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亡

　　我抓过一边的斧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朝女人走过去。女人跪在地上，死死地掐着弟弟的脖子，手指上蔻色的指甲油掉了一半，露出丑陋的痕迹。
　　月亮很圆，冷淡的月光扫过他的伤口，像往上面撒了一层盐一样。
　　我死死地盯着女人的背，刚才被撞到的脑袋还嗡嗡作响，懦弱的弟弟挣扎着，呼吸渐微。
　　我朝女人靠过去，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谨慎和小心。
　　然后我摸到了女人身后，女人忽然回过头来，艳丽的妆容像要脱落的腐肉一样，挂在她的脸上，我被那场景吓到，闭着眼睛抡起斧子——我听见弟弟凄惨的尖叫声。如果早一点动手就好了，如果早一点……弟弟的腿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在第一次看见女人动手之前就杀了她，或者应该在更早的时候……
　　“别怕，哥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那个懦弱的孩子缩在我怀里，我抚摸着那孩子的头发。那孩子瑟瑟发抖，双目呆滞，仿佛从出生那天开始，我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保护我们，除了我们自己。女人的头就歪在一边，我转过脸去盯着女人放大的瞳孔，擦了擦脸上还带着温热气息的血液，抬起头看着窗外。
　　呵，月亮真好。

