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依赖·共生:媒介进化视域下人媒关系的递进与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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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新媒体环境下,以媒介进化学说为视角重新审视和梳理不同历史时期的人媒关系,有助于更好理解媒介的发展逻辑和新型人媒关系,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媒介技术更新的冲击。本文以媒介技术的进化历程为脉络,梳理了传统媒体时代人媒之间“弥补”与“依赖”的交互关系,阐述了智媒时代人媒之间“一体共生”关系重塑,并从人际传播的回归、泛娱乐生存和人的媒介化等方面探讨了新型人媒关系的当代价值及启示。
  【关键词】媒介进化  人媒关系  补救性媒介  智能化
  【中图分类号】G220      【文献标识码】A
  随着对自身及自然认知的不断深入,人类在工具的使用过程中逐渐摸索出一套与之适配的技艺并形成了技术。及至现在,技术的发展对整个人类社会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规制作用,不断重塑着社会中人的生活方式,社会发展也多方面影响着技术的进步方向。而媒介技术的不断进步使得我们可以超脱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以各种方式接收和处理信息,从莎草纸、石板到电报、广播、电视,再到电脑、手机等。随着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快速兴起和普及,传统的信息传播环境受到极大的冲击,人媒关系这一信息传播核心议题也面临着被重塑的严峻挑战。新媒体环境下,以媒介进化学说为视角,重新审视和梳理不同历史时期的人媒关系,有助于更好理解媒介的发展逻辑和新型人媒关系,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更新媒介技术的冲击。
  一、媒介进化的内涵、趋向及内在逻辑
  传播媒介不仅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同时也在功能上延伸着人体的视觉、听觉等感官功能,并逐渐作用于人的神经和意识层面。加拿大媒介理论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曾就媒介如何延伸人体功能做出阐述:在機械时代,我们首先完成了身体在空间中的延伸,眼睛、耳朵等感官器官的功能增强;步入电力时代,广播、电报等就像地球的神经系统一样,媒介技术增强了人类神经中枢系统的功能;随着电脑的出现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我们正在迅速逼近人类延伸的最后一个阶段——从技术上模拟意识的阶段”。人类的意识经由无所不在的互联网络被延伸至地球的各个角落。媒介的发展趋向于人性化,同样具有生物体的“进化”属性,处在不断进化过程中。
  麦克卢汉将媒介的进化视为一种自然选择偏向的结果,认为具有人性化趋向的媒介在功能上更符合人类的生物习惯,在与其他各种媒介的竞争中更容易取得优势从而存在并发展下去。美国媒介环境学者保罗·莱文森(Paul Levinson)则在麦克卢汉思想的基础上做出补充和延展。文森认为媒介的进化为人类所掌控,是趋向于人类理性需要的产物,媒介进化的内在逻辑是人类对前一媒介技术的补救,并由此提出了补救性媒介理论。在补救性媒介理论中,莱文森一如既往地认为,人是在技术发展过程中占支配地位的,技术所产生的任何可能性都是由人来实现的。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任何媒介都无法完美地满足人的所有需求,针对前一个媒介的某些不足,人们会生产出相对应的补救性媒介。印刷文字是对人际传播无法持续保存、大范围传播的补救;广播发明以后,存在着视觉缺失的缺陷,于是人类生产出了补救性媒介——电视;及至现在,互联网是对以前这些补救性媒介进行再补救的媒介,智能媒介的出现也是对原有互联网无法主动推荐信息的补救。这样的补救过程完全由人类理性所控制,换言之,媒介处在不断进化中且进化的方向由人类所掌控。
  二、传统媒体时代人媒关系的递进:弥补与依赖
