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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上市的神来之笔
读金健米业，尤其是阅读其上市和上市以后的企业发展过程，是很有意味的。
三农问题、农业产业化、中国粮食第一股……这些围绕农民、围绕粮食的大好概念一旦出现在领导们的案头，不引起重视，几乎是没有道理的。于是，方案出台到报批，从中央到省、市一路绿灯，监管部门也十分兴奋，速度快得惊人，1998年，金健米业堂皇进入资本市场。
即使仅仅有一个概念，中国的粮食第一股诞生在洞庭湖畔的常德，也应该在情理之中。当地政府为了快速形成企业拳头，用行政手段整合该市5家粮油企业，形成了金健米业的基本盘子。公司上市，第一次发行5000万股，市政府认定的企业自有资产为1个亿，企业资产迅速攀升到1.5亿元。但即使如此，企业规模之小，仍然是显然的，尤其是自己认定的1个亿的企业自有资产，存在很大的水分，企业实际的资产规模远远达不到公司在资本市场上的发行价值，泡沫和窟窿非常明显。经过研究，市委、市政府继续用行政手段扩大金健米业的规模，其中最重要的动作有三：
第一，将地处石门县境内的三江口水电站无偿划拨给金健米业，该水电站净资产达到1.7亿元，金健米业以应收账款的形式将其列为公司的战略板块之一。此次行政性战略并购给金健米业最大的好处是把上市形成的窟窿初步填平，偿还了对大股东的欠款，基本解决了历史包袱问题。而水电产业的引入，也第一次使得金健米业离开了粮食概念，走上了多元化发展的道路。
第二，将沅水二桥的固定资产、经营权有偿划拨给金健米业。经过市政府的协调，金健米业以2.1亿元资金拥有沅水二桥的资产权和管理权。之后，金健米业请来专业机构对沅水二桥的资产和经营进行了权威评估，证实其价值高达2.7亿元。如此，6000万元的差价再一次填补了金健米业的资金窟窿，泡沫再一次被抑制。
第三，在政府个别领导人的协调下，一名叫李家祥的地产商人与金健米业联合起来成立金健置业公司，并将该市最有开发价值的地皮划拨给金健置业，由此金健米业进入了火热的房地产市场。
新官上任
应该说，金健米业在1998年上市以后，围绕粮食主业做了很多有成效的工作。根据当年的工作人员回忆，金健米业在每个县都安排了10万亩水稻，这些水稻被命名为金健1号、金健2号；市场也相应扩展，仅以长沙市为例，金健大米出现之前，每年几乎有20万吨泰国大米在长沙市场被销售一空，金健大米进入市场之后，泰国大米直线下滑，到2000年，每年只有3万吨的销售量了。金健米业的品牌得以提升，企业形象逐渐深入人心。
但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太久。金键米业上市不久，原董事长被行政调离到澧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而常德市发展改革委员会主任梁宋模则被行政指令为金健米业董事长。
梁宋模来到金健米业之后，工作思路不可谓不清晰，即围绕主业调整赢利模式。在一次公开场合，梁如此讲到：金健米业作为中国粮食第一股,自1998年组建上市以来，资产规模由4亿元扩张到了21亿元，探索形成了“科技作动力、利益为纽带、公司加农户、企业联基地”的农业产业化经营模式，成为了首批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资本和规模扩张的速度在同类企业中位居前列。
但是，金健米业赢利状况却没有和资本扩张成正比，曾被视为农业产业化之希望的企业，经济效益在近几年连年下滑，2002年甚至出现了亏损。
对于2002年的亏损,金健米业认为，既有粮食行业近年来一直不景气的原因，也是公司主动实施战略性调整引起的，因为此次战略性调整在短期内对公司传统的生产经营以及市场观念、管理体系造成了较大冲击，经营业绩产生震动。但从长远来看，调整旨在改善金健米业传统的产品、产业和资产结构，通过产品和资产的有进有退，强化主业的赢利能力，因而2002年的亏损属于战略性亏损。
从2002年开始，金健米业陆续退出了市场门槛低、长期处在亏损状态的普通粮油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全力发展中高档优质产品，集中精力做好下游产品的深度开发，新增了保健食品“米胚降血脂保健油”，改进了“保鲜米粉”的抗返生技术,调整了产品定位和市场策略，同时通过增资控股了湖南阳光乳业股份有限公司，进入了鲜奶行业。除粮油食品以外，公司对海南和黑龙江的种植基地进行了全面规划和拓展，并借助“湘鄂情”这一成熟餐饮品牌,成功进入餐饮行业。
为了进一步推进金健米业的战略调整，构筑企业新的赢利模式，梁宋模提出了推进实施“一体两翼”战略的产业调整思路，即坚持以粮油食品产业为主体，寻求规模效益和品牌效益，同时整合企业现有资源，形成以制药和城市基础产业为两翼的产业结构，利用制药行业回报较高以及城市基础产业收益较稳定的特点，缓解主业投资周期长、周期性波动大的弱点,从而以“一体两翼”的整体布局抵抗经营风险,确保金健米业长期、稳定的赢利水平。
为了集中资源支持主业的发展，公司下大力气整合产业链，调整资产结构，收缩阵线，盘活存量资产。2003年以来，先后转让了湖南三江电力有限公司和湖南金健置业有限公司的控股权，转让了公司持有的湘财证券全部股权，从而实现了对非主业资产的战略性退出。同时，公司加大了对制药和城市基础产业的投资，目前已经新建成了“软塑输液”项目,在原有路桥收费资产的基础上，收购了常德市自来水公司，投资治理和开发常德市城区的穿紫河风光带，引进新的合作者开发储备土地,“两翼”框架基本搭建完成。
对于如此官方的说辞，诸多金健米业的老员工予以回击，一位曾经分管财务的副董事长甚至悲哀地说，现在的金健米业，把能赚钱的全部卖掉了，留下的全是包袱，神仙也搞不好金健米业了。
