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玫因为沈立新去世,不想再和沈家搭上关系。沈琅为见宓玫,却不想被困在山上,这时她突然接到肖闻郁的电话,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无情地冻关机了……
沈琅真愣了:“你……”
许许在旁边拖长声音喊道:“西郊晚驼峰,晚——驼——峰啊,少年人,英雄救美要趁早——”
四十分钟后,司机和两位男摄影师终于把冰凿开,裹着一身的寒风进车。司机舒了口气,欢欣鼓舞地搞了张CD庆祝,哼着小调踩离合器后变档,方向盘刚打了个转,越野车在车载音响悠扬的音乐声中缓慢停下。
几乎同时间,车内所有人都见证了发动机的风机停转的声响。
刚凿开冻冰的越野车——
熄火了。
司机沉默着看看摄影师,摄影师也同样一脸蒙地看向他。
于是刚跳上车屁股都没坐热的一行人又哆嗦着下车,研究轮胎的研究轮胎,研究发动机的研究发动机。祸不单行,一小时后沈琅接了个电话,等结束通话,她转向许许,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雪下得太大,盘山路封路了,我叫的车开不上来。”
许许缩在没有暖气的车内瑟瑟发抖,快哭了:“我这是什么乌鸦嘴啊?!”
这时,时间已经是夜里近十一点了。
没暖气、不能发动的车充其量就是个挡风帐篷,还是不提供睡袋的那种。
长夜落雪,车内静谧一片。前排的摄影师回头看了眼阖眸休憩的沈琅,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问许许:“你朋友在车里这样睡一宿没事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许许被吵醒,冷笑一声。她打了个哈欠,“你放心吧,搁以前可能非常有事,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许许这话是实话。
换做以前她认识的沈琅,是个娇生惯养、一点儿皮肉之苦都吃不了的大小姐,要是让她像今天这样在天寒地冻的车里睡一晚,指不定怎么毒舌羞辱在场连发动机都搞不定的各位。
而近几年沈琅变了太多,甚至还心血来潮地跑去住过地下室。好端端的,非要强迫自己吃苦受罪,有段时间连许许都有种沈琅在强制“修正”自己的错觉。
沈琅睡得并不舒服,直至浓黑的夜色被长灯照亮,混沌中她听司机惊喜开口:“是不是有车来了?”
将近凌晨四点,一辆开着探照灯的车碾过山路的积雪,在距离不远处慢慢刹住车。
车门打开,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下车,踩着雪迈步过来,撑臂俯身,屈手指在车窗前叩了两声。
司机的表情都快赶上世界末日见到救世主了,他开门下车,激动地把兜里存着的整包烟塞了过去。沈琅还处在刚醒的那段缓冲期,旁边许许抹了两把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借着车灯打量身形修长的男人,回头问沈琅:“我的天,这是那位‘十八岁’?”
长得也太……要命了吧?!
车外的男人没收烟,低头跟司机交谈了两句,接着侧过脸朝着后座车窗看过来。
冰雪下瓷画玉雕的一张脸,英隽疏淡,眉眼幽深。他连开数个小时的车,平时有意维持着的矜敛尽数退却,此时自上而下都裹挟着凌厉之气。
许许惊艳:“这肯定不止十八岁了吧?”十八岁哪有这种气质?
沈琅总算清醒了,她下车前扔下了三个字:“肖闻郁。”
司机是个自来熟的,沈琅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诉完苦,熟络地跟肖闻郁攀谈起来:“……您这开的跑车上山多伤车啊,悬架就不说了,底盘刮擦的那可都是钱啊!”
沈琅没想到肖闻郁真的来了。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呵着白气,弯唇笑着打招呼:“好久没见了,肖……”
肖闻郁打断了她的话头,漆黑的曈眸注视着沈琅,问:“你的手机呢?”
听起来脾气很躁啊!
沈琅没惹他,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在车里。”
从沈琅下车的那刻起,肖闻郁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没挪过,像在确认她的完好性一般。他垂眸扫过沈琅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脖颈的皮肤,半晌才道:“我打不通你的手机。”
越野车早在数小时前就熄了火,车内温度冷得出奇。沈琅在车后座夹缝中找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冻关机了,难怪肖闻郁后来没联系上她。
车内两位摄影师也已经醒了,下车问司机借了根烟。趁沈琅上车找手机,许许拉住她,两眼放光地问:“是那个掌权恒新的肖闻郁?把你哥气得发疯的那个?”
