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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杀人还命
哥哥死了。
因为这个乱穿马路的小P孩!我红着双眼,狠狠掐住这个眼神凶悍,挣扎不休的臭小子,“还我哥哥来!”
拇指下,能清晰感到他颈脉中的血液正汩汩地流动,但是——却感觉不到心跳!不及我思考,后颈一疼,沉沉的黑色便压了过来。
再睁眼,阴暗的房间里,只见那小P孩身穿一套金光闪闪的戏服,高踞案台之后,我爬起来便猛冲过去,不料身后一双手瞬时反折我的手肘,勒紧我的脖子,再轻轻一提,顿时全身力气都被抽去。
“咳咳,自我介绍下,我是小阎王,本小王昨日难得一次人间考察,就遇到这么不幸的事,本小王深表遗憾,请你节哀吧。”小P孩装模作样的臭姿态让我心里腾地窜起一把火,“如果不是你,哥哥不会死,不管你是哪根葱,杀人就要偿命!拿命来!”
“咳咳,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吧,你哥哥得了绝症,昨日不死,过几天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也总要死的,现在就让我杀死,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杀了我,哥哥也不会复活。”小阎王像是极不舒服般,换了个坐姿,“咳咳,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赢了,我就让你哥哥复活,输了,你也就别再纠缠我了,OK?”
听着他那颇有点讨好意味的口吻,我低头想了想,“先放开我。”
身后的手松了,我转过身,忿忿地看了那帮凶一眼,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太过死沉,这人当真算是英俊绝世,那斜飞的眉梢,紧抿的唇角都隐隐显出主人当年的英气飞扬,想来也是和我一样的苦命人吧。
“他是我保镖,很厉害哦。”小阎王得意地勾起嘴角。
“什么游戏?”我不置可否地定定望住小阎王。
“杀人游戏。既然你有杀我的勇气,自然也能杀别人咯?”许是看见我皱眉,小P孩又补充道,“放心,你将去的是一个虚拟世界,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也会给你一个绝世好身份,方便你杀人。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啊,就这么决定了!”
小P孩将一颗红色的宝石顶在我的额头,“这一年时间我会通过它给你提示,还会给你布置一些小任务,记住,在你杀掉目标前,如果不能完成我给你的小任务,一样Game Over。”
“好了,我特地给你选了一个和平友爱的世界哦,加油吧,my girl!”
一道刺眼的闪光猛地将我包裹,我蓦地反应过来,“臭P孩,不要随便替我决定啊!”远远的,只听到一阵阴邪的笑声,“反对无效,啊哈哈哈哈,这下日子不会无聊了,我真聪明啊……”
去死吧!臭P孩!带着浓重的怨念,我身不由己地向着一个未知的世界飞去。
二、杀人目标
睁开眼,环顾四周,我猛地冲到镜子前。什么绝世好身份!除了眼睛水灵了点,一点也看不出绝世美女的样子!(人家有说是绝世美女么?= =)
算了,来杀人的,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我把刘海拉低遮住眼睛,坐在镜前,开始考虑这件荒唐事该如何收尾。正想着,额头忽如火烧般疼痛,我用手轻轻一按,眉间便现出一粒嫣红,而眼前出现了一行行的血字:
(以下文字只有红石拥有者才能看见,请默读)
初始任务001:杀死不二周助
手段不限,地点不限。
期限:自今日起,一年内。
备注:无论是否杀死不二周助,自今日起,必须活满一年,否则Game Over。
我惊悚地张大嘴,揉揉眼睛,文字却突然消失了,我眨眨眼想了想,再次按住那粒嫣红,文字便又出现了。
原来小阎王讲的虚拟世界,是指网王世界啊!多亏在医院陪哥哥的时候,看了许多漫画,对这个世界的人物还算有个大致了解,可是……杀人……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位中年女子站在门口惊喜地冲了进来,“啊,宝贝你醒了呀,太好了,你病了一个星期,妈妈担心死了呢。”说着便把我按入怀里揉搓起来,而同时有关我这个身体的记忆也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脑海。
“啊,宝贝,既然你没事了,就去上学吧,校长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了呢,今天有举行关东地区英语演讲选拔赛,你不参加可惜了呢。妈妈等着你在电视上露脸哟!”
“好,我马上去。”吃过温馨的早餐,我整理好书包,便出门了。走出一段路,莫名地,我忽然回头张望,只见“妈妈”还站在屋前朝我挥手,“琴美,路上小心哦!”我条件反射般也朝她挥了挥手,心里却蓦然涌起一阵酸涩的幸福。现实中,我和哥哥很早就成了相依为命的孤儿,而这种幸福感即便在记忆中也早就模糊了吧。
走在圣鲁道夫的学园里,细细的长青藤点缀着有些年头的教学楼,予人一种外在朴实,内在坚韧的感觉。
作为各科成绩均是年级第一的雪野琴美,自然成了圣鲁道夫在各色竞赛中的代表选手。但这时我在想的,只是怎样利用这些筹码,转学到青春学园去!要知道不二是在那里读书啊,离这么远,怎么去杀他啊!什么绝世好身份,我继续恶毒地诅咒小阎王……
“雪野同学,请等等……”是在叫我么?我回头,只见一个少年双手递给我一个信封,红着脸讷讷道,“琴美,你没来上学一周了吧,我、我很担心,今天我忽然有预感你会来学校,就一直在等你,请、请你和、和我、交往吧!”说完猛地抬起头,用囧囧有神的眼睛盯住我。
“……”原谅我,我再次被shock到了。
三、接近方法
当我从石化状态中清醒过来后,便笑眯眯,欣欣然接受了少年的心意。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没看到男孩蜜色的短发,稚嫩的笑容,单纯的性格,这、这分明就是不二裕太嘛!如今,我终于了解小阎王所说的绝世好身份的真正意义了。
都知道不二周助最疼裕太,成为裕太的女朋友,自然可以不露声迹地接近周助,叫他防不胜防,有比这更好的接近方法么?答案是,没有。
于是,我和裕太正式交往了。
和裕太的相处几乎用不着费什么脑筋,他的想法都写满了那张尚显稚气的脸。就比如现在,他满脸都是“为什么你要转学”的怨念。我当然要转学,圣鲁道夫可是寄宿学校,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这里,对我的杀人计划可是毫无助益啊。
在我的坚持下,裕太还是妥协了,“呐,如果在青学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哥哥。”
“你哥哥?我还不认识呢,裕太陪我去嘛,顺便介绍你哥哥给我认识。”我笑眯眯地继续诱导裕太。
结果,裕太虽然不太情愿,还是陪我来到青学。
人声鼎沸的网球场边,我一眼便看到他,柔软的蜜色短发,弯弯的嘴角,连洒到他身上的阳光都瞬时温暖起来,跳跃起来,那一刹那,脑中似有什么闪过,不及细想便消失了。
“呵呵,裕太有女朋友了呀。”不二周助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亦微笑相对,“我是雪野琴美,请不二学长多多关照。”
“我是不二周助,请多关照。”依旧笑眯眯的,完美的面具。
就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额头瞬时火痛如烧,我捂住额头,不由弯下腰重重喘气。
“琴美你怎么了?哥哥,保健室在哪?”