梁宋模运作路线图
从这位副董事长的回忆里，我们大致看清了梁董事长入主金健米业以后的一系列动作。
首先是“倒手”三江口水电站。
金健米业为此发布公告，公司将以3888万元的价格收购石门县人民政府持有的三江电力共计3831.5万股（占26.1%）的全部股权。之后，将8820万股（总股本的60%）以12532万元的价格转让给深圳兆恒实业有限公司（笔者注：实为在香港注册的内地公司名香港兆恒集团，法人代表徐国胜）。通过收购并转让，公司最终将持有三江电力3739.5万股，占其总股本的27.07%。
对这番眼花缭乱的运作，梁宋模的解释是：主业目前的确是微利状态，但水电属于收益虽稳定管理难度却较大的项目，电费清欠难，大额电费回收阻力重重。三江电力转让之后，可以回收大量现金支持主业发展；而且，金健仍然持有部分股份，三江电力由民营资本控股之后，机制更加灵活，公司同样能够分享到收益。今后，对于不熟悉的行业、没有管理经验优势的行业，即使效益再好，金健也不再介入。即使介入，也不再“冲在第一线”。
对于梁的说法，一位曾经分管财务的副董事长气愤地说，“目前的三江口水电站再投入1.3亿资金，就可使装机容量增加到10万千瓦。国家投资一个10万千瓦的水电站，需要30亿元人民币资金，金健米业仅仅用1080万美元，就卖掉了60%的股份！”
另一位了解内幕的人认为，梁的幌子是为了主业，为了解决流动资金不足，其实就是疯狂套现。
其次是改变金健米业的房地产经营格局。
仍然与徐国胜有关。
2003年7月30日，金健米业董事会发布公告：为盘活现有储备的土地，公司拟与香港兆恒集团共同组建常德市金恒地产有限公司。新设公司注册资本8000万元，本公司出资280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35%；香港兆恒集团出资480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60%。
2003年8月的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上，股东们审议了董事会已经作出的《关于转让金健置业80%出资额的议案》：“考虑到房地产行业风险较大，引进有实力的外商共同开发……”
“外商就是指香港兆恒集团。”梁宋模称。
由此，这位徐姓商人与金健米业的联合从水电产业扩展到了地产行业。
三是出售房产公司。
转让金健置业控股权大有文章。
公司表示，此次出售该资产的目的在于调整产业结构，盘活资产，使资金迅速回笼。考虑到房地产行业风险较大，若能引进有实力的外商共同开发，不仅能享受税收优惠政策，同时也能引进先进的管理经验，降低自身经营风险。
但了解内情的人认为，金健米业旗下的金健置业，很可能是常德最大的一箱黑幕。
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现象是，金健米业出让金健置业的控股权，是在两年未增值一分钱的前提下转卖的。对此，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报表出面解释：截止2002年12月31日，金健置业净资产为1.485亿元，主营业务收入为7839万元，净利润为－143万元。但在常德。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金健置业是常德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这或许是金健米业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产业。
金健置业2002年度已投资房地产三个大项目，即“金钻广场”、“晓岛花园”、“滨湖小区”。其中常德市中区改造项目——“金钻广场”共计投入开发成本1.8亿元，“晓岛花园”和“滨湖小区”均为土地储备。
金健米业高层认为“金钻广场”项目没有赚到钱。“这是政府形象工程，常德市委常委会讨论修改了三次，商业面积由原来的30万平方米降低到15万平方米，目前只预售了2亿多元。”
“到现在为止，金钻广场销售大概是5亿元。”金健置业员工报出的却是另一个数据。
金钻广场属于常德步行街的延伸项目，号称华中地区规模最大的街区型购物中心。2002年初开工，有着“常德金名片”之美誉，在政府的直接关照和商家的大肆炒作下，一边建设一边销售。根据金健置业提供的招商资料可知，四个商业区域加上一栋住宅楼，合计可望为金健置业创造10个多亿的销售收入。
十几个亿的销售收入，金健置业的开发成本是多少呢？有人算了一下金钻广场的土地成本。加上开发施工成本，投资不到6个亿。这样算来，金钻广场不仅没有赔钱，反而是大赚特赚了一笔。
按照金健米业与自然人曾荣签订的股份转让合同，公司所持有的金健置业80％的股权全部转让给她，交易价格为人民币1.2亿元。而所谓曾荣，仅仅是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女子，现任金健置业副总经理。常德人都知道，她是代表李加祥的，是李加祥的家族成员。
李加祥是谁？他是金健置业总经理。可靠消息证实，李并没有太多资金，其用来收购的资金来自交通银行的贷款，贷款的担保方则是金健米业。
四是倒腾沅水二桥。
也是打着突出主业的旗号，金健米业解除《常德沅水二桥经营权转让合同》。
2001年10月18日，金健米业与常德市路桥建设开发公司签订的常德沅水二桥30年经营权转让合同，是政府为了充实金健米业的企业规模采取的行政动作，现在，金健米业又将沅水二桥经营权移交给常德市路桥建设开发公司，常德市路桥建设开发公司则承担金健米业在银行贷款债务2.06亿元，另支付部分现金。
金健米业称，原合同的解除客观上促进了公司盘活资产，有利于公司调整产业结构。
五是与湘财证券分手。
同样是为了调整产业结构，集中资金发展主业，金健米业决定转让公司持有的湘财证券有限责任公司5521万元出资额。由此，金健米业在湘财证券的股权也被套现。
