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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岭在叫声中两股瑟瑟，一头冲出院子，毫无目的地在街上窜。他要逃出这个牢笼，这里不是一个打工的地方，是一个陷阱。
逃离
都丽为牛大岭取了个名字叫“小毛”，跟她的那只叫“大毛”的狗名字并列，而“大毛”也似乎通“人性”，狗仗人势，耀武扬威，有天竟狠狠咬了牛大岭一口。一股鲜血从牛大岭的大腿处涌出来，流血的地方清楚地留着牙印。
于是牛大岭跟大毛结下了死仇，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下手。大毛仿佛知道自己的处境，见了牛大岭尤其警惕。他们常常四目对视，牛大岭浸血的目光往往使大毛败下阵来。
牛大岭想用耗子药毒它，这可是三步倒，耗子吃了走出三步就要倒地而亡，大毛嗅一嗅，很不屑地走开。牛大岭低估了大毛的智商，大毛连剩饭剩菜都不吃，而牛大岭常常只能以残汤剩菜充饥。牛大岭以为撒一点耗子药大毛就会如获至宝，当成美食捡来吃了，然后如牛大岭所愿倒地而亡？这也太天真了吧？牛大岭还在用古代的思维方式想当代的宠物，殊不知大毛早已成精，与它的祖先不可同日而语。它吃的是什么？每天一个鸡蛋，一小块牛肝或鹅肝，一块奶油，一份法国口味的狗狼，还有当成零食的香辣鸡翅和卤鸭脚……
收拾大毛的机会终于来了，这杂毛的末日到了。
一天，都丽觉得身上奇痒，褪下衣服一看，头皮都麻了，发出她一贯具有的尖叫。叫过之后光着身子从屋里跑出来，把下人雨虹找来看她的背。看过之后雨虹也学着都丽的样子尖叫。原来，都丽背上长了许多小红包，是虫子咬的。虫子来自何方，发动家里所有人翻箱倒柜也没有抓出真凶。牛大岭胸有成竹地走出来说：
“是大毛带回来的。”
“不可能。”
都丽第一个反对。
大毛每天都洗澡，这是雨虹负责的事，用的都是进口的狗香波，还给它定期打蛔虫，大毛怎么可能长虫子。雨虹也认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承认大毛长虫子等于承认自己工作的失职。牛大岭幸灾乐祸地说出原委。大毛有一个恶习——喜欢吃蟑螂。家里每天给它买一付鹅肝它不吃，倒要自己去旮旮旯旯里捕捉蟑螂。
大家面面相觑。
都丽看着大毛，它无辜地摇着尾巴。有什么办法，它只是一个畜牲，都丽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尖叫着走进卫生间，顺便对牛大岭说把它好生洗一洗，消毒！
有了都丽这句话牛大岭如同有了尚方宝剑，消毒是什么意思？消毒意味着要用药，要采取强制的方式，如果畜牲不配合就要用非常手段，牛大岭相当喜欢采取这些手段，而大毛肯定受不了。这正中牛大岭的心意，如何让这畜牲受不了牛大岭有一整套的方案。牛大岭简直乐不可支。
一锅开水烧得滚开，还加了中药，这是要给长了虫子的大毛洗脱皮澡。大毛哼哼唧唧地吠叫，这是哀嚎，目光四下求援，它的主人都丽并没有出现，下人们对它大多有仇，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平常作威作福惯了，现在落此下场也是众望所归。
兜头淋下，大毛一阵抽搐，挣扎了一阵，皮毛已被中药水烫得曲卷了起来。它叫得有气无力，连眼神也不再傲慢变得温顺，皮毛上正升腾着蒸汽。顷刻之间，大毛已由一只中华田园犬与德国黑背的混血种变成了一只癞皮狗。
下人们都出来看热闹，出着主意，说着筛话。见大毛如此难受，牛大岭动了恻隐之心，已经给了这畜牲足够的教训，又用早已准备好的云南白药给它涂抹。擦完药大毛被放了，可怜的大毛才能够找一个角落喘它的粗气。这下它的罪受大了。
放了大毛后牛大岭心虚起来，这只狗是都丽的宠物，如此折磨它都丽肯定会暴发。牛大岭开始只顾了快感没有考虑后果，现在估摸了一下形势自己的结局也会很惨。大毛通人性，知道从哪里可以讨还血债，它偏偏倒倒走到都丽那里去，都丽刚洗了澡在那里梳理，见大毛一头栽倒在自己面前便发出她特有的尖锐嚎叫。
“是谁！是谁！！是谁！！！”
牛大岭在叫声中两股瑟瑟，一头冲出院子，毫无目的地在街上窜。他要逃出这个牢笼，这里不是一个打工的地方，是一个陷阱。
流浪
牛大岭从李先生家逃出来后在街上闲逛，从东城走到西城。
