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此眷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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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看见寝室的姐妹温静猜和张韵秋的时候,我正要去机场的咖啡馆上班,韵秋说:“景荷,一起去滑旱冰吧,潘楚安也去。”
  我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离开之前,我看见韵秋还想说什么,但被静猜制止了。
  潘楚安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人物,是无数女孩的梦中情人。他的好,我不想提及,因为,这不关我的事,我没有闲暇呆在他周围做花痴。
  我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在校外做家教,在咖啡馆做服务生,还投稿,还给杂志社插画,只要有一点空闲,我就立马去找机会赚钱,我很需要钱,除了睡觉的五个小时和上课时间,我几乎都在做兼职,我也觉得累,可依然坚持。
  
  路过教授的办公室时,被教授叫住,他递了份文稿给我,说这是省各大学联合举办的广告设计大赛,让我也参加。收了文稿就急急地出了学校,静猜还在广场等我,说要带我去见某杂志的美文编辑,也许以后可以采用我作的插图。她总是这样帮我,从内心讲,我真的很感激她。
  静猜今天穿了桃红色条纹的纯棉短袖衬衫和牛仔裤,我穿的也是棉T恤和牛仔裤,这样的打扮是她最普通的衣服,她很能体谅我,尽管这样随意,还是不影响她校花的形象,她总是能从小细节上给人温暖。
  静猜曾经陪我去过常常用我的插画的杂志社,编辑接待我们的时候一直跟静猜说话,说插画很有张力,有朦胧的忧伤,这也正是让众年轻读者喜爱的地方。等对方说完后,静猜指着我说:“你们的插画作者是她。”我真恨不得纵身从写字楼的窗口跳出去,因为那位编辑大人说:“哎呀,抱歉抱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说完他顿了顿接着又说:“看温小姐这么有气质,我误以为这么有创意的插图是出自您笔下,真是误会误会啊!”
  产生“误会”的那天,静猜穿了三千块钱买的裙子。
  
  月底了,我有半天的假期,回寝室收拾了一下东西,穿了我最好的衣服,正准备出门,寝室电话响了,韵秋握着电话说:“景荷,教授让你去一趟。”
  教授问起设计大赛的初稿,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时间做。”教授叹了口气又问:“你是不是连参赛文稿都没看?”他的语气很无奈。我想,不管是谁,遇到我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学生都会无奈甚至生气的吧!
  文稿的确没看,不是不想看,是没有时间,每年学校里的各种设计比赛多得不胜枚举,我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的。所谓意义,是因为除了奖章之外,没有实质性的奖励。我太需要钱了,如果有时间,我宁愿去做兼职。
  教授说:“三天后把初稿拿给我看。”
  我有些意外,以前教授也曾让我参加过类似的比赛,但从来没这样逼迫过我。见我瞪大了疑惑的眼睛,他补充道:“这次的比赛,一等奖有一万元奖金。”
  
  静猜打电话说晚上在寝室里煮火锅,问我能不能早些回去。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咖啡馆马上就到换班时间了,做家教的那家孩子随父母旅游去了,今天不必再忙了,于是答应她。问起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她说不用,但让我去学校A座男生宿舍楼下接潘楚安。
  潘楚安居然要去我们寝室吃火锅,而我们寝室还有大美人温静猜,这得羡慕死多少花花草草啊!
  潘楚安说:“你好景荷,我认识你。”我说:“没想到,我以为只是我认识你。”
  我还以为潘楚安能认识我是因为静猜或韵秋曾指给他看过。但潘楚安说不是,他说你太忙了,忙到连自己的名字在学校有多响亮都不知道,学校的展板上贴满了你的设计作品,教授在上课的时候总爱提问,很多疑难的问题都是你解答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打了小报告,这些,他都是怎么知道的?确实,展板上贴了我的设计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在为钱奔波,哪里有时间去看展板上贴了谁的作品啊!
  潘楚安肯定地说:“你肯定不知道我也是学设计的吧?”我摇头,眼角的余光看见潘楚安居然在得意地偷笑。
  
