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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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奎
  大奎被打,在我们学院,绝对是件牛逼的事。1999年春天的某个夜晚,诸事无忌,只女生楼那边的蔷薇还在寂寞地开。我照例下楼打水,赶巧就碰到了从“灯光球场”打球回来的大奎。他正俯身乜斜着食堂的水龙头,小心清理着腮帮处快要结痂的血污。这,显然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实上,熄灯铃早过,周围人影绰绰,除了信师锅炉房里传出来的老牛一般的“嗡嗡”声,就凭我那460°的中度近视,又岂能分清这个“以水拂面”的家伙是谁。大奎见我抬水时故意有些磨磨蹭蹭,忍不住就吱声了,“看什么看,妈蛋,我大奎儿了嘛,又不是认球不倒!”我一听,乐了,妈蛋,这不是我们505号斜对门的大奎吗?只不知声音为何就如此“变形”了,无端跟衔了块石头。我说哦哦,原来是大奎儿哦,干嘛还跟哥们瓮声瓮气地飚上了呢?
  因为平素关系较好,所以说起话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大奎则轻拍腮帮,且嘴跟蛇一样,不断发出“咝、咝”之声,看样子,今晚定吃亏不小。整毕,才见其把那身武师的“行头”弄好。讲究的人似乎总喜欢这样,不论何时何地,即便是死,也须摆个含笑的“pose”,印象中的大奎,也须如此。他见我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悄悄就把我拽到了礼堂的拐角边,“兄弟,刚才在校门口的时候,他妈的不知从哪就跳出来四五个小混混,摁住老子就打,我奋起反抗,其中一人被我飞身一脚,当场就踹倒在地;另一人眼见大事不好,掉头就跑,被我一石飞将出去,脑壳都飞破,鲜血直流……”苍白的节能灯下,我见大奎大半边腮帮子都肿了,高翘的嘴唇,也跟从高老庄招亲回来的老猪没啥两样。可我依然半死不活地说道,“哦,还有呢……”大奎嘴里又“咝”了一下,扬声道,“还有?”接着蔫蔫又道,“没了。”我说真没了?他说真没了。“可你刚才说的是五个呀,这才两个,还有仨呢,遁土啦?”大奎氣定神闲地“蹭”了我一下,说有吗,刚才你真听哥说五个了……
  大奎虽爱跟那个长发齐肩的“艺师”在后操场“修炼”,但事实上大学四年,我们都认为大奎是师错了行。比方他要跟对了上写作课的金先生,那我们的大奎,应该是大有可为的。同金先生样,大奎也长就一副尖牙利齿,天生一副好“段子”相。他能像金先生一样把死的“段”活,活的“段”死,把大学枯燥乏味的时光“段”得像白驹过隙样;所不同的是,大奎犯有一定的“间歇性失忆症”,而金先生没,金先生无论“段”到哪,人家可都是脸不红筋不涨。可大奎不行,大奎稳不住。只要“段子”一长,大奎就明显力不从心、逻辑混乱,或前言搭不了后语。比方“校门口事件”,大伙儿后来就疯狂打趣他,“大奎,那日校门口外黑咕隆咚,你小子居然能见小混混后脑处流血,哥要有你这眼力,大学后我他妈直接行伍去……”不搭后语就不搭后语吧,大奎“哧溜”了口稀饭,小心歪了下还没愈合的伤口,说,“妈蛋,这帮孙子下手还真狠,老子只稍稍放点盐,就渗得老子两面腮帮子生疼……”
  大学四年,离别时还真如大奎“段子”中所言——洗脚的时候,日子就从老子洗脚盆边飘过;睡觉的时候,日子就从张小五磨牙声中飘过;默默时,日子就从侧柏叶摇晃声中飘过……可,亲爱的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日子就这么一去不复返呢?
  离校那天,我和萱美女等人在“老故事”餐厅小聚,整个“告别式”,都因“老故事”清雅的格调和高端的搭配而显得格外低迷。言谈中,我们终于获悉大奎当晚被人“修理”的缘由:因爱跟着“艺师”在后操场上对着侧柏叶“修炼”,终被同班的张小五派人来收拾,本来指着他张小五的意思,不过就想试试大奎的“小香功”到底练到了哪一层,哪知“体院”的弟兄是如此“给力”,又怵于张小五大肆渲染的“小香功”威力,于是就只好借着“灯光球场”闪耀的“灯火”群起而攻之了。萱美女说,大奎儿我一直不喜欢,你说好端端一个大男人,跟个不男不女的“艺师”练什么练?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搞“同性恋”。经她这么一说,“老故事”里低迷的气氛陡然就热了起来……
  二、梅
  细下算来,我离开那座小城的时间已经有五六年的光景了,五六年是个不太漫长的时间概念,但若要以等待或守望之类的字眼而论,五六年也并不见得就是白驹过隙,如果这样说了你仍然还不明白,那说明你根本没去爱过,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
  我曾经在纸上这样写道:“城南是一块伤心的领地/没到冬天/却已盛开了一地的梅花……”那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叫梅的女孩,做梦的年龄就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在纸上千遍万遍地写她的名字,不是吗?
