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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学传家
易即《周易》,儒家十三经之首。身为经学大师的焦循对《尚书》《诗经》《周礼》《论语》等经传都有研究,其中尤其对易学着力最多也最深。自青少年起,焦循为治易倾注了大半生心血,取得了以易学传家和沾溉后世学人的成就。
焦循家族对于《周易》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他的曾祖父焦源、祖父焦镜、父焦葱俱好钻研《周易》,到了焦循这一代,集祖辈研究之大成而发扬光大,至以易学名闻天下。焦循治《周易》的突出贡献,集中于其大著《易学三书》四十卷,包括《易章句》十二卷、《易通释》二十卷、《易图略》八卷。焦循治《周易》,一方面以所谓“旁通”“相错”“时行”作为创立易学架构的重要法则,揭示了易学“通变”思想的精髓;另一方面,他又会通中西算学中的逻辑思维进行推演,呈现出以数理模式和数理思想沟通易理的鲜明特征,焦循是历史上第一个能运用数理方法研究《周易》之人。
据记载,焦循家每一道门上都有自家撰写的对联,其中贴在大门堂上的对联如此写道:“易学传家,读书执理。”焦循依次给子孙取名“授易”“授书”“授诗”,足见他把易学作为传家固业的主要根基。
读书执理
在父母亲戚良好教育和家风熏陶下,天资颖悟的焦循自幼就喜读书,除学习诗文辞赋外,还广泛涉猎经史天算地理医农等典籍,这为其后来治学成才打下了坚实基础。
遍览经史子集,兼阅当代学人著作,旁及九流之书,是焦循读书的显著特点。他多方求购书籍,以得好书为乐。焦循之子焦廷琥在《先府君事略》中记道:“府君性俭约,而购买书籍,则必丰其值,不少吝。”焦循在荒岁之时为购《通志堂经解》丛书,不惜以变卖良田之价银,又有贤妻阮氏脱卖金簪相助,方得此书,传为士林佳话。焦循好读书,亦善读书,其读书习惯和方法,他的季弟焦徵深有体会,他曾言焦循所教的读书方法:“读书不熟,必先为解说其义,后分章画段,教以整读、碎读、分读、串读之法。”
读书贵在执理。“执”指执着,坚持不懈;“理”即精髓要义,真谛所在。读书执理,焦循身体力行。
第一,读书不随波逐流,勇于有疑而问。焦循幼时入塾读书,听塾师解说《论语》《孟子》,常疑之不以为信。他人认为难读之书,如《尚书·盘庚》《礼记·内则》,焦循偏乐于探索其中。
第二,读书须深思熟虑,融会贯通。焦循常说:“学贵善用思,吾生平最得力于‘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八字。学有辍时,思无辍时也。食时、衣时、寝时、行路时、栉沐时、便溺时,凡不能学时,皆当即所学而思之。”焦循有一首组诗《读书三十二赞》,赞清初以来《音学五书》《尚书古文疏证》等四十八部学术著作,就是焦循熟读精思、知人论世后的心血结晶。
第三,读书能不懈探索,把握其微言大义、精华要旨。幼即以好易颖悟著称的焦循,在读《周易》进而治易的道路上,艰辛备尝,直至在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五十四岁方成就《易学三书》书稿。易学大著既成,焦循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对《孟子》的深研与对《孟子正义》的撰著中。在病痛的折磨下,又用了十九个月时间,至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七月辞世前夕,终完成《孟子正义》草稿三十卷约七十万言。《孟子正义》既具汉学精于训诂考据之所长,又具宋学精求义理之特征。大著淋漓尽致地阐发孟子的性善论,以性、灵、情、欲、德、才、知、智来区别人与禽兽,赞扬人性之善,明白晓畅,可谓是“善”的宣言。
