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力格嘎查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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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弯弯曲曲的初吐哈浪河,在静谧的早晨平静地绕过塔尔巴干—乌珠尔,像一条银色的哈达飘向远方。
  一个骑着摩托的人经过塔尔巴干—乌珠尔桥,一溜烟儿地向宝力格嘎查(村)疾驰而来。
  这个人是宝力格嘎查的嘎查达(村主任)巴达尔胡。他经过几年的努力,在初吐哈浪河上修了桥;给嘎查拉了电;嘎查牧民搬进了新居点。他要去苏木办事儿,为庆祝典礼做准备,正好路过这里。
  挤奶场的姑娘们刚到收奶站交完了牛奶,回来的路上在河水里洗涮挤奶桶,欢声笑语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飘荡在原野上空。这时候,巴达尔胡骑着摩托来到这里下车熄火,等待从那边款款走来的格根图亚和哈斯图雅。
  巴嘎查达这是去哪儿风光呀?哈斯图雅问。
  明天不是要剪彩嘛,我去苏木上准备点东西回来。巴达尔胡笑着答道。
  那不把格根图亚也带上呀?哈斯图雅开玩笑道。格根图亚脸上飞起红晕,莞尔一笑,扫了巴达尔胡一眼后,便在哈斯图雅身上使劲儿擂了一拳。
  巴达尔胡满不在乎地笑一笑,到时候当然可以呀。
  他跨上摩托车,问了一句:“你们没别的事吧?”边发动车,边嘱咐道:“明天的会议可别迟到啊!”说完便蹿了出去。摩托车在平坦的路上奔驰着,在均匀的马达轰鸣声中,他回想着这些年来的奔波和努力,进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二
  在摇摇欲坠的破旧办公室院子外边拴着不少马匹。办公室里人们进进出出,有的三五成群,悄悄谈论着这次选举的事。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呛人的旱烟烟雾弥漫在屋里,人们交头接耳谈论着各自的话题。主席台中间座位上就坐的是苏木(乡)党委书记那顺,两旁坐着嘎查党支部书记伊拉嘎、嘎查达孟和巴特尔。那顺书记用手摆弄着中间夹着一支钢笔的笔记簿,扫视了一下会场,然后侧过脸对孟和巴特尔说,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
  嘎查达孟和巴特尔谦卑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说完喊了一声,外边儿的人都进来吧!开会啦!
  他清了清嗓子,面对大家说,会议开始之前,我向大家介绍一个人。在主席台就坐的这位是新被任命的苏木党委书记那顺同志。大家欢迎!
  那顺书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大家鞠躬致意。
  这时候,哈达突然从人群中站起来,感谢党委书记那顺同志光临我们嘎查!说完自己使劲鼓起掌来,可是,没有人响应他,他倒觉得不好意思,脸也红了,扫了一眼孟和巴特尔,自讨没趣地坐下了。
  大家注意啦。下面由党支部书记伊拉嘎同志向大家宣布今天的会议议程。
  伊拉嘎书记站起身,面向大家,今天的会议,是我们嘎查领导班子换届选举会议。我們通过今天的选举,要产生新的嘎查达。今天的会议很重要,直接关系到我们嘎查今后的发展和牧民群众的生活。所以,大家要认真负责,一定要选出德才兼备,能够团结带领大家改变面貌的嘎查达来。接着他详细讲解了选举中应该注意的事项。然后,他侧向那顺书记,问,看那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接着进行吧!