六是构造“湘鄂情”酒店业务系统。
许多人对梁宋模的这一决策大为反感，认为金健米业在大肆出卖相关资产的同时，进入完全不属于主业的餐饮行业，是一种利令智昏。据内部人透露，湘鄂情酒店老板姓孟，名凯，湖北人氏，而孟的老婆徐氏，则是梁董事长的侄女。湘鄂情总投资6000万元，其主要股东是孟凯、徐和金健米业。金健米业以现金进入，拥有20%的年利润。而其他几名股东则以目前湘鄂情的酒店固定资产入股。投资报告显示，湘鄂情的大部分资产均为酒店装修资产，按照相关政策，酒店装修固定资产，是不能参与资产评估的。
七是图谋收购自来水公司。
2003年3月初，公司股东会审议通过了《关于收购常德市自来水公司的议案》，即以1.47亿元的价格，向金健投资收购其持有的常德市自来水公司资产。然而在资产过户迟迟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公司却早早地将1.47亿元款项全额支付了出去。
一场演不完的戏
2005年6月1日，向来习惯掩饰的金健米业针对公司存在的22项违规事实提出了整改措施。
第一个问题是虚增当期利润。整改通知显示,公司曾少计费用，虚增当期利润。包括“未考虑”转让三江电力剩余股权过程中产生的费用、将以前年度政府拨款确认为当期收入、利用非货币性交易虚增当期利润等等。
其次是大股东频频占用资金。截至检查日,公司大股东粮油总公司及其关联方占用资金总额22652万元。此外,大股东及其关联方还以预付账款形式占用资金13519万元。
最后则是承认募资使用随意。公司存在以下违规事实：4000万元呆坏账长期挂账；投资收益确认缺乏谨慎性；大股东及其关联方与上市公司存在同业竞争；公司未完全实现与大股东及其他关联方的“五分开”；公司资产欠完整；公司部分资产未办理产权变更和产权登记手续；公司在募集资金使用方面存在部分问题,增发费用超过招股说明书承诺995万元；募集资金实际投入与披露不一致,项目投入严重滞后,募集资金实际投入金额比定期报告披露的金额少21228.54万元；募集资金项目变更频繁且未经股东大会审议；部分募集资金被用于非生产经营领域。
在大刀阔斧推进新动作与不得已承认错误之间，我们再一次轻易发现了国有上市公司的奇怪现状。
首先是虚假承诺募集资金用途。金健米业于1998年5月6日上市，总计募集资金25500万元。当时常德市粮油总公司作为独家发起人将所属的深圳潇湘米业公司、常德植物油公司、常德市金海实业公司、临澧合口油脂化工厂、常德市面粉公司五家全资企业经评估的经营性净资产15371.387万元，以1∶0.65的比例折成1亿股投入公司。经调整后的1997年财务数据显示，大股东的这五家全资企业共背负3.323亿元的负债。金健米业融资后仅使用了募集资金0.669亿元，用于新建“金健粮食工业城”等少部分承诺项目，其余约1.8亿募集资金全部用于偿还了巨额债务。
也许是尝到了在证券市场上圈钱的甜头，2000年底，公司又增发5000万A股，募集约8亿元资金，计划用于年产80000吨鲜湿方便米粉项目、年产3000吨米糠营养素项目、年产3000吨营养米片项目、建设“环洞庭湖”优质大米加工基地等项目计划。但事实上，其增发募集的8亿元资金仅有1亿元履行了承诺，其余大部分变更它用。而挪作它用的大手笔投资非但没有使上市公司获得丰厚的投资收益，反而使公司财务数据突然恶化，据公开资料显示，公司2001年的销售额下降到4亿元，净利润只有区区0.17亿元。2002年公司终于巨亏，净利润为-1.336亿元，总负债暴增至11.3亿元。
2003年一季度，为了平衡账务，做好季报，金健米业匆匆从旗下2个粮油食品公司抽调1100多万元，又“合并”德江沅水收费站、自来水厂及污水处理厂。其后，又先后转让了三江电力和金健置业控股权以及公司持有的湘财证券全部股权。但是，这一切并没有遏止金健米业的颓势。穷途末路之际又低价转让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鸡———金健置业。由此，具有巨大增值潜力的资产被悉数卖于他人。
公司在2004年12月1日接到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湖南监管局限期整改通知后，纸再也包不住火，其业绩也由2003年的每股0.03元一举滑落到2004年末每股亏损0.58元。
也许随意变更募资投向、毫无资本投资回报率的风险观念，还不足以解释上市公司迅速败家底的原因，那么大股东颇富心机地掏空上市公司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接近真相。
2004年12月1日，中国证监会对公司的《整改通知》指出，截至检查日，大股东常德市粮油总公司及其关联方占用资金总额22652万元，其中大股东直接借支3869万元，为大股东代付利息支出2607万元，代垫费用195万元，为大股东关联方武陵酒业借支2462万元，共计挂账9133万元。“欠账还钱”，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股东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为此它在证监会巡检前就策划了一出“还钱”的闹剧。
2003年收购常德市自来水公司时，为什么会在资产过户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先付全额款项呢？原来，当事人之间存在着异常亲密的关系，常德市粮油总公司和金健投资均属常德国资下属单位，而金健米业董事长梁宋模，身兼大股东常德市粮油总公司法定代表人，同时又是金健投资董事长。此次交易最终目的就是“金健米业拿自己的钱，帮大股东归还欠自己的债”，以使年报做得比较好看。