“裕太你扶着琴美,跟我来。”
直到夕阳西下,我才恢复过来。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神情焦急的裕太,我心里有些愧疚。
“裕太,我没事了,谢谢你。”我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啊、没什么啦,应该的。”裕太又红了脸,转开视线,摸了摸脑袋,好可爱。
“这么晚了,裕太回家吃完饭再回学校吧。”周助转向我,“琴美也一起来,好么?”
“好,那就打扰学长了。”
就这样,我顺利进入不二家。
在整洁小巧的厨房替不二妈妈打下手时,裕太惊讶地看着我,“琴美你的手法好娴熟,你会做菜?”
“是啊。”我和哥哥从小就是孤儿,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吧。
不二妈妈揶揄地看着我们,“裕太找到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哟。”
“呵呵,呵呵。”裕太又开始抓脑袋了。
我低下头,刘海划过眼睫,裕太,对不起。因为就在这一刻,我却想着要不要在芥末里下毒,我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啊,不值得你喜欢。
“哎呀,周助这孩子最近口味变了呢,都不喜欢吃芥末了,买多了的芥末怎么办呢,琴美你爱不爱吃?”
“啊?我不爱吃。”意外的,计划一,“嘭”地破灭。
四、任务002
两星期后,迎来了青学对圣鲁道夫的东京都大赛。
我坐在观众席中,看着记忆中的比赛过程一一上演,却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如同惯常看戏的,忽然起兴上台客串了一场,再回台下,戏里戏外,咫尺天涯,却又身陷其境,不可自拔,这种异常复杂的感觉如同一件隐形的大衣缓缓覆盖上来,将我牢牢收紧。
夕阳西下,告别裕太,我随青学队员回学校。半路,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二周助担心地扶住我,想了想,决定送我回家。
转过一条小巷,前面就是我家,却蓦然出现了几个流氓打扮的少年挡住去路,想要回身退避,却发现身后亦是,我们竟被包围了。
一只手自然地将我拢至背后,不二周助依旧用温和的语调向明显不怀好意的少年们说道:“如果想要钱的话,我只有这么多。”他卸下肩上的网球袋,掏出几千日元。
“小子,我们钱也要,命也要。”流氓们嘿嘿笑着朝我们逼进,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背已贴上了墙,这形势,无路可逃啊。
“杀人可是犯法的,何必难为我们呢。”周助的语调平和,但他的背脊似乎有些僵硬。我本以为他会用他的网球技术进行防卫,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
我瞪大眼睛,只见周助,几个挪移,两掌扬起,轻易就将前方几个少年掀翻在地,后方少年一看苗头不对,迅速亮出刀子直追而来,周助几个腾跃,拦在我身前,矮身一旋,两掌迅疾无伦地劈在最前两个少年的颈侧处。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下一刻,他回头用冰蓝色的眼眸看了我一眼,便拉住我飞奔起来,我的心被那一眼惊得咚咚直跳,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我惊恐地望向身后刺来的刀子,脑中一片空白。
有什么挡在我面前,有什么溅到我的脸上,流入我的眼睛,世界变得一片通红。仿佛又回到哥哥死的那刻,漫天的血,定格的镜头重重叠叠,占满脑海,那瞬间我只觉繁华街巷变为寂寞旷野,朗朗白昼沉入森森暗夜,绝望从脚底蹿上背脊,止不住的抖,浑身的冷……
浑浑噩噩中,只觉周助拉着我的手,向光亮的巷口跑去,身后仍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冲出巷口的那瞬间,阳光拂过,我突然一震:“不——”
一辆轿车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冲来,我猛地朝周助扑去……
“嘶——”轿车调转方向,飞掠而去。
惊魂甫定,我伏在周助身上,抬头望着车子卷尘而去,而那些少年也由于人群聚集,很快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中,我低头看周助还在流血的手臂,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助抬手帮我擦去脸上的鲜血,我也借着擦眼睛的动作按住眉心那点嫣红,眼前出现了很多字,在任务001上方,赫然写着:
任务002:袭击不二周助
手段不限,地点不限。
期限:自4月20日起,一月内。
备注:不二周助必须见血。
4月20日,我初见周助的那一天,它出现了,与那天内容唯一有区别的是,旁边多了“完成”二字。
是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为了完成杀人任务,我选择他心情动荡,体力消耗的时刻,选择他无法逃避的路线,前后包围的少年,拿刀的追杀,不慎的跌倒,一切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如果这样还不行,那么就让他在自以为带我逃出生天的那刻,被来不及刹车的车子撞上吧。周密的计划,步步为营,如果成功,哥哥就能复活!然而破坏它的人,竟是我自己。
“琴美,谢谢你救了我。”
我愕然,我救了他?我想救的是哥哥,可我救了他?那哥哥……我到底在做什么?诸般念头,纷至沓来,胸口顿闷如窒息,心中却茫茫然一片。
