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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透红的、酸甜的、柔软的番茄是我的最爱。我喜欢在夏季的午后,赤着脚到菜园里去摘番茄吃,有深红的,有淡白红的,就着园边水沟里的水洗洗,然后毫不谦虚地吃下去。心急的时候会弄得汁水满身,偶尔我也会先吃出一个小孔,嘟着嘴慢慢地吮吸。最喜欢的吃法是将番茄切成片,放糖腌制,再置入冰箱冷藏一小会儿。每次,我都是两手并用的、深埋着头的、一口气的将一整盘番茄吃得干干净净,最后,高扬着头将盘中的汁水一次性倒入口中。吃相狼狈得无与伦比!
搬到纸坊后,每年的夏季,母亲总会在下暴雨的时候,提回一篮子奇形怪状的番茄。个不大,形不美,但味很正。对于小番茄,我是不忍心切开的。我会边看书,边细嚼,吃得很文雅。有时候我会问母亲,为什么总在下暴雨之后买番茄我吃呢?母亲笑着说,物美价廉撒。我知道,物不一定美,但价一定是最廉的。家里条件不好,但母亲还是尽可能的满足了爱吃番茄的我。
结婚后,婆婆也看出了我这一要命的嗜好,怀宝宝时,婆婆每个夏季的中午会用糖腌制一大盘的番茄给我吃,而且每次都是将番茄皮剥干净后切片,婆婆的细心,让我甚是感动。公公退休后,是家里的一号大厨,一年四季都会去买番茄,不是炒鸡蛋,就是做汤。一年四季吃番茄呀,活活地把我的嗜好给灭了。
前日,回了一趟老家,午饭时,我又见到了正宗的一整盘透红的片状的用白糖腌制的番茄。顾不得在场的领导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大块大块的往自己碗里挟。吃着吃着,自己仿佛回到儿时的菜园子,回到了那一片泥巴地。
从马蹄口到港尖
马蹄口,是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父亲说岳飞曾来过,走到去港尖的交叉路口,马儿突然失蹄,所以叫马蹄口。我对此深信不疑。
双休,陪着从深圳回来的梅表姐,带着女儿回了趟老家。人真的很奇怪,一路景致都大同小异:阵阵荷叶动,朵朵荷花摇,片片黄绿两层的稻田迎风摆,还有开着黄、白、红三色的棉梗。当路经马蹄口时,那荷叶、荷花、稻田和棉朵总觉得很熟悉、很特别。窗外一晃而过的房屋虽早已破旧,但只要闭了眼,全是儿时的情状:赤着脚在雨后的泥巴路上快走;偷摘别人家菜园子透红的西红柿;挖蚯蚓到水沟去钓笨虾;在天闷的傍晚到草场去抓蜻蜓;太阳落山前在草堆子里倒立;晚饭前帮姑婆和舅妈绞笆子;用火钳夹从灶里掏出烤熟的大个红薯,吃它个满嘴的漆黑;屁颠屁颠地跟在芳芳大姐后面混,做她的应声虫儿。
不一会儿,车子向右拐过,离开马蹄口,来到了港尖。梅姐是二姨的大女儿,住在港尖。听母亲说,二姨当年是自由恋爱的,全家都反对她嫁给二姨夫,但执着的二姨冒着与家人断绝关系的威胁,拿着自己做的一床新被子自个跑到二姨夫家的。幸亏母亲提前一天得知,走了近三个多小时,到金口镇上买了一个崭新的床单送给二姨,算是个娘家陪嫁吧。印像中二姨夫家真的是很穷,黑黑的屋子里,就只那张床才能显出点新婚的气氛,招待我和母亲的唯一的菜就是老母鸡刚刚下的一个鸡蛋,母亲没舍得吃,被我这个没良心的一口吞下去了。因为我的二姨,我对港尖的印象特好,总感觉它贫瘠却又富饶,没有言语却感情丰富。
那年梅姐结婚,我租了一辆车连夜赶到二姨家,车进港尖时,两次陷入泥中,两次都是路人喊来家人帮着推上路。女儿出嫁,二姨应该是很忙的,可进到家里后,才发现忙的是左邻右舍,忙的是本家亲戚。二姨和二姨夫在客厅里陪着客人说笑着。厨房里各式的厨具应有尽有,我感叹二姨真舍得,二姨说厨房里的多的碗、盘、碟、蒸笼等全都是来帮忙的人从家里带来的。酒席结束后,各自洗净了再拿回去。听说,这是港尖的风俗,谁家有个什么喜事,全村能帮忙的全都会来帮忙。
七年过去了,港尖的路好走多了,只是刚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泥泞,车子小心行驶着。很快就见着二姨的家了,大场子左边的枣树挂满了红白相间的蜜枣儿,右边两棵梨树也挂满了梨子,还有一棵柿子树,上面密密的结着淡青色的柿子,场子口处有一棵瘦小的柚子树,两个大大的青柚压着树枝深深地低下了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记得后院还有葡萄架,我直奔到后院,二姨大声喊我:葡萄早已下架了。后院里还有一个手压式水池,水清凉可口,我赶紧拉着女儿,给她洗了把脸,女儿唉呀了几下,我问她像不像山泉,她接过话:“像农夫山泉,有点甜!”