许许是知道肖闻郁的,但沈琅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个人,她对他也只停留在媒体新闻里的形象上。
“迈巴赫的这款车系少说要千万,他都能为你糟蹋成这样,你们俩别是真有什么吧?”许许说,“太带劲了,你哥知道吗?”
沈琅笑着回:“别说我二哥,连我都不知道。”
许许失望了:“你们真没什么啊?”
“有啊,怎么没有?”沈琅睨她,语气压得缠绵悱恻,“我正追着呢。”
沈琅摸到手机,拿到肖闻郁面前递给他,神情真诚坦然:“不是我故意不接你電话,它没电了,我怎么会骗你呢?”
她心情很好,递个手机都不老实,偏要逗他一下。沈琅的指尖不经意地在他指背上触过,肖闻郁眸色一沉,顿了下,随即反捏住沈琅的手腕,温热的指腹顺着她的脉搏经络一寸寸地抚过去。
沈琅的手冰凉。
那瞬间,肖闻郁的下颚线条随着动作绷紧了,像是平静的表象被撕裂出一道缝隙,压抑蛰伏着的情绪快要喷涌而出。他松开手,声音克制地说:“上车。”
这模样看在沈琅眼里被顺理成章地理解为:肖闻郁觉得他被她冒犯了。
这人生气了,还挺难哄的。
肖闻郁来的时候还叫了拖车,只不过拖车快不过跑车,四十分钟后姗姗来迟。
许许一行人最终跟着拖车离开,凌晨四点多,夜色还深,这场闹剧终于落了幕。沈琅坐在肖闻郁车里,裹着厚绒毯,体温逐渐回暖。
肖闻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副驾上的沈琅偏头看他,问:“明天——应该是今天了,今天是周日,肖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肖闻郁闻言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沈琅披着的这条厚绒毯跟肖闻郁身上一样带着股淡淡的冷香,清冽的草木调,不知道是男士香水还是须后水的味道。她鼻尖蹭了蹭毛毯,不慌不忙地把话接下去,尾音含着鼻音:“再等两三个小时就能看日出了,听说这里日出很漂亮,既然都来了,也不能白来。”
肖闻郁:“不困吗?”
“离日出还早,我们有两三个小时能休息。要是现在就开车回去……”沈琅看着他笑,瞳孔在车灯下呈琥珀色,“我总不好让肖先生疲劳驾驶吧?”
沈琅是真的有点儿累了,累到防备心都撤下不少。
以往这番话她只会说出要看日出的部分,至于等日出是出于让人休息的念头这一点,她只会闭口不提。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肖闻郁的目光落在沈琅裹着毛毯休憩的睡颜上,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一幕场景。
多年前沈家宗亲会上,沈立珩听闻肖闻郁也被老爷子带来了游艇,当即气得要找人算计他。
沈立珩咬牙道:“我想收拾他還不容易?我只要跟阿绪说一声就好了。”
“阿绪是你的保镖,跟着你是为了保护你,到时候翻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了。”一旁的沈琅接过话,“二哥,他就是条听话的狗而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琅又说:“他不听话,给个甜枣哄哄就好了。”
那时候的沈立珩年轻气盛,他从未把一个司机的养子放在眼里过,如今那样的人竟能登堂入室来参加沈家的宗亲会,他根本不能容忍:“我哄个屁,我要弄死他!”