那凌厉的一眼,是洞穿了我的圈套,还是看透了我的杀机?是对我的警告,还是对我的嘲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有伏下身,把头极深极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背负着罪恶默默向神甫忏悔一切。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得若有似无的叹息。
远处,残阳正如血。
五、合宿事件
遇袭事件发生后,我和周助都装作若无其事般淡然,只是有些暧昧产生了就是产生了,就像加了小苏打的面团,哪怕表面掩盖得再好,依然会悄悄发酵。
两周后,青学网球部决定合宿训练。由于从前为了接近网球部成员,我总是绞尽脑汁做出好吃的点心进行贿赂活动,结果这次竟被赋予做饭重任与龙崎樱乃随同前往了。这在两周前必然让我欢欣雀跃,可如今,我心事重重,心烦意乱,竟失了做任何事的兴致,只想找一处安静所在,好好思考一切。沿途的大吵大闹,车内的鸡飞狗跳,我都充耳不闻,很快便到了合宿地点。
那是一幢古老空旷的大房子,平静持续到晚饭时分,龙崎教练在晚饭后忽然说道,这幢老房子偶尔会有闹鬼现象,所以晚上大家最好不要出房间。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当真精彩。或面无表情,或疑惑不安,或两眼兴奋,或低眉贼笑,只有他仍是一派温和,淡然微笑。
躺在塌塌米上,伸手触摸月光,心绪像没入水中的丝缎,一丝一丝,缓缓伸展,缓缓漫溢,那是心中无法抑制的孤独、寂寞和清冷,如同最细密柔滑的锦缎,纵使展现在外人眼前的是绚丽耀目的花色,可丝缕间渗透的依旧是冰凉一片。小阎王的承诺,我记得字字分明,可是哥哥,请你告诉我,以救亲人为借口,就能理直气壮地去杀另一个无辜之人了么,即使这一切只是虚幻?仿佛有一把地狱之火,顺着脚跟渐渐绵延缠卷而上,突然眉心火烧,我反射性地点上眉间,眼前蓦地出现一行行血字:
任务003:与不二周助接吻
手段不限,地点不限。
期限:十分钟内。
备注:接吻时间不少于5秒钟,否则GAME OVER。
啊啊啊啊!我呆愕数秒,脸颊腾地火烫如烧,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发现自己已经披上外衣,冲出房间,在走廊上急速奔跑了。
不二的房间在哪?我一边奔跑一边仔细扫视门上的名贴,一瞥眼,看见庭院里站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啊!难道是……鬼?
我脚步一缓,定神一看,竟是不二周助!他没事穿一身白衣站庭院里干啥?扮鬼么?没时间思考了,我脚跟一转就向他冲去,一边大叫:“救命!不二学长你千万别动啊!”然后我看见周助转身,对我刚发出疑惑的“嗯?”,下面的声音便全被我的嘴唇堵了个结实。
为防反抗,我紧紧勾住周助的脖子,压住他的嘴唇,5、4、3、2、1!呀,数得太快了,再来一遍,5、4、3、2、1!好,我松开手,抹抹额头的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还没有消失,这说明任务总算完成了,好累啊,这游戏真是要人命,回去继续睡吧。我转身刚抬脚,一只熊掌瞬间落到了我的肩上,伴随着身后平稳得有些压抑的声音:“琴美这就要走了么?”
我一个激灵,从头到脚,汗毛根根倒竖,这、这接下来怎么办?急中生智,我茫然地回头,对上周助蓝色的闪烁着清辉的双眸,蓦地睁大眼睛尖叫,“咦?不二学长?呀,我怎么在这?啊!这是怎么回事?”我仓皇地左右旁顾,竟然被我看到一旁的树丛里有什么光一闪而过,“啊啊,草丛里的是什么!”
砰的一声,草丛里跌出好几个人,双眼发亮的菊丸、嘿嘿傻笑的桃城,挠头羞赧的大石,还有拿着笔记,正疯狂记录的乾!
我嘴角抽搐,盯住周助,他微微一笑:“他们要我站这招鬼,琴美,刚才你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啊,周助你真是大好人啊!我赶忙顺着台阶下,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好奇怪,我明明从厕所回房间,却忽然到了这里,啊!难道真的是被鬼附身了?好可怕呀!”
“耶耶?琴美,被鬼附身是什么感觉呀?你真的不记得刚才的事?”菊丸一下跳到我身边。
“不记得啊!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啊!我、回去了,还是房间里安全。”
“我送你回去吧。”周助微笑,回头对那四人说,“这里风水不错,你们继续招鬼吧。”
“咦?大石你也要回房,不要嘛,再陪我玩一下,被鬼附身好像很有意思耶……”
“新资料,雪野琴美……不二……30%被鬼附身……10%纯属巧合……60%……”
我浑身一抖,快步往房间走去,可是回房的路突然变得好长,身后的视线紧紧灼着我的背,如同初生的小猫爪子一样轻挠着心口……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六、面对现实
唇上还留有温润的触感,心脏还在急速地跳动,我低着头,终于熬到房门前。缓缓吐出口气,转身刚想说几句客套话,立即和他拜拜,不料却被周助猛地压住双肩,抵在门上。
那笑容似凝固在嘴角,那目光似同平时般温和,却多了些更深的模糊意味,逼得我心里如揣着一群蹦跳的小鹿,节奏慌乱之极。
冷静、冷静,想想江姐黄继光,万般磨难一肩抗。千万不可自乱阵脚,要以不变应万变。我力装镇定望向他,终于等到他开口:“琴美,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噗!如果这时要用一个字来形容我的表情,那一定就是——囧。
吞下差点呛死自己的口水,我忙狗腿地应道:“美,美!真是美啊!”但再美也比不上您的美色啊!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哎,都是月亮惹的祸啊!
