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都灵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第一次不是脸红心跳，而是深深的歉疚。她犹豫着抽回了手臂，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一鼓作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1.
都灵又一次站在整形医院的门口，望着橱窗上巨大的广告，上面一个穿着白大褂，插着胳膊的男医生，正朝她勾着嘴角。
那是她的梦中情人，许臣。
约摸一个月前，都灵在医院拔她的第二颗阻生智齿，医生看到她的牙后立刻找来了三个帮手，锤子榔头电钻，像施工一样在她嘴里忙活了半个多小时。
没办法，她是家族遗传性的牙齿不好，不仅龅牙，质量也不过关，连智齿都是最难拔的横向阻生。
她妈妈一直说，要是將来有个牙医女婿，家里要省不少钱了。牙医？别开玩笑了，她这辈子最恨的职业就是牙医。
坐电梯下到医院大厅，嘴里咬着的棉团不小心松了松，一条血就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她狼狈地捂着嘴，感觉电梯里的人都用极其嫌弃的眼光盯着她。
正在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手帕。她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夺过来就捂在了嘴上。她抬起头想道谢，只一眼头皮就麻了。
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着，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眼前站着的男人穿着运动连帽衫，牛仔裤，头发很利落，脸庞干净温柔。最特别的是，男人看她的眼光，竟然是闪亮亮的。
从来没有男人看她的眼光是这样的。她如今大二，初恋还在，初吻还在。都灵一直觉得，自己这副牙齿，没有人会喜欢的。
“谢、谢谢……”都灵看着手里沾了血的手帕，也没办法还给人家了，“这个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要了。”
男人丝毫没在意，看她的眼神仍旧没变。都灵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可是不敢多说话，因为一说话就满嘴血。
“你的牙……”
男人终于开口了，却是都灵最不愿意听到的。果然是因为她的牙太显眼，才会注意到她吧。都灵自尊心受挫，捂着嘴落荒而逃。
没想到的是男人居然追了上来，像老鹰捉小鸡似的，绕到她面前，张开了胳膊，非常认真地解释：“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都灵的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只要有人提到她的牙齿，她就会特别敏感。她气鼓鼓抬起头，不知是不是泪水的缘故，让她觉得男人抱歉的神情很真诚。
“不要哭了，”男人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新的手帕，主动在她眼睛上蘸了蘸，“回去注意不要用那边吃东西，喝水也不要喝太烫太冰的。”
他是卖手帕的么？都灵在心里想着。男人塞了一张名片在她手里，转身走掉了。
都灵望着他的背影，刚要低头，男人突然回头，朝她笑了一下。
啊……命中靶心。
“圣美整形机构，牙齿整形科，主任：许臣。”
都灵定睛看手里的名片，上面这样写着。
顿了几秒，她恶狠狠把名片丢在地上，使劲儿踩了几脚！为什么她的真命天子，会是个牙医啊！
2.
“欢迎光临！”
在圣美整形医院外来来回回徘徊的好几天，都灵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接待护士根本不需要她说话，直接帮她挂了牙科。
想也知道，后来她又没骨气的把那张名片捡了起来，还用橡皮涂了个干净。
进了办公室，都灵却仍旧站在门口，双手搅着身前的衣服，不太敢抬头。许臣见她那副好像做了什么错事的样子，不自觉笑了出来：“在外面晃悠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肯进来了？”
“你怎么……”
都灵这才发现许臣的办公桌就在那张巨大海报后面，所以，她在门口转来转去，许臣一直就是看着的。
她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来，坐下。”
许臣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沙发，都灵刚刚坐下去，许臣突然伸手翻开她的上嘴唇，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跑开好远。
她不是没想过整形，可全家的牙齿都不好，父母根本不当回事。平时她根本不敢大笑，连说话都要低头。她怎么好意思让许臣看她的牙。
“抱歉，我先走了！”
都灵转身就往门口跑，身后袭来一阵风，一条胳膊抢先她一步，干脆利落地拍上了门。都灵瞪大了眼睛，许臣就站在她的面前，近得能看清毛孔。她避无可避，双手抓着包，哆嗦着挡在了嘴上。
“你只要肯吃苦，我有能力让你的牙齿像牙膏广告的模特一样。”许臣低下头，温柔地拉开了她的手，都灵的意识完全被近在咫尺的呼吸蒙蔽了，她只听到许臣对她说，“乖，张嘴。”
然后她就乖乖张开了嘴。
“正畸加正颌手术，全部换成烤瓷牙。嗯，不错……”许臣对着她的牙齿自言自语，然后手一挥，对护士说，“去开单子吧。”
“等、等等！你刚刚说的那些……要多少钱？”
“几万块而已。”许臣仍旧没放开壁咚的姿势，“你说是几万块重要，还是一口好的牙齿重要？”
“可万一……”
“没有万一，我的手术不会失败。”
“万一失败了，”都灵突然来了精神，她仰起头，“你娶我吗？”
都灵就是将他一军。怎么可能娶啊。就算成功了，也见过她最丑的样子了，怎么可能愿意呢。都灵趁这个空档，一把推开许臣，火速打开了门。
“如果失败了，我娶你。”
都灵震惊地回过头，看到许臣倚着门框，朝她挑了挑眉。
这年头，医生都这么有奉献精神了么……都灵头昏脑胀，在一个做梦一般的结婚诺言里，被护士领着，交了一部分的预约金。
走出整形医院，被冷风拍了头，都灵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走进去只是想把洗好的手帕还给许臣啊，怎么一瞬间俩月生活费就不见了。她从包里把手帕掏出来，突然注意到两条手帕的角落都有一个同样的刺绣。起初她还以为是品牌刺绣，现在她才发现和医院的标志一模一样。 这手帕，只是医院的赠品罢了。所以，从一开始，许臣就是在对她卖安利而已。
医院里，许臣躲在海报后，一直盯着站在外面自言自语的都灵，简直像只神神叨叨的小动物。对他来讲毫无挑战性的案例，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但对他来说，是个有趣的患者呢。
突然他有些遗憾，如果说的是成功了就要娶，那该多好啊。
3.