沈琅说:“既然这么不待见他,推进海里吧。”
两人谈话时压低着声音,而离甲板不远处的杂物舱里,肖闻郁听完了全过程。
后来的事人尽皆知,沈立珩找人把肖闻郁推下了海,却时间正巧地碰上救生人员经过,捡回一条命。
肖闻郁被推下海的地方避开了游艇的螺旋桨,救生员发现他落海的时间点又掐得太巧,像是有人故意暗中要放肖闻郁一条生路。
沈立珩这一招打草惊蛇,老爷子雷霆震怒,起了戒备心,在肖闻郁身边安排了两位保镖。
肖闻郁在医院醒过来的当天,老爷子拎着两个罪魁祸首向他道歉。
沈立珩当然梗着脖子没道歉。沈琅打量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瞳孔衬着窗外的阳光剔透潋滟,她轻慢地呛他了一句:“活着呀。”
别人没察觉,肖闻郁瞥到了少女促狭骄矜的笑意。
沈琅还在睡,呼吸声很浅。她半张脸埋进绒毯里,皮肤白得像瓷,乌黑的长发铺泻至肩臂,一副娇憨的模样。
肖闻郁欺身垂眸看着沈琅,漆黑的碎发阴影打落下来,遮住他晦暗深沉的眼眸。他薄唇的线条收敛着,目光一寸寸往下,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像漫长而温柔的折磨,他情绪再怎么汹涌翻腾,最后只是伸手开高了车内的暖气。
车窗外山川层迭,黯淡浅薄的光色从山脉间浮起,连成一道稀薄暗蓝的曙光。
日出了。
细碎熹微的晨光打在沈琅下半张脸上,一小片投落阴影微陷进她小巧的唇窝中,形成一小道曲陷的弧度。
如果吻她的唇,不知道是多温软细腻的触感。
肖闻郁不看日出,只垂眸盯着沈琅。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沈琅没想到都周日了,肖闻郁还能有这么多事要忙。
肖闻郁中午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两人看完日出下山,等到回市内早就是下午了。他赶不及回市中心,改道把车开进了近郊的半山别墅。
近郊别墅是他回国后才刚置办起来的,草坪都没来得及修剪装饰,前院的泳池也是干涸的。
沈琅下了车环视一圈,明白了。
肖闻郁没空管她,也没心思送她回市里,要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既来之则安之。沈琅正好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她笑得眸光流转,问肖闻郁:“肖先生,其实我已经一晚上没洗漱了,方便我借地方洗个澡吗?”
近郊这一片区域都是别墅区,开发商计划在这里建整片的山水庄园,连预拍卖都没开始,前段时间听闻恒新集团的掌权人正好在本市落脚,忙不迭地跑来给肖闻郁送了一套。
附近整片别墅区的草坪还没来得及打理,给肖闻郁的这套别墅内里却俨然已经装潢成了豪宅的样板房。
沈琅洗完澡下楼,路过二楼书房,斜倚在门框边,从半开着的红木门外看了眼。
肖闻郁确实有视频会议要开,这会儿正戴着蓝牙耳机,神色沉稳地听着几位投资经理的项目汇报。沈琅在门口停留几秒就要走,忽然听见书房里的肖闻郁问:“什么事?”
整场会议到现在肖闻郁开口的次数很少,但每次开了口就是直击要害,堪称百里杀人。
“……这里的风险评估应该没有问题,上周我已经跟法务顾问沟通过了细节。”连着线的投资经理胆战心惊,“您觉得方案还有哪里不妥吗?”
肖闻郁没说话,沈琅知道他在问自己,靠在门口隔空指了指书房内空无一物的书架:“我在这儿哪里都去不了,想来借本书看,没想到肖先生这么不爱读书。”
书房是新装潢的,肖闻郁不常来住,当然没放什么书。
这里方圆几里内都没什么人,沈琅只能在别墅里走动,无处可去,无人交谈,像被困在独属于他的领域里。
肖闻郁切了静音麦,看了她片刻。楼上卧室套房里的衣帽间跟书房一样空空如也,沈琅洗完澡还是只能穿回自己的衣服,裤脚被浴室的水雾浸润,湿湿垮垮地挽起来,露出一截瘦白细腻的脚踝和小腿肚。
肖闻郁的目光扫过沈琅,蓦然停在了她小腿的皮肤上。
一道约一寸长的疤痕自沈琅的裤脚边显露出来,虽然颜色浅淡,但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还是显眼。
那瞬间肖闻郁的眸色几乎是阴翳的,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问,低沉了声音回道:“我这里没有书,楼上主卧的更衣室里有干净的换洗衣物。”
言下之意,她想去哪儿去哪儿,只要现在别来书房烦他。
沈琅心说自己在小纯情这里也太不受待见了,要不是她跟他还有股权合同的利益关系在,估计昨晚他就能把自己扔在山上冻死。
沈琅并不知道,她在这里,肖闻郁不可能不去注意那道不知由来的疤痕。他的神情隐忍莫测,眼神暗下去,问:“还有事吗?”