“琴美,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忽然,周助湛蓝的眼眸深深望入我的眼中,瞬间烧糊了我的大脑,我拼命想移开视线,却如被磁铁吸住了般,浑身只剩下睫毛轻颤的力气。
周助终于轻叹了口气,俯身抱住呆滞的我。月光依旧清冷,我却只觉温暖。瞬间我明白了,之所以迟迟不下杀手,下了杀手却又情不自禁救人,对杀人任务敷衍拖延,却又对那些小任务尽心尽力,唯恐Game Over,这种矛盾纠结的心理,只因为我怕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个失去了哥哥的孤独世界。那种孤独,将是椎心刺骨的痛。
“琴美……”
只有杀了眼前之人,哥哥才能复活。杀不了,我就只有孤零零回到那冰冷的医院。因为哥哥的病,我们家徒四壁,病房就是我们的家。但在这个世界里,我有父母,有同学,有朋友,有……家,虽然虚幻,却是我心底最贪恋的渴望。我沉迷其中,却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我悄悄握住口袋里的匕首,寻求哪怕一丝的力量。
突然房门被打开,我和周助“刷”地反射性弹开,同时望向一脸焦急的龙崎樱乃。
“琴美,你在啊,我半夜醒来发现你的床铺都是冷的,还以为你被鬼……”樱乃疑惑地看了看周助。
我只好又编造了一通谎言瞒了过去。来到这个世界,我说谎的能力真如火箭升天般狂飚而上。
周助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目送他远去的身影,一种陌生的,浅浅的情愫荡漾开来。想起他问我的那句话,身体不由产生一种朦胧的刺痛,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进身体深处,虽然隐约察觉痛楚,却又找不到那根针的真正所在。
我只有握紧袋中的匕首,紧得连指节也泛起了酸酸的痛,总要面对现实啊……因为我只有八个月的时间,或者说,我还有八个月的时间。
七、逝水流年
沉默之下,逝水流年。
当时以为的过客,却已然融入了自己的生活。每天告别和蔼的父母来到青学,坐在教室里,听着琅琅的读书声,悦耳的课间铃声,操场上的人声,然后挥洒着汗水,见证着青学的网球队员们披荆斩棘地冲向全国大赛,我终于融入了这一段如烈火般燃烧的青春岁月。
一个眼神,一抹微笑,我和周助便能互相明白,言语似乎不再重要。这一年的时间,无怨无悔,刻骨铭心。
但是在静静的夜里,我常梦见自己漂浮在黑色的海上,举目茫然,四肢僵硬,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水盖过脸面,天空昏暗模糊。
最初的恐惧过后,我常常想——我是否存在?也许过去的现实反是一场浮生梦,这极端寂静的空茫孤独,才是真实。可这时胸口总会有撕裂般的痛,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天黄昏,我来到富士山,登高望远。日落以后,山中变得异常宁静,如水般的月光,温柔地泛在整个空间里。我和周助的白色运动服上,也因这月华散发出隐隐的光彩。在这似真似幻的世界里,心灵彻底地松弛成软趴趴的一团,无所拘束无所顾虑地沉浸在这片透明的宁静中。
周助揽过我的肩,开始哼起不知名的歌曲,一种奇异的感觉缓缓地,如芽儿破土般生了出来,摇摇晃晃在春风里舒展着嫩黄的身体,又如饮了最醇美的酒,跌进了那种微醺微醉,似梦似醒的美好境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周助突然说道:“琴美,相信我。”我猛地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眸深邃而清亮,暖色的温柔下闪着坚定的光芒。一道灵光忽然照亮我的脑海,他,难道知道一切?初见他时感到的异样,芥末口味改变的突兀,精湛熟练的武艺招式,还有那沉默无奈的轻轻叹息,他,和我所了解的那个不二周助不一样!
“请你相信我。”
没有时间追问,游戏临近结束,其实相不相信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就要离开了。
这是我在合宿时就做出的选择,我对此也有了心理准备,相对的,放开身心后,我真正体验到了一段无怨无悔,熊熊燃烧的青春岁月。
周助的眼神忽然变得焦急起来,“琴心!”
“呵呵,我相信你。”我好笑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少见的模样特别迷人,他竟会知道我的名字,果然不是普通人哪。眼前开始模糊,朦胧地,感到他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八、真相大白
似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我终于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白色天花板,熟悉的病房。
这一年恍如南柯一梦,唯一遗憾的是,我终究没有回答周助当初问我的问题。
恐怕就算我想说,也没机会告诉他了吧,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既然我的选择是不杀他,那么生活还是要继续,即便只有我一人。经历了这一年,我觉得心底似乎多了一份勇气。
“啊!你、是谁?”才起身,发现身旁赫然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讨债的?
“已经忘记我了么?”男子俯身过来。
“啊!你……难道是……”这男子竟和小阎王的保镖长得挺像,只不过面部神经貌似复活了几根,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毕竟我和他可只有一面之缘。可他怎会在这,难道小阎王也来了?
我四顾,茫然。没人,连鬼也没一只。
而男子也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开口:“我是来传达小阎王的话,若你还坚持复活你的哥哥,他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还是去杀人么?”
“……是去寻找小阎王在巡视各个空间时,遗失的一样东西。”看那臭p孩丢三落四的模样,倒真有这可能。
本以为绝望的事,忽然出现转机和希望,我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为什么再给我机会?”我看小阎王也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男子沉默。我不由盯住他的脸,细细观察他的神情,异样的悸动忽然划过心头,零碎的思绪霎时汇聚在一起,这神情,这感觉……我脱口而出:“周助!”
瞬时,男子一脸震惊望住我,慢慢地眉目间浮现出了我所熟悉的温柔神色,一如初见周助时四周流溢的刹那光华,清冷又温暖,只是再没有原来如面具般的疏离感。原来,如此。
自始至终,这就是一个让小阎王解闷的游戏么?而我们就像被禁锢在台上的玩偶,一举一动都为取悦那个幕后之人。想来我的那些矛盾和挣扎,在那人眼里,一定是多么的有趣可笑!眼前模糊一片,心口像受到重物猛烈的捶击,大片大片地,异常疼痛,难以呼吸。
“琴心,虽然这场游戏不能让你哥哥复活,但如果能与小阎王订下契约,找到他遗失的东西,你的心愿一定能达成。相信我。”男子的眼眸通透却深邃,如同千年的古井,万里的汪洋,蕴藏着无法测度的坚定力量。
心里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破茧而出的情感瞬间绝堤奔流。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也许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心境瞬间豁然开朗,多么神奇的感觉,只是他的一句话,就把我带出了那个绝望的世界。
男子握住我的手,传递着他的温暖和执著,我抬眼,盈盈一笑:“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凝瞳。”
“凝瞳,从现在开始,你在我心里,就是最最重要的人。”
凝瞳的眼眸突然一亮,俯身紧紧抱住我,紧得让我只能瞧见他慢慢泛红的耳朵。
“琴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
一起。
仅是一个词,却让我有种流泪的冲动。
“我们走。”
四周泛起金色的光,暖暖地包裹住我们,周围的事物慢慢淡去,身体像坠落的风筝朝着那无边的黑暗直跌而下,但我不怕,因为,有他。
哥哥死了。
因为这个乱穿马路的小P孩!我红着双眼,狠狠掐住这个眼神凶悍,挣扎不休的臭小子,“还我哥哥来!”
