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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期)
(上期内容提示：“我”因写作陷入困境，来到了龙树湾别墅。在这里，“我”遇到了打算拍恐怖电影的大学生们。协助拍摄时，“我”发现，现实的场景比他们要拍的还恐怖——“我”的旧情人找到了“我”，她想杀了“我”……)
9
“如果换了我，我也会杀死你。”叶梓鄙夷地盯着我说。
“话不能这样说。”聂中原居然为我辩解，“难道爱过一个人，就必须一生都跟她拴在一起?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也有不爱的权利。”
“那我现在就给你不爱的权利，你敢用吗？“叶梓狠狠地瞪他。
“我说的是一种观点，又没说……”聂中原低声辩解。
“好了，少闹一会吧，也不看是什么时候。”陆健冷着脸，眉峰皱得很紧，似乎在努力思考。过了好一会，他犹豫着说：“我们是不是，该报警?”
大家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康婕这时一定没法离开龙树湾，如果警察迅速赶到，一定可以将她抓住。但这样的话，他们就失去了一次创作优秀DV的机会。他们的DV没法在技术层次上跟那些专业人员拍出来的电影相比较，因此，他们必须在构思和原生态的表现手法上多下工夫。
我当然不希望他们报警，我甚至不希望康婕被警察抓住。否则，我的秘密一定会传开，也必然会传到李燕的耳朵里。
但不报警，我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婕。
正犹豫不决时，叶梓突然跳起来，大声叫：“韩磊呢?”
韩磊刚才下楼去关门窗，这期间，我跟大家讲了我和康婕之间的故事，至少有20分钟。本来大家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但可能因为听我说话太投入，现在才注意到。
楼下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但却找不到韩磊。他也不可能这么晚自己出门，但他偏偏不见了。
仿佛是恐怖电影里的情节，一帮人在荒郊野外，黑暗里，躲藏着伺机袭击他们的力量。只要有人落单，必定难逃厄运。难道刚才，是女诗人乘着电闪雷鸣之际潜入这房子，抓走了韩磊?
“你们看!”还是叶梓细心，看到了墙上鲜红的几个字母。是用口红写上去的，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女诗人即使在逃亡中，仍然带着口红，这不难理解。
她在墙上留下了几个英文单词——DON~T CALL POLICE。
“不要报警!”聂中原脱口而出。
女诗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境况，如果我们报警，她就很难逃脱。但现在，她抓住了韩磊，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要挟这些人。
“这种天气，就算我们报警，警察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赶到。”陆健低声道。
“女诗人的目标是你。”叶梓瞪着我，气愤地冲我嚷嚷，“那她抓韩磊算什么?”
聂中原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风狂雨骤，满山的树影摇晃，看着有些可怖。这样的天气，女诗人抓了韩磊必然走不远，但同时，也给别人找到他们带来了难度。
“别着急，”陆健沉声道，“女诗人抓住韩磊，我想，也许她想要交换一个人。”
大家把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刚才康婕想要杀死我，就足以证明她对我的恨到了极限。
“我们该怎么办?”叶梓冷着脸问。
“别着急，女诗人一定会联系我们的。”陆健说。
“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做，就干等着?”聂中原有些沉不住气。
就在这时，聂中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怪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是你的号码。”
我的手机留在了租来的房子里，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女诗人得到了它。
聂中原“喂”了一声，接着冲我们使个眼色，做出“是韩磊”的口型。
“没事吧，现在你在哪儿?”聂中原急促地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那边的韩磊在说着什么。聂中原不住地点头，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韩磊说他没事，让我们放心。”最中原皱着眉说，“他刚才下楼关窗户，被人打晕了。他猜是女诗人。女诗人抓他，只是想让我们帮她拍一个DV短片。我明天一早去开信箱，女诗人会把短片提纲发给我，我们必须按照提纲上的内容来拍。韩磊还让我们千万不要报警，否则女诗人就会立刻杀了他。”聂中原苦笑着说。
我慢慢走到窗前，果然看到右边楼上——也就是我租来的小楼，依稀有一点灯光。康婕极有可能就在我租来的房子里——我的电脑有无线上网的功能，康婕发提纲，只能用它。
“我们应该想办法救出韩磊。”我说。
“女诗人既然不怕暴露自己的位置，必然已经有了对付我们的办法。只怕现在，我们除了按她说的去做，再没办法能救得出韩磊了。”陆健不同意我的想法，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女诗人必定将门窗都牢牢锁上了，我们就算能进到小楼里，也难保不惊动她，那时候，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伤害韩磊。她已经杀过一个人了，而且用了那么残酷的手法，所以，我一点都不怀疑她会真的杀了韩磊。”
聂中原也说：“要是我们把她要求的短片拍下来，加到我们的DV中，估计拿个奖问题不大。”
陆健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
聂中原还想申辩，被叶梓捅了一下，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我还站在窗边，盯着外面那点光亮。我在想，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她冒险回来想要杀死我。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我不知道她这一年在外面究竟是怎么过的，但一定很辛苦。难道，只是对我的怨恨，支撑她活了下来?她现在想要杀死我，岂不是她也萌生了死意?