他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只知道一条春熙路，是最繁华的所在，但还一次都没有去逛过。他买了一张地图，摸索着逛起来，结果在春熙路上走了一个来回才知道东西会有这么多，也有这么贵。见别人吃冰淇淋他也想吃一个，一问，别人说双球的80，单球的40，再问，别人见他土里吧唧的料定他吃不起，懒得回答他。
他想这些人也太会说假话，一个绿豆冰淇淋也就两三块钱，以为他是乡下人好哄，张嘴就是40、80。结果走进店去一问果真如此，还有上千一份的，把他吓了一个踉跄，后来才知道这是外国品牌。什么东西一沾上洋的价格就翻了倍地涨，一个卤肉夹锅魁5块钱，一个汉堡就要收你几十，比较起来他还是爱吃锅魁，解馋顶饿，合口味。但人们发疯似的挤进洋餐馆，不用杯盘用的是纸包装，吃出一大堆垃圾，并没有吃饱。
牛大岭理解不了这些人，不喝茶要喝咖啡，不吃面条要吃通心粉，但吃鸡却要吃土鸡，斗大的招牌写着：正宗跑山鸡，价格也离谱，80元1斤，这还是鸡吗？
春熙路上过往的全是红男绿女，一个个长得并不好看，但打扮得花里胡哨，单是那个头发，就千奇百怪，有染成黄毛的，还有染成红色的，更有扎成小辫的，这些人可真敢捣腾。牛大岭感叹自己长这么大算是白活了，要不到春熙路来走一遭连世面都没有见识过。
天要黑了，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带就跑了出来。身上的钱并不多，连身份证也还押在李先生那里。他盘算了一阵自己的处境就彻底崩溃，一屁股坐在街沿上，头埋在两股之间，泪水涌出。自己也不是一个懒人，更不是不肯吃苦下力的人，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但街上灯火辉煌，人流如潮。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豁皮，是个豁皮。”
“弯脚杆嗦，这种人千万不要同情，装闷，其实狡猾得很。”
“肯定是在要钱，存款比你我还多，还在这里当伸手大将军，太不要脸了。”
这些议论气得牛大岭青筋暴绽，他嚯地一声站起身，满街是人，并没有人怕他。连几个学生模样的娃娃也不诧，挤上来看热闹，还百般逗弄他。他捏紧了拳头又不敢打人，只能打自己的头，一下两下，连学生娃娃都觉得乏味，说：
“是个瓜娃子。”
人们都无趣地走开了。
牛大岭从春熙路走过来，一直走到东大街，肚子咕咕叫，早已饿得吐清口水，把钱掏出来一数还不够一晚上的旅馆费，不免有些后怕。他发现一个面善的老大爷走过，这大爷笑眯眯的，心眼一定不坏，他鼓足了勇气走上去叫了一声大爷。大爷没有反应过来，仍然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爷，我迷路了，给我两块钱嘛，我想买一个烧饼。”
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大爷的耳朵不背，听见了。很警惕地看着他。大爷把他观察了半天才认定他不是坏人，说：“你个娃娃，好脚好手，不去找活干，跑出来要钱，丢不丢人？”
“丢人！”
牛大岭回答的声音倒是很大。幸亏是晚上，又有霓虹灯照耀，看不出他面红耳赤。这是他第1次要钱，滋味不好受。他绝望地转身离去，本来就不指望能要上钱。走出几步大爷又厉声地把他唤回来，递了一张10元的票子给他，说：
“还是回你的家乡吧，城里人都挤不下，哪里还容得下你们乡下人。你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能干啥？还不是当一个小工！唉，我也是农民，五八年进的城，大跃进年代，一直在这个城里扫大街，如今干不动，退休了。年轻人，还是回去吧，像我这把年纪就回不去了，家里人都死光了。”
听大爷这么说牛大岭突然就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回去？怎么回？没有挣上钱，家里有瘫痪的老母，有读书的弟妹，哪里有脸回去！
这一切怎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大爷说，他只能抹一把眼泪，答应着，直到大爷走远，他才到摊子上一口气买下4个锅魁，狼吞虎咽地塞下去。一边咽一边止不住地流泪，他发誓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在这个城市立足，再难再累再苦再丢人，他不能放弃，没有退路。