拇指下,能清晰感到他颈脉中的血液正汩汩地流动,但是——却感觉不到心跳!不及我思考,后颈一疼,沉沉的黑色便压了过来。
再睁眼,阴暗的房间里,只见那小P孩身穿一套金光闪闪的戏服,高踞案台之后,我爬起来便猛冲过去,不料身后一双手瞬时反折我的手肘,勒紧我的脖子,再轻轻一提,顿时全身力气都被抽去。
“咳咳,自我介绍下,我是小阎王,本小王昨日难得一次人间考察,就遇到这么不幸的事,本小王深表遗憾,请你节哀吧。”小P孩装模作样的臭姿态让我心里腾地窜起一把火,“如果不是你,哥哥不会死,不管你是哪根葱,杀人就要偿命!拿命来!”
“咳咳,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吧,你哥哥得了绝症,昨日不死,过几天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也总要死的,现在就让我杀死,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杀了我,哥哥也不会复活。”小阎王像是极不舒服般,换了个坐姿,“咳咳,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赢了,我就让你哥哥复活,输了,你也就别再纠缠我了,OK?”
听着他那颇有点讨好意味的口吻,我低头想了想,“先放开我。”
身后的手松了,我转过身,忿忿地看了那帮凶一眼,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太过死沉,这人当真算是英俊绝世,那斜飞的眉梢,紧抿的唇角都隐隐显出主人当年的英气飞扬,想来也是和我一样的苦命人吧。
“他是我保镖,很厉害哦。”小阎王得意地勾起嘴角。
“什么游戏?”我不置可否地定定望住小阎王。
“杀人游戏。既然你有杀我的勇气,自然也能杀别人咯?”许是看见我皱眉,小P孩又补充道,“放心,你将去的是一个虚拟世界,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也会给你一个绝世好身份,方便你杀人。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啊,就这么决定了!”
小P孩将一颗红色的宝石顶在我的额头,“这一年时间我会通过它给你提示,还会给你布置一些小任务,记住,在你杀掉目标前,如果不能完成我给你的小任务,一样Game Over。”
“好了,我特地给你选了一个和平友爱的世界哦,加油吧,my girl!”
一道刺眼的闪光猛地将我包裹,我蓦地反应过来,“臭P孩,不要随便替我决定啊!”远远的,只听到一阵阴邪的笑声,“反对无效,啊哈哈哈哈,这下日子不会无聊了,我真聪明啊……”
去死吧!臭P孩!带着浓重的怨念,我身不由己地向着一个未知的世界飞去。
二、杀人目标
睁开眼,环顾四周,我猛地冲到镜子前。什么绝世好身份!除了眼睛水灵了点,一点也看不出绝世美女的样子!(人家有说是绝世美女么?= =)
算了,来杀人的,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好,我把刘海拉低遮住眼睛,坐在镜前,开始考虑这件荒唐事该如何收尾。正想着,额头忽如火烧般疼痛,我用手轻轻一按,眉间便现出一粒嫣红,而眼前出现了一行行的血字:
(以下文字只有红石拥有者才能看见,请默读)
初始任务001:杀死不二周助
手段不限,地点不限。
期限:自今日起,一年内。
备注:无论是否杀死不二周助,自今日起,必须活满一年,否则Game Over。
我惊悚地张大嘴,揉揉眼睛,文字却突然消失了,我眨眨眼想了想,再次按住那粒嫣红,文字便又出现了。
原来小阎王讲的虚拟世界,是指网王世界啊!多亏在医院陪哥哥的时候,看了许多漫画,对这个世界的人物还算有个大致了解,可是……杀人……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位中年女子站在门口惊喜地冲了进来,“啊,宝贝你醒了呀,太好了,你病了一个星期,妈妈担心死了呢。”说着便把我按入怀里揉搓起来,而同时有关我这个身体的记忆也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脑海。
“啊,宝贝,既然你没事了,就去上学吧,校长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了呢,今天有举行关东地区英语演讲选拔赛,你不参加可惜了呢。妈妈等着你在电视上露脸哟!”
“好,我马上去。”吃过温馨的早餐,我整理好书包,便出门了。走出一段路,莫名地,我忽然回头张望,只见“妈妈”还站在屋前朝我挥手,“琴美,路上小心哦!”我条件反射般也朝她挥了挥手,心里却蓦然涌起一阵酸涩的幸福。现实中,我和哥哥很早就成了相依为命的孤儿,而这种幸福感即便在记忆中也早就模糊了吧。
走在圣鲁道夫的学园里,细细的长青藤点缀着有些年头的教学楼,予人一种外在朴实,内在坚韧的感觉。
作为各科成绩均是年级第一的雪野琴美,自然成了圣鲁道夫在各色竞赛中的代表选手。但这时我在想的,只是怎样利用这些筹码,转学到青春学园去!要知道不二是在那里读书啊,离这么远,怎么去杀他啊!什么绝世好身份,我继续恶毒地诅咒小阎王……
“雪野同学,请等等……”是在叫我么?我回头,只见一个少年双手递给我一个信封,红着脸讷讷道,“琴美,你没来上学一周了吧,我、我很担心,今天我忽然有预感你会来学校,就一直在等你,请、请你和、和我、交往吧!”说完猛地抬起头,用囧囧有神的眼睛盯住我。
“……”原谅我,我再次被shock到了。
三、接近方法
当我从石化状态中清醒过来后,便笑眯眯,欣欣然接受了少年的心意。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没看到男孩蜜色的短发,稚嫩的笑容,单纯的性格,这、这分明就是不二裕太嘛!如今,我终于了解小阎王所说的绝世好身份的真正意义了。
都知道不二周助最疼裕太,成为裕太的女朋友,自然可以不露声迹地接近周助,叫他防不胜防,有比这更好的接近方法么?答案是,没有。
于是,我和裕太正式交往了。
和裕太的相处几乎用不着费什么脑筋,他的想法都写满了那张尚显稚气的脸。就比如现在,他满脸都是“为什么你要转学”的怨念。我当然要转学,圣鲁道夫可是寄宿学校,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这里,对我的杀人计划可是毫无助益啊。
在我的坚持下,裕太还是妥协了,“呐,如果在青学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哥哥。”
“你哥哥?我还不认识呢,裕太陪我去嘛,顺便介绍你哥哥给我认识。”我笑眯眯地继续诱导裕太。
结果,裕太虽然不太情愿,还是陪我来到青学。
人声鼎沸的网球场边,我一眼便看到他,柔软的蜜色短发,弯弯的嘴角,连洒到他身上的阳光都瞬时温暖起来,跳跃起来,那一刹那,脑中似有什么闪过,不及细想便消失了。
“呵呵,裕太有女朋友了呀。”不二周助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亦微笑相对,“我是雪野琴美,请不二学长多多关照。”
“我是不二周助,请多关照。”依旧笑眯眯的,完美的面具。
就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额头瞬时火痛如烧,我捂住额头,不由弯下腰重重喘气。
“琴美你怎么了?哥哥,保健室在哪?”