二、大家的日记

　　疯子的话
　　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那群学生，咬着指甲。他们围坐在那个小小的火堆边上，三三两两靠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些什么，表情愉悦，我甚至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我一直死死地盯著他们，直到他们中间的某个女孩忽然回过头来，我赶紧往后狠狠一退，小腿撞到了凳子，生疼。
　　过了好一会儿，我慢慢抬起头，那个女孩已经把脸转回去了。
　　他们凑在一起，火光渐弱，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我又退回来，仰面躺在床上，盯着低矮而斑驳的天花板。
　　白天时我在村口拦住了他们，他们说自己是一群美术学院的学生，出来采风写真的。
　　我拽着他们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不听，一个男孩粗鲁地将我拉开，推到一边，还踹了我几脚。我那条一到下雨天就隐隐泛痛的腿直直地跪在地上，一阵锐利的刺痛激荡着我的全身，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远去时还不时回头的背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们不听我的劝。
　　他们为什么都不听我的劝呢？
　　这个地方真的有女鬼杀人啊——那个女鬼，就在他们身边！
　　慧慧的日记
　　3月27日 多云
　　我们听程刚的意见，住到了这间小旅社里。听人介绍说，这是村子里最大的一个旅社。
　　我们六个人住刚刚好。
　　今天进村的时候，在大门口碰见个男人，他脸色不大好，灰蒙蒙的，身上的衣服也很脏，透着股馊味。
　　他就坐在路边上，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字，一个，两个，三个。
　　程刚过去看了看，回来告诉我们，他在写名字。
　　后来那个人忽然起身拦住我们，非问我们去哪里。程刚告诉他，我们要进村子采风，他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拦住我们，嘴里嚷嚷着些话。
　　拉拉扯扯中，他拽住了小榕的头发，小榕吓哭了，石头一巴掌把他给推开，他坐在地上，咧着嘴干号，忽然又扑上去抓住了石头的裤腿。石头一愣，狠狠地踹开他，不知是不是踢狠了，那疯子缩在地上捂着胃闷哼着叫痛。
　　我吓坏了，小榕一直躲在石头后面，我盯着他们看，那场景不知怎么让我觉得很刺眼。过了会儿，村长朝我们跑了过来，一把拽开了石头。程刚过去和他说了些什么，回头对我们招招手。村长的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地上的疯子，表情漠然，我不知道他是可怜他还是讨厌他。
　　我绕过那个坐在地上的疯子，他忽然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我被他的样子吓住，一时不敢动弹。
　　他压低了嗓子，开口道：“村子里有女鬼，女鬼会杀人的。”
　　“有病。”
　　我低低地咒了他一声，村长仿佛听见了我的话，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跑了。
　　程刚的日记
　　3月27日 多云
　　今天才一进村子就遇着个疯子，拉着小榕的头发不让我们往里走，好不容易石头把他给推开了，小榕吓得一直躲在石头后面哭，慧慧也拉着我的书包显得很害怕似的。
　　真是晦气。
　　还好村长把石头给拦下来了，不然石头还得再去多踢他几脚。村长还偷偷告诉我们，这个人小时候受了点惊吓，脑子有病，看见人就说有鬼，村长可怜他，才让他继续留下来，住在村口当看门的。后来村长给我们安排了个旅社，几个人住刚刚好。
　　采了一天风，收获不少。晚上点了堆篝火，大家围着开会。
　　我总结了下情况，小榕缩在石头怀里直打哈欠。她本来就不是我们专业的学生，不过黏石头黏得厉害，走哪儿跟哪儿。
　　我回头看了看慧慧，觉得她有些可怜，赶紧让三儿挨过去坐着。三儿喜欢慧慧很久了，可一直不敢说，就像慧慧喜欢石头一样。
　　这关系可真乱。
　　昨天出发之前，旺财傻兮兮地问我为什么非要选这么个地方，我没跟他说实话，随便糊弄了两句就过去了。
　　我听人家说，这个村子很诡异，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失踪。警察查了很多次都没找到证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连搜救犬都出动了还是一无所获。