  今天的这顿火锅一直吃到晚上十二点,韵秋喝得烂醉,醉到满嘴胡话,她大咧咧地拍潘楚安的肩,头一晃一晃地说:“你这个臭~~~臭小子,我当年也喜欢过你,只是跟你熟悉后才发觉,你这样的人,当作朋友还差不多,爱上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很明智地选择放弃。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理啊?”
  我偷眼看潘楚安,他无动于衷,仿佛韵秋说的是别人。静猜也喝酒了,脸蛋红红的更加妩媚动人。我想,帅哥潘楚安和美女温静猜绝对是天生的一对,不管是家族还是自身的条件,都完美得天衣无缝。
  已经过了十二点,女生宿舍的大门在十点就被锁上了,潘楚安今天打算怎么办呢?韵秋已经睡着了,静猜和潘楚安也都有些累了,看来,潘楚安是要在我们寝室过夜了,静猜也不管潘楚安怎么处理,自己就爬上了床,潘楚安说他头疼,我说那你躺我床上休息吧!我今天晚上要做设计稿,可能要开通宵了。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熬过通宵,我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我怕一个通宵熬坏了身体而影响一整天的计划。
  我因撑不住,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披着凉被,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七点,韵秋和静猜还没睡醒,潘楚安已经走了。
  
  我的设计入围决赛了,我心里还真有些小小的紧张,既紧张我的作品,又紧张那一万块钱。
  又到月底了,换上漂亮衣服出去,在校门口碰到潘楚安,他说他今天没事,可不可以跟我去。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我要到一所高中去见晶晶,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我告诉潘楚安,不要在晶晶面前提到我做了很多份兼职的事。
  我带晶晶去吃肯德基,给她买淑女屋的裙子,我还想带她去游乐场把她没玩过的过山车什么的都玩一次,可晶晶说要回去复习功课,她要准备高考了。
  回学校的时候,潘楚安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他说:“这个世界肯定有天使,我还一下就见了俩。”
  潘楚安送了套裙子给我,我并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只是当静猜看见的时候说:“哇,死王八蛋可真舍得,这条裙子,我都没舍得出血买。”我给他送回去,潘楚安却说:“下次去看晶晶,你就穿这个吧。那天在肯德基,你去厕所时晶晶跟我说你是个善良的姐姐,自己都那么困难还帮助她。虽然你每次见她都装得很阔,但你最好的衣服就只有那一套,每一次她看见你,你都穿那套衣服,晶晶说你替她交学费,给她生活费,还给她买衣服,已经花费了你很多钱了,所以你带她去玩儿的时候她才不愿意去的。”
  潘楚安还说:“你那么辛苦地做兼职,原来都是为了帮助晶晶。你连新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却愿意都花在晶晶身上,从你身上,我终于知道比钱更重要的是什么了。”
  
  我的设计得奖了,当我听到自己的作品获得第一名的时候,并没有很激动,我只是在盘算,那一万块钱怎么花,把衣服钱还给潘楚安吧,免得静猜误会。何况,我不想让潘楚安同情我。
  可是当我看到站在领奖台上要为我颁奖的人时,我偷偷地溜出了大厅,我不想见台上的人,他赞助的奖金我也不稀罕了。
  我又要去做家教的时候,被潘楚安拦住了,他说:“大家都知道了,这次设计比赛的赞助商是你父亲。”我说:“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怀疑我得奖的真相?”他过来拉住我的手说:“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做兼职。”
  静猜可能误会了,最近都没跟我说话,在走廊碰见她就目光直视,装作没看见,回到寝室,她早早地就睡下了,是不是因为潘楚安最近老找我的原因?
  我跟潘楚安没什么。在食堂吃饭时我告诉静猜,静猜奇怪地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她说:“有什么没什么又怎么了?”我说:“你最近不理我不就是因为潘楚安吗?”她说:“谁说的?”我说:“还用说啊,用头发丝也能想得出来。”
  静猜咬牙切齿地拿筷子敲我脑袋说:“你这什么人啊?每天就知道赚钱赚钱,一点儿都不关心朋友,一点都不了解我。我生气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不是说朋友要相互了解,相互分担的吗?可你自己一个人痛苦,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你说我生气该不该?”
  
