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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木第一次遇见芊芊是在那家“佛罗伦萨”酒吧。她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清酒,眼神迷离摇曳。最开始他以为她是风尘女子,那样玩世不恭的魅笑着,让人无法不心动。可她那雪白衬衫,低腰蓝牛仔,马尾巴翘翘的,就像个发育期的大学生。“女孩子怎么可以喝这么多酒?”他上去夺她的酒杯。芊芊灵巧地闪过身,将高脚杯高高地擎在身后,醉态毕露:“你!懂什么?”眼神里的沧桑不像22岁。
乔木搀着她走出打烊的酒吧。一路走,她一路吐,最后乔木好歹将她连驮带拉地拖到自己住处。第二天,乔木正将沾满秽物的上衣扔进盆里,芊芊醒来,紧张地环抱胸前。
再后来,乔木说起她醒来时狐狸一样的警觉,笑道:“是不是担心我非礼你?”
芊芊从鼻子里哼出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样阅尽世态的话搁在芊芊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喜剧效果。乔木并不生气,半认真半玩笑地凑上前,握住她精巧的小脑袋,在她唇边吹气:“告诉我,怎么个坏法?”男孩子中秘密流传的恋爱秘笈中提示,和女孩子打交道,只有吻能化解一切。可是乔木自己却先化了。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芊芊眼睛一直在睁着,那一刻他有些尴尬。
2
连接吻都不能闭上眼睛的女孩子是可怕的。除此之外,芊芊还有许多怪癖。比如一看到杂志上的心理测试,就像得了真经一样,拿来就逮着他实物演示。如果测得好还罢。一有花心、不专情之类的提示,芊芊便货真价实地生气,弄得乔木一看到乌七八糟的鬼测试就头大,恨不得拿那些认钱不认人的测试作者给剁剁炖来吃了。
爱上一个人,容易,而证实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而芊芊要的似乎就是这个证实。
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芊芊从梦中惊醒,哭得一塌糊涂:“乔木,不要离开我,不要。”
那一刻她脆弱的像个婴儿。她那样地不安心,仅仅是因为害怕失去他。
乔木拍她的背,我在这里,好好的。
最后芊芊抽泣着,让乔木答应帮她,然后她就嫁给他。
乔木笑了:“只要你不是让我离开你,什么我都可以做。”
芊芊表情阴冷,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去勾引潘素。”
3
十五岁以前,芊芊所有记忆都是明黄的,仿佛客厅里撒满碎金的镂花窗帘。爸爸钟浩南是一家公司的的副总,妈妈李惠是档案管理员,幸福像一副描红画绿的画卷缓缓打开。她家里的房子是全班最好的,当她的同学们还打着伞或顶着雨披上学时,她已经能够坐在奥迪后座眯着眼睛听音乐了。
幸福从来都是那么短暂,仿佛只是一瞬间。是的,就在一瞬间。
那是暑假,妈妈和她提前从乡下姥姥家赶回来。在扭动锁孔的瞬间,房间里有悉索响动。门打开后,一对近乎赤裸的男女拥在宽大的布艺沙发上。
妈妈几乎站立不稳,反应过来后,走上去扇了妖媚的年轻女子几个耳光。
那个女子就是经常到芊芊家的潘素,爸爸以前的同事,妈妈的忘年交。
家,就此碎裂,水晶花瓶,红木相框,坠玉石的大吊灯,全都哗啦啦地摔碎,破裂。地上是满满的玻璃碎渣。
然后是头破血流地离婚,爸爸转移了大量财产,将房子和车子移到潘素名下。妈妈一气之下喝了杀虫剂,并用水果刀将手腕割得支离破碎。那汩汩的鲜血一直在流,流了满满一地。妈妈当年那样义无反顾地爱爸爸,没有留一点退路。
刻骨回忆遮住了芊芊眼里的光华。她直盯着乔木:“乔木,你如果真的爱我,就算证明给我看。”
乔木颓然坐到地板上,点上一支烟,心中翻江倒海。这样一个被突如其来不幸击倒的女孩子,一旦她对最初的爱情失望,将一生走不出仇恨的阴影。而他那样爱她。
4
潘素是合资企业的财会,人长得娇艳,眉目间却见妖娆妩媚,是那种狐狸精一类的女子。其实想要和这样的女子成就一段故事并不难,难的是把握尺度。
乔木约好几个哥们在潘素必经的路口,扮成拦路歹徒的模样,然后乔木在关键时刻跳出来。顺理成章地和潘素坐在了一起。她请他喝茶。
潘素感激地称乔木为救命大哥,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单位电话留给他,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那是个黄昏,潘素咖啡色的眼影在霞光里妖娆成紫金,然后她说:“你长得很像我哥,嘴角一弯,嫣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有灯光一闪的时候,她的牙齿也耀眼地亮了一下,仿佛贝壳。乔木知道那是芊芊的数码相机。
在潘素心无城府地要表示为他看手相时,乔木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在芊芊的生活里,她扮演了那么不光彩的一个角色,可爱总是没有错的。他不相信这么阳光的一个女孩搅乱一个完整的家庭和人们猜测的那样,只是为了钱。
芊芊将洗出来的大把照片散落在茶几上,兴奋地脸上发光。她一张张地翻着,突然,脸上又浮上阴翳。她大声喊着打游戏机的乔木:“乔木,过来看!”