　　我很想过来看看。
　　小榕的日记
　　3月27日 多云
　　其实我根本不想过来，石头偏不让我一个人呆着。说实话，我对写生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要不是因为石头，我才不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今天才一进村子就遇见个神经病，扯着我的头发不放，还非说这里面有女鬼，我被他喊得瘆得慌，一回头看见那个慧慧紧紧瞅着我家石头，这才哭兮兮地扑到石头怀里去。
　　石头就是个二愣子，谁都看出来他们专业那个慧慧对他有意思，就他自己不知道，还说我瞎说。
　　晚上他们班那个程刚点了圈篝火开会。
　　我总觉得程刚这个人神经兮兮的，官架子大，又一天到晚喜欢琢磨点奇怪的东西。我跟石头说了很多次让他别跟这个人来往，他不听。说多了还和我急。
　　听他们说什么采风构图的，我一点也听不懂，只能无聊地打哈欠。
　　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忽然看见那个神经病的房间里，窗帘动了动。我一下子给吓住了，赶紧拉拉石头的袖子。
　　可再一看，那里什么也没有，黑乎乎的窗子跟死了一样安静，只剩下门口猪圈里的两头黑猪哼哼地打着呼噜。
　　我很讨厌猪，味道真难闻。
　　石头的日记
　　3月27日 多云
　　小榕今天被那个疯子吓坏了。我心里一急打了那个疯子两拳，他坐在地上拼命地号，像号丧一样。
　　小榕躲在我后面发抖，她这样子真可爱。
　　其实我也不想让小榕跟着过来，可我怕她多心。慧慧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这一圈子不可缺少的人，避不开她，倒不如让小榕亲眼看着放心。
　　晚上程刚召集开总结会，小榕一个人挺无聊地坐在我身边玩头发。
　　我走着神盯着那堆火看，对面三儿倒挺紧张地一直偷偷拿眼角瞥着慧慧。
　　程刚一个人吧啦吧啦地说着，我抬起头看了看旺财，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程刚怎么就喜欢他，去哪儿都带着。
　　不过那小子有一点好，力气大，东西都是他扛着，我们不费事。
　　程刚说到一半，小榕忽然拽我，跟我说那边有动静。
　　我扭过脖子去看，那个神经病的窗户黑漆漆的，要不是他窗台下面养着猪，我还真以为那儿没人住。也不知道村长怎么回事，让一个疯子住在旅社边上，还准他养猪。
　　我拍拍胸口，转过来跟他们说，怕什么，有什么事就冲我来。
　　不就是一个神经病嘛。
　　三儿的日记
　　3月27日 多云
　　今天一路上我都盯着慧慧瞧，旺财傻乎乎地挡在我前面，我还不耐烦地撩了他两把。现在想起来，我才真是傻透了。
　　是人都知道慧慧喜欢石头，可人家石头有小榕了啊。我就不明白我比石头差在哪里，程刚跟我说这都是命。
　　我可不信命。
　　晚上开会的时候，程刚特意让我坐在慧慧边上，我偷偷看着慧慧，她偷偷看着石头，火堆在面前烧得热烘烘的，我半张脸热得快化了。今天路上有点晕车，空气也不好，呼吸起来让人肺疼。这感觉真难受。
　　我决定在今天晚上就做个了断，成就成，不成我就回去，再也不这么瞎折腾了。
　　旺财的日记
　　3月27日 多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这个圈子了。说实话，这帮人除了程刚，其他的我都挺讨厌的，完全就是个向右看齐的故事。
　　那个慧慧喜欢石头，石头喜欢小榕，三儿又喜欢慧慧。多无聊。要不是程刚求我，我才不跟着来。
　　我知道，程刚心里肯定不是单纯地想着过来采风，但问他原因，他又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
　　今天白天那个神经病拼命拽着我们喊不能进去，喊得我心里毛毛的。他们这帮傻子听了就听了，什么反应也没有。我偷偷瞧着程刚，他的情绪在遇见那个疯子之后明显高昂了起来，这小子心里肯定有鬼。
　　我跟着程刚和闻声过来的村长闲聊，村长跟我们说村子里有个小旅社，可以让我们住下。这个地方真小，人也少，个个灰头土脸地低着头，也不理人。气氛挺奇怪的。
　　村长倒是挺精神一个人，穿得干干净净的。他一来，那瘋子忽然就不叫了，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瞧。
　　我继续傻乎乎地跟着这帮人乐着，白天采风，晚上开那个什么总结会。一直到小榕偷偷拉拉石头的袖子说那头有人看着我们。
　　我伸长脖子望了望，那个疯子的房间静极了，什么人也没有，连盏灯也没有。
　　石头转过来拍着胸口说什么有种就找他，怕什么怕。
　　我在心里冷笑，忽然觉得恐怖片里这种人总是最早死掉的。