  那顺书记回答简洁。他正了正坐姿,在笔记簿上写起字来。
  孟和巴特尔嘎查达接过话头,说,乡亲们,我们要选嘎查达,是不是哦(这是他的口头语),一定要选出能给大家办事的,经验丰富的人为好,是不是哦。然后朝靠东墙根坐着的部分年长者看了一眼,接着说,我当嘎查达多年,为大家办了不少好事,是不是哦,苦差事啊,不好干啊,是不是哦!吃水不能忘了掘井人啊,是不是哦。
  说到这里,摸了摸光脑袋哈哈大笑,扫了一眼刚才站起来说话的哈达。现在,选举正式开始。大家还是要选举你们所信任的人!是不是哦。孟和巴特尔这才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会场鸦雀无声,不少人叼着大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满屋烟雾缭绕,大家伸着脖子望着主席台。
  我要选举一个人!一个嘶哑的女人声音打破了会场的寂静。
  又是这个疯婆子杜尔贵玛!有人窃窃私语。
  万事不落的,每次会议少不了她瞎嚷嚷!有人表示不满。
  杜尔贵玛说道,我可是个年过半百,抻了抻不长,种了也不长的老太婆!(这是一句蒙古族谚语直译。在蒙古语语言环境里,是一句幽默诙谐的话,表面是说岁数大了,不中用了,但隐喻老年性事,与汉语顺口溜“老汉是好老汉,有枪没子弹”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句话引得全场哄堂大笑,闹得杜尔贵玛也哭笑不得,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停顿许久后,说,我看还是选孟和巴特尔。他是当了几年嘎查达的老手。他做的工作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他还是在乡亲中有威望,群众所爱戴的人。她说完这么几句不伦不类、贬褒不清的话,又左顾右盼扫视大家后便坐下。
  杜尔贵玛老人说得对,年长者就是见识广啊。我也选孟和巴特尔!哈达扯开大嗓门喊了一句。
  会场重归寂静,很长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那顺书记和伊拉嘎书记私下里说了些什么,那顺书记从包里拿出挺厚的一沓子材料,放在桌上翻了翻,抬头面向大家,团支部书记巴达尔胡同志来了没有?
  到!
  靠会场西侧的一帮年轻人中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回答道。
  年轻人,有三十没?念过几年书?
  我今年二十五岁,初中毕业。
  那顺书记向伊拉嘎书记使了一下眼色,伊拉嘎书记点头会意。
  关于宝力格嘎查改革方案,是你写的吗?那顺书记问。
  是我写的。巴达尔胡犹豫了一下,答完脸都红了。
  那么,请你把改革的方案讲给大家听一听,好不好?
  行是行。不过,我并不是为了当选嘎查达而写的。巴达尔胡一紧张,额头上沁出了热汗。
  没关系,没关系。你过来,坐这儿讲。
  巴达尔胡犹豫片刻,走到主席台上面朝大家坐了下来。这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跳,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想说话说不出来,情急之下,看了大家一眼,他看见一双双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目光,这才鼓足了勇气,清了清嗓子,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伊拉嘎书记后,开了腔。   那我就简要说说自己的想法吧。我们嘎查是个几面环山,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的纯牧业嘎查。五十多户人家,二百多口人,大小畜有两千多头只,人均年收入还不到400元的贫困嘎查。我们嘎查之所以贫困,其主要原因就是文化落后、交通闭塞,对外经济交往少。我们仍然没有摆脱单一依靠畜牧业的模式,没有脱离旧的生活和生产方式,思想还没有解放。我们嘎查地域广阔,水草丰美,可利用草场面积达三十多万亩。我认为,我们应该充分利用和发挥我们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摆脱单一的畜牧业经济模式,走一条多种经营全面发展的路子。从眼前看,“要想富,就修路”。我们首先要修一条路,打通同外界的联系,也便于把畜产品变成商品卖出去,增加牧民收入。从长远看,“百年大计,教育第一”,要把学校的危房旧房改造好,恢复嘎查小学,让学龄儿童全部能够就近上学。
  巴达尔胡讲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他的演讲数次被群众的热烈掌声所打断,深受大家的欢迎。而在旁的孟和巴特尔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经过大家选举,最终巴达尔胡得票最多,被选为嘎查达。那顺书记握住他的手,表示祝贺。
  年轻人,这回你被选为嘎查达了。这是牧民群众对你的信任和期望。怎么样?有信心没有?
