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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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
  我想要拥抱你。
  我怕这一刻不告诉你,下一秒就会嘲讽自己。
  1.
  这天晚上,舒姗跑来找我喝酒。
  2.
  三分桃花春风渡。
  她笑盈盈地从随身的布袋中掏出两小坛绍兴花雕酒,那是年前我们去绍兴散心的时候,她一时兴起买了一箱的花雕,没想到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她这种靠酒精作用才能安稳入睡的人,还能不易的留下两坛。继而出现了绝味鸭脖、小菜、五香花生,我们喝酒的标配。
  嘴上说着几天未见,碰巧路过,可随后出现的这些东西又印证了她今晚的有备而来。我却也只能附和她,不打算揭穿。
  我们很少聚在一起喝酒了,毕业后的半年时间里,我忙于跟着导师四处干工程,她忙着在公司加班加点,不知疲惫。今天不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打趣舒姗:“姐姐啊,你知道我酒品一般,我可不想把我珍贵的波斯地摊吐得一塌糊涂啊。”
  舒姗停下手中的事儿,斜过眼瞪我:“你不要折我的寿好吗?我可不想撒手而去。”
  “是,我老糊涂了,可是这两坛花雕,我可真是承担不起了啊。”我做出一副苦相。一想到明天一早还要跟着导师去跑会议,再好的兴趣都会大打折扣。没想到舒姗一脸正色,皱皱眉头:“我今天来不是灌你的,是我自己想喝,但是又担心身边没人照看,喝大了以后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
  我只能苦笑。
  两坛花雕慢慢入肚后,舒姗从手臂上抬起脑袋,眼中布满了潮泽:“卡卡,我想去追周墨翰了。”
  3.
  忙着碾碎花生米的右手应声停下,左手往嘴里送的鸭脖也不小心被我掉在了地板上。
  顾不上抽出纸巾擦掉脏迹,我正色盯着酒过三巡意识已经不清醒的舒姗,她坐在我对面摇头晃脑,脸上带着笑,又像是哭。我想找到她醉话的迹象,想严肃地打醒她说这种傻话不能随便说。
  多希望,她刚刚说的是一时兴起,没过脑子的傻话。
  “多了吗?”我抽出纸巾,狠狠地擦掉那块鸭脖留在地板上的油渍,语气尽量冰冷,只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一个简单的玩笑。
  就像看着戒毒的人在忍受身体的不适,浑身抽动,精神紊乱,不管是出于煎熬还是苦痛,看到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暴怒阻止吗?
  况且舒姗对于周墨翰的认知与我如出一辙,甚至认识得比我还要深刻。
  4.
  周墨翰么。
  每次耳边划过这个名字,首先想到的是学校宣传片上那个轮廓清晰、发色与肤色黑白分明的男生。他出现在宣传片的第一秒,眼如黑曜、线条硬朗,像经常出现在平面广告上的英伦男模,冷着一张脸,却像藏着无数的故事,带着玩弄的意味,在那里等着你的介入。
  好像你能直接透过那双眼看透他的经脉,他同样看穿了你的心。
  这样一个男生就是周墨翰。
  大学第一天,他就被冠上“史上最帅广电男”的称号。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从不缺长相俊郎的男生,加之广电专业同时有以艺术生的身份进来的学生,可想而知,被冠以这样的称号,周墨翰可谓是风云人物。偏偏他又是一个性格至上的男生,随后有传闻说在开学没出两个星期周墨翰就收到了男生的告白,尽管没有得到亲口证实,但足以见得这样招蜂引蝶的男生,自始至终都会被人看做是不值得托付的类型之一。
  而周墨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舒姗了解与清楚的不比我少。
  这样的明知故犯,更是难以原谅。
  所以,我才恨不得在今晚给她浇上一桶冰水,从心肝脾胃到神经血脉,来一次彻底的清醒与认知。
  5.