三、她是谁

　　那个少年，在院子里被拒绝之后，逛了几圈，又回到了旅社。我以为没什么机会下手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又自己出来，送上了门。
　　我不喜欢杀人，但如果不杀他，事情就会重演，没有人能救他，只有我。
　　我发过誓，绝对不能再让自己后悔。所有触及我底线的人都要死，我必须在他们做了第一次之后就动手。
　　我抬头看看天，月色真好，和那时候一模一样。村子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沉睡，只有我和那些猪一样精神亢奋地等待着。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采风回来，他们才发现了异样。
　　早上程刚带队出发，挨个敲门，等敲到三儿门口时，里面没人应。慧慧冷淡地开口说，那家伙昨晚就说有点生病，估计现在还在赖床。
　　程刚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抽了张便条纸出来，压在门上写了几个字贴在门上，完了转身离开。
　　开着车到了村口，我们又看见了那个疯子。疯子还在地上一笔一画写着东西。
　　我们谨慎地绕过疯子，小榕像是被昨天的经历吓住，紧紧地挨着石头。当车经过疯子身边时，疯子忽然跳起来，挥舞着手对着车子嚷嚷着。
　　车上的人被他叫得有些心烦，直到我探出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疯子立刻住了嘴。车开出去很远，我不经意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那疯子还站在村门口，像尊雕塑似的眺望着我们的方向。
　　在外面呆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天色开始转暗，程刚看大家也累得不行了，才喊着收队回去。 　　回到旅社，疯子家门口那几头猪正“哼哧哼哧”地嚼着猪食，猪圈里散发出猪食特殊的味道。
　　小榕捂着鼻子两三步跳进屋里去，程刚放下包，拖着旺财去敲三儿的门。
　　敲了好半天，三儿还是没有应声。程刚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他拉着旺财和石头，三个男生合力把门踹开，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程刚急得到处走，想打电话报警，又被慧慧拦住。
　　小榕挽着石头的胳膊，他身子有点僵，眼睛一直盯着慧慧。
　　再三追问下，慧慧终于说出了头天晚上的情形。
　　她说，昨晚三儿大半夜把她约出去表白，她很简单地一口拒绝，可没想到三儿突然扑上前抱着她。慧慧当时想也没想，一脚踹在三儿身上，骂了声恶心，调头就跑回了旅店，也不知道三儿后来怎么样。
　　到了今天早上出发之前，慧慧想和三儿谈谈，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慧慧以为三儿耍小脾气，自己干脆懒得理他，掉头就走了。现在想想，三儿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
　　说着，慧慧的眼睛不时瞥着石头，小榕皱皱眉，把石头往身后拽了拽，靠在他怀里更紧了些。慧慧脸色一暗，又将头转了回去。
　　程刚听完她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懊恼地踱着步子，生着闷气，别人也不敢上去劝他。末了，程刚决定报警。慧慧忽然哭着抓着他的手求他先别急，她怕事情闹大，自己这边说不清楚。
　　“万一三儿自己背着包回去了呢？他不敢见我也是很有可能的。”
　　程刚盯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慧慧，忍了忍怒气，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嚷嚷着自己得去找人帮忙。所有人面面相觑，气氛异常凝重起来。而那期间，我站在墙角看着他们，旺财一直蹲在一边啃着指甲，不时怀疑地看着慧慧，欲言又止。
　　旺财的日记
　　3月28日 多云
　　昨天晚上起夜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三儿在院子里拉拉扯扯地想要抱住慧慧。这小子平时挺闷，没想到关键时刻胆子还挺大的。
　　我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慧慧一把挣开他，踢了他一脚，冲回房间里去了。三儿泄气地躺在地上，好半天才慢慢坐起身子，揉着后脑勺。
　　我看他也没准备回房间去，干脆整理了下衣服出去，叫住他。
　　三儿明显没想到会有人看见他们的事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我觉得有趣极了。
　　三儿随便和我扯了两句，我劝他说慧慧也就那么回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三儿垂头丧气地挥挥手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同情他，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笑。
　　可没想到这才一个晚上，三儿就不见了。
　　我想起他昨晚说的他不行就回去算了。但既然要走，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呢？房子里东西也都不见了，这可不像这小子的风格。
　　我咬着指甲站在一边，慧慧拉着程刚哭，让程刚先等等别报警。
　　我想这中间弄不好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石头的日记
　　3月28日 多云
　　昨晚上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看见三儿的人。大半夜的我睡得正香，忽然三儿来敲我的门。
　　我给他开门了，他捂着后脑勺进来，垂头丧气的，问了半天，他才告诉我他向慧慧表白被拒绝了。
　　我想不到什么话安慰他，正在酝酿，三儿忽然抓着我的胳膊，很认真地盯着我，让我好好对慧慧。
　　我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告诉他我这辈子就喜欢小榕一个人了。
　　三儿又不断叹气，我拍着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都像是幸灾乐祸一样。过了会儿，三儿站起身说他走了。
　　我送他到门口，他说他还想去院子里溜达两圈，散散心。
　　我看着他的后脑勺，他说刚才被慧慧推得摔了一跤，挺疼，估计还流了点血。
　　没想到慧慧这么暴力。
　　可今天三儿就不见了。程刚说连他房间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三儿没理由就这么回去的，他昨天还跟我说爱情不成友谊在，我心里有点发毛。慧慧不让程刚报警，说是等村长来了再去找找人。
　　可我心里總有一个声音悄悄告诉我，三儿怕是真的不见了。
　　疯子的话
　　刚才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孩吵吵嚷嚷一阵把我弄醒了，我探头出去看，女孩又变成了个男孩，两个年轻人绕着院子散步，一个一边走还一边叹气。
　　接着，他们前后脚回了旅社，我探出头去看，我记得好像很多年前的什么时候，天气也是这个样子，阴阴沉沉的，要下雨又下不下来一样。我忽然觉得头很痛，像要炸开一样，我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个夜晚，就会像犯病了一样难受。
　　过了会儿，那个女鬼出现了。
　　我就知道她会来，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回来……
　　我捂着嘴不敢说话，缩在墙角，看着月光洒下来，一个影子从我窗前走过，停顿了会儿，我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惊慌地盯着那个影子。他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变大……再一点点离开。
　　我听见很沉的声音，像拖着什么在地上走一样。
　　我很想尖叫，可我不能叫出来，女鬼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会杀了我的。
　　我一直等着，等到猪哼哼着被女鬼吵起来，发出乱哄哄的叫声，再看着那个影子接近又远离为止。
　　我知道，今晚她又杀了一个人。