  如果您不支持我,我这个嘎查达肯定当不好。
  嗨,真看不出这个小伙子还狡猾狡猾地哦。
  那顺书记说着,握住巴达尔胡的手,说,你把你的改革方案再好好斟酌斟酌,写好以后,报到苏木和旗政府。
  三
  五月的草原莺飞草长,风光无限。初吐哈浪河岸绿草如茵,百花盛开,微风吹来,草香扑鼻,花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挤奶姑娘们从收奶站回来在河边洗涮挤奶桶,嘻嘻哈哈,欢声笑语在草原上空回荡。
  这回咱可有了年轻的嘎查达了!
  听说孟和巴特尔昨晚在家喝醉了酒,耍酒疯,骂大街呢!
  杜尔贵玛老婆子还说,巴达尔胡一个乳臭未干,嘴上没毛的毛孩子会干啥呀?
  听说没?昨天的会上,杜尔贵玛说自己是年过半百,抻了抻不长,种了也不长东西的老太婆,差点儿没把大家给笑死!
  格根图亚、哈斯图雅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巴达尔胡不知道娶哪一个当嘎查达夫人啊?
  又是一阵姑娘们的嬉笑打闹声。
  宝力格嘎查打草场划分到户的工作接近尾声,把富西石山山麓的两万亩打草场和哈日根图山南三万亩打草场作为嘎查的机动打草场。经过嘎查党支部和嘎查管委会研究决定,把这五万亩机动打草场往外出租。嘎查达巴达尔胡骑着自行车奔波了几天,与苏木机关簽订了两万亩打草场的出租合同,连租金也拿到手了。
  巴达尔胡点了根蜡烛,趴在桌子上,一会儿看看铺在前面的嘎查地图,一会儿翻翻笔记本,正在思考着一个事情:
  全嘎查25户贫困户,有的连套车的犍牛都没有;有的连挤奶喝奶茶的奶牛都没有。这些“塌底户”到底是该怎么个扶持法?正当他陷入深思的时候,门被推开,挤进了几个年轻人。
  哎呦,嘎查达大人正在伏案办公呐!哈斯图雅快人快语,抢先说了一句。
  大家快进来,快进来坐。
  巴达尔胡边说着,边指着凳子,请他们入座。达布希拉图、格根图亚、哈斯图雅,七八个年轻人围着巴达尔胡坐了下来。
  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呀?巴达尔胡问。
  我们刚开了个团支部会议。看见你这儿有灯光,我们就过来了。团支部书记达布希拉图回答。
  有啥新闻?
  新闻倒没啥。我们开了个团支部生活会。
  学校的情况怎么样?巴达尔胡拿过暖壶,一边给大伙儿倒茶,一边询问情况。
  学校的房子整修完了,过两天就可以上课了。格根图亚接过巴达尔胡递过来的茶,回答着。
  一共有多少学生?
  学龄儿童才七名。贫困户辍学的孩子,都十几岁了,有十名。共有十七名学生。
  好啊好啊,杜尔贵玛老人的俩孙子要来吗?
  来呀来呀。她俩孙子都十几岁了。
  嘎查有了学校,就能减轻牧民的负担。
  可不是吗。杜尔贵玛老人说了,孩子在嘎查学校上学,比在苏木学校上学,每个学生每月起码节省一百多元呢。
  年轻人们有的吸着烟,有的喝着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巴达尔胡边给大伙儿续茶,边说。
  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啥事啊,说呗。
  我们嘎查交通不方便,出门必须得趟河,去供销社买点啥也忒不便利。修座桥吧,咱目前没这个经济实力。我看咱先可不可以这样?嘎查这里开个小卖店,经营油盐酱醋茶日用品。明年开块儿地,种点儿蔬菜,解决牧民吃菜问题。还有,号召大家养猪养鸡,增加收入。这样,我们可以把扔在路上的钱节省下来,为老百姓谋点福利。
  年轻人们听了,情绪更加高涨,你一句,我一句地摆了情况。
  这可是个好主意!