“裕太你扶着琴美,跟我来。”
直到夕阳西下,我才恢复过来。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神情焦急的裕太,我心里有些愧疚。
“裕太,我没事了,谢谢你。”我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啊、没什么啦,应该的。”裕太又红了脸,转开视线,摸了摸脑袋,好可爱。
“这么晚了,裕太回家吃完饭再回学校吧。”周助转向我,“琴美也一起来,好么?”
“好,那就打扰学长了。”
就这样,我顺利进入不二家。
在整洁小巧的厨房替不二妈妈打下手时,裕太惊讶地看着我,“琴美你的手法好娴熟,你会做菜?”
“是啊。”我和哥哥从小就是孤儿,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吧。
不二妈妈揶揄地看着我们,“裕太找到一个很好的女朋友哟。”
“呵呵,呵呵。”裕太又开始抓脑袋了。
我低下头,刘海划过眼睫,裕太,对不起。因为就在这一刻,我却想着要不要在芥末里下毒,我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啊,不值得你喜欢。
“哎呀,周助这孩子最近口味变了呢,都不喜欢吃芥末了,买多了的芥末怎么办呢,琴美你爱不爱吃?”
“啊?我不爱吃。”意外的,计划一,“嘭”地破灭。
四、任务002
两星期后,迎来了青学对圣鲁道夫的东京都大赛。
我坐在观众席中,看着记忆中的比赛过程一一上演,却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如同惯常看戏的,忽然起兴上台客串了一场,再回台下,戏里戏外,咫尺天涯,却又身陷其境,不可自拔,这种异常复杂的感觉如同一件隐形的大衣缓缓覆盖上来,将我牢牢收紧。
夕阳西下,告别裕太,我随青学队员回学校。半路,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二周助担心地扶住我,想了想,决定送我回家。
转过一条小巷,前面就是我家,却蓦然出现了几个流氓打扮的少年挡住去路,想要回身退避,却发现身后亦是,我们竟被包围了。
一只手自然地将我拢至背后,不二周助依旧用温和的语调向明显不怀好意的少年们说道:“如果想要钱的话,我只有这么多。”他卸下肩上的网球袋,掏出几千日元。
“小子,我们钱也要,命也要。”流氓们嘿嘿笑着朝我们逼进,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背已贴上了墙,这形势,无路可逃啊。
“杀人可是犯法的,何必难为我们呢。”周助的语调平和,但他的背脊似乎有些僵硬。我本以为他会用他的网球技术进行防卫,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
我瞪大眼睛,只见周助,几个挪移,两掌扬起,轻易就将前方几个少年掀翻在地,后方少年一看苗头不对,迅速亮出刀子直追而来,周助几个腾跃,拦在我身前,矮身一旋,两掌迅疾无伦地劈在最前两个少年的颈侧处。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下一刻,他回头用冰蓝色的眼眸看了我一眼,便拉住我飞奔起来,我的心被那一眼惊得咚咚直跳,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我惊恐地望向身后刺来的刀子,脑中一片空白。
有什么挡在我面前,有什么溅到我的脸上,流入我的眼睛,世界变得一片通红。仿佛又回到哥哥死的那刻,漫天的血,定格的镜头重重叠叠,占满脑海,那瞬间我只觉繁华街巷变为寂寞旷野,朗朗白昼沉入森森暗夜,绝望从脚底蹿上背脊,止不住的抖,浑身的冷……
浑浑噩噩中,只觉周助拉着我的手,向光亮的巷口跑去,身后仍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冲出巷口的那瞬间,阳光拂过,我突然一震:“不——”
一辆轿车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冲来,我猛地朝周助扑去……
“嘶——”轿车调转方向,飞掠而去。
惊魂甫定,我伏在周助身上,抬头望着车子卷尘而去,而那些少年也由于人群聚集,很快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中,我低头看周助还在流血的手臂,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助抬手帮我擦去脸上的鲜血,我也借着擦眼睛的动作按住眉心那点嫣红,眼前出现了很多字,在任务001上方,赫然写着:
任务002:袭击不二周助
手段不限,地点不限。
期限:自4月20日起,一月内。
备注:不二周助必须见血。
4月20日,我初见周助的那一天,它出现了,与那天内容唯一有区别的是,旁边多了“完成”二字。
是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为了完成杀人任务,我选择他心情动荡,体力消耗的时刻,选择他无法逃避的路线,前后包围的少年,拿刀的追杀,不慎的跌倒,一切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如果这样还不行,那么就让他在自以为带我逃出生天的那刻,被来不及刹车的车子撞上吧。周密的计划,步步为营,如果成功,哥哥就能复活!然而破坏它的人,竟是我自己。
“琴美,谢谢你救了我。”
我愕然,我救了他?我想救的是哥哥,可我救了他?那哥哥……我到底在做什么?诸般念头,纷至沓来,胸口顿闷如窒息,心中却茫茫然一片。