忠厚廉让
在焦循心目中,忠厚廉让是立身处世的人生信条,也是焦家世代重德、修德、厚德之家风的根基。焦循父亲曾对他说:“吾家世世以忠厚退让为法。”焦循玄祖焦文科,曾为江都刑房吏,以慈祥仁爱著称,常救无辜于水火之中,清正廉洁,未尝妄受一钱。高祖焦明旸,为人忠厚礼让。曾祖父焦源,性情醇笃,莫与人争。祖父焦镜,生性厚实,广施仁爱,从不与人计较得失,甚至以德报怨,深受乡邻爱戴。而焦循父亲焦葱,亦是乐善好施之人。
查阅史料,焦氏家族并未传有系统论述治学规范要求的文字,但焦循父亲留下了二十七条治家教子训诫的格言,我们不妨来读几条。如“学颜子者学其虚心,又当学其立志”“处己接物,必要正大磊落,不独免为人鄙,亦且免为人疑,否则不足立名,亦不足保身”“读书就正有道,则宜用求,而断绝忮(嫉妒)心”“父子兄弟之间,惟相通以诚,有所疑必使释之,令共见其心”“尔辈好作诗,宜细读《诗品》,尤宜学作《诗品》者之人品”等。
父亲的训诫格言,焦循牢记终身,也受用终身。嗣后焦循撰有训诫子弟后人的《里堂家训》二卷传世。《里堂家训》用自己安身立命、为人处世、读书治学三个方面的践行与感悟教育子弟后人,彰显了发蒙解惑、匡正时弊、激劝人心的正能量。顾廷龙先生曾精辟指出此书“教其子弟,亲切可行,非空言高论所得拟也。即今时移势异,修治岂有变易,精义尤难泯灭,百世后生,永堪师法”。
从焦循玄祖到焦循父亲,忠厚退让的家风数代相传,未有更易,到焦循这一代,他又增一“廉”字,是为“忠厚廉让”。他曾应一位“好读书,不求闻达,予爱之敬之”的梅姓青年所求书写一联相赠:“书读秦汉以上,家在廉让之间。”
焦循與人交往,忠心耿直,诚挚质朴,是非分明,善于引导,诲人不倦,且生性俭约,淡泊仕途与名利,以清廉自束。嘉庆六年(1801年)应乡试获取举人的出身资格,但他自次年会试落第后,不再应科举,亦不出游,奉母家居,授徒为生,尤读书著书不倦。总之,以“忠厚廉让”为法,在焦循身上得到了突出的展现与切实的躬行。
知行诚笃
“知行诚笃”系焦氏家族家风极为重要的内蕴,和“君性诚笃”(阮元赞语)、“学行诚笃”(阮亨赞语)的评价相一致,是明代大儒王阳明“知行合一”“知行并进”学说的承继和践行。精研以易学为首要代表的经学,兼治他学,并立足、执着于通经明道、著书立说,以达“经世致用”,无疑是焦循“知行诚笃”的集中体现。
焦循的一生,欣逢清代学术繁荣的鼎盛时期。他用功勤勉,不懈于学,著作宏富,经史子集皆多涉及,诗词歌赋都有所作,在经学、哲学、文学、史学、数学、医学等领域均取得杰出成就,且以经学、数学、曲学成就最为显著,是当之无愧的“通儒”。
焦循对其子孙能够传承并弘扬焦氏家风的希冀,在其暮年愈加强烈迫切。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除夕,焦循于枕上作七律:“梦中亲友未凋零,笑语方温梦又醒。鬓雪半因陈籍白,眼花时共远山青。烈风窗外呜鸦鹊,活火铛边煮术苓。且喜雏孙初学咏,吟声不与岁华停。”幼孙吟声不断的景象,蕴含着他对书香”延续、家学后继有人的期待和喜悦。
次年七月二十四日,自感不久于世的焦循,呼子廷琥于榻下,谆谆嘱以后事:“吾之病不能起矣。汝宜绩学,子孙宜读书。惜诸孙尚未成立,然长孙授易年十四,粗习属文之法;次孙授书年十一,吾教之作文、作试帖,伊亦稍稍能领会;三孙授诗尚幼;俱宜教诲之,使勿坠先业可也……”
“易学传家,读书执理,忠厚廉让,知行诚笃”,诚为焦氏家风的大义,也是中华民族古代家风宝库中的精华遗产,值得后人继承与弘扬。
(摘自《人民周刊》2018年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