四、吵架

　　他们出门寻找那个失踪的少年，心怀侥幸。人类都是这样，总是期待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会降临在自己身边，将厄运统统赶走，如同我当年一样天真。
　　我昨晚走时看了看那个孩子，他还是老样子，不认识我，躲在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跟他说了会儿话，他没有回答我，他还是不明白，如果我不杀人，人家迟早会去杀他。
　　月亮快圆了。
　　我趴在窗外，紧紧贴着窗玻璃，听着那两个女孩为了某个男孩所起的争论，觉得十分可笑。
　　有什么好争的呢？早晚我会帮你们在地下相遇。
　　我从镇子里赶回来，告诉他们一定要报警。慧慧差点跪在地上求我，我微笑着看着她，做出同情的模样，带着几个人和程刚他们，分成几队出门找人，把女孩们都留在了旅社里。 　　找了一天，什么也没找着，程刚和旺财把他们知道的路线全走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问村子里的人，也都说今早没看见什么人出去。我其实一直没有走，一直就在他们的旅馆边守着。我看见慌慌张张过来的程刚，他转着头一直问旺财怎么办。旺财还是那副傻傻的样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两个人叹着气回了旅社，可才走到门口，那个疯子一下子冲出来抓住了旺财的袖子，哆嗦着像受了莫大惊吓那样，几乎话也说不清楚。
　　旺财好不容易挣开了疯子的手，疯子抖着，颤巍巍开口。
　　“女鬼，女鬼出来了——昨晚女鬼出来了，你们快走吧……嘘……”
　　说着，他把那根脏兮兮的手指放在唇下面比了个“嘘”的动作。我不能让他坏了我的事情，他什么都不明白。我沉着脸从旅社跑了出来。疯子看见我，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他们，转身缩在一边，我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看着程刚。
　　“我看必须得报警了。”
　　程刚一顿，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
　　“我们出去找人的时候，你们队里又有个女孩不见了。”
　　这下子事情严重了。
　　如果说当时三儿不见所有人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他是自己回家去了，那小榕不见了就问题大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明白小榕这女孩绝对不可能丢下石头单独和那个叫慧慧的人在一起的。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追问着慧慧，慧慧吓傻了眼，只会哭，哭着哭着就说自己不知道，自己和小榕吵了一架，跑到后面去散心，结果回来小榕就不见了。
　　石头急得开门就往外冲，旺财死死地拉着他，说大家现在不能分开。
　　石头转过脸，走到慧慧跟前，眼睛里全是恨意。慧慧被他盯得又急又怕，直往旁边躲，石头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吼起来。
　　“如果小榕真的出什么事情，我不会放过你！”
　　慧慧吓傻了眼。程刚一把拉开石头，石头气喘吁吁地转过头，恶狠狠地来回走着。他的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让人心慌的声音，慧慧捂着脸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解释。
　　“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你相信我……”
　　“相信你？跟你有关系的人都出了事情，先是三儿，又是小榕，我凭什么相信你！”
　　石头火气上来，把她的话呛了回去。慧慧愣愣地看着他，大滴的眼泪拼命往下滴。
　　“别吵了！有什么事情等村长回来再说！”
　　程刚吼着打断他们俩的争执，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石头转身猛地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沉闷的皮质声，像要撕裂了一样。只有旺财还像之前那样蹲在角落里，一边啃着指甲，一边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神色盯着他们。
　　我觉得这个孩子是他们中间最麻烦的一个。
　　慧慧的日记
　　3月29日 多云
　　他们出去找三儿时，小榕和我呆在一个房间里。气氛很尴尬，我知道她心里也清楚我对石头的感觉。
　　我們俩坐了一会儿，小榕忽然凑过来看着我，开口问。
　　“三儿是你让他走的吧？”
　　我愣了会儿，小榕就冷笑起来。我印象里这个女孩不是这样的。
　　“你少装了，你把三儿赶走也不可能抢走石头，石头心里就我一个。”我当时很生气，跟她说这和我没关系。她撇撇嘴，说了句“谁知道呢”，就一个人坐回去玩着手指。
　　我心里气极了，又急又难受，转头开门就跑了出去。
　　可等我回来，小榕就不见了。我以为她去了厕所，可等了很久，她还没回来，我绕着旅社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她。
　　我吓坏了，赶紧打电话给程刚他们，打了半天没打通，又打了个电话给村长。
　　他们回来之后一起用很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旺财的日记
　　3月29日 多云
　　我忽然觉得这件事情里面有个地方一直被我们忽略着，直到今天早上又看见那个疯子，疯子扯着我们说女鬼女鬼的我才想起来。
　　当初我认识程刚就是在一个灵异事件研究小组里。组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加另外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慧慧。
　　我逐渐明白程刚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了，估计他是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里有女鬼闹事的事情。他对灵异的事情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偏执。
　　疯子明显见着那个女鬼了，弄不好还看见了女鬼杀人。
　　我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鬼都是照着恶人的样子画出来的。就连当初加入那个兴趣小组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履历表好看一点而已。
　　可我现在来了精神。
　　我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我想所谓的女鬼就在我们中间。也许是一个，也许——我盯着程刚看了下，是两个。
　　疯子的话
　　女鬼发现我了，我躲了这么久，可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今天听见骚动，那头又丢了一个女学生。我早就告诉过他们的，他们没有人听我的话。
　　我只有在白天才敢出来跟他们说说。
　　我冲出来拽住那两个男学生，告诉他们这里有鬼。我觉得他们中间有个人其实有些相信我的话，可当我要继续说下去时，我竟然看见那个女鬼就远远地站在那里盯着我，满眼都是怨恨。就和那个晚上一样——
　　我吓坏了，掉头就跑，跑回房间里拿被子蒙着头。
　　她不怕太阳，现在在白天也可以出来了！
　　我哆嗦着，窗外那些猪哼哼地叫得很凄惨，我其实没怎么喂过它们，可它们一直长得膘肥体壮。
　　没有烦恼就是好啊……

五、狩猎

　　狩猎最大的乐趣在于追寻，而非虐杀。看着猎物惶恐不安，擅作主张又或者洋洋得意，总能让人兴起一种十分快慰的感觉。
　　现在，我心里便被这种感觉充斥着，几乎想要放声大笑。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明白那个女人当年为什么要欺负我们。
　　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我答应过他要保护他。 　　天更黑了。我看着他们互相指责彼此，猜忌，仇视。那些恶心的东西一点点从心底浮上来，这样还不够——还要更多一点，全部都浮上来，让我看到才好。
　　我回头望着天，月亮更亮了。那个猪圈里的畜生叫得格外欢畅，它们也能体会到今晚即将到来的喜悦吗？
　　四个人坐到晚上，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另一个人，不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我在中途进来一次，告诉他们我已经报了警。慧慧脸色惨白地打着哆嗦，石头冷哼一声，不想看她。

