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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肯定在我们头上的某个地方瞄准。黑暗狰狞的天空像要爆炸一样,我的身体也要随着那电火花炸裂了。闪电划过长空,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好像都和痛苦相连。肯定有什么藏在空气之中,我像个烫伤的猫似地嚎叫着。乔在山脊上跳着脚,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咒骂着。他也受到了惊吓。我们像聚光灯下的老鼠,沿着山脊逃窜,剥落身上所有金属物品后挤进帐篷,毫发无损却惊恐万分地钻到睡袋里,我们祈祷高科技的尼龙纤维材料保护我们免受自然的伤害……
我们在最后的几天得到的教训就是“永远别以为可以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惊惶的日子
我和Jo Kippax一起在全世界攀登、探险有10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我们形成了一种稳定的同伴关系,彼此信任对方的能力和心理素质。我们相信小团队可以更好地适应环境,在危险和成功之间找到一种好的平衡,在狂野的自然之中留下最轻柔的足印。我们在最后的几天得到的教训就是“永远别以为可以提前做好一切准备”。我们本以为每件事已事先安排好,打算喝几口小酒,就抬脚上飞机了。所有从赞助者那里得到的装备、食物等物资都已到达,上周三晚上我们在拉萨的联系人还说会最终带回登山许可证—“没问题,很快会准备好”的12个月之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惊惶填满了出发前的日子。我们认为用一个月时间等待从加德满都去拉萨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我们不想冒这个险。所以又选择了成都。这牵扯到改签机票,重新申请维萨卡的使用,只是对拉萨的电话系统没有用,所以我们的登山许可证不能顺利地传真过来。不用担心—我们五天之内能搭上飞机,四天能幸运地从大使馆拿到护照,我确定这些事能提前办好。
离开前一周我们收到令人沮丧的消息。正当我们打算飞往拉萨的时候,我们接到了那魔鬼电话,整个念青唐古拉山脉东部地区对外国人关闭。似乎是因为发现了两支未经许可的探险队。其中一支英国队伍没有意识到他们拿到的是错误的许可证,并被拉萨方面发现。他们其实还没达到西藏。我们也不能确认其他登山队是否故意申请了错误的登山许可。不管是哪种原因,政府坚决关闭了这一地区。这对我们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说我们安然接受了现实肯定是不准确的。感觉上像是有人掐着脖子硬把我们拽了出去。我们发出上千个邮件和电话看看能否通融一下。当确认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后,我们困在成都周围,嘴快噘到了天上。坐在一大堆行李中间,痛定思痛和咬牙切齿后,终于发现完全于事无补。过去一年的计划和赞助都变成了白费心机。终于,我们意识到要做个决定,我们可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新西兰借酒浇愁,但是,我们也可以做一个新计划。
我们的目标还笼罩着神秘面纱,惟一的线索是从几百公里外拍到的照片。未知增加了探险的乐趣,但坏天气让我们无法判断位置,真是让人抓狂。
雷神的祝福
我们是新西兰2004年中国未登峰登山队!我们要申请去川西的偏远地区继续攀登那里的未登峰。大雪山山脉位于辽阔的、历史悠久的青藏高原最东端,是一个以荒蛮出名的传统藏区。贡嘎山有7556米高,尽管有日本和英国的登山队已经攀登过一些山峰,这里仍吸引了众多登山者的目光。海拔6294米的郎格漫因(Longemain)和6380米的达多漫因(Daddomain)仍是未登峰,现在成了我们的新目标。关于这些山峰的资料很少,这让攀登看起来更具挑战性。
