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的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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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豆很有个性,大豆对着拿锄头的人会说,轻点,老子还没相亲呢。
  天蒙蒙亮,大豆通常第一句话,就是,上个礼拜缺觉,……今天算是睡回来了。然后,一个时辰后,晴空万里,它的第二句话又开说了,“七夕”个头啊!……一年也看不到几只喜鹊。
  大豆说的是实话,在东北,乌鸦是大豆地领过执照的唯一合法禽类。它的经营范围是飞翔、俯冲、觅食、聒噪、交配和筑巢。大豆说的实话,和我们朋友圈说的实话相像,都是洋葱,都,不装蒜的。譬如,聒噪,就是聒噪,不说义愤填膺的。
  乌鸦说的觅食,是指的觅鼠类,你,躲在大豆地里,你,以为老子看不见你吗?一个俯冲,乌鸦就进入大豆地了。一个振翅,乌鸦又飞出大豆地了。一进一出之间,大豆和乌鸦的情仇爱恨就产生了。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乌鸦飞得高的时候,影子能挡住半亩地的大豆。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乌鸦在远处的杨树上义愤填膺的时候,大豆由衷地感到尼采的那句话是对的,“没有事实,只有诠释”。
  我作为骑摩托的拖拉机手,曾和大豆有过私交。
  首先,我的拖拉机在十公里之外,我脱得光光地干八个小时,然后穿上衣服骑摩托回家,拖拉机继续留在十公里之外。也就是说,剩下的十六个小时,在我目力不能及的情况下,拖拉机是和大豆一起度过的。两周,也可能是十二天,我要离开那块作业地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我发现十二天前来的路,已经被大豆覆盖。你说的这个,难道我会不知道,我当然说的是视力覆盖,不是路消失。几百公顷、上千公顷的大豆地,你看不到回去的路,而近处,原来来的路,已经被我翻耕掉了。
  种大豆的说,一个礼拜,或者十天,大豆的叶子会像变魔术一样地长。一株大豆,原来一百张叶子现在会变成一千张,每张叶子又大一倍,你想想。你来的时候,大豆是大豆,土是土,清清楚楚。你出去的时候,对不起,这个世界茂密地只剩下大豆了。对不起,这个世界,除了大豆,其他的一律免谈!


  大豆就这样强凶霸道,大豆在这一刻是置若罔闻的,你不要去试图说服它,它也不会听你的。你和大豆没有合约关系,大豆也没有契约精神,即使年初你们草签了春播意向,也没用。大豆脑子里的春,压根就不是你的春。它的春,跟生殖有关;你的春,跟万物苏醒有关。它的春,是叫春;你的春,是赏春。它的春,是命根子,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你的春,是风花雪月闲情逸致,可有可无。它的春,是命,环环相扣;你的春,是矫揉造作!
  也就是说,人有昏头的时候,迷茫的时候,堕落的时候,自己为自己找借口的时候,大豆不是没有,而是从来没有。
  大豆也有怕的东西,那是一种“大鸟”,洒农药的安-2。安-2,是一种单引擎飞机,两个翅膀。大豆领教过乌鸦,也领教过我的拖拉机,就是没领教过安-2。安-2,飞过来,从机场,不!从山海关,从前苏联的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从1947年的欧洲战场。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仰着头,看得大豆都傻掉了。好你个小子,总算,你也有怕的东西。
  这时候的大豆,紧挨着我的拖拉机,我能感受到,大豆的情商就是惧怕未知。说穿了,大豆很坏,很聪明,大豆是依靠拍人类的马屁来战胜未知的。
  譬如,大豆是固体吧,可,但凡地里冒出来的东西,农作物,哪样不是固体呢?于是,大豆对人类说,我可以成为液体,见鬼!那就是豆浆。豆浆是世界卫生组织对亚洲评价最高的一种东西,类雌激素很丰富,而且能陪伴黄种人每一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早晨。热热乎乎喝下去,打个嗝,中国人的一天就开始了。
  后来,面对酱汁、果汁、牛奶的挑战,大豆又对人类说,我可以成为液体后再变回固体,见鬼!那就是豆腐。这是第二次拍马屁,是不是?而且,这次的马屁,把人类拍得晕头转向,飘飘然几千年。试想一想,豆腐在中国的地位,长江以北,黄河以南,长城内外,关里关外,白白嫩嫩,晃晃悠悠,入口即化,入肚即成血肉之躯。套用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的话说,这个国家可以没有总统,但不可以没有豆腐。
  大豆凭它对未知的预设,打败了土豆、玉米、甜菜,排在了大米和小麦的后面。拿旧体制的老话说,皇帝万万岁,大豆就是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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