永恒和和谐，祈愿爱情双方的平衡和契合，信仰爱情无往不胜的力量。而穆旦却用他深邃而辩证的思想去体会爱情，即便是书写爱的激情与喜悦，也带着一股冷静的节制。袁可嘉说：“新诗史上有过许多优秀的情诗，但似乎还没有过像穆旦这样用唯物主义态度对待多少世纪以来被无数诗人浪漫化了的爱情的。”穆旦力图揭示爱情的真相，在情思之外，他不忘理性的审视，他看到了爱情中的千变万化和其中错综复杂的矛盾，“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诗八首》其一），爱情双方在不断的变化，并且变化是永恒的，静止是暂时的。你我的相爱源于爱上瞬间的彼此，而你我又是处于永恒变化之中的，爱情中没有什么不变的永恒。在看到差异和矛盾的同时，他还看到冥冥中无形的不可抗力以及个体的无能为力，“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而我们成长，在死的子宫里/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诗八首》其二）他在审视中看到爱情的差异和对立，“相同和相同溶为倦怠，/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诗八首》其六）这种让情感渗透智力的情诗是何等的清醒和深邃！
穆旦爱情诗的独特性还体现在其独特的诗艺表现上，这种独特性主要是指现代性。而这种现代性体现在穆旦的爱情诗创作上，是抽象观念与官能感觉相互渗透、思想和形象的密切结合的抒情方式，新颖大胆的构思和锋利奇绝的语言。他善于运用思想知觉化的艺术手法，用新颖、具体的意象来表现抽象的哲理思想。具体体现在一下几个方面：
其一，穆旦的爱情诗具有“用身体思考”的特点。王佐良认为关于爱情，穆旦“最好的地方是在那些官能的形象里”。穆旦于1942年写作了《春》，诗中他用春来隐喻青春和爱情，春草的蓬勃生长被视作“绿色的火焰”，“渴求”、“拥抱”、“伸”、“点燃”等词语传达出青春的激情和澎湃，“紧闭的肉体”、“光，影，声，色，都已经赤裸，/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运用多种身体感官去思考，充满了张力和肉体的感觉，这首诗将肉体与形而上的玄思结合起来，被王佐良称为是“现代中国最好的情诗之一”。
其二，新颖而贴切的爱情诗意象。穆旦爱情诗中的意象不同于中国以往的爱情诗，是新颖而特别的。这在《诗八首》中表现的尤为突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穆旦爱情诗中的“死的子宫”意象，来源于西方，是中国诗歌史上前所未有的。“而我们成长，在死的子宫里”（《诗八首》其二），子宫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来源于此，也将复归到那里去，而所有的生命从出生的时候就走向死亡，没有人能逃脱，“死的子宫”体现了穆旦形而上的哲学思辨精神，深邃而透彻。作于1976年的《春》，用“轻浮的欢乐”来比喻青年时代失败的爱情，用“寒冷的智慧”、“寒冷的城”来隐喻诗人的理性，意象新颖而特别，令人回味无穷。
其三，穆旦的爱情诗中存在多重声音的冲突和对峙，具有张力美。这种现象在《诗八首》其六中体现的比较明显：“他存在，听从我底指使，/他保护，而把我留在孤独里，/他底痛苦是不断地寻求/你底秩序，求得了又必须背离。”这里存在“他”、“我”、“你”三个对象。而“他”是谁是理解的难点和争议点。孙玉石认为“他”是上帝，这种理解显然是不正确的，因为上帝不可能“听从我底指使”，而郑敏尤其是李俏梅的理解是更贴切的。即“他”是那个“我”创造出来的在“危险的窄路里”旅行的爱情人格的我，而“我”则是那个本来的本我，真实的我。为了维护爱情，本来的我和爱情人格的我即“我”和“他”之间必然产生矛盾和冲突，形成张力。
其四，穆旦爱情诗中存在着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及对宇宙人生的辩证思考。穆旦的爱情诗写爱情，却往往超出爱情层面，而是引入到对生命更深层面的哲学思考之中。他以深邃的眼光和哲人般的智慧透过爱情的甜蜜，看到其中矛盾的普遍性、变化的永恒性、人力的不可控性，他的清醒和丰富使他同时也具有“丰富的痛苦”。尼采说“人，人生，本质上是孤独的。”《诗八首》中一边是热恋，而另一边却看到心灵的隔膜，“我们相隔如重山”（《诗八首》其一），即便一边吟唱着“所有科学不能驱除的恐惧/让我在你的怀里得到安憩”，另一边却说你的爱情是“孤独的”、“笔立着，和我底平行着生长”这种独立的爱情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孤独感。
二
穆旦的《诗八首》没有爱情的狂热盲目，而是保持一种情感的冷静和节制，这固然根源于穆旦敏感善思的性格和哲人天赋，西南联大和清华大学等求学经历又给了穆旦来自西方诗歌的影响，而一个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青年时代失败的爱情经历对诗人的打击和伤害，使诗人对爱情少了几分盲目的狂热而多了几层冷静节制和自我保护意识。陈伯良的《穆旦传》中这样提到：“穆旦有过多次的恋爱经历和机遇，但因为他的处境，贫困的家庭和沉重的生活负担，加上当时传统观念的影响，一句话，没钱没势。往往亊情刚刚有了可喜的开头，最后对方却掉头而去。”刻骨铭心的失败初恋，和后来几起同样是分手的恋爱，严重地伤害了诗人的情感。穆旦对这些刚开始为他的才华和外表所吸收，后来又嫌他清贫而离去的女友们，自然是充满了怨恨。因为每一次恋爱，他都是认真的，全身心地投入。这些在诗人晚年写的《老年的梦呓》中可以得到确认说：“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晚年的穆旦，回忆往事，对青年时代男女之间那种充满狂热、缺少理性的激情，感到厌恶。也隐含着诗人对自已年轻时的轻率和无知的自责。