回了家都灵越想越不对，正畸需要一两年，正颌也需要一年左右，之后还要做烤瓷，到时候她都要毕业了啊。
既然如此，就只戴牙套，不继续下去了。打定了这个主意，都灵终于再一次坐上了牙科手术台。
“还要拔掉两颗才行。给你打麻药，忍一下，之后就不痛了。”
聽到“麻药”两个字，都灵就已经浑身发麻了。许臣把针举到她面前，她死死抿着嘴，五官皱成一团。
“你接过吻吗？”许臣把针拿得远了点，相反的，头却垂得很低。
四目相对，都灵觉得自己的心脏像卡通片似的，正一下一下弹出身体。接吻什么的……她根本想都没想过。到现在她还是那种看电视会捂眼的人呢。
就在她刚刚沉浸在一点点幻想里时，她突然看见了许臣瞳孔里自己鼓着腮，丑丑的影子。
她的幻想全然破灭了，灰心地扭过了头，不愿意再看。不料却被一把扳住了下巴，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了。
如期而至的不是吻，而是准确无误扎在牙床上的针头。
都灵的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也说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其他。
嘱咐好注意事项，许臣直接拿过她的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想问你……”走到门口，都灵没有转头，含糊地开口问，“如果你要找女朋友，一定会找牙齿整齐好看的吧。”
背后的许臣很久都没有回答，都灵悬着的心终于掉落了。她打开门，快步离开了整形医院。
没想到回家的出租车上，许臣却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她以为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于是接了起来。
“我想了想，”许臣的声音很悠闲，“应该……也不是那么重要。”
“欸？真的？”
都灵慢了半拍才明白许臣说的是什么，头顶的小乌云顿时一扫而空，她兴奋地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吓得司机踩了刹车。
她就是这个性格，给点阳光就灿烂。虽然室友们都觉得她是被人忽悠了，可被喜欢的人忽悠，也是心甘情愿的事。
七天回去拆线。都灵翻遍了淘宝，想送许臣一样礼物。
可她完全没有送男人礼物的经验，尤其对方还是她之前最不想了解的医生。正发着愁，突然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淘宝广告。都灵随手点了进去，打开发现是一家神奇的店铺。
页面全是莫名其妙的符号，看着有点瘮人。商品都是些杂物，小到一个线团，大到一把菜刀。店的介绍里写着——祖传巫术，可以施放在特定物品上，帮助使用者达成心愿。
“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想送给……一个男人。”
“请问是什么关系？”
“医患……”
“什么？”
“我想追他。”
店主立刻发了一个链接给她。都灵打开一看，是副做工很精致的筷子，“您只要对它大声说三遍对方的名字，然后和对方的照片放在一起一夜，就可以了。之后对方只要用它吃过一次饭，以后一个人吃什么都食不知味，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胃口。”
这家店一定是骗子。都灵非常确定。然后毅然决然下了订单。
4.
安好了矫正器，都灵跟在许臣后面回了办公室。从包里把筷子拿出来，往许臣面前一推，小声说：“送你，谢谢你帮我动手术。”
“很漂亮呐。”许臣一脸纳闷，“但……为什么是筷子？”
“那个……牙好胃口就好！”说完都灵只想咬舌自尽。
“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收，等到你改头换面之后再说吧。”
“我是想着之后就……”
她原想说，之后就算了，做完矫正就可以了。话还没说完，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护士，举着一个可爱的饭盒，没敲门就进来了。
“许医生，我在家做的便当，你尝尝。”护士完全没在意都灵，径直走到许臣的面前。
“谢谢啊。”
都灵看着他俩旁若无人聊得起劲，火气噌噌噌往外冒，没想到内忧外患如此严重，自己再不进攻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都灵抄起那副筷子，飞速插进护士的便当盒里，夹起一团米饭，硬生生戳进了许臣嘴里。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办公室里的时间像停止一样，护士和许臣的表情都定格了。
在那一刻，都灵好想有台时光机回到过去。
“没想到……”直到许臣又主动用那副筷子夹了一口饭，才打破了尴尬，“还真挺好吃的。”
“真的？！”
护士和都灵不约而同高兴地反问。虽然两个人高兴的点完全不一样。
为了确定筷子的作用，都灵借口去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前冲着镜子里满口钢丝的自己，加了五分钟的油。再回到办公室，许臣正对着电脑看什么，桌上的饭似乎没怎么动。
“不是说好吃吗？”
“啊……看东西就忘记了。”许臣说着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举到她面前，“是很好吃。你尝尝。”
他真的不嫌弃和她用一双筷子吗？都灵紧张得握紧了拳头，不过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退缩，于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张开了嘴。
几乎是用尽了全力，都灵才把那口饭咽下去。
那个护士是黑暗料理系毕业的吗？！这种阴险的东西也能叫爱心便当？不过她转瞬明白了过来，如果许臣不是味觉麻痹的话，那么一定是筷子起了作用。
“做完正颌手术，要住院十天左右。”许臣自顾自说完，才问她，“对了，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住院？住在这里？”都灵立刻找到了关键词。
许臣点了点头。
“没、没什么，我先走了。”绝好的亲密接触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干了，只能省吃俭用开始攒钱。之后的半个多月，都灵也真的是食不下咽，一方面是牙齿酸得很，二是她一直等着许臣主动给她打电话。
可是等啊等，无论如何也等不来。都灵还是主动拨了过去，没想到，居然是关机。简直是当头棒喝，都灵差点也以为自己是被诈骗团伙骗了。好在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把电话拨到了医院去。
“许医生啊，他生病，请假了。”医院前台说。
“生病了？”都灵紧张起来，“什么病？”
“好像是胃口不舒服。”
放下电话，都灵心慌意乱。她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她，许臣才会生病的。她正不知如何是好，许臣的电话居然打了回来，她心急火燎地接起电话，一开口就是：“你家住哪儿啊？”
“我家？”许臣被问懵了，“你要来我家？”
“啊……”都灵尴尬地使劲儿揉了揉头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行吗？”
“行啊。”
学校宿舍里的那几套衣服几乎全试了一遍，难得的化了妆，在食堂最贵的小炒窗口煮了一份粥，就这样杀到了许臣的家。可是站在门口十几分钟，都灵就是鼓不起勇气按门铃。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到男生家里做客。
“怎么不敲门？”最后还是许臣正好要丢垃圾，开门撞见她吓了一跳。一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伸向她，一把拽进了门。
都灵措手不及，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以八爪鱼的姿势，扑到了许臣怀里。
那一瞬间，许臣的心跳撞进了她的耳朵，居然一点也不逊色于她。
“对、对不起……”她慌张地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
“还麻烦你跑一趟，就是最近没有什么食欲而已。可能是季节的原因吧。”许臣打开保温罐，“不过看你这个粥突然挺想吃的。”
麻利地盛了两碗，切了一点小菜。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有点温馨的样子。都灵看到他还用着那副筷子，装作无意地问：“你还用着呢。”
“挺方便的，正好随身带着。说来还要谢谢你。”
许臣说着无心，都灵却愈发过意不去。她一时贪念，用了这种手段，可她根本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许臣身边。是不是应该去找店主问问解决的方法呢……可那样一来她和许臣的羁绊就彻底没有了。她和许臣就彻底变回普通的医患关系了吧。
“喂，想什么呢？”许臣敲了敲她的碗，“这个粥你哪里买的？真的挺好喝的。”
看着许臣无辜的表情，都灵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必须得阻止情况恶化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挺挺站了起来。双手在身侧紧紧握着，气沉丹田地对许臣说：“我能住下来吗？”
许臣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5.
