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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25日,从西班牙飞回湖南新邵老家的留洋博士张剑,来到同村的李建国家,正式拜认李建国夫妇为义父义母。消息传来,乡亲们既感动又疑惑——张剑家曾与李建国家发生过激烈的矛盾,而张剑早年的成绩也并不出众,还一度因突发精神分裂症休学住院治疗。那么,张剑是怎样完成从一个精神病患者到留洋博士的逆袭?他又为何要认李建国夫妻为义父义母呢?
溺水事故另有隐情,一吐真相掀起重重波澜
2003年7月下旬的一天,湖南省新邵县一处水塘发生一起溺水事故,两名下水游泳解暑的大学生,一人溺水身亡,一人获救。
事后,据幸运被救起的张剑说,溺水身亡者叫李晓明,他俩是同村一起长大的好伙伴。那天,他和李晓明为了积累社会实践经验,并赚些零花钱,就批发一些冰棒,用泡沫箱背着走村串户卖给地里忙活的农民。途经一个水塘时,因天气太热,李晓明就想下水游泳解暑。张剑认为,浑身大汗下水游泳,容易溺水,就极力劝阻,但李晓明听不进忠告,执意下了水。孰料,李晓明下水不久就发生事故。张剑见状,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冒险下水相救。然而,张剑水性不好,又不懂水下救人技巧,他一游过去就被李晓明死死抱住,也不幸溺水。幸好,张剑的呼救声引来了附近忙活的农民,张剑被闻讯赶来的农民救起,而李晓明因溺水时间太久而身亡。
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就这样被水塘吞噬了生命,乡亲们无不嗟叹惋惜。而张剑更显得格外沉闷,整天心事重重。父母以为张剑是因亲眼目睹好友去世受了刺激,就百般安慰他。但父母越是安慰,张剑却越显得烦躁。经历半个多月的痛苦挣扎后,张剑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说出了心中隐藏的一个秘密——
其实,事故那天,率先提出要下水游泳并发生溺水的是张剑,而李晓明是见他发生危险才冒险下水施救的,因为李晓明水性差,反而先溺水身亡了。当时,张剑害怕自己一意孤行下水游泳反而连累好友丢了性命,会遭到李晓明父母责骂,就谎称是李晓明先下水,而自己是去施救的。虽然张剑的谎言一时成功瞒天过海,但他的内心不但没有得到安宁,反而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自责和愧疚之中,百般不得解脱。
那段时间里,浮现在张剑脑海里的全是李晓明的影子——从小学到高中,两人都是同班同学。李晓明学习勤奋,成绩很好,张剑则比较调皮,成绩一般。刚进高三时,张剑一度对考大学没有信心,李晓明就不断给他鼓劲,还经常帮英语成绩不好的张剑辅导。在李晓明的帮助下,张剑的英语成绩逐渐上升,最后考上了二本大学湖南城市学院,而李晓明则考上了一本学校湘潭大学。回想起一幕幕往事,张剑总觉得有个低沉的声音在不停地质问:他冒死来救你,你却要诬陷他先下的水,你有没有良心?张剑如坐针毡,背上直冒冷汗。睡觉时,一合上眼就梦见自己紧抱着李晓明在水里挣扎、沉浮,有时明知自己是在做梦,想要醒来,却感觉身上被压着千钧重物,挣扎半天才能爬起来。经过半个多月的痛苦煎熬,张剑再也难以承担内心的重负,只得硬着头皮将真相告诉了父母。
张剑的父亲张志鹏得知真相,顿时头如斗大。张志鹏知道,一旦将真相告诉李晓明家人,他们肯定无法接受,会找来闹事,除了面对大家的指责,一笔不菲的赔偿也肯定免不了。家境本来就很贫困,儿子上学的学费都需要东挪西凑,怎么能拿得出钱来赔偿李家?但是,如果瞒着不说,这事就永远成为儿子内心的枷锁。而且,若自己帮着隐瞒,不更是教孩子学坏么?几番思索后,张志鹏用那淳朴的话做出了选择:“男子汉顶天立地,没什么事情是不能担当的。”
随后,张志鹏带着张剑前往李晓明家赔礼道歉。李晓明父母得知真相,顿时气恼交加。要知道,李建国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早些年已出嫁,李晓明就是他们全部的指望。夫妻俩20年含辛茹苦,终于把李晓明送进大学,却不想一场意外的溺水把一切化为乌有。如今发现儿子的死竟还另有冤情,他们情何以堪。尤其是李晓明的父亲李建国,愤怒不已地操起一根扁担就要打张剑,幸好一旁的邻居拦住了。