  周墨翰与舒姗认识多年,从高中同班一直到大学四年,缘分不浅,两人间的暧昧肯定经历过,但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止步在老同学的交际上。这样本没有不好的地方,毕竟身边的朋友总会比手心的恋人自由放得开。但是今晚看到舒姗如此这般,怕是情到深处,人的欲望开始慢慢侵占神经,最终也由不得理智的束缚,败给了感情。
  舒姗傻笑着,端起酒杯喝光了杯底的残留,这才双手摊开,呈大字后躺在地板上。
  “可能是年龄大了,欲望多了,变得更加贪心与不安,总想握在手里而不是撒手不管,这样心才会安稳,以前最热衷变数,现在反而……真是讽刺啊。”
  我坐在她的对面,靠在沙发上,看着花雕瓶身上的暗纹,什么也没说。
  大学军训结束的当晚,周墨翰来到舒姗宿舍楼下,相约一起吃饭。同宿舍的女生看到他站在楼下,欢呼雀跃,满面带着化不开的兴奋。倒是舒姗一脸平淡,摘掉脸上的面膜,没有化妆就准备下楼,宿舍的姑娘眼尖:“舒姗,你还穿着拖鞋!”走到门口的她停下,回到阳台换了鞋,走到门口停了停,转过身,脸上微微带着笑:“你们,要不要一起?”
  那顿饭周墨翰说的比吃的多,几瓶啤酒下去,同去的姑娘们开始一改淑女形象,扯东扯西,八卦得很。倒是男生碍于舒姗的面子,还是极有礼貌的一一回答,放着爱吃的松鼠鱼一口没吃到就被爱甜口的女生们瓜分。吃饭的过程中,舒姗感受到了周墨翰递过来的眼神,带有埋怨与不解。但前者却在一片聒噪中吃得欢快,偶尔参与其中,还曝男生的笑料。
  吃过饭后姑娘们识趣的散了,只剩了男女主角独自叙旧。等到舒姗在关门前回到宿舍,立刻被等着听故事的闲人们围住,说来说去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什么时候准备把关系公之于众。舒姗无奈地摆摆手:“我们就是老同学,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别人打趣开玩笑,舒姗也懒得解释,就由得她们去,自己洗漱爬上床睡去了。
  日后关于两个人的传闻越来越多,周墨翰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两个人照旧约着一起看电影、吃饭,做着一切本该是情侣做的但却与他们毫无关联的事情。
  所以,这样看下来也可知道,周墨翰虽然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却不是我们熟知的花花公子型。他不善言谈,只与特别熟悉的朋友在一起时话才多。与女生保持距离并且恪守着传统礼节,用舒姗的话来讲“他就是一个认真过头的人”。   万事认真,追求完美,但却并不影响一批又一批冲锋陷阵的姑娘们,这种专一与独特反而为他增添了不少的好感。
  “他就是妖孽啊。”认识的姑娘在一次表白被拒后,愤愤不平地对周墨翰做出了评价,但不出两天,又看到她在打探周墨翰的消息。
  6.
  在慢慢的相处后,我才发现,“妖孽”这个词用在舒珊身上也不为过。
  马原公共课上了几次后,因为我和舒珊经常迟到,所以每次都会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到最后排坐下,渐渐地我们发现后排的空座开始固定下来,总有几个男生守在那里,每次看到我们冒冒失失地进来,都会自觉地起身让我们进去。一来二去,几个人对舒珊的兴趣也逐渐暴露出来。
  舒珊是个狠角色,跟在周墨翰屁股后面混了几年下来,拒绝人的毒舌本领也是远远把我们甩在后面。几个人发现对手不易得手,兴趣反增不减。这样一来舒珊更是伤脑筋,和周墨翰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和他抱怨。
  “他竟然生气了,把我撂在原地转身就走。”有一次在听完舒珊的抱怨后,周墨翰闷不做声地拿起背包离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彼此的性情摸得准,舒珊没有在意,临睡前给我打电话发了牢骚后,就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
  没想到第二天前两节的公共课,周墨翰破天荒地起早,一向不去上公共课的他,一反常态等在舒珊楼下,在众多女生惊羡的目光下,搂过舒珊的肩膀,面无表情,大摇大摆,就这样一路招摇地来到教室。几个男生见状,也都灰溜溜的,再不搭讪。舒珊也自觉好奇,事后问过对方的意图,男生毫不在意:“你不是觉得有负担吗?再说了,我和你,也不怕被大家再乱想一番了。”
  姑娘们聚在一起,轮番上阵,一个又一个的理论堪比恋爱高手,有人说这就是推拉战术,有人说要是他不在意又何必这么费心思。在酒精的作用下,舒珊的理性完全被踩在脚底,头脑混乱地给周墨翰打了电话,在音乐浮躁的包间大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女生啊……”简单的两句话被舒珊重复了很多次,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过程中,只能反复听到舒珊在没有底气地说这两句话,主谓宾齐全,头脑也清醒,但只是任由酒精作祟。闹到最后,舒珊也累了,带着哭腔的她狼狈地蹲在角落,无限温柔地对着听筒说了一句:“周墨翰你大爷的。”就挂断了电话。
  那晚舒珊当了一晚的麦霸,唱哑了嗓子,发誓再也不听《可惜不是你》。
  “其实,我在那个时候的占有欲还是很微小的,可能只是时间长了,慢慢有了不公平的心理。毕竟,我也是女生啊。”舒珊红着眼睛对我说。
  7.