  好是好啊,可我们手里没有钱。
  我从机动打草场租金里给你们解决点。巴达尔胡胸有成竹地说。
  那我们召开动员大会!
  主要扶持贫困户。
  那当然。大家齐声回答。
  我想开个小卖店。行不行?哈斯图雅说完低下头,等待巴达尔胡的回答。
  巴达尔胡看了看后说,咋不行呢。我先借给你两千元钱做启动资金,一年还清。其他几件事,你们做动员看。
  学校开学典礼,你得出席吧?团支部宣传委员格根图亚说。
  哎呀,我明天必须去旗里一趟。旗里给我们七万元扶贫贷款呢。还没等巴达尔胡说完,有一个人接过话茬,问道,是不是要买牲畜啊?
  是啊,给贫困户买些奶牛。巴达尔胡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格根图亚说,格根图亚,开学典礼你们请伊拉嘎书记出席吧。我也和他说说。他就全权代表了。   巴达尔胡说完,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都十二点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你才当了几个月的嘎查达,看看你胡子拉碴的,额头上爬上了几道皱纹。这样再过两三年,你就要变成六十多岁老头的样子啦。有一个人开玩笑说,大伙儿说笑着走了。
  四
  金色的秋天来到了草原,草尖儿微微发黄,广袤的原野上泛起金色的波浪,山上野果成熟,稠李子山丁子树上结的一嘟噜一嘟噜野果叫人垂涎欲滴。
  哈日根图山下天然大草场各种牧草长势喜人,打草场上人欢马叫,马达轰鸣,一派繁忙景象。
  巴达尔胡今天起了个大早,骑上自行车到各个点上检查,了解生产进度和遇到的情况。快到晌午的时候,他到了几个贫困户联合的打草场上,一看他们打草机牵引拖拉机出了毛病,没有钱修理,已经误工两天了。巴达尔胡当即掏出身上带来的钱,叫他们赶紧找人修理。
  从那儿走出不远,自行车后轱辘扎胎没气儿了。他只好推着自行车往前赶路。草原的秋天别看早晚很凉爽,中午还挺热,所谓“秋老虎”天气吧,晒得他全身出汗,嗓子冒烟。他正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的时候,听见后边汽车喇叭响了几下,他正想让开路,往后一看,小汽车停在他旁边,车上下来一个人。原来是苏木党委书记那顺正笑盈盈地朝他走了过来。
  你好,俩人互相问候,握了握手。巴达尔胡看自己这狼狈相,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咋不骑推着走呢?
  嗨,扎胎了,骑不成了。
  去看打草去了?
  是。
  你们今年饲草怎么样?
  今年应该没问题。
  奶牛承包户的饲草准备足了吗?
  差不多了。再说时间还来得及。
  好了。你把自行车放到汽车后备厢里。咱们一块儿走。说着,那顺书记帮着他把自行车抬到后备厢里,然后上了车。
  擦擦汗吧!那顺书记递给他手巾。巴达尔胡擦了擦汗,这才开口问那书记,您这是从哪儿来呀?
  我也是到各个嘎查转一转,了解一下打草情况。去了你们那里,说你刚走,这不,追着你来了不是。你们嘎查应该买辆摩托车吧?