那些早有蓄谋的照片从侧面照过去,就像潘素偎在乔木怀中,而乔木只现出黑发青葱的脑袋。芊芊说:“你看,这个狐狸精看你的眼神,是不是看上你了!”
乔木无可奈何地辩解:“你看你,当初是你逼我去的,如今又要找我的麻烦,女人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第一次,乔木觉得无比疲倦。像芊芊这样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如果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虽然他爱她。
5
芊芊并没有因此停止她整个的计划。
那次她布置好潘素和乔木的见面,便装作回家拿东西。爸爸缩在沙发里,不停地打手机,焦躁而烦闷。
作为男人,他的魅力怎么是正值阳刚青春的乔木的对手呢。她猜想,潘素一定是又在说有客户需要应酬。她有些阴暗地打量着鬓角已有白发的父亲,心中升起缕缕快意。她无法忘记,就是在那间妈妈精心打理的房间里,她流尽了自己最后一滴血;而这个房间,目前却是爸爸和小情人的天堂。
不久就会是地狱。事实印证了这句话。
她鼓励乔木去家中和潘素幽会,然后匿名给爸爸打了告密电话。乔木先是断然拒绝,最后在她的哀求下,勉为其难可以试试。芊芊警惕地警告他:“不要忘乎所以,假戏真做去赚那个狐狸精的便宜。如果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她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充满豪情斗志。似乎只有在复仇的时候,她才是积极的。
钟浩南回家的时候,潘素正和乔木纠缠在一起,和当初妈妈曾经看到的镜头几乎一样。
当时,黑色的公文包就飞到了潘素的身上。
钟浩南嘴里鄙夷地吐出两个字:荡妇。然后去拿桌上的杯子,潘素扑上去,护住乔木:“是我勾引他,不关他的事。”
6
第二天,人们看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子拎着箱子搬出了钟家。
芊芊将乔木和潘素的照片刻录成光碟一遍遍地回放,查看蛛丝马迹。
乔木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最后忍不住:“芊芊,做人不能太绝了。再说潘素也够惨了……”
芊芊恼怒了:“绝?是她逼我这么做的,我们好端端的家不就是毁在她的手里?你是不是爱上她了?处处为她说话?”
再次见到潘素是在移动公司,她已经换了单位。披着一头直发,在服务台前笑容可掬地为顾客介绍西门子手机的功能和项目。生命里曾经的灰暗沧桑,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乔木隔着玻璃看着她:“嗨!”
坐在第一次见面的茶馆里。她说,父亲去世时自己才5岁,她喜欢和大男人的相处中寻找安全感。可是她陷进了爱情,伤害了别人也将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而爱情是一直都存在的,只要你相信它。
她托着乔木的手给他看相:“你会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然后天荒地老。”
她还说:“从来没有安全可靠的爱情,安全感是自己给的。”乔木说:“你恨我吗?”
潘素说:“我恨自己不够清白得可以坦然接受你的爱。”
一个星期后,乔木搬走了自己的东西,芊芊站在门口哭得稀哩哗啦。
乔木给她擦擦眼泪:“芊芊,对不起,生命中除了复仇,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我们离开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我们真的相爱,纯粹地爱……”
他带着潘素永远地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钟浩南中风躺在病房里,嘴角流涎,眼神木讷。芊芊第一次发现他竟是那样的苍老,想起小时候,坐在爸爸腿上唱儿歌的场面,芊芊泪流满面,困顿无比——复仇耗尽了她的所有,甚至包括后悔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