  看着地板上的狼藉也差不多了,舒珊倒在地上胡言乱语,张牙舞爪,我起身去泡了杯浓茶想要给她醒醒酒。舒珊皱着眉头小口吸入一口,突然捂住胸口朝厕所跑去,在我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趴在洗手池边吐了起来。我急忙起身,给她烫了热毛巾递过去。舒珊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把头埋在毛巾里,不一会儿,舒珊瘦弱的肩膀抽动起来。我靠在厕所门口,偏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和舒珊喝过几次酒,但从没见她这样醺然落寞。舒珊自知酒品不好,所以尽管多次奔赴酒局,但每次也会让自己清醒着回到家,绝不会在第二人在场的情况下让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能问是为什么吗?”尽管心里有了一半的答案,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舒珊拿下毛巾,撑在洗手池边,透过化妆镜看着我:“我看着他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太久了,突然也想,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的。”看到我苦笑后,舒珊也笑出声,又像是在笑话自己:“很可笑吧,可是我就是这样想的。果然人都是有欲望的贪心动物,真可怕。”
  那晚电话突袭后,两个人再见面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关系一如当初,打闹与玩笑,照料与关心,好像那晚是不存在的,又似乎是多年的默契让他们闭口不谈,像在等待着什么,只要戳开一点点。在这期间,舒珊不咸不淡地谈了一场三个月的恋爱,有始无终。交往的男生忍受不了每次都是三个人的约会,吃饭、看展览、看电影、购物,只要是南横约舒珊出去,最终一定会是三个人的见面。男生一开始认为周墨翰是舒珊叫来检验自己的,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反倒像是第三者插足,努力也找不到共同话题,看东西的眼光也始终不一致,想法从来都是不合拍的。男生终于忍无可忍,提出了分手,甚至分手的最后一顿饭都是三个人一起吃的。舒珊全程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在吃到一半后,男生以去洗手间为借口,付了帐离开了。
  舒珊那时候告诉我,那个男生离开后,她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周墨翰,后者反而表现得毫不在意,没有任何歉意。
  “你闹够了没有?”听到舒珊的话后,周墨翰的表情随之冷却下来,嘴角上扬,带出一如既往的冷笑:“你指出任何一点关于我在胡闹的证据。”
  “我从来不会干扰你的约会。”舒珊语气冰冷,甚至带有绝望,眼前的少年如果肯说出一个字,她也会感到心安。
  “我没有不让你加入啊,是你自己不肯的。”周墨翰像是孩提时代与小伙伴闹别扭的委屈孩子,缩在座位上,一脸无辜。
  舒珊却无能为力,她不能主动说出来,不肯主动捅破这样微妙的关系。她要等眼前的少年成熟起来,有责任护住她,深沉地把三个字说出来,这样的陪伴才是有意义的。眼下,一切的事情都是云烟,一次又一次的跌撞都很可笑。
  8.