“解除巫术的方法？有是有。不过现在这样不是你想要的吗？”
“万一他就是不喜欢我，我这样伤害他算什么。”
“破解方法很简单，你直接表白，如果他拒绝了你，巫术自动就会解除掉。”
“表、表白？！”
都灵站在卫生间里，“嗷”的一嗓子。
没错，她真的留下了。当然不是因为她那句惊天之语，而是因为突然下起了暴雨，偏偏许臣的车子送去店里了，没办法送她。她已经在浴室躲了一个多小时了，不停和店家交涉，结果，店家告诉了她这样的解决方法。
“你没事吧？”
许臣在外面敲了敲门，有点担心的语气。不能再拖了。她赶紧关了水，把手机塞进口袋，打开门使劲儿摇了摇头：“没事啊。”
“你刷牙了么？”许臣突然问她。
“我……还没。”
“戴矫正器要好好刷牙，平时也要，牙齿质量好才是最重要的。”许臣拿起牙刷，挤好牙膏递给都灵，“快点。”
都灵哪里能违抗他，摆正手臂，机器人似的刷了起来。但她脑子里想的还是筷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就在这时，许臣突然从她的背后伸出手，握住了她拿牙刷的那只手。更要命的是，许臣的头就贴着她另一侧的耳朵。
“刷牙要仔细一点，”许臣操纵着她的手上下左右，“这样，这样——”
许臣吐气就在耳边，都灵清楚地感觉到鸡皮疙瘩从脸到全身，不能自控地起了一层又一层。
“那我去睡了。晚安。”
许臣家还有客房，都灵站在门口，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店主说的话。表白吧，趁这个时候，夜深人静，只有他俩。就算被拒绝，也不过是锁上门扑在床上哭一场。
“那个……”都灵抬起头，却发现许臣根本没走，正低头看她。客厅昏黄的灯，把他俩的影子衬得非常暧昧，连带着许臣瞳孔里的她，似乎都好看了那么一点。
“你想说什么？”
许臣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一边问她，一边靠得更近。都灵一只手死死拽着门框，
到了这种时候，告白什么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她能呼吸，已经是万幸了。
就在她以为初吻大业马上要达成时，许臣突然抬起了头，遗憾地说：“不行啊，牙套太容易挂到了。”
都灵傻愣愣地看着许臣，突然觉得她这辈子最讨厌的，还是牙医。
“不过，这样还可以。”已经转身走了两步的许臣，突然回过身，出其不意地在都灵额头上吻了一下，“晚安。”
都灵一夜没睡。雨到接近天亮才停。她打开窗子，很冷很冷，正好吹散她围绕全身的热度。估计不会有人像她一样没出息了，因为一个晚安吻激动得在床上蹦了一晚上。
她以为许臣还没醒，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却发现许臣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她出來，笑着说声：“早啊。”
“早、早……”都灵结巴着冲进洗手间，贴着门抚着自己心口。许臣盯着那扇门，都能想象到里面的情景。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盘子里的早餐摆成了一个笑脸。 都灵上午没课，许臣先带她去医院复查了一下。复查结果没任何问题，她去洗了个手，终于决定要跟许臣表白。
“许大夫真跟那个龅牙妹好上了？”路过医生休息室，门没关紧，都灵听到了里面的议论，“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
都灵从门前走了过去，却还是停下扶住墙，用力吸了几口气。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们说的没错，她是使了手段的，所以就算许臣现在答应了她，也是因为巫术的原因，不是真心喜欢她。
刚刚提起的勇气，突然溃如散沙。都灵强忍着眼泪，走进许臣的办公室，径直冲到桌前，开口说：“我喜欢你。”
说完，都灵干脆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句拒绝。只要许臣拒绝了她，一切就能回归正常。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许臣脱离关系。
“哦，那就在一起吧。”
可她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拒绝，她缓缓张开眼睛，看到许臣随意地倚在座位上，冷静地看着她。
“在一起？”
“对啊，你不是我喜欢我吗？”许臣奇怪她的反应，“那我们在一起啊。”
“你明明应该拒绝我的啊！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啊！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不是！”
都灵崩溃极了。她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无论许臣拒不拒绝她，她都觉得是巫术的缘故。她永远都等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了。
哭着跑出了整形医院，都灵火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许臣居然追了出来，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色。
“我不要做手术了，就这样吧。”
都灵给许臣发了一条信息，然后紧接着牙套的钢丝把她的嘴唇刮了一条口子，血流了下来。她想起昨晚许臣的玩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6.
