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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古城凤凰一带流传着许多幽怨而诡异的传说,比如著名的“赶尸”“放盅”“巫术”等等,年代既久,这些奇异的谜团是否真的发生过,存在过,谁也说不清。
从凤凰老城黄丝桥镇到新凤凰城,驱车大约要两个小时,一路山道弯曲,旅游大巴载着一车的疲惫在颠来颠去中继续它的使命,茵茵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几次努力强打精神,又几次失败,导游的讲解在茵茵那儿成了名副其实的耳旁风,越吹越弱,最后,茵茵终于忍不住倒下了,她太困了,与茵茵并排邻座的是一个看上去成熟又有点内向的年轻男子,几天来的照面之交让茵茵觉得自己并不讨厌他,但一想到就这样把头不由自主地反搭在一个陌生男人肩上,不免还是觉得难为情。
“对不起——”茵菌一觉醒来,立即正襟危坐地向邻座男子道歉,她甚至怀疑自己呈否对他身上淡淡的GUCC,味道产生了些许依赖。该死,简直乱想。
“没关系,知道吗——你睡着的时候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你,可你……还是醒了……”茵茵莞尔一笑,她相信身旁男子毕竟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这更让她有点歉疚。
“再睡会儿吧,到凤凰还早呢。”
“不了,一坐车就晕,越睡越难受,真是不可救药,”茵菌伸了伸展板,苗家导游小姐正在为他们介绍着另一种凄美的传说——
在当地苗族和土家族中有一种“人神爱悦”的说法,因他们是相信大树,洞穴或岩石之类无处无神的。聪明美丽,性情纯和的年轻女子(通常在15-23岁之间)因早熟或晚婚,对爱的渴望与禁忌会让她内心产生异幻。善时无意从洞旁经过,为洞神一瞥,欢喜了她,从此女子便认定是洞神的人,偏爱静坐独处,自言自语,神情恍惚异常,整日幻想着洞神乘云驾雾远道来看她,这样的日子大约要维持二到五年,“落洞女子”便大限将至,终不免郁郁而亡,死的时候女子必眼睛发亮,面色发红,间或还会在肉体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在视幻中看到洞神亲自换上新衣骑着白马来迎娶她,仪仗庄严,箫鼓竞奏。家中人多相信女子是为洞神眷爱而死的,所以不必太多悲伤,只有泪莹相向,无可奈何。“落洞女子”的传说在残忍中释放着美丽与诗意,所谓人神之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青春期女子将对性的羞怯与恐惧,热烈与兴奋杂揉一处,无非是一种变形的自渎。
茵茵听得困意全消,接下来,茵茵听导游讲,对医治“落洞女子”痴狂病唯一有效的法术或者药物就是——结婚。
2
茵茵和陌生男子被安排在江边一家家庭式客栈的二层和三层,男子帮茵茵提着行李,处处表现出一个绅士的自觉,茵茵也愿意接受这一切,本来嘛,单身女人的旅程难免寂寞相随一个绅士适时出现,正好满足了茵茵那点并不为过的小小虚荣心。晚饭时分,茵茵主动邀请男子挨她一起坐,与其说她是在有意接近男人,不如说她是想避开同团的那些东北人咋咋呼呼地东拉西扯,没完没了,烦死人了。
男子叫孔闲凝,一个柔弱的近乎女人的名字,茵茵直觉到他的名字让他整个的人都散发出一种古典的诗意美,这年头,毕竟色狼好找,情种难寻。
“说说吧,怎么想起一个人跑到凤凰来玩,”孔闲疑问。
“英雄不问来路,打听那么多作甚?!睡不着觉的。”
孔闲凝沉默了,不问下去,茵茵反而觉得有点失望,怅然。
3
茵茵的丈夫在一家外企作销售总监,但老公摆出一副忙的要死的架式推脱掉她,结婚五年来,哪一次不是这样,老公是典型属于把家当作饭店+旅店的人,人很厚道,对茵茵其他要求基本上也是百依百顺,但就是少了点情趣,老公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诫她,姑奶奶,情趣这东西当不了饭吃,天上的焰火转瞬即逝,美吧——但照亮得靠路灯,不是焰火,久之,茵茵也觉得丈夫的理论大致不错,但作路灯也可以作一只有情趣的路灯啊!