在邻居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下,李家人总算平息了愤怒。可在经济赔偿的问题上,双方争了起来。李建国一开口就提出了要赔偿50万元,张志鹏却说50万的赔偿是强人所难、狮子大开口。李建国闻言顿如火山喷发,暴跳如雷地对张志鹏挥起拳头砸去。张志鹏猝不及防,被一拳击中脸部,顿时鼻血直流。张志鹏被惹毛了,冲上前去反击,一场打斗剑拔弩张。幸好,在邻居的劝阻下,两人才喋喋不休地分开了。随后,张志鹏带着张剑气呼呼地回了家。
路上,张剑弱弱地嘀咕:“早知如此,真不该告诉他们。”张志鹏窝了一肚子火,训起儿子来也没好声气:“说归说,吵归吵,一码归一码。哪怕打得头破血流,这事的真相也得告诉他们。不然对不起良心。”张剑被父亲一顿训斥,噤若寒蝉地默默流泪……
担当让你坚强,走出命运的阴霾涅槃重生
事态的恶化,让背负着极大心理包袱的张剑更不堪承受。回家后,张剑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间里,吃饭都不出来,让母亲盛了饭从窗户里递进去。几天后,母亲给他送饭时,叫了半天也没反应。张志鹏这才撬开房门,发现张剑浑身发抖地躲在墙角,嘴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张志鹏觉得不对劲,上前询问儿子怎么回事,张剑却只是目光呆滞地不断摇手,不让别人靠近。张志鹏急了,强行带他到医院检查,结果竟发现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眼看着开学在即,张剑这番模样怎么能上学,张志鹏不得不赶去学校给他办理手续休学治疗。随后,张志鹏将儿子送进邵阳市宝庆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
由于张剑病情较轻,治疗又很及时,在医院经过半年的治疗后,症状得到明显改善,基本恢复了认知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但张剑很封闭,不愿与外界接触。医生告诉张志鹏,张剑的病情要完全康复,还要继续治疗,尤其是接受心理专家的心理干预治疗,从根本上打开张剑的心结,消除溺水事故造成的心理阴影。张志鹏带着张剑接受心理咨询后,心理专家说张剑的心结要打开,得到李家的谅解是关键,只有李家人的宽容和谅解,才能让他彻底放下心底的包袱。 为了得到李家人的谅解,张志鹏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张志鹏想在经济上给李家最大限度的赔偿,到处东拼西凑。当小货车司机专门替人家运送建材谋生的他,甚至变卖了小货车,筹集了8万元,准备赔偿给李家。得知张志鹏要卖小货车赔钱给李家,亲友们都不由惊叹着劝阻:“你疯了吗?那可是你们一家谋生的依靠,没有了车,你拿什么来赚钱维持生计。”张志鹏淡然一笑:“车没有了,我可以打别的工谋生。只要有一双手,做什么不能混口饭吃?”筹集好赔偿金,担心当着孩子的面若得不到李家的原谅会使张剑的病情雪上加霜,张志鹏先私底下前往李家赔礼道歉,表示愿意赔偿8万元,希望李家能原谅张剑。
其实那次争执后,邻居的一些闲言碎语传到了李建国耳里:“张剑那孩子挺可怜啊,因为那事都疯掉了。”李建国先是一愣,随即失去儿子的悲痛又涌上心头,想到张剑得到报应,李建国心中闪过一丝快意。然而,李建国也并非不通人情之人,那次暴怒打人和提出50万的天价赔偿,实在是因为太过悲伤、气愤,内心情绪难以控制所致,等气一消,善良的李建国开始忍不住想打听张剑的情况。
一天,李建国下地干活,偶遇张志鹏夫妻带着张剑前去看病,夫妻俩满脸愁容,张剑更是灰头土脸,眼神里充满了惶恐。那一瞬间,李建国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若是儿子见到自己耗尽生命挽救的好友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一定会唏嘘不已的!李建国的心释怀了,开始对张剑有了同情。因此,当张志鹏满怀诚意上门道歉时,李建国的心软了:自己失去的儿子已无可挽回,不该再因一时之气毁了儿子舍命救起的好朋友啊。于是,李建国答应接受张志鹏的道歉。
李建国答应接受张家道歉的消息,让很多亲友大为不解。有亲友问他说:“你刚开始那么生气,一口咬定要50万,为什么现在8万就答应了。你儿子难道就只值8万元吗?”李建国顿时脸黑了:“你以为我是财迷啊,50万也好,8万也好,都只是一个数字,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儿子的命。我说50万,要的是一口气,如今张家人态度诚恳地来道歉,我就满足了。都是为人父母,我不能将人家往绝路上逼!”