  我们哪儿有钱啊。用打草场租金那点钱买了些猪和鸡,打草开始买了些柴油、汽油、机器零部件,还有粮食什么的。刚才去贫困户联合的打草场上,见他们拖拉机坏了,就把身上的一千元一分不剩地都给他们了。
  你这还不是挺有钱儿吗?那顺书记开了一句玩笑后,正色道,我给你买辆摩托车骑吧。
  巴达尔胡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木出钱。
  真的吗?那敢情好啊!巴達尔胡激动不已。
  还有一件事通知你。明天苏木召开各嘎查嘎查达会议。你别迟到。
  汽车很快到了宝力格嘎查。巴达尔胡下了车,推上自行车,脚不沾地地跑回了家。
  苏木举行的嘎查达会议准时开始。会议间隙,那顺书记把巴达尔胡叫到办公室,沏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巴达尔胡,说。
  巴达尔胡呀,你提出的方案,我们讨论过了。方案中提出的富西石山下那两万亩地,你们的意见是开垦人工种草。我们的想法,先种小麦,后种草,并且把它作为扶贫田。你看怎么样?
  咋不行呢。反正那块儿地,承包没人承包,牲畜一般也不去那里。长的都是粗草,菜梗儿都手指头那么粗,牲畜不爱吃。
  那块儿地,我们想让旗农业银行来种。你得先到旗土地管理局办一下有关手续。旗农行呢,今年给不了你们现钱,他们想给你们盖一栋砖瓦房,你们可以做嘎查管委会办公室和青年活动中心。
  那书记,我看啊,与其建什么办公室,还不如给几个贫困户盖几间房子呢。
  巴达尔胡,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如果明年庄稼收成好了,还想给你们拉常电呀。好不好?
  那好那好。我明天就到旗里。
  那顺书记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巴达尔胡,噢,你想不想骑摩托啊?
  这叫什么话呢?有摩托车谁还骑那个除了铃铛不响什么都响的破自行车呀?你说呢,那书记。
  那书记听了哈哈大笑,随手写了个批条,说,从苏木支上这笔钱,摩托车就到旗里去买吧。
  五
  秋风瑟瑟,草木枯黄。
  链轨拖拉机日夜轰鸣,打破了富西石山山麓的一片萧瑟,山下这块儿处女地被铁犁的利刃开膛破肚,所有植物被连根拔起,枯枝败叶被深翻出来的黑土压在下面,远远望去,往日秋草枯黄的富西石山下变成了一片黑土地。
  富西石山下被开垦,引起了一些牧民的不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人们为此长吁短叹。
  哈达今天从孟和巴特尔家出来,骑上他那匹枣红骀马,连走带颠地来到了杜尔贵玛老太婆家。
  嗨呦,稀客稀客,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哪股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快上屋,快上屋!杜尔贵玛迎了出来,夸张地寒暄着,把哈达请进屋去。
  什么太阳啊,风啊的。坐在家里憋屈得不行。你没看这个巴达尔胡卖掉了土地,换回摩托车骑上了不是?难道你没看见?哈达很生气的样子。
  杜尔贵玛是见风就是雨的人,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接过话茬。
  是吧?怪不得他这几天骑了个新摩托车到处兜风呢嘛!杜尔贵玛摆上炕桌,给客人倒了碗茶,自己也隔着炕桌坐在哈达的对面,问哈达,巴达尔胡真的是为了买摩托车把那块儿草场给卖掉了?
  可不是咋地。不但买了摩托车,自己还准备盖120平米的大砖瓦房呢。
  你咋知道的?
  嗨,孟和巴特尔那天到苏木,旗里听来的。
  孟和巴特尔倒是当过嘎查达,交际广,熟人多。这个话不会是空穴而来吧?
  现在的年轻人真胆大,什么都干得出来。你知道吗?一辆摩托车可是值五六头奶牛的钱啊!
  哎呦,妈哟,那东西那么贵呀?哼!如果是替老百姓着想的官儿,给咱贫困户买五六头奶牛不就发了吗?他还要盖砖瓦房,那得花多少钱啊?   盖这么大的房子,少说也得值一百头牛的钱吧。
  我的老天爷哟!杜尔贵玛听了惊呼一声,完了完了!这小崽子可是太出格了,我早就说要选孟和巴特尔嘛!