  那年夏天,迄今想来是个危险的季节。当文选老师指着他那张泛着檀香色彩的书桌上的一幅画对我说:“这是你画的……”我脑袋“嗡”的一下便不自觉地应了句“是”。因为,我没有抵赖的理由,那张《海鸥博浪图》上,明明就写着“阿传赠”的字样。
  阿传是我的笔名。梅是文选老师唯一的女儿。两年前,当我有幸考入本县这家唯一的师范学校,梅的父亲,这座小城颇负盛名的“老派”诗人,在城南这座人才济济的校园伯乐般的发现了我,并担任我三年的文选老师,业余指导我的文学创作,梅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和我结识并“好”上的。
  其实梅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漂亮,我之所以喜欢她完全是因为她和其他城南的女孩不一样。其他城南的女孩自视她们生来就是龙种,就是贵族或皇后,而我们这些乡下孩生来就是土豆,就是乌龟或他妈的王八的蛋。而梅喜欢我则完全是因为我的才气,我的活力和我那像青春一样拼命燃烧的激情。梅说她好喜欢我写的诗,“隐隐约约透露的尽是水乡里驿动的古典的雅丽。”我说你这话算说对了,要不你爹怎么会喜欢我并收我为弟子呢?
  “他这叫引狼入室……”
  有一次我和她在一起鬼混时她这样说道。
  这话倒有一点不假。给我初恋般的温暖,并“法海”般的拆散我的文选老师,对我有意无意总爱出入于他家的那段时间已经有了高度的警惕,不过等他发觉时,我和梅的感情,已经发展到如火如荼并且只差“结婚”的最后一道程序。
  那天文选课上,当文选老师时不时地提起什么“有的人两瓣虎牙一龇一龇就想谈恋爱”,又说什么“豹子胆”“太岁头上动土”之类的话,总让我感到事情已经公然暴露,有时即使是他让我去他家拿取某编部转寄而来的样刊,我的心也会像怀揣兔子似的“咚咚”跳个不已。每次回来,我总是先躲在他家楼梯的某个拐角,深深地呼几口气,对尾随而来的梅来嘱咐上几句“以后千万小心,莫让共匪盯上”之类的话,然后才安然离去。
  不过最终还是犯鬼,在那个白色覆盖的多事之秋,当文选老师指着他那张泛着檀香色彩的书桌上的《海鸥搏浪图》对我说时,我才发觉,一场爱情,其实远不像作幅画那样简单。文选老师说:“阿传,今天我们先不说什么《高校生守则》,我们就先说梅,你知道的,梅的母亲下世得很早,我含辛茹苦且不再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怕梅吃苦,受委屈,我爱她娘,阿传,你知道的,在许多诗中我都提到过,我要梅永远生活在我身边,感觉她娘从来就不曾离开过我……”文选老师顿了一顿,接着说:“如果你爱她,就不应该再去纠缠她,以免荒废她的学业……”我打断文选老师的话,说:“老师,你快别说了,以后,以后我再不和梅来往就是……”其实这话听多了又有什么用,难道会有什么柳暗花明的好事么?
  最后一次见到梅是文选老师特允的,那天梅来找我。当我们言不由衷、心事重重地经过城南那条我们曾走过千回万回的街时,我指着两旁林立的高楼说:“以后我要在这儿建一栋楼,一栋很高很高的楼,上面用招魂的白幡大大地写着‘望云楼’三个字。”梅说:“做什么呀?”我说:“看你啊,你没听说‘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吗?”梅幽咽地说:“别说了,五年,或者至多六年,六年大学毕业的今天,就在这儿,这一时间,不见不散……”
  那是梅对我说的最具戏剧色彩的一句话。
  我在梅高考毕业的那一年也同时毕业分往乡下去了。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六年也过去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和时间,我却看不见梅的丝毫影踪,我曾经在城南那条伤心的街上梦一般的飘过,耳边除了来自异域的歌手年轻的好听的声音,别无他物。
  而那首歌的大意是这样的:“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飘落……”
  那一年,我十六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率真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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