　　我还吩咐他们一定不要离开彼此，接着又出了门，继续去找失踪的两个人。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听我的，这些自私的小孩。我守在他们的窗后，偷偷窥视着他们的举动。
　　果然，还没到半夜，程刚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们别自己瞎想，也许真的是有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没有人回应他，只是都抬起头来看着他。程刚咽了口口水，继续开腔。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大家说点故事什么的吧。”
　　石头哼了声，仰面倒下去。
　　“我没心情，小榕还没找到，你想听故事自己听去。”
　　程刚被他呛得有点尴尬，还没来得及开口，石头又接着说下去。
　　“反正如果被我知道是谁害了小榕，我一定活活捏死他。”
　　慧慧听完他这话，忽然一下站起身。
　　“石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石头不阴不阳地开口。慧慧一愣，捂着脸开始哭。程刚叹了口气，挥挥手。
　　“大家别这样，别吵，互相怀疑有什么意思。我出去抽根烟。”
　　旺财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程刚关上门出去。我轻轻地跟在他的身后，提起了刀子。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石头的日记
　　3月29日 多云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凶手是慧慧，那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为什么程刚又不见了？到底是谁在搞鬼？小榕究竟去了哪里？
　　我糊涂了，难道真的不是慧慧？但如果不是她，为什么小榕和她在一起时不见了？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出去找人了，就剩她和小榕两个人呆在这里。为什么，为什……
　　等等，这不还有另一个人吗？
　　旺财的日记
　　3月29日 多云
　　程刚不见了，可确切地说，我觉得是他自己走了而已。
　　事已至此，我心里的那个判断更加肯定了。
　　疯子说的女鬼弄不好就是程刚和慧慧他们两个装的。其他几个人我不清楚，但他俩绝对脱不了干系。
　　虽然慧慧现在在这里哭得伤心，还嚷嚷着要回家，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他們计划里的一部分。
　　但我想知道的是，他们的计划究竟只是个恶作剧呢，还是真的要把这里的人统统掩藏起来？
　　疯子的话
　　今天晚上月光格外的亮，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的确见过那个女鬼。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也是住在这里，对面的旅社就是由我家改装的。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样子，女鬼每天晚上回家，喝得醉醺醺的，然后抓着我就开始打。
　　她打得我很痛，她的样子狰狞极了，我痛得越哭喊她就越开心，像要把我直接吞下去一样，我很怕她，我不敢反抗，虽然我一直想要杀了她。
　　可后来女鬼就死了。
　　就是这样的天气，要下雨却下不下来，天气很冷，很阴沉。
　　她回来之后又拿着东西打我，摁着我，掐着我的脖子，我觉得眼前黑乎乎的，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可就在我快昏过去的那一瞬，我听见女鬼叫起来，脖子上的力气瞬间消失了。
　　我连滚带爬地闪到一边，脖子很痛，嗓子里火辣辣的。等我眼睛聚焦了一看，顿时吓坏了。
　　那个女鬼就在我跟前趴着，脑袋不自然地拧着对着我，脑门上血糊糊的，墙上、地上、门上、我身上，到处都是她的血。
　　血很热，顺着我的脸滴下来。
　　我抬起头看，连天花板上都有她的血——我吓坏了，一个劲尖叫着，使劲叫，一直叫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的手还这么朝前伸着，像要抓住我的脚踝一样——后来他们都叫我疯子了。
　　其实我没有疯，可我说女鬼死了，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女鬼。
　　可我知道，女鬼她没有走，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去那个旅社里杀人。每年旅社里都有人失踪。
　　我就住在这里守着，想要告诉每一个进去的人那里闹鬼，可没有人相信我。
　　女鬼一直阴沉沉地看着我。对了，她还跟我说过话，她让我别怕，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她说她是在保护我——保护我吗？
　　门外的猪叫得很大声，大口大口啃着饲料。
　　听人家说猪是福星转世，可以辟邪的。我养了很多头，每天跟它们说话。
　　我觉得它们听得懂我的话，也只有它们相信我。
　　因为它们是和我一样，唯一见过女鬼的存在。

