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乡复活的另一种方式(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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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皮火车
  山城在窗外渐远
  一条蛇在夜幕中蠕动。一路向西
  时而游行水上
  时而穿梭群山
  像要在白昼之间的缝隙
  磨掉身上的皮,好映衬下一站的颜色
  火车很慢
  慢得足够和故乡谈一场恋爱
  倾 斜
  杨家坪步行街,时常有一个
  中年妇女,夏天靠在黄葛树下,冬天蹲在地下通道
  卖报纸
  肩上军绿色挎包,使她的行动
  显得更加吃力
  每有行人经过,她都会露出
  倾斜的笑容问:“需要买报纸吗?”
  而等她倾斜着嘴
  咬牙切齿地吐完这六个字时
  行人已在她
  倾斜的视线离她数十米远
  倾斜的身体,倾斜的大地,倾斜的生活
  在一个脑瘫女人的面前
  只有她对倾斜命运的不妥协,像她紧握
  手里的拐杖一样笔直
  东三十铺村
  总有一天,我会重返那个北方村落
  在父亲流过汗水的土地里
  学着他的模样,认真犁地,除草,施肥
  (消失的牛羊,我会从城里找回)
  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抽一口老旱烟
  与蚂蚁鸟雀,还有那些等待雨水的庄稼聊聊天
  风吹过的时候,我肯定也会像父亲
  一样流下泪水
  而有关那泪水的缘故
  或许,是抽烟时吸得太猛
  或许,是守望村口太久
  或许,是在春天一只燕子把东三十铺
  认成了西三十铺
  复制太阳的人
  他们靠在墙边,复制着同一个姿势
  沾满泥土的双手
  捅在油光发亮的衣袖里,晒午后的太阳
  他们忠于太阳比年轻时,忠于土地还要过分
  晒晒太阳也好。把温暖复制
  通过皲裂的皮肤
  蓄满,再传递到身体每一个角落,把阳光收集
  复制,装满眼眶
  他们知道
  之后的路,比年轻起早贪黑的黑还要黑
  窗外,就是故乡
  视线由绿变黄的时候
  故乡也就近了
  车窗外没有高楼
  没有车流不息,没有青山
  没有鸭子觅食
  久违的画面,更加沉重
  比如,瓦片上泛白的土坯房像是父亲
  比如,眼看就要干涸的河,一如年邁的母亲
  比如,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的几只麻雀
  多像无数个我
  母亲的泪水
  母亲的泪水,似乎永远
  也流不干。遇风她哭,做饭她哭
  父亲抽烟时她还哭
  这不受她情绪控制的哭
  从我上小学一直哭到大学毕业
  听村里有人说,泪囊炎这种病
  滴眼药是好不了的,得去大医院动手术
  于是,父亲费劲周折后
  她终于躺在了市医院的病床上
  出院后,果真她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前年,当她在电话里听到
  她二爸和大姑姐弟相继在一个月中去世
  她停滞已久的泪水,又从广东
  一直流到甘肃老家
  一个家族的断代史
  爷爷结婚时
  只用了半斗玉米就把奶奶
  娶回了窑洞
  父亲结婚时
  只给母亲买了一辆飞鸽牌
  加重自行车做聘礼
  一个打过朝鲜
  一个抗过洪水
  他爷俩都在退伍后,就成了家
  也都在二十四岁以前
  就挑起家里的担子,在一亩三分地里
  开始了营生
  如今,我二十有八
  既没当过兵,也未成家,还离开了他们
  毕生经营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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