随后,与李建国做好前期沟通的张志鹏,带着儿子前往李家正式道歉。听说要去李建国家,张剑一度非常害怕。张志鹏和心理医生对他进行轮番劝慰,张剑才放下心理包袱勉强答应。来到李建国家,张剑一直战战兢兢的,不敢正眼看人,不敢跟人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幸好,早就和张志鹏达成一致的李建国没有一点埋怨之词就接受了张剑父子的道歉,并做了一桌好饭菜款待他们。饭桌上,张剑忐忑地对李建国夫妇说:“伯父、伯母,我真的对不起你们,是我连累了晓明……”不待张剑将话说完,李建国就赶紧安慰张剑说:“晓明的事,不怨你,都是他的命。我们也已经不怪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晓明在九泉之下,他也不会怪你,他只会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李建国豁达的宽慰,一下拨开了张剑心底的迷雾,让他长吁了一口气。
看着张剑的脸,李建国就不由得想到了儿子晓明,发自内心的博爱和宽容在一个父亲的心中荡漾,李建国忍不住把张剑当做自己的孩子,把无法给予晓明的那份父爱一点一滴倾注到了张剑的身上。之后,李建国经常去看望张剑,成为了张剑战胜病魔路程上最忠实的陪伴。李家大义的宽恕,让张剑压在心头的巨大坚冰终于融化了。2004年9月,病情康复的张剑重返学校继续学业。
张剑返校前夕,手头拮据的张志鹏为了给张剑筹集学费和生活费,四处找人借钱,李建国得知消息后,赶紧拿了6000元钱给张志鹏送去。李建国对张志鹏说:“孩子上学差钱,你咋不跟我说呢。这钱,就当是庆祝孩子重返校园我送给他的红包吧。以后,孩子上学缺钱的话,你尽管找我,我会不遗余力帮忙。”此时此刻,李建国大义地伸出援手,让张剑感动不已。张剑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不仅要报答父母对自己含辛茹苦的付出,将来还要替李晓明孝顺、赡养好他的父母。
沿着好兄弟的梦想走下去,留洋归来大义认亲
进入大学的张剑,开始明白勇敢担当对于一个人成长的意义,也变得愈发成熟、上进,他背负着无比踏实的责任感奋力前行。因为全身心都扑在学习上,张剑的成绩也因此突飞猛进。
大学毕业前夕,张剑萌生了考研的念头,但考虑到家境不好又非常犹豫。李建国得知后,对张剑说,“你放心考研吧,上学缺钱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在李建国的鼓励下,张剑打定了考研的主意,并把考研的目标选择为李晓明的母校——湘潭大学。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复习,2007年,张剑考上了湘潭大学的硕士研究生,这也正式宣告这个曾经因患精神分裂症而脱离社会的孩子,终于涅槃重生了。
在湘潭大学读研期间,张剑认识了相邻宿舍的一个硕士研究生师兄王猛。凑巧的是,王猛本科就是在湘潭大学就读的,他和李晓明竟是同班、同宿舍的同学,两人关系非常好。张剑获知这一信息,不由感触万分,就和王猛说起了他和李晓明之间的故事。王猛听了张剑的经历,也不由嗟叹不已。
在和王猛的聊天中,张剑得知李晓明一直想出国留学深造,迷恋足球特别喜欢西班牙风格足球的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去西班牙留学。得知这一信息,张剑暗暗发誓,一定要替李晓明实现梦想。为了实现目标,张剑不但刻苦钻研学业,还抽时间自学西班牙语。
2009年,张剑研究生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巴伦西亚大学的博士,并获得了该校提供的全额奖学金。来到巴伦西亚大学,张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大学校门前拍一张照片,寄给家乡的父母和李建国夫妇。在西班牙留学期间,张剑一边学习,一边利用假期到皇马、巴萨罗那等著名足球俱乐部参观,每到一处,都会拍下照片,做成精美的相册。这年寒假回国的时候,张剑将这些相册带回家,拿到李晓明的坟前,一边翻一边给九泉之下的李晓明讲述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张剑深情地说:“晓明兄弟,我会沿着你梦想的道路好好走下去,我也会将担起替你赡养父母、孝顺父母的责任。”
2013年6月,张剑顺利取得博士学位。在西班牙留学期间,张剑认识了一位在巴伦西亚留学念本科的四川女孩,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发展为恋人。由于女友大学毕业后留在西班牙发展,张剑也决定追随女友的脚步。很快,他被巴伦西亚一家公司聘用。张剑将自己第一个月的薪水,除了部分寄给父母,还寄了一部分给李家父母。在写给李建国的信中,张剑这样写道:“我感恩我的父亲,因为他教会了我担当。我更感恩于您,因为您告诉了我什么是宽恕。没有您的宽恕,我就永远无法走出那一段噩梦般的日子。在我的眼里,您就是我的父亲。”
2013年12月,张剑利用圣诞假期回国,祭拜舍身相救的好兄弟李晓明,并决定正式认李建国夫妻为义父母。当张剑向父母提出认亲的设想时,张志鹏夫妇都很赞同。随后,张剑在父母的陪同下,一起来到李建国家,李建国得知他们的来意,感动不已。张剑庄严地对李建国夫妇承诺:“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以后一定对你们履行孝敬赡养的责任。”看着成长成熟起来的张剑,李晓明的父母欣慰当初对他的宽容,更为这孩子勇敢的担当感到骄傲。
张剑认亲的故事,很快在亲友间传为美谈。大家纷纷感叹:人生变幻,世事无常,但不管多大的灾祸来临,只要坦然面对,秉着一颗正义善良的心行走在天地间,任何爱恨情仇都能一笑泯之。2013年12月,张剑在接受本刊特约记者采访时深有感触地说:“我的人生,经历了很多的坎坷。一步一步从泥潭般的噩梦中走出来,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只有勇于担当,他的内心才会敞亮,他才能真正成长、成熟,成为一个战无不胜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