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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整个北半球都悠悠然进入春季,伦敦却还掉在队尾,对是否完全步入春天举棋不定。即使白昼被抻长,但阴云暴雨固执地盘桓在此,使得伦敦的春天不是一个连贯稳定的季节。幸运的话,她是某一天,但通常她是某个午间,某个随机的钟点。生活在伦敦一段时间就会被她变幻莫测的天气耍弄得没有脾气,阴雨随时都可以不动声色地落,或许还没等抖开雨伞, 阳光就能刺破乌云,渗进银紫色的光来。如若一早是个大晴天,也不能高兴得太早,错以为春天由此开篇。因为下一刻,狂风骤雨就能冲散在河岸、公园草坪躺倒享受春光的人们。伦敦的晴天从来时不我与,那么她真正的春天也从来就无迹可寻。因而一旦迎来春日,只能立即把握住这得之不易的当下。我曾在伦敦短暂居住,见过几次春暖日和的伦敦,实在是簇拥着许多难得的鲜活片段。
那些为数不多的标准春天将冬天积压的湿闷沉重掸得轻盈蓬松,人们也赶紧抛却往日积攒的丧气,轻快灵动地走上街头。SOHO在牛津街、梅费尔和考文特花园之间,里面的店面都变窄变矮一大半,纵横的小巷交织成一个微缩的世界。进入SOHO,是要靠钻的。在这样一个春日的傍晚,无所事事的学生、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各式各样的人都涌来SOHO。沿街咖啡馆都在准备打烊,店里的人都掐掉烟头、纷纷起身转而走进旁边开始热闹的小馆子;穿花衬衫戴墨镜的男士跑去想买打烊前的最后一杯咖啡,店员摆手说已经关掉机器了,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脱掉身上的圍裙,想赶紧走出门,对着春光干一大杯啤酒;意大利冰淇淋店门口围着一群穿彩色短裙的少女在叽叽喳喳,她们整个下午都浸在和煦的春光里,全身亮晶晶的;卷发男孩骑着自行车,好似擦着那位粉色背心女孩的耳边飞驰而过;酒馆门口早站满了从牛津街和梅费尔快步奔来的上班族们,他们把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栏杆上,斜倚在墙边与周围的人畅快地聊天。此刻,春天该有的喧哗的背景音终于响起了,人们毫无顾忌地高声谈论,热烈而放松,嬉笑的声音在爽朗明快的空气里绽开。
稍晚一点,剧院中场休息的时候,太阳星子逗留在空气里,人们从室内出来还闻得到一股香甜。年轻的情侣在慵懒散漫的氛围里拥抱接吻。老奶奶排队等着买冰淇淋,老爷爷在一旁买好一小杯酒,转身顺势和周围的年轻人碰杯聊起上半场的戏。老奶奶走过来一边着急地舀冰淇淋,一边笑话老爷爷明明看戏的时候睡着打呼……
剧散场后,一组乐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街头表演,两边街道的人像共享一对耳机,默契地律动,行人连步调都变得一致。夜已经深了,但SOHO没有静下来的意思,成群的男女还不断地走入SOHO。
春日唤醒了人所有的感官,松动了整个漫长反复的冬日里的压抑。人们大口呼吸,尽情地吃喝,肆意地表达情感、交换蓄积在体内的能量,轻松欢快的情绪一时间变得唾手可得。而充满活力的SOHO区,因着每一个细微的感受都被捕捉被善待,这个微小的宇宙凝聚起人们对春日浓烈的贪恋。若将SOHO比作伦敦的心脏,那么这晚的伦敦猛烈地跳动了起来。每一次跳动都是人们的欢呼,是对春日的礼赞,更是新的生命力的展露。
在午夜的SOHO街头,谁都不愿首先在春风沉醉的夜晚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