六、逃

　　看来我得加紧了。还剩下三个人，可这三个人里，居然有一个差点发现了我的秘密。
　　游戏不能留下遗憾，和原来那么多次一样，怎么可以让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破坏了我的计划？
　　这些孩子身上都流着残忍的血液。我亲眼看着他们如记忆中那样，肆无忌惮地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要保护他。
　　我来之前，趴在他的窗口上跟他说话，我说：“你别怕，事情都会过去，我会把欺负你的人统统解决掉。你会安全的。”
　　他啜泣的声音夹杂着夜里的风，从门里透出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拦阻那些人进村，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要死。因为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我摸着藏在怀里的那把刀，上面还残留着之前那些孩子的血腥味，当我碰到刀刃的时候，我甚至还能听见他们的哭泣声。
　　那种美妙的声音，如交响乐一样，一遍遍在我脑中重复着。
　　我露出微笑，将刀抽出。
　　处理完程刚，我故意磨蹭到大半夜才赶到他们的驻地，把房间里的灯全打开，看着脸色惨白的三个人，告诉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让他们回去，调查的事情交给警察。
　　过了会儿，我叹着气告诉他们，其实村子里过去也出过事，也像这样，一个个地丢人，哪里都找不到。
　　慧慧听了就哭，哭着哭着，她忽然又站起来，在房间里绕着走了两圈停下，猛地凑近石头，指着他的鼻子。
　　“肯定就是你，你把他们都弄到哪里去了？”
　　石头一愣，迷茫地左右看了看，接着反应过来，也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反吼回去。
　　“你好意思说我？我怎么可能伤害小榕？反倒是你，这里丢的人，哪一个和你没有关系？”
　　慧慧听完他的话，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来，捂着脸嘤嘤地哭。石头气喘吁吁地看着她，我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可石头不听，忽然又冷笑了下，朗声开口。
　　“我倒是觉得有个人很可疑——”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旺财，“你这小子，莫明其妙出现在这里，和谁都不熟，平时装得傻乎乎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旺财倒是优哉游哉地听他说完，慢慢换了条腿翘着，往后一撑。慧慧抬起头看着他，我也看着他，他忽然就笑起来，摇摇头。
　　“得了吧，慧慧，你还装什么？你和程刚想弄点什么我不知道，但拜托你别把大家都扯进来，到时候警察来了一个人都走不了，要是玩儿的，现在承认了还来得及。”
　　“你胡说什么！”慧慧吼起来。
　　旺财耸耸肩，打个哈欠。
　　“我说什么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够了！不像话！”
　　我喝住他们，瞪着眼睛，心里偷笑着。
　　“你们这些年轻人，出事了不知道团结，非得这么说来说去的做什么！都给我消停点！”
　　慧慧被我吼得一愣，埋下头抓着手指，石头的气焰也低下来。过了会儿，石头恨恨地开口。
　　“我出去，懒得看见你们！”
　　“别走！一个人不安全！”
　　石头没理会我的喊声，推门出去。我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人，叹了口气。
　　“我去追他，你们两个好好的在这里给我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说着，我开门出去了。
　　石头的最后一篇日记
　　3月29日 多云
　　我知道是谁了。
　　是那个被我打过的疯子。
　　当时我们全出去找人，房子里只剩下慧慧和小榕。但现在程刚也丢了，我当时就和慧慧在一起，不可能是慧慧做的事。那天除了她们，这里还剩下那个疯子。
　　我得找个借口溜出去，找那个疯子。我觉得他不是个疯子，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七、争执