而杀死我，跟拍DV短片之间，还能有什么联系?
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跌到一个陷阱中去。
漫漫长夜终于过尽，一大早，聂中原便收到了女诗人的邮件。
10
这是夏日的清晨，满山的草木无声地被露珠滋润，晨曦将一片玫瑰色的朝霞映衬到男人和女人身上。他们深情地相拥、吻别。
女人站在门边，男人坐在车里。两人挥手。这一幕，像极了妻子送丈夫上班。
但她却是他的情人，她的心情，在车子驰出视线后便迅速黯淡下来。
倚坐在窗边，她用回忆来打发那么多无聊的时光。她回忆跟他相识的过程，回忆那些深夜纵酒高谈的时候，回忆他第一次拥她入怀，回忆他的唇。
那些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他匆匆来，又匆匆去。
她更多的回忆都沾着寂寞的味道。
骤来的铃声惊扰了她，楼下门前站着另一个男人。男人抬起头，微笑着冲她挥手。
她眉头皱了皱，感觉像吃了只苍蝇。
她很小的时候，就习惯被男生包围着。对不同男人的恭维，美丽的她都能坦然接受。
但有些男人，恭维只是他们发出的信号，他们还有些别的企图，比如楼下这位。
他是别人介绍的，好像是个商人，挺有钱。她认识的商人很多，但楼下的这位印象最深，因为他就像只苍蝇，围着她转了至少两年。
男人围着女人转，目的不言而喻。
她只是没想到，男人居然会在这个清晨来敲她的门。
——他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他又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虽然满心疑虑，她还是下楼开门。商人照例恭维了一番她的美丽。可能知道她是个诗人，想故意选些文绉绉的词来讨好她，但那些词听起来，却怎么都别扭。
她毫不客气地问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笑而不答，却从包里取出一个相机。
是个数码相机，按了“review”键，她一张张看过去，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她飞快地将照片尽数删去，然后，愤然将相机摔到地上。
商人露出惋惜的表情：“如果我事先没有备份，真可惜了这些照片。”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愤怒地问。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商人拍下她和情人幽会的照片，一定不会是无意的。他处心积虑拍下这一切，当然也不会只是为了好玩。
“我只想能经常在你身边，能经常看到你。”商人的话说得倒还委婉。
“所以你就做出这种卑劣的事!”她低吼。
商人笑了：“我不过是将我看到的拍下来，如果要说卑劣，又怎么能轮得到我?我只是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闲人，如果这样的照片放上去，估计会比艳照门还火吧?”
她当然知道商人那样做的后果，但她却不能容忍自己被别人要挟。“你给我滚!”她大声吼。
商人并不在意，离开的时候，他回过头笑着说：“给你一天时间。”
她看着商人开车离去，把自己整个人都扔到床上。
她很想把事情都告诉他，但是，几次拿起电话，她又都放了回去。他有着幸福的家庭，他还像爱她一样，深爱着他的妻子。
他不能给她任何一点帮助，虽然，他也是这件事里的主角。
看完这些，我呆了。难道康婕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这个商人就是曹金平，那么，就不难理解，康婕后来为什么要杀死他，并且用了那么残忍的杀人手法。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立刻见到康婕，问她这些事是不是真的，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要告诉她，当初我离开她，并不是不爱她，只是，我永远不能放弃我的家庭，放弃我的妻儿。
冲到我租的楼上，我打开每一扇门，康婕已经离开了。带走了韩磊，还有我的笔记本。
我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陆健他们三个站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们这会儿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想，康婕她到底在哪里?