那凌厉的一眼,是洞穿了我的圈套,还是看透了我的杀机?是对我的警告,还是对我的嘲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有伏下身,把头极深极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背负着罪恶默默向神甫忏悔一切。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得若有似无的叹息。
远处,残阳正如血。
五、合宿事件
遇袭事件发生后,我和周助都装作若无其事般淡然,只是有些暧昧产生了就是产生了,就像加了小苏打的面团,哪怕表面掩盖得再好,依然会悄悄发酵。
两周后,青学网球部决定合宿训练。由于从前为了接近网球部成员,我总是绞尽脑汁做出好吃的点心进行贿赂活动,结果这次竟被赋予做饭重任与龙崎樱乃随同前往了。这在两周前必然让我欢欣雀跃,可如今,我心事重重,心烦意乱,竟失了做任何事的兴致,只想找一处安静所在,好好思考一切。沿途的大吵大闹,车内的鸡飞狗跳,我都充耳不闻,很快便到了合宿地点。
那是一幢古老空旷的大房子,平静持续到晚饭时分,龙崎教练在晚饭后忽然说道,这幢老房子偶尔会有闹鬼现象,所以晚上大家最好不要出房间。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当真精彩。或面无表情,或疑惑不安,或两眼兴奋,或低眉贼笑,只有他仍是一派温和,淡然微笑。
躺在塌塌米上,伸手触摸月光,心绪像没入水中的丝缎,一丝一丝,缓缓伸展,缓缓漫溢,那是心中无法抑制的孤独、寂寞和清冷,如同最细密柔滑的锦缎,纵使展现在外人眼前的是绚丽耀目的花色,可丝缕间渗透的依旧是冰凉一片。小阎王的承诺,我记得字字分明,可是哥哥,请你告诉我,以救亲人为借口,就能理直气壮地去杀另一个无辜之人了么,即使这一切只是虚幻?仿佛有一把地狱之火,顺着脚跟渐渐绵延缠卷而上,突然眉心火烧,我反射性地点上眉间,眼前蓦地出现一行行血字:
任务003:与不二周助接吻
手段不限,地点不限。
期限:十分钟内。
备注:接吻时间不少于5秒钟,否则GAME OVER。
啊啊啊啊!我呆愕数秒,脸颊腾地火烫如烧,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发现自己已经披上外衣,冲出房间,在走廊上急速奔跑了。
不二的房间在哪?我一边奔跑一边仔细扫视门上的名贴,一瞥眼,看见庭院里站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啊!难道是……鬼?
我脚步一缓,定神一看,竟是不二周助!他没事穿一身白衣站庭院里干啥?扮鬼么?没时间思考了,我脚跟一转就向他冲去,一边大叫:“救命!不二学长你千万别动啊!”然后我看见周助转身,对我刚发出疑惑的“嗯?”,下面的声音便全被我的嘴唇堵了个结实。
为防反抗,我紧紧勾住周助的脖子,压住他的嘴唇,5、4、3、2、1!呀,数得太快了,再来一遍,5、4、3、2、1!好,我松开手,抹抹额头的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还没有消失,这说明任务总算完成了,好累啊,这游戏真是要人命,回去继续睡吧。我转身刚抬脚,一只熊掌瞬间落到了我的肩上,伴随着身后平稳得有些压抑的声音:“琴美这就要走了么?”
我一个激灵,从头到脚,汗毛根根倒竖,这、这接下来怎么办?急中生智,我茫然地回头,对上周助蓝色的闪烁着清辉的双眸,蓦地睁大眼睛尖叫,“咦?不二学长?呀,我怎么在这?啊!这是怎么回事?”我仓皇地左右旁顾,竟然被我看到一旁的树丛里有什么光一闪而过,“啊啊,草丛里的是什么!”
砰的一声,草丛里跌出好几个人,双眼发亮的菊丸、嘿嘿傻笑的桃城,挠头羞赧的大石,还有拿着笔记,正疯狂记录的乾!
我嘴角抽搐,盯住周助,他微微一笑:“他们要我站这招鬼,琴美,刚才你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啊,周助你真是大好人啊!我赶忙顺着台阶下,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好奇怪,我明明从厕所回房间,却忽然到了这里,啊!难道真的是被鬼附身了?好可怕呀!”
“耶耶?琴美,被鬼附身是什么感觉呀?你真的不记得刚才的事?”菊丸一下跳到我身边。
“不记得啊!什么感觉?没有感觉啊!我、回去了,还是房间里安全。”
“我送你回去吧。”周助微笑,回头对那四人说,“这里风水不错,你们继续招鬼吧。”
“咦?大石你也要回房,不要嘛,再陪我玩一下,被鬼附身好像很有意思耶……”
“新资料,雪野琴美……不二……30%被鬼附身……10%纯属巧合……60%……”
我浑身一抖,快步往房间走去,可是回房的路突然变得好长,身后的视线紧紧灼着我的背,如同初生的小猫爪子一样轻挠着心口……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六、面对现实
唇上还留有温润的触感,心脏还在急速地跳动,我低着头,终于熬到房门前。缓缓吐出口气,转身刚想说几句客套话,立即和他拜拜,不料却被周助猛地压住双肩,抵在门上。
那笑容似凝固在嘴角,那目光似同平时般温和,却多了些更深的模糊意味,逼得我心里如揣着一群蹦跳的小鹿,节奏慌乱之极。
冷静、冷静,想想江姐黄继光,万般磨难一肩抗。千万不可自乱阵脚,要以不变应万变。我力装镇定望向他,终于等到他开口:“琴美,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噗!如果这时要用一个字来形容我的表情,那一定就是——囧。
吞下差点呛死自己的口水,我忙狗腿地应道:“美,美!真是美啊!”但再美也比不上您的美色啊!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哎,都是月亮惹的祸啊!