　　最大的那个障碍解决了，耗费了我很大的力气。其实我本来只想杀他一个人的，可惜他们都是同类，杀了一个，就得杀掉其他所有人。那个叫石头的男生异常凶猛，我偷袭他时只砍伤了他的脊背，他一个侧滚，躲开了要害。
　　可终究是小男孩，看清我的脸时，吓得什么也不会说了。
　　很可怕吗？你当初在欺负我弟弟时，想过他曾经感受到的恐惧吗？
　　我将刀插在他的心脏上，他闷哼着倒下去，我拖着他的腿，朝猪圈走去。月光洒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像被净化了一样。
　　那么温柔的光，如同我梦中无数次渴望的母亲的手一样。
　　猪们叫得更厉害了，它们比我期待。
　　我回到他们的窗户外面，里面安静极了，我悄悄地看进去，那个叫旺财的孩子悠闲地歪着脑袋看着慧慧，慧慧低着头，时不时擦擦眼泪。
　　过了会儿，旺财又打了个哈欠。
　　“慧慧，你跟程刚真的该玩够了。别闹了行不？把人都叫回来，我们回去吧。”
　　慧慧抬起眼，猛地盯着他，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你为什么非要说是我们弄的？程刚现在人都不见了，你说这话要不要良心的？”
　　“我是无所谓，反正到时候出事了，警察也是找你们。”
　　旺财往后一躺，伸伸懒腰。慧慧气得说不出话，扭过头不去看他。我耸耸肩，播通她的电话。
　　“慧慧，你过来一下，石头他摔了一跤，帮个忙把他给弄回去。我觉得另一个男同学和他不是很和，你来搭把手算了。”
　　慧慧哦了声，狠狠地擦了把眼泪，瞪了旺财一眼。
　　“村长叫我！”
　　她说完，转头出了门。旺财又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顺手摸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旺财最后一篇日记
　　3月29日 多云
　　从慧慧接到村长的那个电话出去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一切该落幕了。
　　想起来挺没意思的，为了制造这种灵異感，非得把所有人都骗一圈。说真的，自从知道了是慧慧和程刚两个人搞的鬼后，我一点也不担心其他人的安危了。
　　说实话，那两人是喜欢灵异的事情，可也没傻到真的去杀人。
　　也许真的就像我想的那样，不过是他们一个个联合了那些人，制造些恐慌而已。至于门口的疯子，可能早八百年前就这样了。等一会儿他们进来，事情就该结束了，明早就回家。在这么个破地方呆着，身上不知道得长多少虱子。
　　疯子的话
　　女鬼来了。
　　她一定是怨恨我白天告诉了别人，所以来找我索命。
　　我躲在房间里，听见门口沙沙的脚步声，猪圈里又热闹起来了，它们也一定看见了那个女鬼。
　　我哆哆嗦嗦地趴在窗台上，女鬼背对着我，她弯着腰，打开猪圈的门进去，她拖着个很大的麻袋，看起来很沉。 　　我不小心发出了点声响，她猛地抬起头，转过来，我“扑通”一下坐下去，死死地咬着手腕。
　　我听见头顶上的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女鬼就在我的头上面！
　　我紧紧闭着眼睛，幽幽的风吹进来，我身下一热，好像是尿裤子了。
　　接着我听见那女鬼开口了。
　　“别怕，很快就没事了，哥哥保护你。乖，睡一觉吧。”
　　她这么说，就如同当年，她死在我跟前，双目圆瞪，头上插着把斧头——然后什么人低头，在我耳边说：“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那个人是谁来着……
　　那个人……
　　我死命地咬着手，死命地想，我记得那个人一直在保护我，每次女鬼打我的时候，那个人都挡在我前面，说：“弟弟，别怕。”
　　我拼命地咬着自己，不能叫出声来。我还是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我也想不起女鬼是谁。

八、故事结束

　　村长将那个麻袋拖开，里面装着几具死沉死沉的尸体。
　　他把他们从旅社拖过来，耗费了不少力气。
　　他那个白痴的弟弟就躲在猪圈边的房间里，咬着自己的手。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当年的事情。
　　他把斧头砍在那个女人头上，他保护了弟弟。人家都说他和那个女人长得像极了。
　　可从那之后，每到这个时候，他总觉得那个女人回到了村子里，回到那个旅社，坐在那里，涂着猩红的指甲油和唇膏，一张脸惨白惨白地看着他们，对他们招手说“你们过来”。
　　村长打个寒战。他要保护他的弟弟。那些年轻人进村子时，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围着他的弟弟殴打，那个带头的男孩甚至一脚踹在了弟弟的伤腿上。
　　他当时就下定决心要杀掉这些孩子。只有杀掉了他们，弟弟才是安全的。
　　他将那几具尸体拖进猪圈后，慢慢起身，走到窗台下，打开窗户。
　　他看见他那个白痴弟弟正坐在墙根那里，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腕。当年他被那个女人虐待的时候，也是这么咬着自己，防止自己发出声音的。
　　村长看得有些心疼，他开口。
　　“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说着，他将窗户关上，慢慢又走到猪圈边上。那几头大黑猪都是他养的，他养的猪总是全村里最好的，膘肥体壮。
　　很多人都不知道一件事情，其实猪是杂食动物。
　　疯子的话
　　我坐在村口，天空灰蒙蒙的，就像要下雨却下不下来之前的那种沉闷。
　　我不知道那几个学生怎么样了，大概都死了吧。
　　前几天闹了好一阵子，警车来来回回跑，跑不出个结果，就都又回去了。
　　只剩下那些家长跪在村口，发了疯似的号着。那种声音很吓人，叫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着寒。好像在很早以前，也有人这么号过，但他们的脸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我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
　　我还依稀记得那几个学生互相之間的称呼。慧慧，程刚，小榕，石头，三儿，旺财。
　　可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名字。
　　我一笔一划写着，字迹很清楚。我觉得就算人死了，也总得留个念想，至少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写了会儿，我抬起头，这天沉得更厉害了。远远地来了几个人，背着包。
　　我赶紧迎上去，拦住他们。我得告诉他们村子里有个女鬼，好多人都被她杀了。
　　可就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