茵茵自认为是一个极规矩本分的女人,她不相信她的婚姻会出现什么状况,现在,不知怎地,她把这些和盘说给了孔闲凝听。
孔闲凝:“为什么你要讲给我这些?”
茵茵迟疑了一会,说:“因为我们陌生吧!也许陌生人之间有时反倒有一种安全感,哪说哪了……”
两个人坐在吊脚楼三层的天井上,静静地欣赏着沱江水从脚下缓缓流过,夜幕一点点垂下来,整个沱江晕染在袅袅轻烟的诗情画意中。构成一幅地老天荒的景象。
眼前这个女人让孔闲凝感到有点不一样,哪不一样,他说不出,天彻底黑下来,一挂挂绚丽的红灯笼一直映到江面,游人的欢笑声伴着哗哗的水声忽远忽近。茵茵的脸呈献在男人面前,沉静而柔知,让他忍不住想模一摸,茵茵慢慢闭上眼睛,迎合着陌生男人的小小冲动,沉默,流水,漫江灯火……这是怎么了。
男人被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唤醒了。
“喂——我很好,……欣赏江景呢!真的我说你不来会后悔的……我会多拍些照片给你看的,明年结婚纪念日,我们约好一起来,好吗?”最后不忘低声下气地补上一句:“想你了……”整个通话过程表现得轻松而且熟练,很难说不是发自内心,茵茵闪在一旁拨通了家里电话,没人接,这同样在她意料之中,茵茵眼睛有些潮湿。
4
孔闲凝收线的那一刻,头脑中闪现的竟是临行时阿倩为他打点行装的忙碌样子,像每次出差一样阿倩对孔闲凝所带的行李归置得简直井井有条带多少衬衣,内裤,烟都有一定之规,绝不会让丈夫临到用时方恨少,孔闲凝这次是来长沙开会,会只开了半天余下二天都是游山玩水,孔闲凝对其他与会人员一概不熟,于是便鬼使神差地自作主张报了一个凤凰团,同团的东北一行在饭桌上就已经喝顶了,此时无心观赏夜景,便都纷纷回房睡觉了。
“咱们出去喝酒吧,”茵茵突如其来大声提议。
“好啊,好啊——”男人附和着,眼光中闪出同样的兴奋。
两人手牵着手渡过沱江上的石柱长桥,夜很黑,每个独立的石墩都被江水冲刷着,浸透着流水荡涤着两颗孤寂的心,流水又把它们包容在一处,密不可分,
“别看水,会晕的!”
茵茵只用尖叫声表达她的恐惧与兴奋,在那间沉闷的双人床单人房里,她不能;在销售总监的温柔怀抱里,她又每每故作矜持——是不敢?而在这样一个陌生地方,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茵茵觉得百无禁忌。
他们喝了很多酒,当地的扎啤也许忘了兑酒,简直白水一般,光走肾,不上头。后来他们改在一家通宵排档吃烧烤,喝米酒,才算找到感觉,趁着酒热,两人像意外邂逅的知己,谈了很多很多。
“我平常不喝酒的,真的——你不信?”,菌茵辩解道。
男人一脸孤疑地看着她,“不会吧?!——我要说我平时也不胜酒力——你信吗?”
“那今天我们就一醉方休!”
“爱谁谁——走一个!”
两人一杯对一杯,你来我往,直到东方既白。
5
三天的凤凰之行很快结束,茵茵觉得这三天时间过得好慢,她无法想象在端庄娴静包裹下的自己竟还隐秘着如此巨大的热情等着爆发。
回程的飞机上,茵茵的耳畔一直响着一首歌——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还拉着泪不停往下滴……身边是她喜欢的GUCCI味道,她确信,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味道了。
“睡一会儿吧,离北京还早着呢……”他说,
不用了,睡不着,好像是……想家了——“茵菌滴出泪水,她用身体贴近男人,最后享受他温热的皮肤。
三天,竟然两人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知该是一种庆幸,还是遗憾。
”回北京后我们别再见了,好吗,答应我!”茵茵说。
“为什么,我们再一起喝酒?”
“别再见了,电话也不要打,答应我!”茵茵反复坚持,“时过境迁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该在哪里结束,就让它结束好了……”茵茵轻轻在孔闲凝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抽身离开了GUCCI的味道。
飞机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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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的一天,孔闲凝在一个晚上意外收到一条短信:“我就是那个落洞女子,我,快死了——”
孔闲凝想了想:唉,……真快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