大雪山山脉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区,正处在广袤的西藏高原向东部平原剧变的区域边缘,这是印度次大陆向亚洲一侧巨大的地质应力作用形成的难以置信的地形。7000米高平行的山脉把世界上最大的河流分割成四截,河谷分布在山间纵深处。复杂的地形使这里到20世纪初才为世人所知,那时候勇敢的植物学家弗兰克·金敦—沃德和约瑟夫·洛克多次来到这个几乎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地形复杂不是最初的探访者遇到的惟一问题,当时占据这个地区的康巴部落以强悍著称,这些藏族人占据着包括大雪山和周围山谷的广阔地区。看过汹涌的大河、雄伟的山脉、勇猛的藏人,约瑟夫·洛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孤傲的群山之王贡嘎山上,他宣布这是世界最高峰。尽管这个说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可在中国藏传佛教中这座山被认为是神山,阻挡了很多攀登者登山的脚步,现在周围的很多山峰,包括郎格漫因峰和临近的达多漫因峰都未攀登过。
尽管西藏之梦破灭了,我们仍然要振作精神向前看。剩下的时间都用在成都有关机构办理许可、食物、通行证等等上面。很幸运,差不多过了半周我们就在去往康定的路上了,在那里我们雇了些马驮装备,又花了三四天徒步到大本营。
我们的新计划看起来很不错,并以一个位于牧场的奢侈的大本营开始。不过在漫天迷雾中确定正确的进山路线真是很冒险,从来也没人知道正确的路线。这就要感谢GPS技术了!我们的目标达多漫因和郎格漫因还笼罩着神秘的面纱,惟一的线索是从几百公里外的大雪山拍到的一张照片。未知增加了探险的乐趣,但是坏天气让我们无法判断位置,真是让人抓狂。自从我们开始徒步就一直是阴天,昨晚又下了15厘米的新雪。
到大本营的路上有17匹半马匹(有一只是可爱的小马驹),还有我们的“向导”、厨师以及5个马夫。这些人很穷,但是非常欢快、热情和开朗。我们一起在火堆旁度过了好几个夜晚,今天早上看到他们赶着马走入暴风雪时,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之情。在这里向导和厨师也是攀登的一部分,这是多么奇妙啊!我们不再是只靠自己登山了。坐在大本营喝着咖啡、吃着大盘的食物简直是超级享受。向导和厨师都非常有趣,小梅还是藏族佛教学校的学生。
前几天,雷神已经赠给我们闪电作祝福,我们也终于第一次窥到了我们要爬的山峰的英姿。没有照片,凭着一张复印的模糊的地图,我们在一片黄色的浓雾中来到了新的大本营。兴高采烈的马夫们卸下装备,我们只是希望旁边的河流就终止于右侧的山脉。
我们在第二个早上就踏着霜花去寻找“我们的山峰”,像兴奋的孩子在打开一辆作为礼物的新自行车的感觉。
我们的山峰
由于对要爬的山峰没有一点儿概念,我们在第二个早上就踏着霜花去寻找“我们的山峰”,像兴奋的孩子在打开一辆作为礼物的新自行车的感觉。我们爬上营地上方山脊的顶部,透过稀薄的空气,郎格漫因环形山的美丽景色终于呈现在眼前。我们拍了一通照片,又研究了一下可能的路线、问题和计划。
白色的郎格漫因峰出现在山谷顶部,翻飞的白云萦绕在顶峰周围。我们愣了几分钟,终于为找到路线而欢呼起来,估计穿过那些冰崖就是通往顶峰的路。达多漫因峰依然保持着神秘姿态,隐藏于美丽的卫峰之间,那些山脊美妙得像新西兰的库克峰一样。郎格漫因轻轻抬了抬她的眼皮,留下惊鸿一瞥。
坦白地讲,郎格漫因是座险峻的、令人畏惧的险峰,西山脊遍布冰崖,从垭口往上就是长长的带雪檐的冰脊。达多漫因则更加隐秘,隐藏在群峰之后,不过山顶的奇幻形状很像库克峰的切面—只是长得多也高得多。关键在于两条山脊都要在海拔5800米的垭口建立营地,穿过岩石坡沿峭壁攀登。附近有可怕的活动冰崩带……山峰西侧技术难度不大,景色美得让人怦然心动。其实我们更不愿意看到的山峰只是个“奶油水果蛋糕”的形状,亦或是个直挺挺的死气沉沉的峭壁。
