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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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朱30岁,博士都毕业了,没往家领过一个姑娘,他爹有点儿撑不住了。到他35岁,看到电视上演男欢女爱就别过脸去。他爹就急了。到他40岁了,不婚不恋,老爷子终于崩溃了,爆了血管。
  
  1
  
  宅男周小朱今年四十了,他没结婚没谈过恋爱没亲吻过姑娘就40了,鬓毛都白了。
  你要是和周小朱的小学同学说起来,没一个能相信他能守身如玉到现在,上四年级的时候就给女生写了一封“情书”——是老师说的。那时候的电视正在演一出美剧《加里森敢死队》。说的是二战时一批美国的犯人从监狱里出来执行特殊任务的故事。周小朱的爹娘挺喜欢看,几乎可以说是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腐朽的美国文化,周小朱更喜欢看,他觉得那故事和中央台的少儿节目简直没法比,太好看啦!
  他私下里也练习飞刀,也学着美国大兵的那种范儿,他特别感兴趣的是美国大兵对妞儿的态度。他和他的同学们常常私下里讨论讨论,那几年社会也比较乱,又是白鞋队又是啥啥的小流氓挺活跃,他们也有样学样地捡烟屁股抽。有一天放学,他们看到宣传队的陆小雅正在翩翩起舞,于是说谁敢上去跟她说~句话就能吃一只鸡蛋冰糕加一杯酸梅汤,结果你推我搡了半天也没人敢。
  周小朱晚上又看了《加里森敢死队》,顿时来了一股勇气,趴在桌子上刷刷刷地写下了一行字:“陆小雅你是一只白天鹅。”还叠成了一只飞机的样子。第二天早操时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陆小雅。
  陆小雅有天鹅一样颀长优雅的脖子,还有纤细的胳膊和双腿,都长。她是小男生的偶像和全体小学女生的公敌,那时候的小男生都不喜欢电视或画片上的胖脸女生。她接过那个纸飞机,忽闪着眼睛望着周小朱,是在问:“干嘛?”周小朱背着个手像老师一样,他说:“打开。”
  陆小雅看到了那一行字,小脸一红,朱唇轻启,说“臭流氓”。把头一低,身轻如燕地跑了。
  陆家和周家是街坊,陆家的妈妈出了名的矫情,不知她是如何叙述这件事情的,周小朱他爸把小朱拖到街上给胖揍了一顿。周家爸爸负责打,周家妈妈负责骂。打和骂的都是自家的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呢?“当面教子,背地教妻。”人家告状了,就要打给人家看,这才算明理。
  周小朱以前也让爸爸揍过,他们那条街谁家不打孩子,棍棒教育是中国坊间的一个传统,是家长的优势所在,是不护犊子不自私的一个明证,那时候没有人听说过一门叫心理学的科学。一个屁股,打了就打了,还算个事儿吗!周小朱也不是很排斥。
  可这次不一样啊!陆小雅是街坊啊,周小朱小声求饶:“爸爸爸爸,别出去打吧!”周小朱他爸想在家打有啥意义,又没人看见。拖出去打!
  不仅拖出去打了,还给扒了裤子,露出了雪白雪白的腚,打了个万紫千红。
  周小朱发誓说那是真正的爱情,街坊们听了“哄”地一下就笑开了。周小朱说那是少年维特一样的爱情,街坊们更乐了。因为有人说风凉话了:。老周你行啊!儿子有出息啊!”爹打得更狠了。
  直到周小朱发誓:再也不谈爱情了。
  周小朱这次没有大呼小叫,没有哭,他挺着,咬着牙。
  这个仇他记下了。
  为了这顿揍啊!他爸后悔了几十年。
  