  临近毕业,大四的男男女女都开始忙碌起来,拍片子,找实习,写剧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找出路。我决定考研,舒珊决定找工作,这样两个人聚少离多,对彼此的生活介入得越来越少。
  而就在这简短的半年里,周墨翰出了一次车祸。大巴的后尾被撞得与车身脱离,车上有一个乘客甚至当场毙命,周墨翰被碎掉的尖利玻璃刺进腹部。那次事故让周墨翰差点丧命,在他无限接近死亡又脱离掉死亡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墙壁后,便对自己约定,一定要对第一个来照顾自己的人一辈子好。
  那天,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就是舒珊。
  这件事情是舒珊告诉我的,在事情过去一年后。舒珊说,接到消息时,自己正赶在去面试的路上,那家传媒公司在国内做得很不错,他们提供给舒珊的职位也很高,这对于刚刚毕业的新人来说实在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但是舒珊却放弃了,转过身拦下出租直奔医院。“因为下一个公司更好啊,我本来就不想去。”周墨翰得知这件事后,对舒珊发了很大的火气。女生低着头削苹果,丝毫没有把男生的话听进去,只是给周墨翰丢下这么一句话,提着饭盒就去打饭了。   而正是因为自己与自己约定好,周墨翰对舒珊只字未提,只是在出院后便更加殷勤地约舒珊,重复着两人之前所有的行径。只是这一次男生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老天弄人,事与愿违。
  “老天弄人啊,他出院后我也就开始进入公司实习了,你也知道啊,干传媒很累人的,刚进公司一切都是新的,所以我的情绪也不好,时不时就对他发脾气。”舒珊苦笑了两下,“我所有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工作上,现在想想,那时的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我竟然还以为一如当初,没有在意。”
  我叹息,除了喟叹,还能有什么情绪来配合这样的结局。后续发展每个人都可以猜到,就是不了了之,顺其自然,一如当初,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绕了一大圈,才惊奇地发现又回到了起点,哪怕一路艰难险阻。
  也怪男生没有把事情说破,两个人照旧你来我往。事后在一次聚会上,周墨翰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说给舒珊听,两个人都是笑笑,彼此心照不宣,以为过去就过去了,青梅也未必与竹马相陪。可没想到半年后,舒珊提着两坛花雕来到我面前,酒壮怂人胆,才敢把意图说清。
  古话说得好,“自讨苦吃”,又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9.
  故事讲到这里,也该告一段落。我只是这个故事的旁观者,按图索骥来到这里,最多只看得到故事主干,草蛇灰线难免会被主人公掩藏起来,而只有这些有血有肉的细节才能生根结合成血肉,丰盈与滋养,对了,构建起来的关键当然还是舒珊的告白。
  女追男,隔层纱。
  舒珊把周墨翰约到两个人经常见面的面包店,开场在“喂,我想和你说个事儿”的故作轻松状态下展开,舒珊有些紧张,故意没去看对面的男生,没成想周墨翰反问:“关于谁的?”
  这句话把舒珊的话堵在原地,喝了一口水后她才吞吞吐吐:“我的啊。”
  周墨翰端起杯子喝了起来:“那就是,与我也有关系了吧。”
  舒珊没有回复,算是默认。两个人默契地沉默,却不觉尴尬。
  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两个人像是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人间蒸发般。我问了几个平日要好的朋友,都没有答案,索性就不再追寻。有时与老同学聚会说起这两个人,大多是以白眼儿狼的玩笑话打发过去,但彼此心中都知道,走过这么久,遇过太多人,唯有周墨翰,才是最接近舒珊本真的那个人。
  10.
  “八年抗战,兜兜转转,日后或许将不熟知你的任何遭遇,除了时光镂刻的苍老外。只是,相爱是需要强烈的契合还是莫名的缘分,谁也不得而知,如果等到慢慢老去,再也没有燃烧的血液,那个时候,我还会相信你就是爱情本身,还是爱情仅仅只是幻想呢?”
  最近偶然翻到舒珊的微博,感情状态是已婚。我不知对方是否是周墨翰,但看到她昨日凌晨更新的这条微博,心却平稳下来,像被一团柔光翻烤。
  爱在前,我翻山越岭,风来雨去,只为见你一面;
  情在后,我穿越人海,走走停停,只为留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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