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小小说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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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句半
  农育水开口就谴责农育山:“哥,你到底还是不是男子汉?”
  农育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妹,你说啥?”
  “老爸问你要点钱你为何总不给?”
  “噢……我以为你吃错火药咧!你有钱你给呀!老爸老妈两个老货,我看是发癫了,住城里好好的,没事跑回老家干嘛?还买这买那的!我没闲钱。”农育山没好气地说。
  “我看你一个子儿都没有,钱都被嫂子管起来了。你做人就这么失败?”
  “我失败?我失败,我能送儿子上大学?我失败,我能买得起一百四十平米的大房子?”
  “好好好,哥,我知道你能,这回你就支持一次老爸吧,啊?”农育水换了口气,撒起娇来。
  农育山挂了手机,还生着闷气。他就不明白,老爸不知是哪根脑筋被鸡叮了,或者是被牛踩了?
  老爸大名农兆田,原是县环保局的局长,早几年退休了。退休前,他回老家农村起了栋两层的小楼,说是要回老家养老。当初,农育山、农育水以为老爸是心血来潮的,光宗耀祖嘛,管不了只好理解。其实,一家老小一年到头就回去那么几天,春节祭祖,清明扫墓,借住叔叔、伯伯的房子就可以了,用得着建楼吗?想不到,老爸这是当真的!
  老爸回老家住,老妈当然得跟着。若一个人在城里住也没意思,儿子在南宁,女儿在桂林,孙子、外孙都读书,一年也就见上一两回。于是,就想回老家。那里有山有河,还有老伙伴。年轻时,就出来工作,在乡下,小两口一个在文化站,一个在学校,那真叫个青春活泼!嗨,说老就老了,但那山,那水,那人,那时光,却越发地清晰起来,倒把后来的日子盖住了。
  农兆田和老伴回老家住,城里的房子就锁着,约一个月才回来一趟,扫扫屋,晒晒被子,住上几天又走了,把原来安身立命的地方变成了旅店一般。
  两老回老家就回老家吧,农育山、农育水退而求其次,如今村村都通了公路,有个头痛脑热回城也不难,主要的是,老家那里还有一帮老头老太,老爸老妈爱干吗就干吗,养鸡种菜哪怕吹牛侃大山,高兴就行。
  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农兆田回村住后,闲不住,显起能耐来了。村子旧时候有很茂密的林子,现在没了,他买来树苗,发动大家往村周围种。村前一面大水塘,他请人砌了一道石堤,沿边填平打上水泥地板。这样,积蓄用光了。现在又要买什么乐器,买演出服装。他打电话问农育山借钱。老爸借钱,还有还的吗?房子供着,按揭,农育山不理会老爸。问儿子不给,农兆田问女儿去了。女儿支援老爸不是一两次了,所以指责哥哥来了。
  农育山最终把钱汇给了老爸,一万块。
  春节将到,农兆田和老伴决定不回城,打电话给农育山、农育水,说这个年在村里过,要回就回到村里来,这里环保,也有玩的。
  农育山自打读书到出来工作,年年春节都回家与父母过,结了婚,生了儿子,也不例外。
  大年三十傍晚,农育山和妻子、儿子大包小包回到村里来了。正月初三,农育水领着丈夫、女儿也来了。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特别是农育山的儿子和农育水的女儿,哪见过这样环境,新鲜得不得了,伸着拇指,连连为爷爷(姥爷)点赞。
  农村是初二、初三、初四走亲戚,到了初五,村里的重头戏闪亮登场。
  戏台就摆在村前水塘边的大地板上。
  夜幕降临,七点半钟,先是一阵电光鞭炮、彩色花炮响起,然后村里的文艺演出鸣金开锣。
  主持人盛装而出,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说:“众位乡亲,阿叔阿伯阿婶阿嫂兄弟姐妹们,我们村春节联欢晚会现在开始!下面,我们先请晚会总导演农兆田老爷爷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农兆田戴顶鸭舌帽走上场,说:“咱们村以前就有演出,从今年起恢复,今晚节目不多,只有十个,就图个欢乐,大家努力,争取明年更好。我不多说,下面先由我们四个老人带头,演个‘三句半’节目,题目叫作《山清水秀好风光》。”
  说着,便有三个老人依次走出来,排了队,最后一个还提了面铜锣,“当”的一声便开演了:
  甲:山清水秀好风光,
  乙:改革开放国富强,
  丙:如今农村大变样,
  丁:有梦想!
  甲:资源开发放马跑,
  乙:持续发展要记牢,
  丙:天心地心讲良心,
  丁:环保!