那次告白结束，她一直都没联系许臣。戴上牙套已经有将近四个月了，酸酸的感觉已经习惯了，倒是脸型，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有好几次，她想借着牙的由头给许臣打一通电话，可每次最后她都慌乱地把手机扔远。她说服自己，许臣也是大人了，就算食之无味，总归也是会按时吃饭的。
她原以为随着时间能把自己的痴心妄想咽回去，却被一条广告轻而易举勾了出来。
那家巫术店，居然上新了！
仔细想想，就是这条广告，把她推到现在的境地的。不然，她也就花花痴，最后肯定还是会对牙医敬而远之的。
想到这儿，都灵气急败坏给发广告的号码回了条短信：“不要再给我发了！骗子！”
没想到那边居然很快回复：“您好，本店绝不骗人。”
“在爱情里用不寻常的手段就是骗人。”
“没关系，这次上新，我们找到了破解之法。您可以看一看。”
什么？破解之法？都灵迅速打开网页，看到就一款上新，标题是——巫术破解。
“一，你需要去向对方承认这件事。二，去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然后说三声破解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她向许臣承认她这样做过，许臣就不会再困扰了。不过，许臣会讨厌她吧。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她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下班后都灵直奔整形医院，却发现橱窗里的海报变成了另一个医生。前台正是那天说她龅牙妹的女人，对她说：“许医生住院了，请了长假。”
“哪家医院！”
都灵心急火燎往医院赶，在路上，她双手死死揪着裤子，紧张得快要哭出来。她怎么会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医院，前台就给许臣打了个电话：“许医生，我照你教的说了哦。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她肯定会来的？”
电话里的许臣笑得颇为得意：“天机不可泄露。”
都灵在病房外面探头探脑，不敢走进去。直到许臣看见她，放下了手里的书，主动朝她招手：“进来啊。”
“你没事吧？”都灵站在床尾，握着冰凉的栏杆，没有坐下。
“没事，老胃病了，找个机会彻查一下。”许臣翻身下床，拉过她的胳膊，“正好有点饿了，出去吃个饭吧。”
都灵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第一次不是脸红心跳，而是深深的歉疚。她犹豫着抽回了手臂，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一鼓作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许臣听完，嘴角抽了抽：“你是说，那个筷子，有巫术？”
都灵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这种事你也信啊！”许臣笑得单手插腰，另一只手盖在她脑袋上，“傻瓜。人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被左右的。”
都灵没闹明白许臣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说答应她的表白跟巫术无关？不管怎样，她既然已经做了第一步，总得做第二步。可惜许臣没把筷子带出来，她得想办法把筷子拿到手。
为了得到筷子，都灵只好去接许臣出院，然后趁着许臣去卫生间的空隙，直接溜进厨房。可是筷子笼里有一堆筷子，就是没有她送的那双。
“你在干什么？”许臣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吓了她一跳。都灵灵机一动，抄起菜刀，说：“我做菜。”
“你会做菜吗？”
都灵是真的不会，可话已经说出口了，没法再咽回去。许臣拿起一旁的围裙，挂在她的脖子上，伸长手臂绕到她背后去系。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没有距离，都灵气都不敢喘，直到许臣系完围裙的手收回去了，她才不自觉长出一口气。
许臣的脸就在这时候凑了上来。
她手里还举着菜刀，吓得差点丢掉，许臣先一步冷静地握住了她拿着刀的手腕，才避免发生惨案。
过程很美妙，但结局很糟糕。许臣如自己所料的被她的钢丝勾住了。两个人隔了一丝丝缝隙四目相对，突然笑开了。
“作为一个牙医来说，真失败啊。早知道换隐形牙套了。”许臣蘸了蘸嘴唇上的血，可憐兮兮地嘟囔着。
都灵想问为什么，可怎么开得了口。她就这样顶着颗番茄，转身拿着菜刀在空无一物的菜板上剁个不停。身后的许臣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叫她：“喂，还是像上次说的。在一起吧。” 都灵诧异地回过头，还是不敢相信。可这次不等她开口，许臣挑起了她的下巴，一脸无奈地说：“你想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你的年纪也可以恋爱了，不是吗？你怎么就那么没自信啊。”
“自信是什么？能吃吗？”
都灵不是开玩笑，她和那个词从来都无缘。她突然明白她真正的症结所在，她可以去爱上别人，可她不相信别人会爱上她。
“你知道有种病，叫想象丑陋综合症吗？”许臣问她，“你觉得自己丑，是你自己的主观感觉，其实你一点也不丑啊。你以为我这个医生就那么失败，需要买世界拉人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眼睛那么大，鼻子又高，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牙齿这点小问题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
都灵十分想相信许臣的话，可她还是不敢直视许臣瞳孔里的自己。
7.
“你家有沒有能增加自信的巫术啊？”
半夜，都灵睡不着，去骚扰店家。结果店家居然很快回复了她：“有啊。”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是什么？”
“你现在给我打个电话，我告诉你。”
都灵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个时候让她打电话过去，这个店主不会是变态吧。
可是她真的想知道啊，她想相信许臣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自信。
反正是打电话，又不能对她做什么。都灵把房间所有灯都打开，做了十分钟热身运动，终于按照广告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你好。是你想要增加自信的东西吗？”
“是……等等！”都灵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耳熟，耳熟到她根本就不用多想就能脱口而出，“许臣？！”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大笑，显然已经忍得快内伤了。
“喂，你敢给我打这个电话，不就是你有自信的证明吗？”
许臣的话，让都灵心跳空了一拍。
她认真地串联了一下她和许臣认识之后发生的事。是许臣先对她示好的没错。在她想放弃时突然来了从没买过东西的淘宝店的广告。怂恿她告白。在她退缩时再次用广告引诱她……如果店主就是许臣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说，巫术什么的根本就是假的！许臣压根就是挖了个坑，看她在坑里前滚翻！
可是她终于肯相信，原来许臣所有的做法都是发自内心的。原来，她真的很喜欢他。
所以，她真的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丑吗？都灵站在镜子前，认真观察着自己的改变。
会变好看的吧，只要相信许臣。
“下来，我在你楼下。”
电话里面许臣说。都灵趴在窗台看到许臣在楼下，倚着车子，正抬头对她笑。
1.
