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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了?
他会在晚上因惊跳坐起,必须滚出睡热的被子,握一握冰冷的床架,才能相信自己还活着。无法再次入睡,胸中有个问句也挣扎着抬头:这样的安稳日子还能过多久,是不是,下一个跳下的人就是他?
他才上高二,开学没多久,就听说一名同学自杀的消息。怎么可能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他与这名同学并非同班,但同为校篮球队的成员。一次次课后的训练,一场场并肩战斗的赛事,运动的间隙,他们天南海北聊过天,惊奇地发现:两个人如此相似。听同样的喜马拉雅电台,都喜欢《晓说》和《罗辑思维》,都看黑暗阴郁系的书。
可以说,他们彼此是对方的镜子、对方的影子。此刻,同学的猝逝,就像是他的一部分死亡。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自责:为什么我没有挽回朋友的生命?他也有隐约的失落:我知道的也不比其他同学多,我并不是这名同学最好的朋友。他不安:每次良辰美景,都像一种折磨。同学死了,我还能这么坦然吃喝玩乐?他再也不去篮球队了,他甚至不理解其他同學为何能若无其事。是他们太没心没肺还是他想得太多?更多的是恐惧:死,是这么容易。他可能,我也未必不可能。不不,我不能,我有爸有妈,我明年就要高考——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同学也有爸有妈,你同学明年也要高考。
死亡之翼像黑夜一样覆盖着他,他觉得他走不出来了。
他向母亲倾诉,母亲极力劝解他:“他跳楼,多半是抑郁症。你又没有抑郁症,你怕什么?”
母亲怎么知道他没有抑郁症?说不定他也有。他下意识在手机上检索,在“自测抑郁症”之类的问卷里,他看到:一、你是否一直感到伤心或悲哀?二、你是否感到前景渺茫?三、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他填完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中度抑郁症倾向。
他惊疑不定,又开始做第二份卷子。这次,他的得分是≥20分,轻中度抑郁症之间。
他学习压力本来就大,时常有超负荷之感。每天学到夜深,简单地洗一把脸就睡觉。原来虽然睡眠时间不够,但质量还很高,头一挨枕头就着了。有了“抑郁症”这心病,他竟然开始失眠了,时睡时醒,白天上课又打瞌睡,被老师批评了好几次——这不就是抑郁的症状嘛:失眠,不能胜任日常工作,社会评价降低。
到最后,他撑不住了,向父亲吐露:“我可能得了抑郁症。”
医院的检查让所有人都庆幸不已,医生认为他处于“抑郁态”,但还没到抑郁症的程度,但疼痛是真实的,难以摆脱。
他的父亲向我抱怨:“现在的小孩,想得真多。”一家三口,愁眉苦脸坐在我的书房。
我对哭丧着脸的少年说:你的感受,非常正常。
再没有比身边人去世给人更大冲击。我到这把年纪,突然“忍看朋辈成新鬼”,都会很长时间难以释怀。尤其是,你与同学接近,你下意识觉得自己与同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一种“同学的选择总是与我一致”的心心相印感。同学的猝逝,就像牵动所有的线,线的那一端是黑洞。你不敢凝望,又不能不凝望,你怕黑洞吞噬你。
可是,你们真有如此亲密吗?每棵参天大树都将有自己的定位和独自的命运。你的同学,是夭折的小树,他的夭折不是你的宿命。
而“资讯过度依赖”推进了你的焦虑。古人早就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信息时代,资讯极多,如果不能去芜存菁,一味全信,就会给自己带来负作用。
该如何做?
该吃药吃药,该大哭一场大哭一场,该找心理咨询师找心理咨询师。心态与状态的调理都需要时间,就像时间会治愈伤痛,促人成长一样。
(编辑 郑儒凤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