  甲:众人拾柴火焰高,
  乙:精准扶贫一个不能少,
  丙:小康路上吹号角,
  丁:最妙!
  晚会结束,农兆田一家回到家,意犹未尽。
  孙子学舌:“爷爷人老心不老。”
  外孙接:“姥姥跟着到处跑。”
  农育山说:“两个老货吃了什么药?”
  农育水击掌喊:“良药!”
  于是,一家大笑。
  有些事说不准
  卢叔和卢婶到江南路欢喜酒家喝喜酒,三下五除二便吃饱喝足,然后拜拜。这个月,他们已经到这里喝过四场喜酒了,主人点的菜谱也几乎一样,看着都饱了的,所以——壶城那么多酒家,干吗都选这里呢?花了钱也吃不到个新鲜,卢叔卢婶心里头难免有嘀咕。出了酒家大门,卢婶说,谁要再来这请酒,她就不来了,托人送红包就行。卢叔说,到时候再定吧,哪有都这么巧呢?散步!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向火车站方向走去。
  江南路是壶城最长最热闹的一条路。路的两旁密密麻麻开满了店铺,白天车来人往,晚上霓虹闪烁,把一座城市的光景表达得淋漓尽致。而火车站对面的广场傍河而建,更是夜晚市民密集的地方。人们在这里唱歌、跳舞、玩耍各种游戏,什么都不会的,或者什么都不想做的,就干脆随便走走,走累了可以歇歇脚,倚着护栏俯瞰江上渔火和倒映江中的影影绰绰的景观,让凉丝丝的江风吹面。
  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卢叔和卢婶现在是越发密不可分了,他俩晚上吃过饭都要出门散散步,夫唱妇随的样子,除非刮风下大雨。饭后走一走,啥病也没有,这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卢叔在机关上班,当了二十几年的副科,最近逢遇基层干部普惠好政策,职级获得晋升,享受到正科工资待遇,正是心顺气顺精神倍爽。卢婶原在医院上班,年过五十就提前退了休。她肉嘟嘟的一个人,皮肤又白皙,所以不显老,光显富态。卢叔真真假假开过玩笑,说现在可以生二胎,咱们是不是也要响应号召?到时候也可以回请人家喝场喜酒。卢婶笑,说要生你自己生,我要抱孙子去。她说这话不知多少次了,等于没说,因为儿子远在北京工作,结婚都三四年了,孙子连个影子都没见。再说了,就是真有了孙子,北京那地方她也住不惯,压根就不想去。所以,这辈子留在小城,她是离不开卢叔了。
  “卢叔、卢婶,散步啊?”将走到火车站时,卢叔卢婶擦身经过一辆婴儿车,才超过几步,推婴儿車的打了招呼。
  卢叔、卢婶同时停住脚步,转头往回看,见推婴儿车的男女,四五十岁模样,应该是对夫妇,正笑盈盈地迎望他们。
  “是啊是啊。”卢叔礼貌地回答,但想不起来这两位是谁。
  卢婶则弯腰逗婴儿:“哟,看这孩子,好漂亮!也会凑热闹了,几个月了?”
  “快周岁了。”女的答。
  “女孩,男孩?”卢婶问。
  “女孩。”女的又答。
  “千金,千金!你们好福气,早早就抱上孙,当爷爷奶奶了。”卢婶一脸的羡慕。
  这话让男的和女的都略显尴尬。男的纠正说:这是咱家老二。
  “祝贺祝贺!这更值得祝贺了。”卢叔忙为他们打圆场。
  “卢叔,卢婶,下周五我们为小女庆生,请您俩赏脸,一起过来喝几杯。”男的热情邀请。
  卢叔说:“一定一定,酒席在哪办?”
  “欢喜酒家。”
  “……”
  告别这对夫妇,卢叔、卢婶大步向前走去,等到看不见那推婴儿车的了,卢婶问卢叔:“他们是谁呀?”
  “只是面有些熟,是谁可记不起来了。”
  “连人都不知道,你也答应人家?”
  “能不答应吗?”
  “答应你个头!”卢婶有些生气了。
  真是心不想事也成。卢叔和卢婶心里头怪别扭的,都不愿说话了。他们来到火车站广场,倚着栏杆,看江上的渔火,如看鬼火一般。
  作者简介:草原,本名莫灵元,男,汉族,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歌,著有文学作品集《梦若春天》(漓江出版社出版)。现为崇左市江州区文联主席,崇左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崇左市小小说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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