  出卖祖上的土地,损公肥私,早晚要出大事。哈达把一壶茶喝得底儿朝天走了。
  杜尔贵玛听到这件事后,根本就坐不住了,走东家串西户,添油加醋地嚷嚷开了:听说巴达尔胡要盖砖瓦房,要和格根图亚成亲;他把嘎查机动草场卖掉了,把富西石山下的那片地也卖给人开荒了;他用卖土地弄来的钱要大办婚宴等等。这个话很快一传十,十传百,长了腿儿似的传遍了整个宝力格嘎查。
  巴达尔胡这些日子为开荒、盖房、打秋草的事儿骑着摩托东奔西跑,日夜忙碌着。
  这天晚上,孟和巴特尔家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喝着酒。孟和巴特尔坐在中间,摇晃着秃脑袋,醉眼朦胧。他突然“啪”一声拍桌子嚷道。
  我们要告发!是不是哦?他为什么出卖我们的土地?这是我们的祖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留给我们的遗产。他可以卖掉他爹的遗骸,也不能出卖了我们的土地。是不是哦?
  对。他不是把打草场租金也独吞了吗?我们应该告他!杜尔贵玛老婆子也不甘落后地附和着。
  他想把我们的祖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土地卖掉了独吞。这不是活生生的达尔罕王爷吗?是不是哦。孟和巴特尔说完,对哈达说,哈达,你马上要写告状信!写完让他们签字画押!到各家各户让他们签字画押!我们要告到苏木、旗、盟,还不行就告到党中央!是不是哦。
  哈达当即拿出纸笔,开始写告状信,其他人站在他身后,准备签字画押。
  六
  巴达尔胡去旗里几天。今天,办完事后骑着摩托车挺晚才回到家。吃完晚饭,照镜子看了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拉碴的模样,不由地乐了。这几天可累够呛,得好好补补觉,休息休息。他拿出剪子、刮胡刀修饰了一番,刚上床躺下,听见有人在敲门。巴达尔胡起来开门,一看是格根图亚,他很高兴。
  原来是你呀,亲爱的。你好吗?
  格根图亚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巴达尔胡感到很奇怪,仔细一看,格根图亚白嫩的脸蛋似乎消瘦了一些,美丽的一双眼睛阴雾弥漫,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巴达尔胡关切地询问。格根图亚仍然不搭话,低着头走到桌子旁坐在椅子上。巴达尔胡一脸茫然,赶紧跑到厨房,拿过来一暖壶茶,倒了碗茶递给她。她接过茶放到桌上,仍然低着头不言语。
  巴达尔胡一看这个情况更着急,便无话找话地说,看这几天把我忙的,到旗里张罗盖房子的建筑材料,刚回来。
  是那个十万元的房子吗?格根图亚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充满着讽刺意味。
  什么十萬啊?七万多就够了。巴达尔胡解释说。
  不是说要盖十万元的砖瓦房,娶回新娘子吗?格根图亚直视着巴达尔胡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娶新娘子呀?是嘎查的新房。一半是嘎查管委会办公室,另一半是青年活动室嘛!巴达尔胡一着急,脸憋得通红,瞪大眼睛瞅着格根图亚。
  格根图亚这才憋不住乐了。
  你没听人们传得沸沸扬扬吗?
  语气显然温和了许多。
  都传说些啥呢?
  说巴达尔胡把祖先的土地卖掉了,拿这个钱买摩托车骑上了,还要盖砖瓦房。
  净胡说八道。这是苏木的决定。先把富西石那块儿两万亩闲置的地开发了,先做扶贫耕地,以后要人工种草,变成打草场。来年,还要在初吐哈浪河上修桥,解决交通困难。这都是好事嘛!那块儿地闲置不用,现在开发利用起来,有啥不好呢?
  格根图亚静静地听着。巴达尔胡看了一眼格根图亚,接着说,苏木还决定,给宝力格嘎查拉常电,还要分期分批地给贫困户盖砖瓦房。
  现在,我们嘎查的人们都嚷嚷说你是出卖土地的贪污分子。孟和巴特尔、杜尔贵玛、哈达他们联名写了告状书,挨家挨户动员人们签字画押呢。
  那么,大家都签字画押了?