“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有吃饭,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没有吃饭吧?”沈琅觉得自己被嫌弃得很无辜,靠着门,晃了晃手机,“我查了外卖,周边的定位范围内没有一家提供送餐服务的。不知道肖先生能不能联系上你的私人厨师?”
按理说沈家也有私厨,但厨师平时跟沈琅的二哥关系熟络,她不方便把厨师叫过来。
沈立珩虽然不能把肖闻郁怎么样,但对沈琅就不同了。要是让他知道她正跟他的商业死敌在这里暗通款曲、狼狈为奸,指不定会气得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肖闻郁撥通了一个号码。
另一边,会议还在进行。
刚才肖闻郁的窗口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吓得前一秒还在做汇报的投资经理大气都不敢喘,一度很惶恐。
副总常泓一副见惯风浪的云淡风轻:“他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常泓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信息轰炸了肖闻郁的私聊窗口。
常泓:出事儿了?
常泓:你上周不是去解决股东抽逃出资的事儿了吗?什么时候回的国?
常泓:难不成是昨晚?
常泓:那昨晚我跟老林他们几个吃饭,问你也没回我,忒不局气!
常泓是肖闻郁在恒新集团华尔街分部的合作伙伴,虽然是ABC,但回国的这段期间已经速成了本地口音,打字都要带个儿化音。他正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控诉肖闻郁,后者就给他来了电话。
沈琅见肖闻郁拨通号码后,神色平静地问了几句,下一秒就要搁下手机。
他看向沈琅,语气也非常平静:“厨师来不了,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来了?你在哪儿呢?”手机那头的常泓莫名其妙,“不是,我什么时候领的厨师头衔,我家糊锅的那几个锅铲都不同意——”
电光石火间,常泓福至心灵,回想起肖闻郁切断会议前那道声音模糊的女声,突然冒出了个念头。
肖闻郁现在身边有女人。
说不定还是单独相处的那种。
他还不想让别人打扰到此时的“私密二人空间”。
那到底在什么情况下,能让他既不情愿让人插足,又要跟影帝似的打电话演个过场呢?
哎哟喂……趁着肖闻郁没挂电话,常泓热情洋溢:“——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我厨艺是真不赖,那女孩儿想吃什么?来来来,我给做,你们在哪儿……”
肖闻郁挂了电话。
沈琅隔得远,没听到常泓在手机里进行的自我推销演讲,她回味了遍现下的场景,突然觉得有点儿熟悉。
多年前肖闻郁被她二哥推下海,全身多处骨折擦伤,出院后在沈宅里还被沈立珩使绊子,在饭点时间摆了一桌的海鲜发物,只能看不能吃。
那时候她虽然随手帮了他一把,但也嘴欠说了不少风凉话。如果她是肖闻郁,肯定要认为那出是沈立珩跟她联起手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存心要他难堪的把戏。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回轮到她了。
沈琅也不戳破,面上笑得眉目流转,只说了句:“看来肖先生的厨师真的很忙。”
她正打算上楼打个盹,身后又响起肖闻郁的声音:“楼下冰箱里应该还有食材。”
沈琅愣了愣,回过身,一时有点儿摸不清肖闻郁的心思。
要是他是存心想晾着她,那就不应该主动提醒她冰箱里有食材能下厨,但要说不是对她有意见,那拿着高工资的私厨怎么这么碰巧,说不来就不来了?
思忖只在一瞬,沈琅很快调整了神情,得寸进尺地笑问:“可我不会做菜……难道你要给我做?”
肖闻郁抬眼,又敛了眸收回目光,就在沈琅以为她又被他单方面隔空挂断通讯时,肖闻郁摘下蓝牙耳机,合上笔电站起身来。
他的大衣已经脱下来挂在了书房的衣帽架上,此刻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衬衣,即使一晚上没换,也还能合贴地勾勒出男人挺拔颀长的好身材。瘦韧的腰,紧绷的脊背,往下看还有比例修长的腿。
沈琅没能摄取物质食粮,退而求其次地把肖闻郁当精神食粮,以纯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精神食粮”越过沈琅往书房外走,她问:“肖先生要去哪里?”