都灵又一次站在整形医院的门口，望着橱窗上巨大的广告，上面一个穿着白大褂，插着胳膊的男医生，正朝她勾着嘴角。
那是她的梦中情人，许臣。
约摸一个月前，都灵在医院拔她的第二颗阻生智齿，医生看到她的牙后立刻找来了三个帮手，锤子榔头电钻，像施工一样在她嘴里忙活了半个多小时。
没办法，她是家族遗传性的牙齿不好，不仅龅牙，质量也不过关，连智齿都是最难拔的横向阻生。
她妈妈一直说，要是將来有个牙医女婿，家里要省不少钱了。牙医？别开玩笑了，她这辈子最恨的职业就是牙医。
坐电梯下到医院大厅，嘴里咬着的棉团不小心松了松，一条血就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她狼狈地捂着嘴，感觉电梯里的人都用极其嫌弃的眼光盯着她。
正在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手帕。她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夺过来就捂在了嘴上。她抬起头想道谢，只一眼头皮就麻了。
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着，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眼前站着的男人穿着运动连帽衫，牛仔裤，头发很利落，脸庞干净温柔。最特别的是，男人看她的眼光，竟然是闪亮亮的。
从来没有男人看她的眼光是这样的。她如今大二，初恋还在，初吻还在。都灵一直觉得，自己这副牙齿，没有人会喜欢的。
“谢、谢谢……”都灵看着手里沾了血的手帕，也没办法还给人家了，“这个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要了。”
男人丝毫没在意，看她的眼神仍旧没变。都灵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可是不敢多说话，因为一说话就满嘴血。
“你的牙……”
男人终于开口了，却是都灵最不愿意听到的。果然是因为她的牙太显眼，才会注意到她吧。都灵自尊心受挫，捂着嘴落荒而逃。
没想到的是男人居然追了上来，像老鹰捉小鸡似的，绕到她面前，张开了胳膊，非常认真地解释：“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都灵的眼泪已经盈满了眼眶，只要有人提到她的牙齿，她就会特别敏感。她气鼓鼓抬起头，不知是不是泪水的缘故，让她觉得男人抱歉的神情很真诚。
“不要哭了，”男人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新的手帕，主动在她眼睛上蘸了蘸，“回去注意不要用那边吃东西，喝水也不要喝太烫太冰的。”
他是卖手帕的么？都灵在心里想着。男人塞了一张名片在她手里，转身走掉了。
都灵望着他的背影，刚要低头，男人突然回头，朝她笑了一下。
啊……命中靶心。
“圣美整形机构，牙齿整形科，主任：许臣。”
都灵定睛看手里的名片，上面这样写着。
顿了几秒，她恶狠狠把名片丢在地上，使劲儿踩了几脚！为什么她的真命天子，会是个牙医啊！
2.
“欢迎光临！”
在圣美整形医院外来来回回徘徊的好几天，都灵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接待护士根本不需要她说话，直接帮她挂了牙科。
想也知道，后来她又没骨气的把那张名片捡了起来，还用橡皮涂了个干净。
进了办公室，都灵却仍旧站在门口，双手搅着身前的衣服，不太敢抬头。许臣见她那副好像做了什么错事的样子，不自觉笑了出来：“在外面晃悠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肯进来了？”
“你怎么……”
都灵这才发现许臣的办公桌就在那张巨大海报后面，所以，她在门口转来转去，许臣一直就是看着的。
她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来，坐下。”
许臣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沙发，都灵刚刚坐下去，许臣突然伸手翻开她的上嘴唇，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跑开好远。
她不是没想过整形，可全家的牙齿都不好，父母根本不当回事。平时她根本不敢大笑，连说话都要低头。她怎么好意思让许臣看她的牙。
“抱歉，我先走了！”
都灵转身就往门口跑，身后袭来一阵风，一条胳膊抢先她一步，干脆利落地拍上了门。都灵瞪大了眼睛，许臣就站在她的面前，近得能看清毛孔。她避无可避，双手抓着包，哆嗦着挡在了嘴上。
“你只要肯吃苦，我有能力让你的牙齿像牙膏广告的模特一样。”许臣低下头，温柔地拉开了她的手，都灵的意识完全被近在咫尺的呼吸蒙蔽了，她只听到许臣对她说，“乖，张嘴。”
然后她就乖乖张开了嘴。
“正畸加正颌手术，全部换成烤瓷牙。嗯，不错……”许臣对着她的牙齿自言自语，然后手一挥，对护士说，“去开单子吧。”
“等、等等！你刚刚说的那些……要多少钱？”
“几万块而已。”许臣仍旧没放开壁咚的姿势，“你说是几万块重要，还是一口好的牙齿重要？”
“可万一……”
“没有万一，我的手术不会失败。”
“万一失败了，”都灵突然来了精神，她仰起头，“你娶我吗？”
都灵就是将他一军。怎么可能娶啊。就算成功了，也见过她最丑的样子了，怎么可能愿意呢。都灵趁这个空档，一把推开许臣，火速打开了门。
“如果失败了，我娶你。”
都灵震惊地回过头，看到许臣倚着门框，朝她挑了挑眉。
这年头，医生都这么有奉献精神了么……都灵头昏脑胀，在一个做梦一般的结婚诺言里，被护士领着，交了一部分的预约金。
走出整形医院，被冷风拍了头，都灵才彻底清醒过来。她走进去只是想把洗好的手帕还给许臣啊，怎么一瞬间俩月生活费就不见了。她从包里把手帕掏出来，突然注意到两条手帕的角落都有一个同样的刺绣。起初她还以为是品牌刺绣，现在她才发现和医院的标志一模一样。 这手帕，只是医院的赠品罢了。所以，从一开始，许臣就是在对她卖安利而已。
医院里，许臣躲在海报后，一直盯着站在外面自言自语的都灵，简直像只神神叨叨的小动物。对他来讲毫无挑战性的案例，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但对他来说，是个有趣的患者呢。
突然他有些遗憾，如果说的是成功了就要娶，那该多好啊。
3.
