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乐角度看“金声玉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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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金声玉振”是儒家乐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本文首先梳理了“金声玉振”含义的发展演变,其次,从“金”“玉”原本所指的含义,探讨钟磐作为雅乐乐器与礼制的关系,由于礼乐是紧密结合的,因而“金声玉振”在这一层面上就具有了礼的含义。最后,从德与礼角度,研究儒家所倡导的君子之德与礼的关系。
  【关键词】 金声玉振;钟磐之礼;儒家道德学说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19-0044-02
  一、“金声玉振”的含义
  金,钟也。《说文解字》对“钟”的解释是“钟,乐钟也。”钟声的特点是“始洪终杀”,也就是在敲击时声音会逐渐地由大变小。玉,磐也。《尔雅》释云:“磐,乐器名也,以玉石为之。”磐的声音特点是“首尾如一”,没有高低起伏变化。因而,金声玉振的本意是奏乐以钟发声,以磬收韵,有始有终。刘勰在《文心雕龙·原道》篇中说道:“至若夫子继圣,独秀前哲,熔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这句话是说,孔子编订六经像打钟开始,击磬结束一般集经典之大成,既继承了以前的圣人,也超过了以前的圣人。这里的金声玉振,即是取其本意。
  由其本意出发,金声玉振可以用来比喻声音的响亮与和谐,这是它的第二种含义。例如黄庭坚在《题子瞻书诗后》中提道:“诗就金声玉振,书成蠆尾银钩。”明代谢榛在《四溟诗话》卷一中说道:“诵之行云流水,听之金声玉振,观之明霞散绮,讲之独茧抽丝。此诗家四关。”这两处的金声玉振皆是指诗歌的音韵之美,钟与磐本身就是乐器,其声音和谐,音色优美,听之令人心旷神怡。因而,这第二层含义是从其乐器本身的声音所引申的。
  金声玉振的第三种含义是用来比喻声名昭著远扬。比如汉代荀悦在《汉纪·武帝纪五》中提道:“唯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玉振。”太平天囯时期洪仁玕在《英杰归真》中讲道:“我天朝万万年作人之治,所由黼国黻家,天道无不彰之美;金声玉振,天理无不畅之机。”以音韵之响亮,联想到传播之深远,进而以此比喻声名的远扬昭著,如同钟磐之声一样,传之深远。
  最后一种含义是以金声玉振比喻人之品德。《孟子·万章下》中说道:“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焦循《孟子正义》曰:“近时通解谓:金,镈钟也,声以宣之于先。玉指磐也,振以收之于后。”东汉赵歧注曰:“孔子集先圣之人道,以成己之圣德者也,故能金声而玉振之。”孟子以钟磐这两种声音的特点作比,表明孔子能合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人之德,续其金声而玉振之,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继承和超越,以金声玉振比喻孔子之圣德,后来也被多用于比喻君子之德。
  以上四种含义,无论是有始有终、声音响亮和谐,还是声名远扬、比之圣德,都可以看出古人大多用金声玉振比喻形容一些美好的事物,显示了金声玉振一词的褒义性。
  二、钟磐之礼
  从其本意来看,“金声”指的是青铜编钟,“玉振”指的是编磐,两者合称为金石之乐。
  钟,传说是黄帝时始造,最初为陶制,由于是打击乐器,陶制的很容易被敲碎,在有了冶炼技术以后,商代就有了铜钟。
  磬,在母系氏族社会曾被称为“石”和“鸣球”。《尚书·益稷》中提到“戛击鸣球”“击石拊石”“予击石拘石,百兽率舞”,这里的“石”和“鸣球”皆是指磬。传说为尧、舜时人无句作磬。宋代高承在《事物纪原·乐舞声歌·磬》中说道:“《说文》曰:‘无句氏作磬。’《世本》亦云;又曰:‘磬叔所造,不知何代人。’《古史考》曰:‘尧时人也。’《乐録》曰:‘ 磬叔所作。’”可见,在尧或舜做部落联盟酋长时,也就是新石器时代晚期,磬已在使用。
  磐最初是以石为材料制成,制磐的石料就是普通的青石,磐是为青的谐音字,后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磐也有玉制的和铜制的。在早期奴隶社会中,磐曾经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礼制意义,尤其在周代,磐与钟一起,成为当时最为重要的礼乐之器。用于上层统治者在重要活动中的乐队演奏,可以说是一种象征身份地位的“礼器”。由于磐在外表上的美观性以及在礼乐制度上的特殊地位,以后人们把生产乐磐的这种石料,不叫青石也不叫磐石,而升称为“磐玉”,以示名贵,被历代奉为吉祥之物。清代戴震在《乐器考》中说道:“鸣球、玉磬,同谓石磬,古人於石之美者,多以玉名。”
  钟与磬在礼乐中通常不單独使用,而是两者齐用,并且大多是先击钟,后击磬。《左传·成公十二年》传曰:“晋部至如楚聘,且花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都至将登,金奏作於下。”孔颖达正义曰:“作乐谓之奏,奏乐先击钟,故《周礼·大司乐》《乐师》每事皆云‘令奏钟鼓’,以钟先击,故先言钟也。”郑玄《燕礼》注云:“以钟、铺播之,鼓、磬应之,所谓金奏也。”是金为奏节之初,故可知在庙堂之上演奏乐曲时,应先击钟镈,后以鼓磬应之。由此可见,钟磬本就相配,在举行祭祀或庆典时,都是以钟为始,以磬为终,只用钟或者只用磬都是无法成乐的,钟始磬终,也就在这一层面上代表了一种有始有终的含义,彰显了礼乐的完备。
