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与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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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暇冬日,漫步在仙霞关古镇,随意走进街边一家餐馆,片刻工夫便有几味特色菜上桌,其中“风炉仔”豆腐最诱人。
   泥制的小风炉内,用本地盛产的木炭烧成的炭火正旺。搁在炉上的小铁锅里,排骨和冬笋点缀在豆腐间,咕嘟咕嘟冒出的热气氤氲开来,卤水豆腐特有的鲜香径自往鼻孔里钻。
   此时此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浸着沸腾汤汁的热豆腐,直接送进嘴里,方可一解馋劲。接下来,便不急着狼吞虎咽了,在文火慢炖中,呷着当地出产的米酒,悠悠时光仿佛在这里定格。
   在无数个城市小镇乡村,豆腐是中国老百姓餐桌上常见的佳肴,几乎家家户户都离不开这种食品。豆腐,当然是用黄豆做的。可是,在我的老家湖北利川,却还有一种不用黄豆做的豆腐。色泽翠绿,晶莹剔透,鲜嫩爽口。
   利川地处鄂西,林木繁茂,有一种斑鸠柞树的叶子可以做豆腐,家乡称“神豆腐”。斑鸠柞几乎四季常绿,在适宜的气候条件下,摘掉叶子后十天半月就会长出新叶,所以春夏秋三季都可以做这种豆腐。做法并不复杂,只要将摘来的树叶洗净,用开水浸烫后装入纱布袋中用力揉搓挤出碧绿的汁水,再兑入适当比例的草木灰水搅匀,静候一个小时便可凝固食用。母亲常言“煮酒熬糖,充不得老行”,这句话用在做“神豆腐”上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草木灰不够纯净,兑草木灰水的时机或数量稍微把握不好,都可能导致汁水无法凝固而失败。但在我的记忆中,做一锅好吃的“神豆腐”,能干的母亲从没有失手过。
   插秧时节,左邻右舍的壮劳力聚集在我家田里,母亲送完秧苗便顺手摘半背篓斑鸠柞叶回家。吃过午饭,母亲照例端出大盆,左手托起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右手菜刀翻飞,片刻间,白色的大碗里便盛满了绿莹莹的豆腐块,再浇一勺母亲特制的葱姜蒜土酸水调料,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女眷们边品尝边称赞,男人们则豪爽至极,用筷子稍作搅动便呼啦啦一股脑儿全灌进了喉咙,接着啪一下把碗放在桌上,“再来一碗!”每年暑假我回老家避暑,母亲都会用它给我解馋。
   听同事说起,衢州的山村也有一种用树叶做成的“神仙豆腐”,外形和色泽跟利川“神豆腐”并无二致,除酸醋香菜凉拌外,还可用白糖薄荷凉拌,或是浓油赤酱爆炒,想清爽亦可加入鸡鸭猪的骨头汤,遗憾的是我没见过也没吃过,不知道与家乡“神豆腐”有什么不同。
   山里的冬夜来得早,转眼暮色降临。临走,我去隔壁的豆腐作坊买了几斤烟熏豆腐干,回家用冬笋或酸菜烧煮。其实这道菜,用腊肉爆炒最妙,而且这腊肉必得是从我老家湖北利川带来的烟熏腊肉。
   湖北的腊肉极有名。寒冬腊月,长年劳作的农人们终于可以彻底歇息,于是家家轮流杀年猪,好客的男主人邀约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敞开肚皮吃一顿“庖汤”后,能干的主妇便张罗着熏腊肉了:用辣椒面、花椒面、胡椒面和大量食盐制成的调料,被均匀地涂在尚有余温的猪肉、猪蹄上,再将其整齐地码在一口硕大的瓦缸里,盖上盖子。三四天后,灶房的一角,一大堆干枯的柏树枝,正焦急地等候着从瓦缸里脱身的猪肉。男主人将猪肉一块块挂在柏树枝上方的架子上,肉块之间的缝隙留得恰到好处。一切就绪,主妇点燃柏树枝,待火苗还没燃旺时,便将一箩筐谷壳倒在上面,火苗熄灭了,浓烟缓缓升起,在接下来的十天半月里,透过缝隙温柔地爱抚猪肉的每一寸肌肤。这种烟熏的腊肉肉色红润,长年不腐,无论烧煮、清蒸、爆炒,都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每年回老家过年,母亲都会给我准备几十斤腊肉带走,足够我在衢州吃上大半年的。我也曾见过衢州乡村的腊肉,大多是风干晒干。于我这个吃惯了利川腊肉的人来说,总感觉缺少点什么味道。
   湖北的腊肉与浙江的豆腐干,两种相隔千里的食材不期相遇,竟然成就了一道名菜,不仅解了我的馋,更抚慰了我的思乡之苦。这道菜,只要爆出腊肉本身的油水,再蹩脚的厨师都可炒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而生活,如果拥有“我心安处即故乡”的心境,您也就能享受到异乡无与伦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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