回了家都灵越想越不对，正畸需要一两年，正颌也需要一年左右，之后还要做烤瓷，到时候她都要毕业了啊。
既然如此，就只戴牙套，不继续下去了。打定了这个主意，都灵终于再一次坐上了牙科手术台。
“还要拔掉两颗才行。给你打麻药，忍一下，之后就不痛了。”
聽到“麻药”两个字，都灵就已经浑身发麻了。许臣把针举到她面前，她死死抿着嘴，五官皱成一团。
“你接过吻吗？”许臣把针拿得远了点，相反的，头却垂得很低。
四目相对，都灵觉得自己的心脏像卡通片似的，正一下一下弹出身体。接吻什么的……她根本想都没想过。到现在她还是那种看电视会捂眼的人呢。
就在她刚刚沉浸在一点点幻想里时，她突然看见了许臣瞳孔里自己鼓着腮，丑丑的影子。
她的幻想全然破灭了，灰心地扭过了头，不愿意再看。不料却被一把扳住了下巴，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不自觉的张开了。
如期而至的不是吻，而是准确无误扎在牙床上的针头。
都灵的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也说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其他。
嘱咐好注意事项，许臣直接拿过她的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想问你……”走到门口，都灵没有转头，含糊地开口问，“如果你要找女朋友，一定会找牙齿整齐好看的吧。”
背后的许臣很久都没有回答，都灵悬着的心终于掉落了。她打开门，快步离开了整形医院。
没想到回家的出租车上，许臣却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她以为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于是接了起来。
“我想了想，”许臣的声音很悠闲，“应该……也不是那么重要。”
“欸？真的？”
都灵慢了半拍才明白许臣说的是什么，头顶的小乌云顿时一扫而空，她兴奋地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吓得司机踩了刹车。
她就是这个性格，给点阳光就灿烂。虽然室友们都觉得她是被人忽悠了，可被喜欢的人忽悠，也是心甘情愿的事。
七天回去拆线。都灵翻遍了淘宝，想送许臣一样礼物。
可她完全没有送男人礼物的经验，尤其对方还是她之前最不想了解的医生。正发着愁，突然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淘宝广告。都灵随手点了进去，打开发现是一家神奇的店铺。
页面全是莫名其妙的符号，看着有点瘮人。商品都是些杂物，小到一个线团，大到一把菜刀。店的介绍里写着——祖传巫术，可以施放在特定物品上，帮助使用者达成心愿。
“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想送给……一个男人。”
“请问是什么关系？”
“医患……”
“什么？”
“我想追他。”
店主立刻发了一个链接给她。都灵打开一看，是副做工很精致的筷子，“您只要对它大声说三遍对方的名字，然后和对方的照片放在一起一夜，就可以了。之后对方只要用它吃过一次饭，以后一个人吃什么都食不知味，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胃口。”
这家店一定是骗子。都灵非常确定。然后毅然决然下了订单。
4.
安好了矫正器，都灵跟在许臣后面回了办公室。从包里把筷子拿出来，往许臣面前一推，小声说：“送你，谢谢你帮我动手术。”
“很漂亮呐。”许臣一脸纳闷，“但……为什么是筷子？”
“那个……牙好胃口就好！”说完都灵只想咬舌自尽。
“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收，等到你改头换面之后再说吧。”
“我是想着之后就……”
她原想说，之后就算了，做完矫正就可以了。话还没说完，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护士，举着一个可爱的饭盒，没敲门就进来了。
“许医生，我在家做的便当，你尝尝。”护士完全没在意都灵，径直走到许臣的面前。
“谢谢啊。”
都灵看着他俩旁若无人聊得起劲，火气噌噌噌往外冒，没想到内忧外患如此严重，自己再不进攻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都灵抄起那副筷子，飞速插进护士的便当盒里，夹起一团米饭，硬生生戳进了许臣嘴里。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办公室里的时间像停止一样，护士和许臣的表情都定格了。
在那一刻，都灵好想有台时光机回到过去。
“没想到……”直到许臣又主动用那副筷子夹了一口饭，才打破了尴尬，“还真挺好吃的。”
“真的？！”
护士和都灵不约而同高兴地反问。虽然两个人高兴的点完全不一样。
为了确定筷子的作用，都灵借口去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前冲着镜子里满口钢丝的自己，加了五分钟的油。再回到办公室，许臣正对着电脑看什么，桌上的饭似乎没怎么动。
“不是说好吃吗？”
“啊……看东西就忘记了。”许臣说着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举到她面前，“是很好吃。你尝尝。”
他真的不嫌弃和她用一双筷子吗？都灵紧张得握紧了拳头，不过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退缩，于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张开了嘴。
几乎是用尽了全力，都灵才把那口饭咽下去。
那个护士是黑暗料理系毕业的吗？！这种阴险的东西也能叫爱心便当？不过她转瞬明白了过来，如果许臣不是味觉麻痹的话，那么一定是筷子起了作用。
“做完正颌手术，要住院十天左右。”许臣自顾自说完，才问她，“对了，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住院？住在这里？”都灵立刻找到了关键词。
许臣点了点头。
“没、没什么，我先走了。”绝好的亲密接触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干了，只能省吃俭用开始攒钱。之后的半个多月，都灵也真的是食不下咽，一方面是牙齿酸得很，二是她一直等着许臣主动给她打电话。
可是等啊等，无论如何也等不来。都灵还是主动拨了过去，没想到，居然是关机。简直是当头棒喝，都灵差点也以为自己是被诈骗团伙骗了。好在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把电话拨到了医院去。
“许医生啊，他生病，请假了。”医院前台说。
“生病了？”都灵紧张起来，“什么病？”
“好像是胃口不舒服。”
放下电话，都灵心慌意乱。她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她，许臣才会生病的。她正不知如何是好，许臣的电话居然打了回来，她心急火燎地接起电话，一开口就是：“你家住哪儿啊？”
“我家？”许臣被问懵了，“你要来我家？”
“啊……”都灵尴尬地使劲儿揉了揉头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行吗？”
“行啊。”
学校宿舍里的那几套衣服几乎全试了一遍，难得的化了妆，在食堂最贵的小炒窗口煮了一份粥，就这样杀到了许臣的家。可是站在门口十几分钟，都灵就是鼓不起勇气按门铃。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到男生家里做客。
“怎么不敲门？”最后还是许臣正好要丢垃圾，开门撞见她吓了一跳。一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伸向她，一把拽进了门。
都灵措手不及，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以八爪鱼的姿势，扑到了许臣怀里。
那一瞬间，许臣的心跳撞进了她的耳朵，居然一点也不逊色于她。
“对、对不起……”她慌张地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
“还麻烦你跑一趟，就是最近没有什么食欲而已。可能是季节的原因吧。”许臣打开保温罐，“不过看你这个粥突然挺想吃的。”
麻利地盛了两碗，切了一点小菜。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有点温馨的样子。都灵看到他还用着那副筷子，装作无意地问：“你还用着呢。”
“挺方便的，正好随身带着。说来还要谢谢你。”
许臣说着无心，都灵却愈发过意不去。她一时贪念，用了这种手段，可她根本不能时时刻刻留在许臣身边。是不是应该去找店主问问解决的方法呢……可那样一来她和许臣的羁绊就彻底没有了。她和许臣就彻底变回普通的医患关系了吧。
“喂，想什么呢？”许臣敲了敲她的碗，“这个粥你哪里买的？真的挺好喝的。”
看着许臣无辜的表情，都灵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必须得阻止情况恶化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挺挺站了起来。双手在身侧紧紧握着，气沉丹田地对许臣说：“我能住下来吗？”
许臣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5.