其实除了上述问题，金健米业还面临着许多不确定的或有债权。据证监会整改通知显示，公司为大股东违规担保5000万元偿还占用资金、为洞庭水殖在兴业银行贷款担保3000万元、为武陵酒业违规担保1600万元没有及时披露。截至目前，它为洞庭水殖两笔数额分别为1500万元的担保已于2005年3月23日和8月22日到期，但仍未履行完毕。而洞庭水殖的担保状况更为恶劣，其累计担保4.05亿元，达净资产的85%以上，已经远远超出了国家关于担保总额不超过净资产额50%的规定，并且其中许多担保已经逾期……种种迹象显示，金健米业牵涉担保的亚华种业、嘉瑞新材、湘酒鬼、*ST国瓷，无一不是面临着巨大的财务黑洞。
人与制度的异化
看遍金健米业这几年的过程，我们似乎在观察一家国有企业在多元化战略和专业化战略之间的摇摆。
一个最基本的现象是：前任董事长一味扩张，追求的是企业的多元化发展；而后任董事长则一味转让、套现，所追求的则是主业，是集中精力，收紧拳头。
从企业的战略看，这样的现象明显具有断裂感。一家本来是由某种政府力量堆砌起来的所谓企业，现在又被另一种政府力量拆解。这一堆一拆、一进一出之间，发生了多少幽暗的故事，又有多少国有资产被浪费？前任把金健米业堆积起来，可以声称是多元化，现任把金健米业拆分、出售，可以说成是为了突出主业，实现专业化经营。可是我们却看不到具体的核心技术，我们看到的仍然是铺张的计划，是地产、酒店这些毫无关联的产业混在一起，然后附上大米这个优美的概念，并冠之以所谓的“个十千百”工程。
有两个方面的思考需要提出：一是金健米业的所谓多元化格局，是否应该由政府力量来决定。这是一个过于陈旧的问题，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另一个问题则是，梁宋模主导的大肆转让企业资产，其指向究竟是为了突出主业，还是疲于应付、竭泽而渔？我们倾向于后者，理由很简单，到目前为止，金健米业的品牌影响度是绝对呈现下滑趋势，更重要的是这家以粮食为主要概念的企业，一直没有建立起具体的核心竞争力。如此局面下，所谓多元化，不过是一种简单的堆积，而后来所谓的突出主业，收缩行业，也不过是一种短期行为。
换句话说就是，金健米业的多元化是个泡沫，专业化则是个幌子。
熟悉金健米业的人这样认为，当年金健米业打出中国粮食第一股的概念，事实上仅仅是一个概念。由于南方粮食生产过于分散，金健米业从一开始就在用一种行政的力量与千家万户进行低水平的竞争，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的竞争，所谓“公司加农户”的模式，公司只是一种政府力量，而农户则是公司的潜在竞争者，之间的合作并不如政府和企业想象的那么顺畅。这样的格局造成一种悖论：金健米业一方面需要广大农户的合作，一方面却又要打压农民的一部分市场行为。如此看来，当年地方政府用行政力量组建金健米业，从一开始就犯下了一个基本的错误，即政府过多干预了市场，地方政府不仅仅是市场的管理者，同时也成为了市场的竞争元素。
有人指出，如果常德市政府要维持金健米业的形象，未来依然要依靠行政堆积的措施，走多元化发展之路，所以，今日梁宋模的策略，很有可能会丢完金健米业的家底。
一切的问题可能都出在政府身上，金健米业不过是一家完全靠政府力量推动的企业。在技术的层面分析完金健米业之后，我们发现，国有企业怎样用人，用什么人，仍然是我们必须要思考的问题，用人不稳，或者用人不当成为今日金健米业困难重重的另一个因素。比如现在，政府直接从行政部门抽调一名官员去企业，或者把企业的高层直接抽调为政府领导，这是否完全违背了现代企业管理的常识，同时也完全违背了公共管理的基本常识？
根据我们的了解，金健米业的前任董事长离任以后，依然回到党委系统，做了一个县里的副书记，而现任董事长多年以来一直只有官场经历，他在湘北的一个小县里，做过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长，然后调到发展改革委员会做主任。此时，由于仕途的上升受阻，他才掉转方向，来到金健，做起了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董事长。
对于一名只有官场经验的官员而言，梁宋模选择到金健米业，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冒险。一个方面的风险是企业将在他的手上彻底走进死胡同，他将为此背上诸多不良名声。另一个方面的风险是，他有可能从此丢掉他热爱的官场之路。梁上任时，金健米业已经面临巨大的亏损，设身处地想，他除了拆东墙、补西墙，还有多少空间值得他去尝试？他只能在自己既有的行政经验里寻找方法，同时在既有的人际关系中拓展。就像员工们对他的评价：玩人、玩权、玩钱。
如此恶毒的总结，稍微有一些过分，不过从梁所推出的几个动作所涉及到的人看，他的确是在用政府经验管理现代企业。根据了解，那名叫做李家祥的人，跟梁的私交已是多年，早在县里当县长的时候，李就在梁当时的地盘上收购过企业，后来梁与当时的县委书记不和，两人的分歧甚至上升到了官司的层面，这名李姓商人还曾经动用社会闲散力量为梁助威呐喊，上下奔走。那位孟凯，湘鄂情的老板，原本就是梁的亲戚。至于那位叫徐国胜的港人，一直就与李家祥纠缠在一起，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而在人力资源问题上，梁董也是相当程度的沿袭了政府工作经验，一大批老的管理人员离开，新鲜管理队伍围绕他建成，梁上任以后，金健米业的人事分裂是有目共睹的。
而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关系是，李家祥是常德某位领导的表兄弟。
在我们调查的时候，金健米业内部传来消息，说的是梁董事长与他的总经理为工作吵开，梁欲把孙调走，结果领导上没有通过。另一个消息是，梁董曾经生气地说，我不会在金健米业干一辈子。言下之意，他以后还是要回到官场去的。一切都是传言，有人说，金健米业活不过一年了，我们暂且把传言放下，一年以后再看吧。