  传统媒体时代,人类借由媒介的进步,不断夺回失去的传播真实环境的各要素,媒介在不断进化过程中持续弥补着人类生物体的局限以及旧媒介的不足。更进一步的是,媒介的发展影响着社会中人的生存方式和社会整体的变革进程,人类依赖着媒介推动社会的进步。
  (一)弥补:人类借由媒介夺回失去的真实环境
  奥地利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对文明进行追溯时发现,文明的最初行动是使用工具,每一种工具的发明和使用都改善了人体的某一器官(或者说消除了自然对某一器官的限制),“有了船和飞机,水和空气就不能阻碍人的运动;有了眼镜,人纠正了眼球晶体的缺陷;有了望远镜,人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了显微镜,人克服了视网膜结构造成的视力限制”“唱片机可以保留转瞬即逝的听觉印象”“借助电话就可以听到远方人说话”。这种消除限制的追逐给了人类发展技术的动力。
  在信息传播领域同样如此,人类借由媒介技术夺回失去的真实传播环境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人类传播是在前技术环境中面对面的传播,人类纯粹利用自己的生物感官系统进行信息交换;在第二阶段,人类为了克服生物体的局限,开始使用技术,但在这一阶段,传播过程丢失了真实环境中的部分元素如色彩、触感等;在第三阶段,技术越来越复杂,人类尝试利用技术的发展来重获早期技术丢失的这些真实环境中的因素,如彩色照相机的发明使得色彩重新被找回,摄像机的发明使得之前静态画面得以生动起来,3D视频的发明更趋近人类生物器官感知下的真实环境。
  人类借由媒介的进步,不断夺回失去的传播真实环境的各要素,弥补了人类生物体的局限以及旧媒介的不足,这一人媒关系持续存在于传统媒体时代的不同发展时期。
  (二)依赖:人类社会发展对媒介进化的依赖
  按传播介质划分,可以将人类历史划分为人际传播时代、文字传播时代、电子媒介时代和数字信息时代。
  在人际传播时代,社会中的信息交流主要通过口头语言,文字被发明后,人类借由文字符号传递信息,文明得以被带离发源地、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人类社会发展进程被大幅度推动。大量的读者群和书写传统的建立影响着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这一时代,人类依赖媒介完成文明的大范围扩散。
  电子媒介时代,电报、电话、广播、电视等媒介陆续地诞生和用于实践,改变了社会中人的时空观念和对国家民族的态度,改变了政府对国家的统治方式,也改变了国家间的外交方式和解决纷争方式,在电子媒介时代,信息开放社会才真正地来临,个人才真正地获得传播地位。在这一时期,人类依赖媒介使得信息的传播重新返回部落化时代不受人为因素阻隔的状态。   电脑和互联网的发明开启了人类又一次传播革命,数字信息时代也随之开启。不同于工业时代机器大生产的观念以及“在任何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以统一的标准化方式重复生产的经济形态”,在这一时代,互联网颠覆了以往个体在社会生活中的存在方式,彻底改变了国家间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方面的交流。在数字信息时代,传播的受众往往是个体,信息变得极度个人化,人类依赖媒介满足了越来越高的信息需要和服务需求。
  三、智媒时代人媒关系的重塑:一体共生
  随着媒介技术的进化,智媒成为媒体发展的未来趋势,人媒关系在智媒时代这一新场域下被重塑,处在社会中的人不再仅仅是使用媒介,而是在原有的“弥补”与“依赖”的关系基础上,人与媒介呈现出“一体共生”趋势。
  (一)人媒关系的新场域
  人工智能技术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被提出,但限于技术水平的不足被搁置,自动化浪潮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使得人工智能在互联网技术的支撑下得以重现可能性。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智能技术已经渗透到社会各子系统的方方面面,智能手机成为绝大部分人必不可少的生活工具。在信息传播子系统中,传统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体机构纷纷进行智能化转型,智媒由此出现,技术塑造的结构化网络社会的成型意味着我们正式进入社会智能化时代。