肖闻郁停住,垂眼看向沈琅,反问道:“不是我来做?”
沈琅缓缓眨了眨眼。
……好像还真是。
这回肖闻郁倒没骗沈琅。别墅里有家政阿姨来定期清扫,为应对雇主的不时之需,阿姨隔三差五地会往冰箱里补充点儿新鲜食材,不多,也就供三两餐的量。
偌大的厨房里,沈琅看肖闻郁架上砂锅,从冷柜里取出冻鱼,动作熟稔地装盘,推进微波炉解冻:“我没想到……”
肖闻郁已经挽起了衬衣袖,他修长的手指被冻鱼表面结的一层冰霜冻得微红,正微微俯下身子撑着流理台冲洗手指,闻言侧过脸望向沈琅。
他做起这些事来的时候干脆利落,沈琅刚才留意到厨房的餐具都是新的,以为他在厨艺上的造诣跟她一样半斤八两,没想到他做起来这么熟练。
虽然沈琅曾自虐般住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室,在胡同窄巷里吃过小餐馆,但常年的娇生惯养拔除不去她骨子里的骄矜。如果换做她的两个哥哥,别说为下厨挽起衬衣袖了,像这样排了两三个月才给剪裁定制的昂贵高定,就是在餐桌上皱一道衣褶,也能让人拧眉不悦。
沈琅说:“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鱼。”
“以前试过。”
她笑道:“那今天是我沾光了。”
沈琅确实沾了肖闻郁的光,她看着后者开锅热油,调料翻炒,升水炖鱼,直至食物的香气缠绵缓慢地溢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吊桥效应作祟,从晚驼峰上下来以后,沈琅怎么看肖闻郁怎么觉得微微心动,突然生出想要了解他本人的心思:“在美国的时候,肖先生也会一个人做饭?”
细微的水流声戛然而止。肖闻郁关了水,算是默认。
沈琅问得促狭:“就没有人陪着一起吃饭吗?”
这是一个私人问题。
肖闻郁这次打了直球,直截了当地问:“你对我的私生活感兴趣?”
厨房里气氛静谧,只剩鱼汤在炖锅中冒出汩汩的小白泡。沈琅话说得暧昧,顺杆上爬地逗他:“我对肖先生整个人都非常感兴趣。”
在沈琅看来,肖闻郁情场生涩,要是两人打起直球来,怯场的一定不会是她。
遑论这话她也没骗人,他确实对她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肖闻郁果然没再理她。
鱼汤炖好出了锅,沈琅总算是干了点儿动嘴以外的人事儿,上前想帮忙端过砂锅,但她刚上手碰到的砂锅的双耳,就被肖闻郁挡开了。
沈琅难得没说点儿什么,只是安安靜静地看着男人上菜,又折返回来洗手。
他一个人把事情做全了。
“要不是我现在饿到只能动筷子,”沈琅靠着厨房的小吧台,忽然道,“恐怕我就要对肖先生动心了。”
肖闻郁洗手的动作顿了顿,骤然抬眸看向她。
这话像说得认真,但下一秒沈琅又开始没个正经,调侃道:“不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当一个人真正被勾起了解欲望、想去了解对方的过去的时候,才是动心的开始。这点儿肖闻郁非常清楚。
所以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抛出线头,引导着。像蛰伏已久的狮子,看着漂亮警戒的猎物一点儿点儿踏入领地,试探性地触碰安全区,直到毫无防备地袒露自己。
但他没想到,沈琅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哪怕可能只是开玩笑。
肖闻郁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隔着小半个厨房的距离,他眼底晦暗难辨,明明灭灭交织混杂成模糊暧昧的暗涌,问句却很直白:“有多动心?”
耳朵又红了。
沈琅的目光从肖闻郁的耳廓上移开,刚想开口,她搁在吧台上的手机嗡声震动起来。
来电的是沈立珩。
一触即发的暧昧陷入冷场,沈琅拿起手机:“不介意我现在接个电话吧?”