读金健米业，尤其是阅读其上市和上市以后的企业发展过程，是很有意味的。
三农问题、农业产业化、中国粮食第一股……这些围绕农民、围绕粮食的大好概念一旦出现在领导们的案头，不引起重视，几乎是没有道理的。于是，方案出台到报批，从中央到省、市一路绿灯，监管部门也十分兴奋，速度快得惊人，1998年，金健米业堂皇进入资本市场。
即使仅仅有一个概念，中国的粮食第一股诞生在洞庭湖畔的常德，也应该在情理之中。当地政府为了快速形成企业拳头，用行政手段整合该市5家粮油企业，形成了金健米业的基本盘子。公司上市，第一次发行5000万股，市政府认定的企业自有资产为1个亿，企业资产迅速攀升到1.5亿元。但即使如此，企业规模之小，仍然是显然的，尤其是自己认定的1个亿的企业自有资产，存在很大的水分，企业实际的资产规模远远达不到公司在资本市场上的发行价值，泡沫和窟窿非常明显。经过研究，市委、市政府继续用行政手段扩大金健米业的规模，其中最重要的动作有三：
第一，将地处石门县境内的三江口水电站无偿划拨给金健米业，该水电站净资产达到1.7亿元，金健米业以应收账款的形式将其列为公司的战略板块之一。此次行政性战略并购给金健米业最大的好处是把上市形成的窟窿初步填平，偿还了对大股东的欠款，基本解决了历史包袱问题。而水电产业的引入，也第一次使得金健米业离开了粮食概念，走上了多元化发展的道路。
第二，将沅水二桥的固定资产、经营权有偿划拨给金健米业。经过市政府的协调，金健米业以2.1亿元资金拥有沅水二桥的资产权和管理权。之后，金健米业请来专业机构对沅水二桥的资产和经营进行了权威评估，证实其价值高达2.7亿元。如此，6000万元的差价再一次填补了金健米业的资金窟窿，泡沫再一次被抑制。
第三，在政府个别领导人的协调下，一名叫李家祥的地产商人与金健米业联合起来成立金健置业公司，并将该市最有开发价值的地皮划拨给金健置业，由此金健米业进入了火热的房地产市场。
新官上任
应该说，金健米业在1998年上市以后，围绕粮食主业做了很多有成效的工作。根据当年的工作人员回忆，金健米业在每个县都安排了10万亩水稻，这些水稻被命名为金健1号、金健2号；市场也相应扩展，仅以长沙市为例，金健大米出现之前，每年几乎有20万吨泰国大米在长沙市场被销售一空，金健大米进入市场之后，泰国大米直线下滑，到2000年，每年只有3万吨的销售量了。金健米业的品牌得以提升，企业形象逐渐深入人心。
但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太久。金键米业上市不久，原董事长被行政调离到澧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而常德市发展改革委员会主任梁宋模则被行政指令为金健米业董事长。
梁宋模来到金健米业之后，工作思路不可谓不清晰，即围绕主业调整赢利模式。在一次公开场合，梁如此讲到：金健米业作为中国粮食第一股,自1998年组建上市以来，资产规模由4亿元扩张到了21亿元，探索形成了“科技作动力、利益为纽带、公司加农户、企业联基地”的农业产业化经营模式，成为了首批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资本和规模扩张的速度在同类企业中位居前列。
但是，金健米业赢利状况却没有和资本扩张成正比，曾被视为农业产业化之希望的企业，经济效益在近几年连年下滑，2002年甚至出现了亏损。
对于2002年的亏损,金健米业认为，既有粮食行业近年来一直不景气的原因，也是公司主动实施战略性调整引起的，因为此次战略性调整在短期内对公司传统的生产经营以及市场观念、管理体系造成了较大冲击，经营业绩产生震动。但从长远来看，调整旨在改善金健米业传统的产品、产业和资产结构，通过产品和资产的有进有退，强化主业的赢利能力，因而2002年的亏损属于战略性亏损。
从2002年开始，金健米业陆续退出了市场门槛低、长期处在亏损状态的普通粮油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全力发展中高档优质产品，集中精力做好下游产品的深度开发，新增了保健食品“米胚降血脂保健油”，改进了“保鲜米粉”的抗返生技术,调整了产品定位和市场策略，同时通过增资控股了湖南阳光乳业股份有限公司，进入了鲜奶行业。除粮油食品以外，公司对海南和黑龙江的种植基地进行了全面规划和拓展，并借助“湘鄂情”这一成熟餐饮品牌,成功进入餐饮行业。
为了进一步推进金健米业的战略调整，构筑企业新的赢利模式，梁宋模提出了推进实施“一体两翼”战略的产业调整思路，即坚持以粮油食品产业为主体，寻求规模效益和品牌效益，同时整合企业现有资源，形成以制药和城市基础产业为两翼的产业结构，利用制药行业回报较高以及城市基础产业收益较稳定的特点，缓解主业投资周期长、周期性波动大的弱点,从而以“一体两翼”的整体布局抵抗经营风险,确保金健米业长期、稳定的赢利水平。
为了集中资源支持主业的发展，公司下大力气整合产业链，调整资产结构，收缩阵线，盘活存量资产。2003年以来，先后转让了湖南三江电力有限公司和湖南金健置业有限公司的控股权，转让了公司持有的湘财证券全部股权，从而实现了对非主业资产的战略性退出。同时，公司加大了对制药和城市基础产业的投资，目前已经新建成了“软塑输液”项目,在原有路桥收费资产的基础上，收购了常德市自来水公司，投资治理和开发常德市城区的穿紫河风光带，引进新的合作者开发储备土地,“两翼”框架基本搭建完成。
对于如此官方的说辞，诸多金健米业的老员工予以回击，一位曾经分管财务的副董事长甚至悲哀地说，现在的金健米业，把能赚钱的全部卖掉了，留下的全是包袱，神仙也搞不好金健米业了。
梁宋模运作路线图
从这位副董事长的回忆里，我们大致看清了梁董事长入主金健米业以后的一系列动作。
首先是“倒手”三江口水电站。