“解除巫术的方法？有是有。不过现在这样不是你想要的吗？”
“万一他就是不喜欢我，我这样伤害他算什么。”
“破解方法很简单，你直接表白，如果他拒绝了你，巫术自动就会解除掉。”
“表、表白？！”
都灵站在卫生间里，“嗷”的一嗓子。
没错，她真的留下了。当然不是因为她那句惊天之语，而是因为突然下起了暴雨，偏偏许臣的车子送去店里了，没办法送她。她已经在浴室躲了一个多小时了，不停和店家交涉，结果，店家告诉了她这样的解决方法。
“你没事吧？”
许臣在外面敲了敲门，有点担心的语气。不能再拖了。她赶紧关了水，把手机塞进口袋，打开门使劲儿摇了摇头：“没事啊。”
“你刷牙了么？”许臣突然问她。
“我……还没。”
“戴矫正器要好好刷牙，平时也要，牙齿质量好才是最重要的。”许臣拿起牙刷，挤好牙膏递给都灵，“快点。”
都灵哪里能违抗他，摆正手臂，机器人似的刷了起来。但她脑子里想的还是筷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就在这时，许臣突然从她的背后伸出手，握住了她拿牙刷的那只手。更要命的是，许臣的头就贴着她另一侧的耳朵。
“刷牙要仔细一点，”许臣操纵着她的手上下左右，“这样，这样——”
许臣吐气就在耳边，都灵清楚地感觉到鸡皮疙瘩从脸到全身，不能自控地起了一层又一层。
“那我去睡了。晚安。”
许臣家还有客房，都灵站在门口，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店主说的话。表白吧，趁这个时候，夜深人静，只有他俩。就算被拒绝，也不过是锁上门扑在床上哭一场。
“那个……”都灵抬起头，却发现许臣根本没走，正低头看她。客厅昏黄的灯，把他俩的影子衬得非常暧昧，连带着许臣瞳孔里的她，似乎都好看了那么一点。
“你想说什么？”
许臣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一边问她，一边靠得更近。都灵一只手死死拽着门框，
到了这种时候，告白什么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她能呼吸，已经是万幸了。
就在她以为初吻大业马上要达成时，许臣突然抬起了头，遗憾地说：“不行啊，牙套太容易挂到了。”
都灵傻愣愣地看着许臣，突然觉得她这辈子最讨厌的，还是牙医。
“不过，这样还可以。”已经转身走了两步的许臣，突然回过身，出其不意地在都灵额头上吻了一下，“晚安。”
都灵一夜没睡。雨到接近天亮才停。她打开窗子，很冷很冷，正好吹散她围绕全身的热度。估计不会有人像她一样没出息了，因为一个晚安吻激动得在床上蹦了一晚上。
她以为许臣还没醒，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却发现许臣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她出來，笑着说声：“早啊。”
“早、早……”都灵结巴着冲进洗手间，贴着门抚着自己心口。许臣盯着那扇门，都能想象到里面的情景。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盘子里的早餐摆成了一个笑脸。 都灵上午没课，许臣先带她去医院复查了一下。复查结果没任何问题，她去洗了个手，终于决定要跟许臣表白。
“许大夫真跟那个龅牙妹好上了？”路过医生休息室，门没关紧，都灵听到了里面的议论，“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
都灵从门前走了过去，却还是停下扶住墙，用力吸了几口气。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们说的没错，她是使了手段的，所以就算许臣现在答应了她，也是因为巫术的原因，不是真心喜欢她。
刚刚提起的勇气，突然溃如散沙。都灵强忍着眼泪，走进许臣的办公室，径直冲到桌前，开口说：“我喜欢你。”
说完，都灵干脆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句拒绝。只要许臣拒绝了她，一切就能回归正常。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许臣脱离关系。
“哦，那就在一起吧。”
可她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拒绝，她缓缓张开眼睛，看到许臣随意地倚在座位上，冷静地看着她。
“在一起？”
“对啊，你不是我喜欢我吗？”许臣奇怪她的反应，“那我们在一起啊。”
“你明明应该拒绝我的啊！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啊！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不是！”
都灵崩溃极了。她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无论许臣拒不拒绝她，她都觉得是巫术的缘故。她永远都等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了。
哭着跑出了整形医院，都灵火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许臣居然追了出来，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色。
“我不要做手术了，就这样吧。”
都灵给许臣发了一条信息，然后紧接着牙套的钢丝把她的嘴唇刮了一条口子，血流了下来。她想起昨晚许臣的玩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6.