诱惑阻挡不了幻灭。郎格漫因的西山脊上是长长的深雪,里面裹着像硬塑料样的雪球。每走两步就往后滑一下,伴随着高海拔的喘息声和祈祷登顶的喃喃自语。大脑供氧渐渐跟上,美景引起的最初的震撼过去了,直到虚幻的愉悦感重新引诱出我们向上攀登的欲望。很快又有力量了,剧烈的喘息之间,我发誓再爬到一个台阶上方就再也不爬了。停下休息,打起精神。再开始,再绝望。9天过去了,回过一次大本营之后,爬上两个坚硬的雪洞,再鼓起劲登上更高的平台。伴随着“高海拔昏睡症”,一步一步缓慢地移动,经乔博士的鉴定,我们已经到了处女峰郎格漫因峰顶。
天色已晚,周围的山峰在暮色中更加黯淡。透明的蓝天更加深邃生动,南部贡嘎的金字塔型山峰直冲云霄,像是冷风中的祈祷经幡,五色祥云将美好的祝愿带到人间。太阳开始落山了,燃烧着它的轨迹落入昏沉的褐色的西藏高原,指引着拉萨的方向。静立于顶峰,黑夜让人感觉愈发渺小。
回到大本营,尼玛正在等着我们。他来自玉龙县,看我们在他家乡的冰雪世界中怎么样了。传说70年前,一位猎人穿过郎格漫因峰和达多漫因峰之间的山谷,发现了神秘的香格里拉—一个人间仙境。他回到村子去接家里的人,把猎枪埋到冰里做路标。但是当他们回来时,山峰阻挡在面前,仙境般的峡谷消失了。尽管对这一带很熟悉,尼玛还是确信那个人间仙境和他的家乡只有一山之隔。他研究着我们的数码相机和VCD,对那个梦想又生出极大的热情。可惜我们向东山谷的视线被山挡住了,没法帮尼玛证实他的疑惑。他带着熟悉的憨笑和憧憬的目光离开了。取而代之来到我们帐篷跟前的是一些当地人。一个小时后他们还待在那儿,笑着,毫不掩饰对我们的好奇。甚至在这个“轻装之旅”中,我们拥有的财产也比他们一生拥有的都多。财产多,见识可不一定多。当我们问起尼玛他在北京过得是否愉快时,他抬头凝视了一会儿远方,然后回答说“我感觉生活很方便,但是在那里,我没有看到,有哪个人是从心底里真正快乐的。”
贡嘎的影子
秋天很快来到了大雪山,去往达多漫因峰的路上,我们在一条色彩斑斓的山谷中穿行。它把我们引向了另一条艰难的雨沟沟底。厚厚的粉雪覆盖着陡坡,上面松动的石头好像随时会滚落下来,让人不敢大声说话。“你在开玩笑吧”当乔提出要翻过沟顶的山谷时,我们又相对傻笑起来。天气迅速恶化,这会儿该是下午茶的时间了,山脊山裂缝中垂下的五彩冰柱好像在邀请我们前去拜访。
两个早上后,炉子像挑衅似的,怎么都点不着。冰屑从单层帐篷的顶部哗哗地落下来,准确地落入我的脖子。我真想大叫。冻僵的手指伸进睡袋里面慢慢暖和过来。乔在帐篷另一端轻轻打着鼾,我嫉妒得直想把他踢醒。可是今天轮到我做早餐,我只有回过身来继续耐心地和炉子对望,希望把它感动过来。两小时后,我们从帐篷出来,套上外靴。开始爬营地上方的一个陡坡。
踉踉跄跄地爬过最后几米,终于登上了从无人至的达多漫因的顶峰。几乎全天都在耳边呼啸的大风,竟然停了。天气奇冷,浓密的乌云被风吹得像狰狞的女妖,让周围都黯淡下来。峰顶如常见的一样狭长,脐带一般把我们和远方相连。这是非常不明朗的一天,不能确定顶峰在哪里,直到最后时刻。我们筋疲力尽,但是满心欢喜地遥望着云雾缭绕之中的郎格漫因,能站在这些美丽的山峰之巅享受这世间美景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转头向下时暴风雨来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大地一片金黄色。片刻的停顿带来一片沉默,好像全世界都摒住呼吸,欣赏这金色的阳光。太阳落山了,消失在地平线上,寒冷像巨浪一样把我们包裹起来。大雪山静静地看着我们回头投奔温暖的睡袋,大本营的奢侈生活在向我们招手。
顺利返回大本营, 我们在贡嘎寺呆了几天,这是一个有500年历史的藏传佛教的寺庙。我们在这里花费一些时间去体验当地人民的生活,我们的突然来袭惊扰了他们的山神世界, 相信这会求得他们的谅解。简单的生活和朴素的物质改变不了难以置信的虔诚,他们似乎在精神生活上很富有。这就是我们这次远征最美妙的收获。
我们花费一些时间去体验当地人的生活,我们的突然来袭惊扰了他们的山神世界, 相信这会求得谅解。简单生活和朴素物质改变不了难以置信的虔诚,他们似乎在精神生活上很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