金健米业为此发布公告，公司将以3888万元的价格收购石门县人民政府持有的三江电力共计3831.5万股（占26.1%）的全部股权。之后，将8820万股（总股本的60%）以12532万元的价格转让给深圳兆恒实业有限公司（笔者注：实为在香港注册的内地公司名香港兆恒集团，法人代表徐国胜）。通过收购并转让，公司最终将持有三江电力3739.5万股，占其总股本的27.07%。
对这番眼花缭乱的运作，梁宋模的解释是：主业目前的确是微利状态，但水电属于收益虽稳定管理难度却较大的项目，电费清欠难，大额电费回收阻力重重。三江电力转让之后，可以回收大量现金支持主业发展；而且，金健仍然持有部分股份，三江电力由民营资本控股之后，机制更加灵活，公司同样能够分享到收益。今后，对于不熟悉的行业、没有管理经验优势的行业，即使效益再好，金健也不再介入。即使介入，也不再“冲在第一线”。
对于梁的说法，一位曾经分管财务的副董事长气愤地说，“目前的三江口水电站再投入1.3亿资金，就可使装机容量增加到10万千瓦。国家投资一个10万千瓦的水电站，需要30亿元人民币资金，金健米业仅仅用1080万美元，就卖掉了60%的股份！”
另一位了解内幕的人认为，梁的幌子是为了主业，为了解决流动资金不足，其实就是疯狂套现。
其次是改变金健米业的房地产经营格局。
仍然与徐国胜有关。
2003年7月30日，金健米业董事会发布公告：为盘活现有储备的土地，公司拟与香港兆恒集团共同组建常德市金恒地产有限公司。新设公司注册资本8000万元，本公司出资280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35%；香港兆恒集团出资480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60%。
2003年8月的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上，股东们审议了董事会已经作出的《关于转让金健置业80%出资额的议案》：“考虑到房地产行业风险较大，引进有实力的外商共同开发……”
“外商就是指香港兆恒集团。”梁宋模称。
由此，这位徐姓商人与金健米业的联合从水电产业扩展到了地产行业。
三是出售房产公司。
转让金健置业控股权大有文章。
公司表示，此次出售该资产的目的在于调整产业结构，盘活资产，使资金迅速回笼。考虑到房地产行业风险较大，若能引进有实力的外商共同开发，不仅能享受税收优惠政策，同时也能引进先进的管理经验，降低自身经营风险。
但了解内情的人认为，金健米业旗下的金健置业，很可能是常德最大的一箱黑幕。
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现象是，金健米业出让金健置业的控股权，是在两年未增值一分钱的前提下转卖的。对此，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报表出面解释：截止2002年12月31日，金健置业净资产为1.485亿元，主营业务收入为7839万元，净利润为－143万元。但在常德。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金健置业是常德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这或许是金健米业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产业。
金健置业2002年度已投资房地产三个大项目，即“金钻广场”、“晓岛花园”、“滨湖小区”。其中常德市中区改造项目——“金钻广场”共计投入开发成本1.8亿元，“晓岛花园”和“滨湖小区”均为土地储备。
金健米业高层认为“金钻广场”项目没有赚到钱。“这是政府形象工程，常德市委常委会讨论修改了三次，商业面积由原来的30万平方米降低到15万平方米，目前只预售了2亿多元。”
“到现在为止，金钻广场销售大概是5亿元。”金健置业员工报出的却是另一个数据。
金钻广场属于常德步行街的延伸项目，号称华中地区规模最大的街区型购物中心。2002年初开工，有着“常德金名片”之美誉，在政府的直接关照和商家的大肆炒作下，一边建设一边销售。根据金健置业提供的招商资料可知，四个商业区域加上一栋住宅楼，合计可望为金健置业创造10个多亿的销售收入。
十几个亿的销售收入，金健置业的开发成本是多少呢？有人算了一下金钻广场的土地成本。加上开发施工成本，投资不到6个亿。这样算来，金钻广场不仅没有赔钱，反而是大赚特赚了一笔。
按照金健米业与自然人曾荣签订的股份转让合同，公司所持有的金健置业80％的股权全部转让给她，交易价格为人民币1.2亿元。而所谓曾荣，仅仅是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女子，现任金健置业副总经理。常德人都知道，她是代表李加祥的，是李加祥的家族成员。
李加祥是谁？他是金健置业总经理。可靠消息证实，李并没有太多资金，其用来收购的资金来自交通银行的贷款，贷款的担保方则是金健米业。
四是倒腾沅水二桥。
也是打着突出主业的旗号，金健米业解除《常德沅水二桥经营权转让合同》。
2001年10月18日，金健米业与常德市路桥建设开发公司签订的常德沅水二桥30年经营权转让合同，是政府为了充实金健米业的企业规模采取的行政动作，现在，金健米业又将沅水二桥经营权移交给常德市路桥建设开发公司，常德市路桥建设开发公司则承担金健米业在银行贷款债务2.06亿元，另支付部分现金。
金健米业称，原合同的解除客观上促进了公司盘活资产，有利于公司调整产业结构。
五是与湘财证券分手。
同样是为了调整产业结构，集中资金发展主业，金健米业决定转让公司持有的湘财证券有限责任公司5521万元出资额。由此，金健米业在湘财证券的股权也被套现。
六是构造“湘鄂情”酒店业务系统。