  大数据、云计算、5G等技术的发展及商用价值开发,给媒体智能化转型提供了技术支撑,庞大且日益增加的用户市场给媒体智能化转型带来了经济动力。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于2021年2月发布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89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0.4%,这一庞大数据显示着众多持有智能终端的潜在智媒用户的规模。传统媒体时代的报纸、广播、电视的受众转而成为智能终端的信息消费者和使用信息服务的用户,智媒也就成为媒体发展的未来趋势。
  從技术的发展逻辑上看,媒体走上智媒的道路是一种必然。对更好生活的向往是人类的天性,媒介的智能化转型也是顺应这一天性的必然产物。纵观媒介发展史,随着技术的发展,承载信息的介质从文字向图片、再向视频转变,人类获取信息的难度逐渐降低。从香农—韦弗传播学模式中的解码编码意义来看,当信息传播的介质变得越来越先进的时候,人们在接收信息时所要进行的解码就越容易。阅读文字时,人们需要将视觉上的符号解码为视觉听觉触觉等众多信息;收听广播时,听觉信息已经接收到,人们对信息的解码较为轻松;观看视频时,色彩、画面、语言等视觉听觉信息都被完整接收,只需在脑海中将其解码为三维视角。媒介技术的发展,意味着将编码解码这一过程中的工作更多地压缩在编码过程中,使得人类在解码信息获得意义更加容易。
  (二)智能重塑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彭兰教授将媒体的智能化发展称之为“智媒化”。她认为,从技术发展的角度来看,当下正处于智媒化的初始阶段,管中窥豹,未来的智媒化发展将表现出万物皆媒的趋势,除了现在的传统媒介,未来万物皆可能媒介化、智媒化;同时,智能媒介也将与人的关系更加贴切,人与媒介的关系将会从之前媒介对人的从属和人对媒介的使用发展为人与媒介互动共生,在这一过程中,机器将会愈发贴合人的习惯,人也将对机器使用越来越得心应手。
  媒介作为社会信息传播子系统运行的载体和渠道,其存在意义已不仅仅限于物质维度,媒介技术的不断进化弥补了人类生物体的局限,人类借助媒介实现了社会文明的发展。智媒时代同样如此,但与以往相比,人与媒介的联系在智能媒介技术的催化下更加紧密,人媒关系正在被重塑。具体来说,其关系的递进表现为从生理层次的物理接触上升到心理层次的互联共通。
  传统媒体时代,人媒关系更多表现为生理层次的物理接触,“弥补”与“依赖”是人媒关系的底色:麦克卢汉的“媒介是人体延伸”指的是人与媒介的外部接触性连接,媒介在物质层面延伸着人体的感官系统;莱文森的“弥补性媒介”同样也体现着人与媒介的互补,人与媒介在传统媒体时代本质上处于异质对立状态。而随着媒介的进化,智能媒介逐渐在心理层面上实现对人的渗透,人与媒介互联共通,人媒关系趋向“一体共生”。一方面,智能算法推荐等新型传播技术给人类信息的获取和使用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人类将部分决策权交由机器,人与媒介协同共进;另一方面,智能媒介改变了人类信息获取方式、媒介使用习惯和思考内容趋向,智媒时代人类的主要交流手段从文字语言转变为视频语言,纸质印刷品这一“冷媒介”所承载的文字信息带来的疏离感不复存在,沉浸式智能媒介使得人与媒介相互嵌入。
  同时,对人媒之间的关系探讨,不仅需要考察人与传播媒介的关系,也需要考察“经由技术介质与其所构建的传播界面所形成的传播主体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不同媒介技术连接下人与人的信息传播关系同样属于人媒关系的范畴。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介在不同传播主体间所搭建的传播界面超越时间空间,其传播界面与其所构建的传播场景单纯诉诸听觉、视觉或听视觉结合;而直播等智能媒介技术将听视觉乃至于触觉等感官混合,使得传播主体感官平衡,人媒关系更加和谐、相互协调、共同行动。⑧当下,人类创造了更贴合自身习惯的人机交互界面,智能媒介越来越不被察觉地植入到人类生活各场景中,“共生”已成为智媒时代人媒关系重塑后的新型模式。
  四、新型人媒关系的当代价值与启示
  智媒化,从最开始出现就在技术大势的裹挟下呈现不可阻挡之势。可预见的是,随着媒介技术的再次进化,人媒关系在“弥补”和“依赖”的底色下也必将随之被重塑。智能化信息传播环境下,智能手环等可穿戴智能设备、智能家居等陪伴式物联网媒介构建了一个泛在性的全域社会网络,处在社会中的人不再“使用”媒介,在原有的“弥补”与“依赖”的关系基础上,人与媒介呈现出“一体共生”趋势,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值得深思的人类生存现象。
