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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就会有人问我:“你们家麻雀还没死呢?”我觉得,它为了争口气也得进麻雀长寿名录。
灰球是我捡回家的第二只麻雀。狂風暴雨里,一定会有小鸟从巢里掉出来,这是常识。我捡到的第一只麻雀晾干了羽毛,转天就放飞天空了。可灰球是从水坑里捞起来的,它身上羽毛没长齐,那点儿力气都用在瞎扑腾上了。
我找饭馆要了张纸巾把它裹起来。那个雨天,几乎所有看见我急急忙忙带着鸟回家的人都说:“这东西养不活。”他们众口一词地给一只小鸟下了诅咒。
到家我翻出了一箱快过期的燕窝,包装极其夸张,里面就清汤寡水两小瓶,要不是因为包装太好早把它扔了。看了眼保质期,发现就差一天,直接拧开瓶子盖,咕咚咕咚嚼两下咽了,瓶子扔垃圾筐里,最管用的是包装!木头盒子里面塞满了高级稻草,我把灰球放进去,蒙上一块厚布,加热垫打开升温,再跑到社区医院找大夫要了个作废的针管。鹦鹉没吃完的进口鸟奶粉,每四个小时一次喂进去。
羽翼丰满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灰球转着脑袋看家里的鹦鹉飞来飞去,扑棱几下翅膀就扎进了飞行队伍,跟几只色彩斑斓的鸟站在一起,连气质都不一样,它灰头土脸倒是特别自信,大概因为还没照过镜子的缘故。第一次放飞就跟粘在我身上一样,怎么扔出去怎么落回来,第二次只要一开门,立刻往屋里飞。
自打灰球认定了要当家庭成员,就过起了拟人化生活。饮食起居特别规律,尤其饮食这块儿,到中午就站在饭桌上等着。有时候我妈做完饭得喊我们好几次人才能齐,灰球不用喊,用实际行动鼓励做饭的人。
辣子炒肉一上桌,它叼住一片肉就开始甩,可你倒叼住了啊,经常把肉扔别人脸上,受害者能答应吗?后来我们干脆就禁止它上桌了。
事情暴露是因为有一天下午,我正看书,突然上面掉下来个东西,还在地上蹦。黑乎乎的麻雀只有眼睛能眨巴,毛都凝在身上了,跟个难看的怪物似的。我一把抓过来,毛贴身上了,翅膀粘住了,我把它嘴上粘住的壳抠下去嘴才张开。这一身稀饭啊!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扎稀饭里洗澡了,还洗那么彻底。古代米汤都能当胶水用,能不粘吗?我正一筹莫展,我儿子一把抢过去,打开水龙头就给它冲,冲半截忽然觉得拿凉水洗容易感冒,又换热水,好不容易洗透了,看着那可怜啊,又黑又瘦。拿毛巾一裹,开吹风机吹热风烘干毛。这一套都赶上外边美发店了。
搁一般鸟早就吓死了,灰球没事,只要不给扔洗衣机里它就坦然面对,吹干立刻飞鹦鹉那跟人家炫耀,被鹦鹉啄了一口。你说你有一次教训该收手了吧?可它以为我们家是温泉城呢。
我早晨刚喝完一碗奶它就飞过来了,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我手背上。我说:“你可真爱干净。”灰球翅膀白乎乎的,我把它放鼻子下面一闻,一股牛奶味儿!我回想起刚才那碗奶上面浮着点杂质,这叫一个翻心。
之后还眼睁睁看它在菜汤子里扑腾过一回,全家决定不能当着它吃饭,菜不端出厨房,扒拉到碗里藏屋里吃。就这样,它还自学了悬停,你在那嚼,它能一直在你嘴前面飞,就为了看清楚你背着它到底吃的什么。
你以为这只麻雀仅仅是为吃而来吗?不!它热爱艺术。只要我妈一掀钢琴盖,无论它在干什么,准第一时间落在琴键上等着你弹。就算你把它脚下那琴键弹得很响,它也一动不动,身上的毛都是陶醉的。如果正赶上它洗完澡你开音乐会,它非常知趣地卧在擦琴的布上,为了不把琴弄脏。只要音乐不停,它就不走。这只被所有人认为会死的麻雀,在我们家开始了属于它的艺术人生。
(心香一瓣摘自《北京晚报》
2017年5月5日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