11
三个人要坚持按女诗人的意思，把这个故事拍出来。
叶梓演女诗人，我，扮演那个商人。这样分工的原因，是因为情人之间有些亲昵的场景，聂中原肯定不会把这样的角色让给别人。
我表演得很僵硬，只想敷衍了事。大学生们却很认真，他们一遍遍地重拍，逼着我进入角色。我欲哭无泪。
康婕的提纲有很多都是心理活动，并不适合拍成片子。陆健想了个办法，将心理活动全都做成了旁白。
下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了第二段。
商人果然如约在第二天来到她的别墅。
她吟吟笑着，带他到楼上的小客厅里坐下，还亲手为他端上来一杯茶。
“你还很聪明。”商人赞许地说。
“那你应该知道聪明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什的。”她回答。
“难道你已经想出了对付我的办法?”商人说。
“我今天只想谢谢你，我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你的一些照片就能搞定。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商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继续说：“我爱那个男人，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成为他的新娘。但你知道，他除了爱我，还爱着他的妻子。我们之间虽然没有约定，但我清楚，他更珍惜他的家庭，如果我做出什么事改变了他现在的生活，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所以，我很苦恼。”
商人静静地听，眉峰渐渐皱起。
“现在，你只要将你拍的这些照片，交到那个女人手上，那么，困扰我的所有烦恼都会结束。”
“你真这么想?”商人有些不信。
“你见过哪个女人愿意做永远的情人?”她淡淡地笑，神情有些忧伤。
“你就不怕我把照片传到网上?”
“我当然怕，但我会在害怕之前先去做一件事，到公安机关举报是你将我们的照片传到网上去的。如果你不懂法律，可以先去咨询一下，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你能花钱摆平这些事，但别人会怎么看你?你损失的，也许比我们更多。”
商人愤愤地起身，却被她拦住。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处理方法。”她说。
商人怔怔地盯着她，不说话。
“如果你将那些照片交给我，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你就能在随便什么时候，开车到我的房子里来喝杯茶。你不是说希望经常看到我吗?”
商人忽然笑了，他已经明白了女人的心思。
他重新坐下来，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呵，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能编出这么一大堆理由。你说的没错，我公开这些照片，也只是做了件损人不利己的事。现在，我虽然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但能成为你的朋友，随时都能喝到你亲手沏的茶，我也该满足了。”
她吁了口气，背过身的时候，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商人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地开车到她的别墅里来，她为他沏茶，陪他聊天。他也老老实实地像个君子。他每次来，都会带上一张照片，只有一张。商人说，他只是在担心，如果全部照片都交给了她，那她，是否还会让他坐在这里。
商人来别墅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坐的时间越来越长。
起初，她挺反感，后来，竟然渐渐成习惯。商人每次来，除了照片，还会带一些小礼物来，它们精致极了，个个价值不菲。她并不是个看重金钱的人，但从这些小礼物中，她能看到商人的良苦用心。
也许，他想用些正常的方法得到她吧。
商人很健谈，他给她讲商场里的明争暗斗，讲那些有钱人的丑态，讲他们的龌龊事，甚至，他还调侃自己，他那些糗事，常常让她莞尔一笑过后，觉得他这个人，还是挺真实的。
她有太多无聊的时间需要打发，商人每次来，都能填补她的空虚。
某天夜里，商人在龙树湾的别墅里待到很晚，她送他出门。他把车开过去，忽然下了车，冲她伸出手来。这会儿他们已经很熟了，她便笑着跟他握了握手，却没料到，他突然将她拉了过来，轻轻一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便放开了她。
她站在那儿有些失神——这是商人第一次接触到她的身体。
商人的车开走了，她站在那儿很久没能回过味来。她想自己该愤怒的，但心里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是种不好的征兆，却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它。
她只能怅然回身，慢慢退回屋里。
别墅外面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刚才那一幕，他尽收眼底。
他是她的情人，他已经在数天前，便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以前，她在电话里，总有种迫切想见他的渴望；每次他来到她身边，她眼睛里流露的欣喜总让他感动：他离去时，她都会像个孩子样拉着他的手……现在，表面上一切都没变，只是，他感 到了她的疲倦。
他终于知道这疲倦是因为什么了——是那个男人。
他躺在草丛里，感到心在抽搐。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指责任何人，特别是她。
他还知道，如果自己够聪明，便该无视看到的这一切。
可他做不到。
他不能允许别的男人染指自己的女人，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向别的男人奉献风情。他喘息着，胡乱抽打着自己，但仍然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他慢慢站起来，向水库走去。他需要用冰凉的水来让自己平静。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他游到岸边，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我在水库边。”他说，声音异常冷漠。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笑容走到他身边。他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大红的连衣裙。这让他的心里犹豫了一下，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一齐下到了水里。
远远看去，两朵水花越靠越近，终于合到了一处。
他在水中，流着泪溺死了她。
借着夜色，他抱着尸体，从水库南边的一条小道向上，翻过山头，进了一片坟场。火葬虽然早已推行多年，但在农村，仍有些人坚持亡魂入土的信仰，所以，在偏僻的地方，你经常会见到这样大片的坟地。
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将她掩埋。并在她的坟头，栽了一株小小的钎松。
最后，他将脖子上的一块和田玉也埋到了针松底下——那是她送给他唯一的礼物。然后，他带着痛苦与快意，回到女诗人的别墅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没有忘记诱惑了她的那个男人。
12
“假的!都是假的!”我暴跳起来，声嘶力竭。
没有人说话，三个人全都冷冷地盯着我看。
“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康婕并没有死，她还抓住了韩磊!”我低吼。
“我们没看到!”陆健皱着眉说，“你只是告诉我们，有人要杀你。那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女诗人，我们根本无法确定。”
“那么韩磊呢?”