许多人对梁宋模的这一决策大为反感，认为金健米业在大肆出卖相关资产的同时，进入完全不属于主业的餐饮行业，是一种利令智昏。据内部人透露，湘鄂情酒店老板姓孟，名凯，湖北人氏，而孟的老婆徐氏，则是梁董事长的侄女。湘鄂情总投资6000万元，其主要股东是孟凯、徐和金健米业。金健米业以现金进入，拥有20%的年利润。而其他几名股东则以目前湘鄂情的酒店固定资产入股。投资报告显示，湘鄂情的大部分资产均为酒店装修资产，按照相关政策，酒店装修固定资产，是不能参与资产评估的。
七是图谋收购自来水公司。
2003年3月初，公司股东会审议通过了《关于收购常德市自来水公司的议案》，即以1.47亿元的价格，向金健投资收购其持有的常德市自来水公司资产。然而在资产过户迟迟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公司却早早地将1.47亿元款项全额支付了出去。
一场演不完的戏
2005年6月1日，向来习惯掩饰的金健米业针对公司存在的22项违规事实提出了整改措施。
第一个问题是虚增当期利润。整改通知显示,公司曾少计费用，虚增当期利润。包括“未考虑”转让三江电力剩余股权过程中产生的费用、将以前年度政府拨款确认为当期收入、利用非货币性交易虚增当期利润等等。
其次是大股东频频占用资金。截至检查日,公司大股东粮油总公司及其关联方占用资金总额22652万元。此外,大股东及其关联方还以预付账款形式占用资金13519万元。
最后则是承认募资使用随意。公司存在以下违规事实：4000万元呆坏账长期挂账；投资收益确认缺乏谨慎性；大股东及其关联方与上市公司存在同业竞争；公司未完全实现与大股东及其他关联方的“五分开”；公司资产欠完整；公司部分资产未办理产权变更和产权登记手续；公司在募集资金使用方面存在部分问题,增发费用超过招股说明书承诺995万元；募集资金实际投入与披露不一致,项目投入严重滞后,募集资金实际投入金额比定期报告披露的金额少21228.54万元；募集资金项目变更频繁且未经股东大会审议；部分募集资金被用于非生产经营领域。
在大刀阔斧推进新动作与不得已承认错误之间，我们再一次轻易发现了国有上市公司的奇怪现状。
首先是虚假承诺募集资金用途。金健米业于1998年5月6日上市，总计募集资金25500万元。当时常德市粮油总公司作为独家发起人将所属的深圳潇湘米业公司、常德植物油公司、常德市金海实业公司、临澧合口油脂化工厂、常德市面粉公司五家全资企业经评估的经营性净资产15371.387万元，以1∶0.65的比例折成1亿股投入公司。经调整后的1997年财务数据显示，大股东的这五家全资企业共背负3.323亿元的负债。金健米业融资后仅使用了募集资金0.669亿元，用于新建“金健粮食工业城”等少部分承诺项目，其余约1.8亿募集资金全部用于偿还了巨额债务。
也许是尝到了在证券市场上圈钱的甜头，2000年底，公司又增发5000万A股，募集约8亿元资金，计划用于年产80000吨鲜湿方便米粉项目、年产3000吨米糠营养素项目、年产3000吨营养米片项目、建设“环洞庭湖”优质大米加工基地等项目计划。但事实上，其增发募集的8亿元资金仅有1亿元履行了承诺，其余大部分变更它用。而挪作它用的大手笔投资非但没有使上市公司获得丰厚的投资收益，反而使公司财务数据突然恶化，据公开资料显示，公司2001年的销售额下降到4亿元，净利润只有区区0.17亿元。2002年公司终于巨亏，净利润为-1.336亿元，总负债暴增至11.3亿元。
2003年一季度，为了平衡账务，做好季报，金健米业匆匆从旗下2个粮油食品公司抽调1100多万元，又“合并”德江沅水收费站、自来水厂及污水处理厂。其后，又先后转让了三江电力和金健置业控股权以及公司持有的湘财证券全部股权。但是，这一切并没有遏止金健米业的颓势。穷途末路之际又低价转让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鸡———金健置业。由此，具有巨大增值潜力的资产被悉数卖于他人。
公司在2004年12月1日接到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湖南监管局限期整改通知后，纸再也包不住火，其业绩也由2003年的每股0.03元一举滑落到2004年末每股亏损0.58元。
也许随意变更募资投向、毫无资本投资回报率的风险观念，还不足以解释上市公司迅速败家底的原因，那么大股东颇富心机地掏空上市公司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接近真相。
2004年12月1日，中国证监会对公司的《整改通知》指出，截至检查日，大股东常德市粮油总公司及其关联方占用资金总额22652万元，其中大股东直接借支3869万元，为大股东代付利息支出2607万元，代垫费用195万元，为大股东关联方武陵酒业借支2462万元，共计挂账9133万元。“欠账还钱”，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股东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为此它在证监会巡检前就策划了一出“还钱”的闹剧。
2003年收购常德市自来水公司时，为什么会在资产过户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先付全额款项呢？原来，当事人之间存在着异常亲密的关系，常德市粮油总公司和金健投资均属常德国资下属单位，而金健米业董事长梁宋模，身兼大股东常德市粮油总公司法定代表人，同时又是金健投资董事长。此次交易最终目的就是“金健米业拿自己的钱，帮大股东归还欠自己的债”，以使年报做得比较好看。