  有的人是人云亦云,跟着瞎起哄。有的说,我们不了解情况,没有签字画押。
  没关系,爱咋地咋地去吧!不是有那么几句话吗,“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初吐哈浪河上修了桥,那该多好啊!交通方便了,不但是出行便捷,更主要的是促进商品交易,发展生产,改善牧民生活。
  那当然。还有通了电,就能看上电视了。我们这个偏远地区文化生活活跃了,人们眼界也开阔了。
  两个年轻人热烈地谈论着,憧憬着家乡美好的未来。
  巴达尔胡突然改变话题,直视着格根图亚,那我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呀?
  谁说要和你结婚了?格根图亚脸上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忘了?三年前是你说过的呀。
  啥呀?如果在三年前说过的,那不早就结了吗?
  你不是说过,巴达尔胡,我爱你,我想你。
  我们俩是兄妹关系,并不是恋人关系。懂不懂啊,傻瓜?格根图亚故意气他。
  行了行了,格根图亚,我很爱你,咱俩早点儿结婚吧!
  你要想和我结婚,除非你从初吐哈浪河上用两条腿走过来。
  巴达尔胡一听,非常高兴,说,老天爷让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格根图亚说。
  我骑摩托车托送你吧。
  快拉倒吧,深更半夜坐在你摩托车后边让你送,不知道人们还会编排出什么故事呢。算了。格根图亚说着离开那里回家去了。
  巴达尔胡送走了格根图亚,躺在床上想起刚才听到的传闻,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不管怎么样,只要做对人民群众有利的事情,管它人们怎么说呢。这么一想,心里平静了许多,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
  七
  孟和巴特尔、杜尔贵玛、哈达携二十多个人到了苏木政府办公室。孟和巴特尔和苏木政府办公室主任吉日嘎拉相互问候。吉日嘎拉说,现在是秋季生产大忙的季节,你领着这么一大帮人在这儿干啥呢?语气中明显不满。   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见见苏木党委书记、苏木达反映反映情况。
  他们都不在,去旗里开会去了。
  孟和巴特尔从怀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儿告状信,递到吉日嘎拉手里。
  你看看,这样大的事儿你们到底解决不解决?
  吉日嘎拉再扫了一眼材料,问,原来你们这是要告巴达尔胡的状呀?
  是啊!他把我们土地卖掉,损公肥私,成了“当代达尔罕王爷”了。是不是哦。孟和巴特尔说得滔滔不绝,吐沫四溅。
  这个事情,是苏木党委、政府经过研究,同意你们嘎查管委会的方案,又经过旗委和旗政府批准的扶贫项目。把闲置的土地开发利用,有啥不行的?
  我们不出卖祖先留下来的土地!有个人插了一嘴。
  巴达尔胡是贪污分子,打草场的租金他都独吞了。哈达又加了一句。
  我不是给你们作解释了吗?这是个扶贫的好措施。吉日嘎拉说道。
  哼!扶贫扶贫,扶谁了?他要盖红砖瓦房娶媳妇呢。杜尔贵玛喊了一句。
  什么红砖瓦房?吉日嘎拉很奇怪。
  现在不是正盖着一百二十平米的砖瓦房吗?
  噢,现在盖的那栋房子是嘎查管委会办公室和青年活动室嘛。吉日嘎拉解释说。
  不是。那是巴达尔胡自己盖的房子。又有人喊。
  吉日嘎拉一看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非常不满,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现在大家都很忙。我没时间跟你们磨时间。你们慢慢会知道的。
  噢,原來你是和巴达尔胡一个鼻子出气的呀。这个事儿你管不管?孟和巴特尔“啪”一声拍桌子撒野。
  吉日嘎拉也来气了,声音很横,我还有事呢,没工夫跟你们磨时间。你们走吧!