  西周武王以后,周公姬旦摄政,逐步建立了严格的宗法礼乐制度为王权政治服务,礼和乐相辅相行,无论是国家大事“祀与戎”还是婚、丧、嫁、娶、饮食、燕居,无不遵从这一制度的规定。随着礼乐制度的完备,磐的作用更为重要,编磐的数目较商代晚期大大增加,而且在音域音律上逐步完善。周礼中关于用乐的等级规定十分森严,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使用乐器的质量、数量以及演奏的乐曲都不一样。根据礼乐制度,大夫以下不能享有“金石之乐”,且诸侯不能用玉磐。《礼记·郊特牲》中说道:“诸侯之宫县而祭以白牡,击玉磐,朱干设锡,冕而舞《大武》,乘大路,诸侯之侧礼也。”在周文化中,乐即是礼,礼乐是合一的,不同的礼对应不同的乐,这其中有别等差之意义。天子用玉磐,诸侯只能用石磐。但在周朝后期,礼的规范约制的作用已经丧失,孔子所谓“礼崩乐坏”,诸侯僭越天子之礼乐,因而导致了周朝后期社会秩序的混乱。由此可以看到,钟磬与礼乐制度密切相关,在礼乐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乐”和“礼”实际上是紧密相连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乐府》篇中说道:“岂惟观乐,于焉识礼。”礼在乐中显现,因而能通过观乐识礼,在儒家看来,礼和乐两者的表现形象必须是典雅纯正、庄严肃穆。而钟磐这类乐器的声音正是符合这一要求,“声以静为本”,因此成了当时雅乐的主要演奏乐器,被称“金石之吉”,钟磐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典礼之声的标志。
  三、从德到礼
  金声玉振中所反映的礼实际上又与德有着密切的关系。郭店楚简《尊德义》曰:“德者,且莫大乎礼乐焉。”《语丛一》曰:“德生礼,礼生乐。”礼生于德,乐生于礼,德与礼乐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德”成为了礼乐施行的出发点。
  《郭店竹简·五行》曰:“金声而玉振之,有德者也。金声,善也;玉音,圣也。善,人道也,德,天口口(应为‘道也’)。唯有德者,然后能金声而玉振之。”这段话将“有德者”也即成德过程看作“金声而玉振之”。以善为常人所及之人道,以德为圣人所及之天道,有德然后能金声玉振之。金声为善,玉音为圣,作为“人道”的“善”与作为“天道”的“德”虽有所区分,但作为“金声而玉振之”的“有德者”,则将两者作为一体。《韩诗外传》认为“在内者皆玉色,在外者皆金声。”(亦载《尚书大传》)金声在外,玉色在内,能够将“金声”“玉振”作为一个整体,这才是“有德者”。因此,“金声玉振”实际上是从“德音”上得来,“德”是金声玉振的出发点。
  《乐记》中说道,“乐者,所以象德也”(《乐施篇》),“乐者,德之华也”(《乐象篇》),“乐”是为了进行道德教化,“乐”是德行的花朵。“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乐象篇》)因而《乐记》以“德”为艺术评价的圭臬。
  实际上,儒家的乐论是以乐声之和来形容君子之德行,以乐音来测量人性,以乐德来培养善人。所以孟子以“金声玉振”来称赞孔子之德。从这一层面上讲,金声玉振是君子与道德学说的一种隐喻,以金玉之声比喻君子之德。
  四、结语
  综上所述,金声玉振的四层含义都是倾向于褒扬,因而金声玉振在使用中大多用来表示美好的意思,结合上文所分析的可知,这种美好的来源是多方面的。
  首先,从金声玉振的本义来看,以钟发声,以磬收韵,有始有终,这种有始有终即是一种美德,代表了一种完整,有头有尾,可见始终,如孟子所说:“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有条理地开始与结束关乎智圣。
  其次,当磐的使用材质是玉时,金和玉本身也就代表了一种美好,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作为自然物的金和玉常被看作是山川万物之精华,被赋予特有的文化品格,古人对于金玉本身就有着一种崇拜,且这种崇拜由来已久,中国的文字中有相当数量的汉字是金部和玉部,这就是金玉崇拜的文化信息的具体体现。
  再者,金玉原本是代表钟磐,而钟磐又是礼乐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雅乐的演奏乐器,玉磐更是只有天子才能使用,大夫以下都不能享有“金石之乐”,也就无法使用钟磐,因而在这一层面上,鐘磐又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并且还是一种高级身份的象征,代表了等级地位的差别,于是,钟磐又添加了一层高贵的含义与表征。
  最后,儒家把礼乐与德相结合,赋予金声玉振一种美好品德的象征含义,礼生于德,乐生于礼,唯有有德之人才能金声玉振,儒家对于礼乐的规范和要求本质上就是要求君子有德,礼与乐只是为了让君子有德的方法和手段而已,礼在外部约束人的行为举止,乐在内部感化人的思想感情,“乐由中出,礼自外作”,而金声玉振又同时具有乐与礼的两层含义,以之来形容君子之德是非常合适的。这种君子之德自然也是代表了一种美好的品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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