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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游名胜总容易邂逅旅游名人,比如作者当年在莫高窟巧遇三毛的情景,至今让她念念不忘……
三毛于1991年1月4日离去,到现在已整整14年了。想起她来到莫高窟桥头时的情景,特别是想起她给我和其他慕名者一一认真签名的情景,至今感触仍然很多很深。
那是1990年4月12日的午后,有好大一群人等候在莫高窟桥头,其中有敦煌研究院的讲解员、警卫和其他部门的工作人员,也有一些外地来的游客。大家都耐心地等待着,因为听说三毛上午参观洞窟后,中午随美术所的小张到研究院内部食堂吃饭去了,而这桥头是进洞窟的必经之路,三毛下午再上洞窟时是肯定会经过这里的。对于许多人来说,看看具有传奇色彩的名女作家,也算是一项超值收获。
“来了!”人群中一个人喊道。大约一点多,三毛和美术所的小张从研究院办公楼方向慢慢走过来,走到临近桥头的售票处前,她突然对旁边的小张说:“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便一屁股坐在公路边即售票房前的台阶上。看着三毛大大咧咧、无拘无束、自然随意的风度,在桥头那里等候的人们似乎愣住了。莫高窟经常有许多名人来,但都是非常庄重严肃的。
这时,原来准备好笔记本想让三毛签名的几个姑娘小伙你推我搡,你叫我先去,我叫你先去,不知是大西北人的淳朴羞涩,还是对名作家的敬畏,没有人跨出人群。我见到这些人扭扭捏捏,心想,你们不去,我去。于是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几个敦煌壁画首日封,径直走到三毛面前,激动地请她签名。
三毛接过我手中的首日封,仔细地欣赏起信封上的图案和邮票。看了好一会儿,她高兴地说:“啊,好漂亮呀!我给你签。你看,我不但在信封中央给你签名,我把我的名字再给你写在这个小方框里(首日封左上角盖有“挂号”等字样的邮戳框内的小框)。”她一边写一边继续说:“三毛,三毛,唉,也只能值三毛(三角)钱了,太便宜了。”写完后拿着信封仔细看了看,又满怀深情地说:“你看,我的名字放在这个小框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邮票,既好看又很别致。就当是邮票吧。”她说这句话的神情,似乎是在对我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特别是说最后一句话时,轻飘飘的,好像她自己真的成了一张邮票,正在天空中随风轻轻飘向远方。
这时人们全围上来,争先恐后地请她签名。
我悄悄地退了出来,站在稍远处观察人群内的三毛。她头戴一顶时髦的帽子,帽子下的卷发散披在肩上,脸上涂了淡淡的粉,眉毛画得弯弯的,眼影是淡蓝淡蓝的,口红涂得浓浓的。看上去很有精神,但刻意化妆的痕迹中流露出一丝倦意。
这时,听见有几个女孩悄悄议论三毛的年龄,随后有一个敦煌本地小伙冒冒失失地问:“三毛,你今年多大了?”旁边马上有人指责他不懂礼貌,女士的年龄怎能随便打听。但三毛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不过不说不知道,说出来会吓你一跳。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很老?”我注意到她并不想谈自己的年龄,于是赶紧对她说:“不,你一点也不老,你看上去挺年轻的。”她听了我的话后,用手移了移头上的帽子,很高兴同时也很矜持地说:“如果是在家里的话,我要把头发烫好,披在后面,或者是把头发梳好,在后面挽个发髻,那是很好看的。谢谢你说我年轻。”
已经求到签名的人慢慢散去,我趁机坐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和她闲聊起来。我说:“三毛,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有关你回故乡的介绍,说是你正准备写一本介绍大陆各地人物风情的书,是吗?”她很高兴地回答说:“是啊,我这次回到台湾就马上动笔写。”我又问:“你走遍了万水千山,到敦煌这大西北是第一次吗?”她笑着说:“是的,第一次。”“西北人给你的感觉怎么样?”我问。她非常爽快地回答:“这儿的人挺好,敦厚、朴实。”她接着又说:“这儿秩序也很好,不像南方。就说广州吧,车上烦人死了,你挤我,我挤你,小偷还不少。总的说,这儿很安全。”说着她朝一位洞窟警卫人员笑了笑,有几位教师模样的外地男女游客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就在这时,我看见我丈夫骑着自行车从桥头那边过来,打算去办公室上班。我赶紧招手叫他过来。我知道他也很喜欢三毛的文章。他经常说三毛写的东西很有哲理性,充满了对人生的思考。我丈夫把自行车停放在路旁。当我告诉他我已得到三毛的签名后,他便走到三毛的另一侧的台阶上坐下 ,然后很尊敬地对三毛说:“三毛先生,你好!欢迎你到莫高窟来。”他们俩握了一下手。我丈夫问三毛对敦煌壁画有什么感想。三毛稍作思索,很深沉地说:“你给我一张纸,我给你写两个字。”我丈夫从口袋里掏出他随身带的笔记本,翻开里面的空白页,递给三毛。三毛接过本子,很认真地在上面写了,又把本子还给我丈夫。我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那小小的笔记本中央,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好了”,下面落款“三毛,1990年4月12日”。
我丈夫默默地看着笔记本上的“好了”二字,没说一句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只听三毛小声地解释说:“这是《红楼梦》里的……”“你不用说,我知道是《好了歌》。”我丈夫看着远处天空中的一片浮云,低声说了一句。周围的环境,一下子显得非常静寂。他们再没说话,神情漠然,就像莫高窟第158窟壁画《涅槃变》中的菩萨,似乎看穿了大千世界的一切。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九层楼那丁当丁当的风铃声。三毛从台阶上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依然保持着潇洒而矜持的风度,慢慢往桥头方向,往莫高窟参观入口处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若得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