逃离
都丽为牛大岭取了个名字叫“小毛”，跟她的那只叫“大毛”的狗名字并列，而“大毛”也似乎通“人性”，狗仗人势，耀武扬威，有天竟狠狠咬了牛大岭一口。一股鲜血从牛大岭的大腿处涌出来，流血的地方清楚地留着牙印。
于是牛大岭跟大毛结下了死仇，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下手。大毛仿佛知道自己的处境，见了牛大岭尤其警惕。他们常常四目对视，牛大岭浸血的目光往往使大毛败下阵来。
牛大岭想用耗子药毒它，这可是三步倒，耗子吃了走出三步就要倒地而亡，大毛嗅一嗅，很不屑地走开。牛大岭低估了大毛的智商，大毛连剩饭剩菜都不吃，而牛大岭常常只能以残汤剩菜充饥。牛大岭以为撒一点耗子药大毛就会如获至宝，当成美食捡来吃了，然后如牛大岭所愿倒地而亡？这也太天真了吧？牛大岭还在用古代的思维方式想当代的宠物，殊不知大毛早已成精，与它的祖先不可同日而语。它吃的是什么？每天一个鸡蛋，一小块牛肝或鹅肝，一块奶油，一份法国口味的狗狼，还有当成零食的香辣鸡翅和卤鸭脚……
收拾大毛的机会终于来了，这杂毛的末日到了。
一天，都丽觉得身上奇痒，褪下衣服一看，头皮都麻了，发出她一贯具有的尖叫。叫过之后光着身子从屋里跑出来，把下人雨虹找来看她的背。看过之后雨虹也学着都丽的样子尖叫。原来，都丽背上长了许多小红包，是虫子咬的。虫子来自何方，发动家里所有人翻箱倒柜也没有抓出真凶。牛大岭胸有成竹地走出来说：
“是大毛带回来的。”
“不可能。”
都丽第一个反对。
大毛每天都洗澡，这是雨虹负责的事，用的都是进口的狗香波，还给它定期打蛔虫，大毛怎么可能长虫子。雨虹也认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承认大毛长虫子等于承认自己工作的失职。牛大岭幸灾乐祸地说出原委。大毛有一个恶习——喜欢吃蟑螂。家里每天给它买一付鹅肝它不吃，倒要自己去旮旮旯旯里捕捉蟑螂。
大家面面相觑。
都丽看着大毛，它无辜地摇着尾巴。有什么办法，它只是一个畜牲，都丽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尖叫着走进卫生间，顺便对牛大岭说把它好生洗一洗，消毒！
有了都丽这句话牛大岭如同有了尚方宝剑，消毒是什么意思？消毒意味着要用药，要采取强制的方式，如果畜牲不配合就要用非常手段，牛大岭相当喜欢采取这些手段，而大毛肯定受不了。这正中牛大岭的心意，如何让这畜牲受不了牛大岭有一整套的方案。牛大岭简直乐不可支。
一锅开水烧得滚开，还加了中药，这是要给长了虫子的大毛洗脱皮澡。大毛哼哼唧唧地吠叫，这是哀嚎，目光四下求援，它的主人都丽并没有出现，下人们对它大多有仇，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平常作威作福惯了，现在落此下场也是众望所归。
兜头淋下，大毛一阵抽搐，挣扎了一阵，皮毛已被中药水烫得曲卷了起来。它叫得有气无力，连眼神也不再傲慢变得温顺，皮毛上正升腾着蒸汽。顷刻之间，大毛已由一只中华田园犬与德国黑背的混血种变成了一只癞皮狗。
下人们都出来看热闹，出着主意，说着筛话。见大毛如此难受，牛大岭动了恻隐之心，已经给了这畜牲足够的教训，又用早已准备好的云南白药给它涂抹。擦完药大毛被放了，可怜的大毛才能够找一个角落喘它的粗气。这下它的罪受大了。
放了大毛后牛大岭心虚起来，这只狗是都丽的宠物，如此折磨它都丽肯定会暴发。牛大岭开始只顾了快感没有考虑后果，现在估摸了一下形势自己的结局也会很惨。大毛通人性，知道从哪里可以讨还血债，它偏偏倒倒走到都丽那里去，都丽刚洗了澡在那里梳理，见大毛一头栽倒在自己面前便发出她特有的尖锐嚎叫。
“是谁！是谁！！是谁！！！”
牛大岭在叫声中两股瑟瑟，一头冲出院子，毫无目的地在街上窜。他要逃出这个牢笼，这里不是一个打工的地方，是一个陷阱。
流浪
牛大岭从李先生家逃出来后在街上闲逛，从东城走到西城。
他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只知道一条春熙路，是最繁华的所在，但还一次都没有去逛过。他买了一张地图，摸索着逛起来，结果在春熙路上走了一个来回才知道东西会有这么多，也有这么贵。见别人吃冰淇淋他也想吃一个，一问，别人说双球的80，单球的40，再问，别人见他土里吧唧的料定他吃不起，懒得回答他。