  (一)人际传播的回归
  不同于以往信息生产者极少而信息接收者极多,使得信息单向传播的第一媒介时代或信息传播者与接收者处于互动、去中心化交流的第二媒介时代,当下社会已逐渐步入沉浸传播的第三媒介时代,一个以人为中心、以所有新旧媒介为内容的彻底融合的智媒时代正在来临。第一媒介时代,人媒关系中媒介占据主动权,人受媒介的影响;第二媒介时代,人与媒介相互作用;第三媒介时代,人与媒介合而为一、共同组成一个“超媒介”。不断赋予媒介新功能的过程也是人类与自身智慧不断对话的过程,研究人类智能、赋予机器智慧,进而达到人与机器完全沉浸,是某种意义上的人际之间传播的回归。   (二)虚拟与现实边界消失的泛娱乐生存
  随着媒介的不断进化,人类不断夺回曾经失去的真实传播环境,虚拟网络和现实世界的边界消失,人类的生存表现出泛娱乐化特性。传统媒体时代,大众媒介所能承载的信息有限,专业编辑使用媒介向大众传输经过把关的信息;而智媒时代,更能满足大众社交需求的视频媒介将每个人纳入泛在性的全域社会网络,一切都在直播。直播内容从表演逐渐过渡到生活,直播者从原先精心准备表演内容到随时随地直播自己的生活,直播不仅仅是一种媒介形式,更成为了一种社交形式和生活方式,生活、工作、社交和娱乐完美结合,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直播者和他人生活的围观者,围观者与直播者在时空和精神上共同营造了泛娱乐的生存空间。
  (三)人的媒介化
  有学者断言,媒介必将成为人的媒介,而人或将成为媒介的人。在精神层面,人对自然世界和人类社会的所有认知均由媒介构建而来,这无疑影响着人的思维方式和个体意识。从这一层面而言,人对媒介的接触已经超脱了“使用工具”的意义,成为了人类生活本身的重要组成部分,个体的社会关系、社会生活被不断进化着的媒介所塑造。
  注释
  ①〔加拿大〕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20页。
  〔奥地利〕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文明与缺憾》,傅雅芳译,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30页。
  〔美〕保罗·莱文森:《人类历程回放:媒介进化论》,邬建中译,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6页。
  〔美〕尼古拉·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胡泳、范海燕译,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191~192页。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http://www.gov.cn/xinwen/2021-02/03/content_5584518.htm.
  彭兰:《智媒化:未来媒体浪潮——新媒体发展趋势报告(2016)》,《国际新闻界》,2016年第11期,第6~24页。
  喻国明、杨雅:《5G时代:未来传播中“人—机”关系的模式重构》,《新闻与传播评论》,2020年第1期,第5~10页。
  张佰明:《界面视域下的媒介权力与传受关系》,《现代传播》,2011年第8期,第141~142页。
  李沁:《沉浸媒介:重新定义媒介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国际新闻界》,2017年第8期,第115~139页。
  黄丽媛:《互联网+背景下“人的媒介化”探究》,《社会科学家》,2016年第3期,第39~43页。
  【基金项目:上海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项目“智能升维:媒介进化论視域下媒体融合发展的未来图景建构”(项目编号:21WKY151)】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
  (本文编辑: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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