其实除了上述问题，金健米业还面临着许多不确定的或有债权。据证监会整改通知显示，公司为大股东违规担保5000万元偿还占用资金、为洞庭水殖在兴业银行贷款担保3000万元、为武陵酒业违规担保1600万元没有及时披露。截至目前，它为洞庭水殖两笔数额分别为1500万元的担保已于2005年3月23日和8月22日到期，但仍未履行完毕。而洞庭水殖的担保状况更为恶劣，其累计担保4.05亿元，达净资产的85%以上，已经远远超出了国家关于担保总额不超过净资产额50%的规定，并且其中许多担保已经逾期……种种迹象显示，金健米业牵涉担保的亚华种业、嘉瑞新材、湘酒鬼、*ST国瓷，无一不是面临着巨大的财务黑洞。
人与制度的异化
看遍金健米业这几年的过程，我们似乎在观察一家国有企业在多元化战略和专业化战略之间的摇摆。
一个最基本的现象是：前任董事长一味扩张，追求的是企业的多元化发展；而后任董事长则一味转让、套现，所追求的则是主业，是集中精力，收紧拳头。
从企业的战略看，这样的现象明显具有断裂感。一家本来是由某种政府力量堆砌起来的所谓企业，现在又被另一种政府力量拆解。这一堆一拆、一进一出之间，发生了多少幽暗的故事，又有多少国有资产被浪费？前任把金健米业堆积起来，可以声称是多元化，现任把金健米业拆分、出售，可以说成是为了突出主业，实现专业化经营。可是我们却看不到具体的核心技术，我们看到的仍然是铺张的计划，是地产、酒店这些毫无关联的产业混在一起，然后附上大米这个优美的概念，并冠之以所谓的“个十千百”工程。
有两个方面的思考需要提出：一是金健米业的所谓多元化格局，是否应该由政府力量来决定。这是一个过于陈旧的问题，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另一个问题则是，梁宋模主导的大肆转让企业资产，其指向究竟是为了突出主业，还是疲于应付、竭泽而渔？我们倾向于后者，理由很简单，到目前为止，金健米业的品牌影响度是绝对呈现下滑趋势，更重要的是这家以粮食为主要概念的企业，一直没有建立起具体的核心竞争力。如此局面下，所谓多元化，不过是一种简单的堆积，而后来所谓的突出主业，收缩行业，也不过是一种短期行为。
换句话说就是，金健米业的多元化是个泡沫，专业化则是个幌子。
熟悉金健米业的人这样认为，当年金健米业打出中国粮食第一股的概念，事实上仅仅是一个概念。由于南方粮食生产过于分散，金健米业从一开始就在用一种行政的力量与千家万户进行低水平的竞争，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的竞争，所谓“公司加农户”的模式，公司只是一种政府力量，而农户则是公司的潜在竞争者，之间的合作并不如政府和企业想象的那么顺畅。这样的格局造成一种悖论：金健米业一方面需要广大农户的合作，一方面却又要打压农民的一部分市场行为。如此看来，当年地方政府用行政力量组建金健米业，从一开始就犯下了一个基本的错误，即政府过多干预了市场，地方政府不仅仅是市场的管理者，同时也成为了市场的竞争元素。
有人指出，如果常德市政府要维持金健米业的形象，未来依然要依靠行政堆积的措施，走多元化发展之路，所以，今日梁宋模的策略，很有可能会丢完金健米业的家底。
一切的问题可能都出在政府身上，金健米业不过是一家完全靠政府力量推动的企业。在技术的层面分析完金健米业之后，我们发现，国有企业怎样用人，用什么人，仍然是我们必须要思考的问题，用人不稳，或者用人不当成为今日金健米业困难重重的另一个因素。比如现在，政府直接从行政部门抽调一名官员去企业，或者把企业的高层直接抽调为政府领导，这是否完全违背了现代企业管理的常识，同时也完全违背了公共管理的基本常识？
根据我们的了解，金健米业的前任董事长离任以后，依然回到党委系统，做了一个县里的副书记，而现任董事长多年以来一直只有官场经历，他在湘北的一个小县里，做过副县长，县委副书记，县长，然后调到发展改革委员会做主任。此时，由于仕途的上升受阻，他才掉转方向，来到金健，做起了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董事长。
对于一名只有官场经验的官员而言，梁宋模选择到金健米业，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冒险。一个方面的风险是企业将在他的手上彻底走进死胡同，他将为此背上诸多不良名声。另一个方面的风险是，他有可能从此丢掉他热爱的官场之路。梁上任时，金健米业已经面临巨大的亏损，设身处地想，他除了拆东墙、补西墙，还有多少空间值得他去尝试？他只能在自己既有的行政经验里寻找方法，同时在既有的人际关系中拓展。就像员工们对他的评价：玩人、玩权、玩钱。
如此恶毒的总结，稍微有一些过分，不过从梁所推出的几个动作所涉及到的人看，他的确是在用政府经验管理现代企业。根据了解，那名叫做李家祥的人，跟梁的私交已是多年，早在县里当县长的时候，李就在梁当时的地盘上收购过企业，后来梁与当时的县委书记不和，两人的分歧甚至上升到了官司的层面，这名李姓商人还曾经动用社会闲散力量为梁助威呐喊，上下奔走。那位孟凯，湘鄂情的老板，原本就是梁的亲戚。至于那位叫徐国胜的港人，一直就与李家祥纠缠在一起，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而在人力资源问题上，梁董也是相当程度的沿袭了政府工作经验，一大批老的管理人员离开，新鲜管理队伍围绕他建成，梁上任以后，金健米业的人事分裂是有目共睹的。
而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关系是，李家祥是常德某位领导的表兄弟。
在我们调查的时候，金健米业内部传来消息，说的是梁董事长与他的总经理为工作吵开，梁欲把孙调走，结果领导上没有通过。另一个消息是，梁董曾经生气地说，我不会在金健米业干一辈子。言下之意，他以后还是要回到官场去的。一切都是传言，有人说，金健米业活不过一年了，我们暂且把传言放下，一年以后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