  我不到十岁爸妈就开始闹离婚,闹了六年才彻底了断,这六年里都是为了分财产,在法院里总也算不清,谁也不愿意认输,奶奶头也不回地带我走了之后,他们的争吵才结束。虽然那以后,他们一直都寄钱给我和奶奶,但我在心里发誓,等我成年了,绝不再花他们一分钱。
  奶奶在我高三的时候去世。我还记得奶奶病重时,只有我在医院陪着她,爸爸只是给我们留下很多钱就离开了。当时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亲属签字动手术,是我颤抖着手签的,可奶奶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考上大学后,我利用暑假找了很多工作,每天不停歇地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兼职,在开学之前,我居然凑够了学费,现在爸爸和妈妈还是不停地往我的银行账户里汇钱,但我一分都没再动过。
  虽然辛苦一些,可我真的还算快乐,若是享受他们给的生活,我怕我没能力承受。若是奶奶还在,她现在也可以享享孙女的福了,因为她的孙女大了,懂事了,能赚钱了。
  说着,眼泪就滴落在衣襟上了。
  
  潘楚安说:没有哪个子女会和父母生一辈子气,他们现在肯定也很后悔,有空,你去看看他们吧。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从十八岁就开始独立,我还很善良,我愿意帮助一个跟我丝毫没有关系的人,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站在他们身边,对他们微笑,我怕我一转身就看见当年在法院里的情景,我怕我稍微想起奶奶,就又出现医院里冰冷、苍白的墙。
  我生日的时候是暑假,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咖啡馆出来,从小就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除了奶奶给我煮一碗长寿面,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了。我自己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小蛋糕,让蛋糕师傅在奶油上面写:景荷祝自己生日快乐。然后提着蛋糕回学校,暑假她们都回家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要自己给自己过生日。
  当我打开宿舍门的时候,惊呆了,里面站满了人,静猜、韵秋、潘楚安、教授、晶晶,甚至还有我所谓的爸爸妈妈。宿舍装饰得很漂亮,桌上放着一个两层的美丽蛋糕,上面插着二十根蜡烛。我推开门的时候,他们一起唱生日快乐歌。
  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为这几年来无人理解的委屈,为我假装了太久的坚强,为我仿佛二十年来的第一个生日。静猜拉我起来,说快来许愿,吹蜡烛。韵秋看见了我手里紧紧拽着的小小的可怜的蛋糕,她说:咱两个蛋糕都用吧。
  我来不及阻止韵秋,她已经夺过蛋糕了,当她打开盒子,所有的人都看见上面的那行字了:景荷祝自己生日快乐!看着那行字,他们都呆住了。
  
  我不想回我的父亲或母亲家,我没有任性,我若是任性的孩子,在他们给已经20岁的女儿过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生日时,不会乖乖地呆在他们身边。我本来也想试试夺门而逃的滋味,但那天教授在,晶晶在。
  潘楚安说:“有了一个台阶,你就主动走下去。你若要固执到他们老了之后,还没有原谅他们,当他们像你的奶奶一样离开了,你就会像现在的他们一样,时时刻刻后悔、自责。”
  静猜说:“父母一定要离婚时,一定是不幸福了,为了追求幸福,他们伤害到了你,但他们肯定不是有心的,你给他们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不好吗?”
  教授说:“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坚强是一身刺,保护了自己也会刺伤到真心想帮助你的人。”
  晶晶说:“姐姐,你现在不快乐,你老是说你过得很好,很平静,你只是还没有真正体会离开父母的生活。就说我,不管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我都很想跟他们在一起,可是,他们已经永远不在了。”
  最后,一向快言快语的韵秋说:“你不知道?静猜和潘楚安是兄妹,他们的父母也很早就离婚了,静猜跟着爸爸,潘楚安跟着妈妈,分开时也闹了好久,直到他们上大学两家才开始往来的。”
  真不啻于晴天霹雳,原来是这样的。
  回爸爸家的时候,是潘楚安送的我。保姆带我上楼的时候,我听见潘楚安那个傻瓜没头没脑地说:“叔叔,我想带景荷见我父母。”
  这一路走来,有静猜、韵秋、有教授、有晶晶,现在有楚安和我爸爸妈妈,原来生活,一直在眷顾我!■
  (责编:威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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