晚饭前,女儿和梅姐的女儿都熟睡了,我和梅姐随着二姨来到菜园摘菜。园子离家有点距离,雨后路不好走,只能踩着一些碎石子小心前行,二姨走在最前面,我和梅姐紧跟其后。路上,二姨像是在跟领导汇报工作一样,将村子里但凡有点影响的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梅姐听。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我上大学时,每个月回家一次,母亲也是这样不停地跟我一件一件讲着家里的、亲戚的家长里短。菜园里一茬一茬的满是菜,我基本上能认全:有白汗菜、紫茄子、红辣椒、青青的香瓜、笨重的冬瓜、成片成片的豆子、整整齐齐的竹叶菜,还有一株醒目的鸡冠花,二姨说本来还有很多其它品种的菜,因为连续的大雨,像西红柿、苦瓜之类的全烂掉了。二姨摘了一些竹叶菜和香瓜,我和梅姐选了一个大一点的香瓜,就着沟里的水洗净,捏在手里用拳头狠命地锤开,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及地吃了起来。香瓜的味真纯,我在纸坊没吃过这么香甜的,表姐在深圳恐怕闻都没闻过!
在家乡吃的第一餐永远都是饺子,宽宽的手擀饺子皮,包起来就是一个一个的帽子,肉馅是单纯的瘦肉拌香韭菜。小时候,我最爱吃饺子皮,肉馅是弟弟的,如今的小女孩真聪明,个个都抢着肉馅吃,当妈的,又只能吃着饺子皮了。鸡汤饺子,香飘四里,附近的小孩子个个闻香而来,二姨早有准备,一碗碗地送过去,满锅的饺子眨眼就见底了。唉!要不是我下午吃了半斤枣子、两个梨子、半个香瓜,鸡汤饺子还有那几个小孩的份儿?
夜幕不知不觉地在这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在这一片挂满果实的树丛中,在这一片鸡飞狗叫声中落下了,看着墨蓝的天空,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杨树,看着满天的点点繁星,我依恋着,怀想着。
突然的那一刻
整天忙呀忙,终于在周六的下午五点钟可以回到家。从七路车上下来,走到人行道上,突然闻到了阵阵桂花香。久别了的桂香呀!四处飘浮,不需寻找,不需驻足,只需一个深深的呼吸。抬起头,那点点的、精细的花粒就在枝头迎着你。突然的这一刻,倍感轻松,仿佛我又回到了生活中,仿佛又恢复了感受。是呀,刻骨铭心的往往就只在那突然的一刻。
读初三,下午放学,骑在自行车上从高坡往下冲时,抬起头看远方,突然发现酡红的夕阳依依的、略带羞涩的挂在山尖。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除了读、背、记之外,还有美丽的风景在身边,而且就在抬眼之间。迎着夕阳,我舒缓的、自在的骑着车,一路上,我吟诵着有关夕阳的诗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西下几时回?”“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沈沈千里。”
读大学,拿到第一份家教报酬的那一刻,我想到了父母那穿了又穿的几件衣服,想着可以为父母买新衣,内心感到无比的舒坦和满足,几十年的心愿终于可以在这一刻实现。
站在大学的领奖台上,看着台下同学为我鼓掌的那一刻,我是极度的羞涩,原来我也可以做到,原来从农村来的丑丫也可以得到难得的荣誉,原来我也可以抬着头充满自信。
寝室里,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说是新学了一首粤语歌,想请我当他的第一个听众,听完歌,弟弟突然说他就在校外,还买了一本相册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那一刻,温暖包围着我,想着儿时,我教弟弟读拼音字母的情景;想着小学时,我背着生病的弟弟去医院和学校的情景;想着初中时,为了弟弟我跟别人打架的场景;想着我将每月多余的钱偷偷塞给弟弟的情景,我内心充满了激动和自豪。
恋爱时,老公在我最痛苦的日子里,不计前嫌的陪伴,真心实意的牵挂。夏夜,在广场的草地上,他拉着我的手指着远方的一片天空,告诉我,那里将是我们的家。突然的一句话,让我不知所措,那一刻,感激和幸福充溢全身,那一刻,我想到了神圣、甜蜜的婚姻。
女儿出生的那一刻,躺在产床上,听到女儿阵阵的啼哭和身边亲人对她的评价,我感到无比的快乐。终于看到了肚子里的宝贝了;终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了;终于,我做母亲了,可以像我的母亲爱我一样去爱我的女儿了。
太多太多的那一刻值得回味。考上硕士的那一刻,我兴奋着无法言表;文章发表的那一刻,我狠不得钻进文章里,成为其中的一个字;写博前期,感受到老土不断鼓励的那一刻,我真想敬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斜阳独照长椅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不可能的永远……那一刻,我将你深深的埋藏心底,如美酒,愈久愈香醇。
罗曼,语文教师,现居湖北武汉。本文编校:郑利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