那次告白结束，她一直都没联系许臣。戴上牙套已经有将近四个月了，酸酸的感觉已经习惯了，倒是脸型，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有好几次，她想借着牙的由头给许臣打一通电话，可每次最后她都慌乱地把手机扔远。她说服自己，许臣也是大人了，就算食之无味，总归也是会按时吃饭的。
她原以为随着时间能把自己的痴心妄想咽回去，却被一条广告轻而易举勾了出来。
那家巫术店，居然上新了！
仔细想想，就是这条广告，把她推到现在的境地的。不然，她也就花花痴，最后肯定还是会对牙医敬而远之的。
想到这儿，都灵气急败坏给发广告的号码回了条短信：“不要再给我发了！骗子！”
没想到那边居然很快回复：“您好，本店绝不骗人。”
“在爱情里用不寻常的手段就是骗人。”
“没关系，这次上新，我们找到了破解之法。您可以看一看。”
什么？破解之法？都灵迅速打开网页，看到就一款上新，标题是——巫术破解。
“一，你需要去向对方承认这件事。二，去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然后说三声破解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她向许臣承认她这样做过，许臣就不会再困扰了。不过，许臣会讨厌她吧。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她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下班后都灵直奔整形医院，却发现橱窗里的海报变成了另一个医生。前台正是那天说她龅牙妹的女人，对她说：“许医生住院了，请了长假。”
“哪家医院！”
都灵心急火燎往医院赶，在路上，她双手死死揪着裤子，紧张得快要哭出来。她怎么会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医院，前台就给许臣打了个电话：“许医生，我照你教的说了哦。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她肯定会来的？”
电话里的许臣笑得颇为得意：“天机不可泄露。”
都灵在病房外面探头探脑，不敢走进去。直到许臣看见她，放下了手里的书，主动朝她招手：“进来啊。”
“你没事吧？”都灵站在床尾，握着冰凉的栏杆，没有坐下。
“没事，老胃病了，找个机会彻查一下。”许臣翻身下床，拉过她的胳膊，“正好有点饿了，出去吃个饭吧。”
都灵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第一次不是脸红心跳，而是深深的歉疚。她犹豫着抽回了手臂，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一鼓作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许臣听完，嘴角抽了抽：“你是说，那个筷子，有巫术？”
都灵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这种事你也信啊！”许臣笑得单手插腰，另一只手盖在她脑袋上，“傻瓜。人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被左右的。”
都灵没闹明白许臣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说答应她的表白跟巫术无关？不管怎样，她既然已经做了第一步，总得做第二步。可惜许臣没把筷子带出来，她得想办法把筷子拿到手。
为了得到筷子，都灵只好去接许臣出院，然后趁着许臣去卫生间的空隙，直接溜进厨房。可是筷子笼里有一堆筷子，就是没有她送的那双。
“你在干什么？”许臣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吓了她一跳。都灵灵机一动，抄起菜刀，说：“我做菜。”
“你会做菜吗？”
都灵是真的不会，可话已经说出口了，没法再咽回去。许臣拿起一旁的围裙，挂在她的脖子上，伸长手臂绕到她背后去系。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没有距离，都灵气都不敢喘，直到许臣系完围裙的手收回去了，她才不自觉长出一口气。
许臣的脸就在这时候凑了上来。
她手里还举着菜刀，吓得差点丢掉，许臣先一步冷静地握住了她拿着刀的手腕，才避免发生惨案。
过程很美妙，但结局很糟糕。许臣如自己所料的被她的钢丝勾住了。两个人隔了一丝丝缝隙四目相对，突然笑开了。
“作为一个牙医来说，真失败啊。早知道换隐形牙套了。”许臣蘸了蘸嘴唇上的血，可憐兮兮地嘟囔着。
都灵想问为什么，可怎么开得了口。她就这样顶着颗番茄，转身拿着菜刀在空无一物的菜板上剁个不停。身后的许臣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叫她：“喂，还是像上次说的。在一起吧。” 都灵诧异地回过头，还是不敢相信。可这次不等她开口，许臣挑起了她的下巴，一脸无奈地说：“你想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你的年纪也可以恋爱了，不是吗？你怎么就那么没自信啊。”
“自信是什么？能吃吗？”
都灵不是开玩笑，她和那个词从来都无缘。她突然明白她真正的症结所在，她可以去爱上别人，可她不相信别人会爱上她。
“你知道有种病，叫想象丑陋综合症吗？”许臣问她，“你觉得自己丑，是你自己的主观感觉，其实你一点也不丑啊。你以为我这个医生就那么失败，需要买世界拉人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眼睛那么大，鼻子又高，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牙齿这点小问题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
都灵十分想相信许臣的话，可她还是不敢直视许臣瞳孔里的自己。
7.
“你家有沒有能增加自信的巫术啊？”
半夜，都灵睡不着，去骚扰店家。结果店家居然很快回复了她：“有啊。”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是什么？”
“你现在给我打个电话，我告诉你。”
都灵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个时候让她打电话过去，这个店主不会是变态吧。
可是她真的想知道啊，她想相信许臣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自信。
反正是打电话，又不能对她做什么。都灵把房间所有灯都打开，做了十分钟热身运动，终于按照广告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你好。是你想要增加自信的东西吗？”
“是……等等！”都灵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耳熟，耳熟到她根本就不用多想就能脱口而出，“许臣？！”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大笑，显然已经忍得快内伤了。
“喂，你敢给我打这个电话，不就是你有自信的证明吗？”
许臣的话，让都灵心跳空了一拍。
她认真地串联了一下她和许臣认识之后发生的事。是许臣先对她示好的没错。在她想放弃时突然来了从没买过东西的淘宝店的广告。怂恿她告白。在她退缩时再次用广告引诱她……如果店主就是许臣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说，巫术什么的根本就是假的！许臣压根就是挖了个坑，看她在坑里前滚翻！
可是她终于肯相信，原来许臣所有的做法都是发自内心的。原来，她真的很喜欢他。
所以，她真的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丑吗？都灵站在镜子前，认真观察着自己的改变。
会变好看的吧，只要相信许臣。
“下来，我在你楼下。”
电话里面许臣说。都灵趴在窗台看到许臣在楼下，倚着车子，正抬头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