“琴美,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忽然,周助湛蓝的眼眸深深望入我的眼中,瞬间烧糊了我的大脑,我拼命想移开视线,却如被磁铁吸住了般,浑身只剩下睫毛轻颤的力气。
周助终于轻叹了口气,俯身抱住呆滞的我。月光依旧清冷,我却只觉温暖。瞬间我明白了,之所以迟迟不下杀手,下了杀手却又情不自禁救人,对杀人任务敷衍拖延,却又对那些小任务尽心尽力,唯恐Game Over,这种矛盾纠结的心理,只因为我怕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个失去了哥哥的孤独世界。那种孤独,将是椎心刺骨的痛。
“琴美……”
只有杀了眼前之人,哥哥才能复活。杀不了,我就只有孤零零回到那冰冷的医院。因为哥哥的病,我们家徒四壁,病房就是我们的家。但在这个世界里,我有父母,有同学,有朋友,有……家,虽然虚幻,却是我心底最贪恋的渴望。我沉迷其中,却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我悄悄握住口袋里的匕首,寻求哪怕一丝的力量。
突然房门被打开,我和周助“刷”地反射性弹开,同时望向一脸焦急的龙崎樱乃。
“琴美,你在啊,我半夜醒来发现你的床铺都是冷的,还以为你被鬼……”樱乃疑惑地看了看周助。
我只好又编造了一通谎言瞒了过去。来到这个世界,我说谎的能力真如火箭升天般狂飚而上。
周助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目送他远去的身影,一种陌生的,浅浅的情愫荡漾开来。想起他问我的那句话,身体不由产生一种朦胧的刺痛,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进身体深处,虽然隐约察觉痛楚,却又找不到那根针的真正所在。
我只有握紧袋中的匕首,紧得连指节也泛起了酸酸的痛,总要面对现实啊……因为我只有八个月的时间,或者说,我还有八个月的时间。
七、逝水流年
沉默之下,逝水流年。
当时以为的过客,却已然融入了自己的生活。每天告别和蔼的父母来到青学,坐在教室里,听着琅琅的读书声,悦耳的课间铃声,操场上的人声,然后挥洒着汗水,见证着青学的网球队员们披荆斩棘地冲向全国大赛,我终于融入了这一段如烈火般燃烧的青春岁月。
一个眼神,一抹微笑,我和周助便能互相明白,言语似乎不再重要。这一年的时间,无怨无悔,刻骨铭心。
但是在静静的夜里,我常梦见自己漂浮在黑色的海上,举目茫然,四肢僵硬,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水盖过脸面,天空昏暗模糊。
最初的恐惧过后,我常常想——我是否存在?也许过去的现实反是一场浮生梦,这极端寂静的空茫孤独,才是真实。可这时胸口总会有撕裂般的痛,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天黄昏,我来到富士山,登高望远。日落以后,山中变得异常宁静,如水般的月光,温柔地泛在整个空间里。我和周助的白色运动服上,也因这月华散发出隐隐的光彩。在这似真似幻的世界里,心灵彻底地松弛成软趴趴的一团,无所拘束无所顾虑地沉浸在这片透明的宁静中。
周助揽过我的肩,开始哼起不知名的歌曲,一种奇异的感觉缓缓地,如芽儿破土般生了出来,摇摇晃晃在春风里舒展着嫩黄的身体,又如饮了最醇美的酒,跌进了那种微醺微醉,似梦似醒的美好境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周助突然说道:“琴美,相信我。”我猛地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眸深邃而清亮,暖色的温柔下闪着坚定的光芒。一道灵光忽然照亮我的脑海,他,难道知道一切?初见他时感到的异样,芥末口味改变的突兀,精湛熟练的武艺招式,还有那沉默无奈的轻轻叹息,他,和我所了解的那个不二周助不一样!
“请你相信我。”
没有时间追问,游戏临近结束,其实相不相信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就要离开了。
这是我在合宿时就做出的选择,我对此也有了心理准备,相对的,放开身心后,我真正体验到了一段无怨无悔,熊熊燃烧的青春岁月。
周助的眼神忽然变得焦急起来,“琴心!”
“呵呵,我相信你。”我好笑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少见的模样特别迷人,他竟会知道我的名字,果然不是普通人哪。眼前开始模糊,朦胧地,感到他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八、真相大白
似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我终于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白色天花板,熟悉的病房。
这一年恍如南柯一梦,唯一遗憾的是,我终究没有回答周助当初问我的问题。
恐怕就算我想说,也没机会告诉他了吧,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既然我的选择是不杀他,那么生活还是要继续,即便只有我一人。经历了这一年,我觉得心底似乎多了一份勇气。
“啊!你、是谁?”才起身,发现身旁赫然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讨债的?
“已经忘记我了么?”男子俯身过来。
“啊!你……难道是……”这男子竟和小阎王的保镖长得挺像,只不过面部神经貌似复活了几根,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毕竟我和他可只有一面之缘。可他怎会在这,难道小阎王也来了?
我四顾,茫然。没人,连鬼也没一只。
而男子也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开口:“我是来传达小阎王的话,若你还坚持复活你的哥哥,他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还是去杀人么?”
“……是去寻找小阎王在巡视各个空间时,遗失的一样东西。”看那臭p孩丢三落四的模样,倒真有这可能。
本以为绝望的事,忽然出现转机和希望,我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为什么再给我机会?”我看小阎王也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男子沉默。我不由盯住他的脸,细细观察他的神情,异样的悸动忽然划过心头,零碎的思绪霎时汇聚在一起,这神情,这感觉……我脱口而出:“周助!”
瞬时,男子一脸震惊望住我,慢慢地眉目间浮现出了我所熟悉的温柔神色,一如初见周助时四周流溢的刹那光华,清冷又温暖,只是再没有原来如面具般的疏离感。原来,如此。
自始至终,这就是一个让小阎王解闷的游戏么?而我们就像被禁锢在台上的玩偶,一举一动都为取悦那个幕后之人。想来我的那些矛盾和挣扎,在那人眼里,一定是多么的有趣可笑!眼前模糊一片,心口像受到重物猛烈的捶击,大片大片地,异常疼痛,难以呼吸。
“琴心,虽然这场游戏不能让你哥哥复活,但如果能与小阎王订下契约,找到他遗失的东西,你的心愿一定能达成。相信我。”男子的眼眸通透却深邃,如同千年的古井,万里的汪洋,蕴藏着无法测度的坚定力量。
心里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破茧而出的情感瞬间绝堤奔流。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也许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心境瞬间豁然开朗,多么神奇的感觉,只是他的一句话,就把我带出了那个绝望的世界。
男子握住我的手,传递着他的温暖和执著,我抬眼,盈盈一笑:“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凝瞳。”
“凝瞳,从现在开始,你在我心里,就是最最重要的人。”
凝瞳的眼眸突然一亮,俯身紧紧抱住我,紧得让我只能瞧见他慢慢泛红的耳朵。
“琴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
一起。
仅是一个词,却让我有种流泪的冲动。
“我们走。”
四周泛起金色的光,暖暖地包裹住我们,周围的事物慢慢淡去,身体像坠落的风筝朝着那无边的黑暗直跌而下,但我不怕,因为,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