  你管不管这个事?几个人继续纠缠不休。
  吉日嘎拉也提高了嗓门,你们这样无理取闹,我管不了。你们爱去哪儿告就告去吧!
  你不给解决,我们就不走!
  你们再这样扰乱,我就叫警察了。看吉日嘎拉真的拿起了电话话筒,他们才骂骂咧咧地出去。孟和巴特尔边走边说,他们是上下勾结,串通一气的一伙儿。走!咱去旗里。领上一帮子人气呼呼地走了。
  八
  在一排排拔地而起的红砖瓦房当中,嘎查办公室格外醒目,嘎查办公室前面的小广场上人头攒动,广场周围彩旗猎猎,喇叭里播放的悠扬歌曲飘荡在草原的上空。办公室后面新搭起来的帐篷里人们进进出出,忙乎着杀牛宰羊,整个嘎查沉浸在一派节日的气氛之中。
  今天,宝力格嘎查新的居民点落成,通电,新桥通车的庆典要在这里举行。
  达布希拉图、格根图亚、哈斯图雅等一帮年轻人正在忙乎着布置会场。
  巴达尔胡骑着摩托车飞驰而到。
  达布希拉图,准备咋样了?
  差不多了。庆典几点开始?
  十点整。旗和苏木领导马上就要到了。
  哈斯图雅看见巴达尔胡来,就对格根图亚喊,喂!织女,你的牛郎来了。
  格根图亚一听,回敬道,你也别着急,很快给你找婆家把你嫁出去!
  小伙子、姑娘们哄堂大笑。
  达布希拉图,你看咱嘎查牧民们都到了吧?巴达尔胡问。
  差不多都来了,就是不见孟和巴特尔来。
  那你骑上我的摩托车跑一趟,就说我请他来参加庆典。
  管他呢。爱来不来。
  那叫啥话呢。不管怎么样,他是我们老嘎查达呀。哪怕来喝几杯喜庆酒也好啊。
  达布希拉图很不情愿地从巴达尔胡手里接过摩托车钥匙。
  他呀,连门儿都不串了,成了泄了气儿的皮球。
  咋地了?
  上次他挨了一顿旗长的剋。
  为啥?
  他不是带一帮人去旗里告你的状了吗?
  咋剋的?
  旗长批评他说,年轻人要改革,你不要当绊脚石,要解放思想!
  不管它了。只要为老百姓办了有利的事情,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巴达尔胡说完,看达布希拉图还没挪地方,就催促他。
  你倒快去呀!
  十点整,庆典在新落成的桥头拉开了帷幕。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呼声此起彼落。
  马队从远处款款而来。身穿蓝缎子蒙古袍,腰扎黄色腰带,脸色如红铜的小伙子骑着红骝大马,手擎红旗,精神抖擞地走在队伍的前边。当马队从桥上走过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巴达尔胡陪同着旗、苏木的领导,也从桥上走了过来,边走边向路两旁的群众招手致意。
  挤在人群中的哈斯图雅捅了捅旁边的格根图亚,说,你看你看,巴达尔胡从桥上走过来了。
  格根图亚莞尔一笑,向哈斯图雅点了点头,并向巴达尔胡挥舞着头巾,巴达尔胡也向她点头微笑。
  看到大桥修通,老人们乐得合不拢嘴,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大发感慨,不吝赞美。
  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啊,多有能耐!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到他们这一代才有了桥啊。
  可不是咋地?过去要过这条初吐哈浪河,我们受过多少罪呀?
  受罪算啥,有人还丢了性命呢。
  现如今,桥修通了,全托党和政府的福,靠年轻人的努力啊!
  马队之后是车队,汽车、拖拉机马达轰鸣,车轮滚滚,从桥上鱼贯而过,连同人们的欢呼声编织成一曲交响曲,响彻在辽阔的原野上空,传得很远很远。
  责任编辑 乌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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