他想这些人也太会说假话，一个绿豆冰淇淋也就两三块钱，以为他是乡下人好哄，张嘴就是40、80。结果走进店去一问果真如此，还有上千一份的，把他吓了一个踉跄，后来才知道这是外国品牌。什么东西一沾上洋的价格就翻了倍地涨，一个卤肉夹锅魁5块钱，一个汉堡就要收你几十，比较起来他还是爱吃锅魁，解馋顶饿，合口味。但人们发疯似的挤进洋餐馆，不用杯盘用的是纸包装，吃出一大堆垃圾，并没有吃饱。
牛大岭理解不了这些人，不喝茶要喝咖啡，不吃面条要吃通心粉，但吃鸡却要吃土鸡，斗大的招牌写着：正宗跑山鸡，价格也离谱，80元1斤，这还是鸡吗？
春熙路上过往的全是红男绿女，一个个长得并不好看，但打扮得花里胡哨，单是那个头发，就千奇百怪，有染成黄毛的，还有染成红色的，更有扎成小辫的，这些人可真敢捣腾。牛大岭感叹自己长这么大算是白活了，要不到春熙路来走一遭连世面都没有见识过。
天要黑了，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带就跑了出来。身上的钱并不多，连身份证也还押在李先生那里。他盘算了一阵自己的处境就彻底崩溃，一屁股坐在街沿上，头埋在两股之间，泪水涌出。自己也不是一个懒人，更不是不肯吃苦下力的人，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但街上灯火辉煌，人流如潮。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豁皮，是个豁皮。”
“弯脚杆嗦，这种人千万不要同情，装闷，其实狡猾得很。”
“肯定是在要钱，存款比你我还多，还在这里当伸手大将军，太不要脸了。”
这些议论气得牛大岭青筋暴绽，他嚯地一声站起身，满街是人，并没有人怕他。连几个学生模样的娃娃也不诧，挤上来看热闹，还百般逗弄他。他捏紧了拳头又不敢打人，只能打自己的头，一下两下，连学生娃娃都觉得乏味，说：
“是个瓜娃子。”
人们都无趣地走开了。
牛大岭从春熙路走过来，一直走到东大街，肚子咕咕叫，早已饿得吐清口水，把钱掏出来一数还不够一晚上的旅馆费，不免有些后怕。他发现一个面善的老大爷走过，这大爷笑眯眯的，心眼一定不坏，他鼓足了勇气走上去叫了一声大爷。大爷没有反应过来，仍然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爷，我迷路了，给我两块钱嘛，我想买一个烧饼。”
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大爷的耳朵不背，听见了。很警惕地看着他。大爷把他观察了半天才认定他不是坏人，说：“你个娃娃，好脚好手，不去找活干，跑出来要钱，丢不丢人？”
“丢人！”
牛大岭回答的声音倒是很大。幸亏是晚上，又有霓虹灯照耀，看不出他面红耳赤。这是他第1次要钱，滋味不好受。他绝望地转身离去，本来就不指望能要上钱。走出几步大爷又厉声地把他唤回来，递了一张10元的票子给他，说：
“还是回你的家乡吧，城里人都挤不下，哪里还容得下你们乡下人。你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能干啥？还不是当一个小工！唉，我也是农民，五八年进的城，大跃进年代，一直在这个城里扫大街，如今干不动，退休了。年轻人，还是回去吧，像我这把年纪就回不去了，家里人都死光了。”
听大爷这么说牛大岭突然就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回去？怎么回？没有挣上钱，家里有瘫痪的老母，有读书的弟妹，哪里有脸回去！
这一切怎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大爷说，他只能抹一把眼泪，答应着，直到大爷走远，他才到摊子上一口气买下4个锅魁，狼吞虎咽地塞下去。一边咽一边止不住地流泪，他发誓要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在这个城市立足，再难再累再苦再丢人，他不能放弃，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