自古文人穷而后工，苦难给了穆旦心灵的伤害，但却也成就了这位天才诗人丰富和丰富的痛苦。表现在其爱情诗中，就是成就了它的独特性。穆旦已去，然而，斯人并未走远。
参考文献：
[1]陈伯良.穆旦传[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
[2]李方.穆旦年谱[A].穆旦诗文2[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3]王佐良.论穆旦的诗[A].穆旦诗全集?序[M].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
[4]谢冕.一颗星亮在天边（节选）[A].穆旦诗文集2[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5]游友基.九叶诗派研究[M].福建:福建教育出版社,1997.
[6]穆旦.穆旦诗文集（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7]穆旦.穆旦诗文集（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8]易彬，李方.穆旦研究十年（1996-2005）评述[J]. 诗探索,2006(3).
[9]段从学.穆旦爱情诗论析[J].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4(4).
[10]李方.穆旦与现代爱情诗[J].东北师大学报,1998(4).
[11]李俏梅.肉体、心灵与玄思的交响——穆旦《诗八首》细读[J].名篇含英,2002(3).
关键词：穆旦；爱情诗；独特性；诗八首
穆旦的爱情诗是其诗歌中很有价值的一部分。其中，《诗八首》被闻一多先生收入《现代诗抄》，是其诗歌最高成就的重要代表。他的爱情诗不论是深远的玄思、新颖的意象，还是诗艺的呈现，均不同于以往的爱情诗，表现出对爱情的独特理解和追求。其中不仅包含着他对爱情独特的个体体验，更将思考上升到普泛的生命之思，用独特的诗艺表现来书写，体现出深邃的思想和复杂的情思，具有独特性。
一
穆旦爱情诗的独特性体现在其对爱情的颠覆性认识和书写上。传统爱情诗多歌咏爱情的永恒和和谐，祈愿爱情双方的平衡和契合，信仰爱情无往不胜的力量。而穆旦却用他深邃而辩证的思想去体会爱情，即便是书写爱的激情与喜悦，也带着一股冷静的节制。袁可嘉说：“新诗史上有过许多优秀的情诗，但似乎还没有过像穆旦这样用唯物主义态度对待多少世纪以来被无数诗人浪漫化了的爱情的。”穆旦力图揭示爱情的真相，在情思之外，他不忘理性的审视，他看到了爱情中的千变万化和其中错综复杂的矛盾，“从这自然底蜕变底程序里，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诗八首》其一），爱情双方在不断的变化，并且变化是永恒的，静止是暂时的。你我的相爱源于爱上瞬间的彼此，而你我又是处于永恒变化之中的，爱情中没有什么不变的永恒。在看到差异和矛盾的同时，他还看到冥冥中无形的不可抗力以及个体的无能为力，“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而我们成长，在死的子宫里/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诗八首》其二）他在审视中看到爱情的差异和对立，“相同和相同溶为倦怠，/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是一条多么危险的窄路里/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诗八首》其六）这种让情感渗透智力的情诗是何等的清醒和深邃！
穆旦爱情诗的独特性还体现在其独特的诗艺表现上，这种独特性主要是指现代性。而这种现代性体现在穆旦的爱情诗创作上，是抽象观念与官能感觉相互渗透、思想和形象的密切结合的抒情方式，新颖大胆的构思和锋利奇绝的语言。他善于运用思想知觉化的艺术手法，用新颖、具体的意象来表现抽象的哲理思想。具体体现在一下几个方面：
其一，穆旦的爱情诗具有“用身体思考”的特点。王佐良认为关于爱情，穆旦“最好的地方是在那些官能的形象里”。穆旦于1942年写作了《春》，诗中他用春来隐喻青春和爱情，春草的蓬勃生长被视作“绿色的火焰”，“渴求”、“拥抱”、“伸”、“点燃”等词语传达出青春的激情和澎湃，“紧闭的肉体”、“光，影，声，色，都已经赤裸，/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运用多种身体感官去思考，充满了张力和肉体的感觉，这首诗将肉体与形而上的玄思结合起来，被王佐良称为是“现代中国最好的情诗之一”。