  2
  
  周小朱的父亲是一神经大条,胖,烟不离手,讨厌女人多愁善感,有明确的人生追求——成功。周小朱的母亲爱唠叨,她最喜欢唠叨的是嫁错了男人,“嗳,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啊!唉。”然后必定是“老周,给我拿逍遥丸来,我胸口堵得慌啊!”她丈夫坐在那里吞云吐雾,根本不理这个碴。周小朱的妈转而冲儿子吆喝,“小朱啊,给妈拿逍遥丸来,妈快给堵死啦!赶快啊!瞧瞧你妈这命呀!”
  药橱子里各色各样的小瓶,最多的是逍遥丸和顺气丸,这两味药母亲换着吃,一天也不停的。周小朱给母亲数出小药丸,倒好水端过去,看着这个一脸愁容的女人吃下去,然后是另一种抱怨,”朱儿啊!这是同仁堂的吗?我怎么觉着味儿不对呢?要么再来几粒顺气丸吧。”周小朱的少年人生就在逍遥丸和顺气丸之间游走,看着大条的爹逍遥地咂吧着小酒就着猪拱嘴,看着母亲唠唠叨叨地顺气。
  周小朱那时候还不明白母亲是因为得不到爱情的滋润,如果他这辈子找不到一个好女人那就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他母亲成天去菜市场买韭菜回来吃,炒鸡蛋,包大包子或饺子,有时候老韭菜也用水烫了砸些蒜拌着吃,辣得不行。周小朱特别恨韭菜的原因是要帮助妈妈择那种牛毛一样细的紫根的,择上半个小时也搞不定_小把,他心里就往上蹿火,因为耽误了他的好多事情。
  母亲求着父亲说:“你多吃口吧老周,对身体有好处啊!”丈夫别过脸去说:“不吃!”最后肯定得吃上几口可是心里烦得不行。后来母亲又让父亲吃生的大葱,吃山药,吃虾米,吃一切可以壮阳的玩艺儿。
  周小朱长大之后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吃那些玩艺儿壮阳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情。因为父亲除了越来越胖之外,是母亲吞下更多的顺气丸以及骂父亲如何如何的不中用。
  他经常可以看到的是父亲喝高了,红着一张大脸喜滋滋地离开饭桌子,走几步还打个响嗝儿。他母亲准会跟上一句:“瞧你这一套!”他爹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撂下一句话:“就你他妈的那一套好!”
  周小朱希望赶快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离得越远越好!
  周小朱上大学时还真没遇到令他心动的女生,他是个白胖子,成绩在前几名,性情平和,不急不躁。那时候人们评新好男人时,猪八戒夺了花魁,女生们说猪八戒多好啊!多知道疼女人,多顾家,是居家好男人啊!然后就有人说,你们看周小朱像不像八戒呢?女生说形似神不似哪。问为什么呢?他不好色呀!八戒多好色,多喜欢女人呀!一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多没劲啊!他骨子里是个孙悟空呀!
  这就是女生对周小朱的评价,他假期回到家里,他妈看他心如止水的样子就对他爸说:“你说朱儿的情窦开了没有哇?”他爸说:“没开!挺好!留着精力考研究生吧!”他妈说:“这孩子像你啊老周。”老周就说:“像我有啥不好的,我年底就正处了,这条街上那些个唧唧歪歪的娘娘腔们哪个混到正科了?你还净说你命不好,还得怎么个好法。”他在家里说话也带着官僚气了。
  周小朱他妈深叹一口气就出了门了。“唉,”她心里想,这个老货没听过一个县太爷也好不过一个大丈夫的故事呀!唉,还得吃顺气丸啊!
  