电话刚接起来,沈琅一声“喂”还没出口,沈立珩死死压抑着的怒气就差没烧穿屏幕般地传过来:“肖闻郁……”
“……”
沈琅人生第一次有种做贼心虚的错乱感,扫了眼肖闻郁的背影,转身往厨房外走:“他怎么了?”
沈立珩咬牙切齿:“是我小瞧这个废物了……”
以前沈家两兄弟明争暗斗了十几年,沈立新活着的时候都未必能把沈立珩气得这么狠,能让她二哥这么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肖闻郁算是第一个。
别墅一层有道通向泳池花园的连廊,沈琅绕过大厅,拐入连廊,一路上算是摸清了沈立珩动怒的来由。
“这周三公司要召开临时股东会决议,罢免集团在纽约子公司的一位股东。”接下来的话沈立珩几乎说得一字一顿,“可能还要公布肖闻郁股份增持的消息。”
沈琅诧异:“股份增持?”
肖闻郁的手里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一夜之间又要涨,难怪沈立珩会气得跳脚。
这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恒新集团下属有一家科技子公司,早年在纽交所上市,并成功地入驻了华尔街,公司内有位持股股东在两年前抽逃出资,拿着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参加了对赌协议。
“对赌协议的内容是,如果另一方公司在协议到期的时候达到约定的营业增长率,那蠢货就能获得一笔巨款,”沈立珩分出最后一点儿理智,按捺着脾气跟沈琅解释,“而如果协议失败后,他要以他百分之五的股份来弥补对方的亏空。”
那位股东本来瞒得天衣无缝,不幸的是,不久前恰好协议到期,而协议结果是失败的。
股东抽逃出资的事传得风风雨雨,A股开盘后,恒新股价又跌。沈立珩还来不及暴怒着赶去美国兴师问罪,那股东手里百分之五的股份不知怎么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肖闻郁的手上。
沈立珩深吸一口气:“跟那蠢货进行对赌协议的是纽约的一家小公司,而那家公司一年前就已经秘密签了拟收购合同,预计今年放出被收购的消息。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那家公司即将被收购了,而要收购那家公司的就是恒新。”
以前美国那边有沈立新卡着,沈立珩一直以来都对恒新在美国的业务都不熟悉,所以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沈琅听着,逐渐有了推测。
“你猜一直在负责那桩收购案的是谁?”沈立珩咬牙,念出的名字与沈琅的推测一字不差地重合,“肖闻郁。”
肖闻郁一直都在接触对这家公司的收购项目,十有八九早就知道了恒新里有股东抽逃出资、拿着股份去投资这家公司的事。但他却引而不发,只等一个契机。
原因很简单,即使对赌协议失败,最后股东的股份都用来弥补那家公司的亏空,最后兜了一圈,仍属于恒新。
只不过兜的这一圈过程中,还会经由肖闻郁的手。
长达两年的鱼,终于咬了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现在肖闻郁多了新增持的股份,再加上原有的百分之三十五,等到收购消息被放出后,公司股价势必会涨,到时候他手里的资金也会远比现在多得多,他这回又占了上风。琅琅,我们来不及了。”沈立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默片刻,突然问,“琅琅,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琅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却还是跟着问:“奇怪什么?”
“奇怪为什么所有事都发生得那么巧,有股东抽逃出资,签对赌协议的对方公司正好要被收购,而负责收购案的碰巧是肖闻郁。”沈立珩说,“而这些事没在老爷子和大哥活着的时候被翻出来,却在这个时候被翻了出来,所有发生的事都像在给他铺路,都指向了对他有利的那一端——”
沈琅很快地蹙了蹙眉,“二哥,你怀疑……”
“我曾疑惑过,沈立新连出门参加私人聚会都要带四个保镖,像他这么惜命的人,为什么会冒着风险酒驾呢?”
通向花园的连廊僻静无人,一时静默。
“你怀疑肖闻郁跟大哥的车祸有关系?”片刻,沈琅才开口。她状似不经意地接话,“这还不至于。”
沈立珩冷笑:“也不是没有可能。”
下期预告:
沈立珩想要陷害肖闻郁,沈琅为拖延时间竟提出将股份转移给他。
肖闻郁对沈琅欲迎还拒,其实另有目的……
沈琅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和肖闻郁的关系,躲身衣柜,却被人误认为是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