其二，新颖而贴切的爱情诗意象。穆旦爱情诗中的意象不同于中国以往的爱情诗，是新颖而特别的。这在《诗八首》中表现的尤为突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穆旦爱情诗中的“死的子宫”意象，来源于西方，是中国诗歌史上前所未有的。“而我们成长，在死的子宫里”（《诗八首》其二），子宫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来源于此，也将复归到那里去，而所有的生命从出生的时候就走向死亡，没有人能逃脱，“死的子宫”体现了穆旦形而上的哲学思辨精神，深邃而透彻。作于1976年的《春》，用“轻浮的欢乐”来比喻青年时代失败的爱情，用“寒冷的智慧”、“寒冷的城”来隐喻诗人的理性，意象新颖而特别，令人回味无穷。
其三，穆旦的爱情诗中存在多重声音的冲突和对峙，具有张力美。这种现象在《诗八首》其六中体现的比较明显：“他存在，听从我底指使，/他保护，而把我留在孤独里，/他底痛苦是不断地寻求/你底秩序，求得了又必须背离。”这里存在“他”、“我”、“你”三个对象。而“他”是谁是理解的难点和争议点。孙玉石认为“他”是上帝，这种理解显然是不正确的，因为上帝不可能“听从我底指使”，而郑敏尤其是李俏梅的理解是更贴切的。即“他”是那个“我”创造出来的在“危险的窄路里”旅行的爱情人格的我，而“我”则是那个本来的本我，真实的我。为了维护爱情，本来的我和爱情人格的我即“我”和“他”之间必然产生矛盾和冲突，形成张力。
其四，穆旦爱情诗中存在着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及对宇宙人生的辩证思考。穆旦的爱情诗写爱情，却往往超出爱情层面，而是引入到对生命更深层面的哲学思考之中。他以深邃的眼光和哲人般的智慧透过爱情的甜蜜，看到其中矛盾的普遍性、变化的永恒性、人力的不可控性，他的清醒和丰富使他同时也具有“丰富的痛苦”。尼采说“人，人生，本质上是孤独的。”《诗八首》中一边是热恋，而另一边却看到心灵的隔膜，“我们相隔如重山”（《诗八首》其一），即便一边吟唱着“所有科学不能驱除的恐惧/让我在你的怀里得到安憩”，另一边却说你的爱情是“孤独的”、“笔立着，和我底平行着生长”这种独立的爱情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孤独感。
二
穆旦的《诗八首》没有爱情的狂热盲目，而是保持一种情感的冷静和节制，这固然根源于穆旦敏感善思的性格和哲人天赋，西南联大和清华大学等求学经历又给了穆旦来自西方诗歌的影响，而一个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青年时代失败的爱情经历对诗人的打击和伤害，使诗人对爱情少了几分盲目的狂热而多了几层冷静节制和自我保护意识。陈伯良的《穆旦传》中这样提到：“穆旦有过多次的恋爱经历和机遇，但因为他的处境，贫困的家庭和沉重的生活负担，加上当时传统观念的影响，一句话，没钱没势。往往亊情刚刚有了可喜的开头，最后对方却掉头而去。”刻骨铭心的失败初恋，和后来几起同样是分手的恋爱，严重地伤害了诗人的情感。穆旦对这些刚开始为他的才华和外表所吸收，后来又嫌他清贫而离去的女友们，自然是充满了怨恨。因为每一次恋爱，他都是认真的，全身心地投入。这些在诗人晚年写的《老年的梦呓》中可以得到确认说：“我和她谈过永远的爱情/我们曾把生命饮得沉醉；/另一个使我怀有怨恨，/因为她给我冷冷的智慧；/还有一个我爱得最深，/虽然我们隔膜有如路人/但这一切早被生活忘掉，/若不是坟墓向我索要！”晚年的穆旦，回忆往事，对青年时代男女之间那种充满狂热、缺少理性的激情，感到厌恶。也隐含着诗人对自已年轻时的轻率和无知的自责。
自古文人穷而后工，苦难给了穆旦心灵的伤害，但却也成就了这位天才诗人丰富和丰富的痛苦。表现在其爱情诗中，就是成就了它的独特性。穆旦已去，然而，斯人并未走远。
参考文献：
[1]陈伯良.穆旦传[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
[2]李方.穆旦年谱[A].穆旦诗文2[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3]王佐良.论穆旦的诗[A].穆旦诗全集?序[M].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
[4]谢冕.一颗星亮在天边（节选）[A].穆旦诗文集2[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5]游友基.九叶诗派研究[M].福建:福建教育出版社,1997.
[6]穆旦.穆旦诗文集（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7]穆旦.穆旦诗文集（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8]易彬，李方.穆旦研究十年（1996-2005）评述[J]. 诗探索,2006(3).
[9]段从学.穆旦爱情诗论析[J].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4(4).
[10]李方.穆旦与现代爱情诗[J].东北师大学报,1998(4).
[11]李俏梅.肉体、心灵与玄思的交响——穆旦《诗八首》细读[J].名篇含英,2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