  3
  
  到周小朱30岁,博士都毕业了,没往家领过一个姑娘,他爹有点儿撑不住了。到他35岁,看到电视上演男欢女爱就别过脸去,他爹就急了。到他40岁了,不婚不恋,老爷子终于崩溃了,爆了血管。
  他妈没事就揣着周小朱20年前的照片去相亲大会。人家看到照片上那么清秀的一个年轻人,还是个博士,在央企有一份那么体面的职业,就说见见面吧。
  可人家见到的是比照片大20岁的 周小朱,比赵忠祥赵大叔还显老、还胖,说话语速比动物世界的解说还慢。人家在心里说:“我靠,是大叔啊!还拿他儿子的照片来蒙人,装什么孙子啊!”转身就走。
  周小朱他妈急忙跑出去喊:“喂、喂,我说,你瞅着昨样啊!”
  姑娘停住脚步说:“大妈,那照片是他儿子的吧,糊弄谁呀!”
  周小朱他妈说:“这是怎么说的?我们儿子还是个处男呢,谁造谣说我有孙子了啦!”
  周小朱才犯不着为这种姑娘生气昵,还劝他妈说:您闻着她放屁了吗?他妈说没闻着,好像打了个嗝儿。
  周小朱说,神马爱情?甭管多温婉可人的姑娘吃下去半斤萝卜以后打出的嗝儿都是屁味儿。信不信妈!我打赌她吃萝卜了。
  单凭周小朱说出的这句话,就知道他可不是一没趣没品的人,拿他自己的话说,恋爱这玩意儿是有季节性的,春天是生发的季节,谁见着冬至之后万物生长来着,他说他过了恋爱的季节了。
  没有爱情的滋润,一个人活着活着就老了,就像是一颗心,捂着捂着就锈了。
  爱情这东西亦是愈战愈勇、常战常新的。长年不爱,也就失去能力了。
  周小朱承认自己对女人没啥感觉,也不是没有欲望,可是不用女人也能解决,不就那点儿事吗!
  有一次他和一个女同事去上海出差,那个同事是出了名的风流的。吃了晚饭女同事说咱们去外滩转转吧,他们住的离外滩也不远,就去了。
  春天的夜晚,外滩上到处是搂搂抱抱的人,女同事说真浪漫啊小朱。他说就是啊。女同事说:“我就喜欢像泰坦尼克号那样,男人从后面搂住我。”说着闭上眼睛,非常非常陶醉的样子,身子一个劲地向后仰,眼看着就要翻过去了。周小朱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他用两手的食指顶住了女同事的腰眼儿,女人大叫一声,一个鱼挺儿就站定了,然后定定地看着周小朱,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会轻功啊!周小朱让她看得心里发毛,说我哪儿练过那个啊,要能练就先把我这身膘练下去了。
  女同事看了看他的肚子,说你还真得练练了,人家女孩儿现在喜欢型男啊!有胸大肌,二头肌的那种呢。周小朱嘿嘿一乐,没有了下文。
  他们又溜达着回了宾馆。女同事说到我房间坐坐吧,歪着头看他。他心里一慌说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不去了。就鼠窜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想了想女同事,也有一些心潮起伏,但是转念又一想得哄着女人,得累得呼哧带喘的,就觉得还是一个人睡好啊。
  还有一次,他出差在酒店和女同事加夜班,他连人家的手都不碰一下,眼睛也不盯着人家看。一个松软的大床就在一边,服务员开了床,被子给掀开了一角,期待着。
  他也没和女人上床,相信上了床也是坐怀不乱。
  
  4
  
  回到他的家里,修行一样坐坏了自己屋里的好几把椅子,成天闭门不出。心里也有乱的时候,但是他的快乐体验所触摸的人体都是通过鼠标完成的,他宁肯那个样儿。搞搞电脑里的饭岛爱或苍空井,从来看不上神马芙蓉姐姐和菊花姐姐,所以眼光也是很挑剔的。
  他妈给他报过一个“搭讪学习班”。想从头训练他挂女人的能力,想必也是认为他的这一块儿废了。
  一帮子学员在马路牙子上坐着,老师学成烂仔的样子朝过往的姑娘搭讪,给他们示范。周小朱觉得这太二了,太不靠谱了。人家都是小青年,他一半大老头子了,头发都白了,还不让人家给拍死!他特气愤地走了。
  他妈又给他找了个闷骚的女孩,见到第三面时,老太太把杜蕾斯都放儿子枕头下了,心想着让生米煮成熟饭算啦!
  可是米不急啊!第二天儿子把杜蕾斯吹成一只香蕉一样的气球,挂到了床头上。然后高高兴兴地开车上班了。
  他妈呆坐在儿子的房间里,好半天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咦?”从前她在单位里管计划生育,没想到这玩意儿吹出来这么大!真没想到。
  周小朱妈妈帮儿子相亲最大的结果是,一个短婚无生育的女人终于要在家过夜了,眼瞅着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了——
  那女人边脱底裢边对自己纳闷,说:“难道我的大姨妈要来啦?”
  周小朱大吃一惊:“你还没绝经啊!”
  女人停止了脱衣的动作,不能够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周小朱亲切地说:“你还没绝经么?”
  结果是周小朱妈妈对哭着冲出来的女人说:“这是怎么说的?你这是哪儿去啊!半夜三更的,你就从了吧!”
  女人说:“听说过二的,没听说过这么二的。”
  周小朱妈妈问听着啥啦?女人如是这般地说了。老太太松了口气:“他又没结过婚,哪懂。”女人说:“我——呸!高中生都懂。不行,不靠谱。”
  太不靠谱了!老太太接道:“靠谱的哪能等到现在呢,又是博士,又是央企的,早结了!”
  听说那女人发誓不找处男了。
  周小朱的人生蹉跎到了兔年,到了毕业15年的纪念,同学们在卡拉ok唱了那首: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那时的我们,头也秃,牙也没、皱纹一大堆,不论男女胸部都下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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