“韩磊只是落到了别人手里，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又怎能断定就是女诗人?”陆健摇头道。
“我没杀康婕，你们不要上了她的当!”
“事情总会弄清楚的，你也别太着急。”陆健沉吟道，“只是，真相大白之前，你还是有嫌疑的。”
“胡说?”我真有些气急败坏了，康婕的诡计着实恶毒，她竟会轻松地用两段文字，就将杀人嫌疑扣到我头上。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反正我没杀人!”我大声叫。
康婕虽然没有提到那个商人的下场，但无疑，那个商人就是曹金平，他会死在女诗人的别墅里。虽然，最初我们都认为是康婕杀了他，但根据康婕的这些文字，小孩也能推断出真正的凶手是我而不是康婕。
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康婕的诡计。但我很无奈，不知怎样才能说服这些大学生。
这时候，叶梓跟聂中原耳语了几句，聂中原点头，叫过陆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们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也许很快就能弄清楚女诗人那故事是真是假。如果你真的坦然，就请配合我们一下，在这里等我们回来。”聂中原说。
我怔住了。
“我们当然希望您是清白的，您不反对的话，请暂时到书房里去，直到我们回来。”聂中原说。
我瞠目结舌，已是气急无语。最终，我还是重重地走进书房，房门被关上了，外面还上了锁。我心里怒火冲天，却又无处宣泄，只好恨恨地砸了一只杯子。
外面没了动静，我以为他们三个一块儿离开了，但站在窗口，却只看到聂中原和叶梓两个人，他们向着水库方向跑去。
我想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现在一定是去坟场，如果能找到那株针松跟和田玉，他们便能判定康婕文章内容属实，确定我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我真是欲哭无泪。康婕煞费苦心地虚构了这样一个故事，又故意在结尾留下一条很容易就能验证的线索，她当然会事先在坟地留下证据。这些大，学生看似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
我更加坐立不安，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暮色一点点从天边掩过来，山林笼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聂中原和叶梓去了很久了，难道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件玉器?
就在这时，窗口掠过一条人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站在楼前。我把头伸出窗外，正好与这个人对视。
头上一个可怖的面具，一身红裙，赫然正是昨天夜里刺伤我的女人。从身形上看，绝对是康婕，我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康婕冲我挥了挥手，或许是想让我看她手上握着的尖刀吧。她要用那把尖刀来杀死我，毋庸置疑。
心底的寒气，让我变得全身僵硬。我踉跄着奔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房门——陆健一定还在这栋楼里。我要告诉他，康婕已经潜了进来。
外面似乎有些响动，好像是陆健的脚步声。
但接着，另一种声音让我绝望——那是陆健的惨叫声，接着，有东西重重摔到地板上。
我心中大骇，知道陆健必定已经遭了毒手。
那么，康婕接下来，就是要杀死我了。
慌乱间，我随手拣了把椅子，对着门高高举起，只待有人破门，便迎头砸去。但过了好一会儿，外头居然再没有动静，我仔细听，竟有些轻微的脚步声远去。
我奔到窗前，暮色更浓，但仍然可以看到面具女人离开小楼，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我颓然丢下椅子，跌坐在地上。危险已经暂时离去，但我仍然心悸不已。忽然间，我再次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康婕竟会放过我?难道是，她有更恶毒的诡计在等着我?
我跳起来，只轻轻一拉，门居然就开了——原本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我冲出去，立刻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陆健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脸上还留有痛苦的表情。我扑过去，试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去。
更要命的是，我的手上沾满了血迹，我使劲在身上擦了擦。就在这时，我听到楼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聂中原在兴奋地叫着陆健的名字。
片刻工夫，聂中原和叶梓就跑上楼来，聂中原手里还举着一个东西。
不用问，他们找到了康婕说的玉器。
但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时候回来?陆健横尸在地上，我的身上沾着血迹。这样拙劣的情节常常出现在恐怖片里，但它在最后必定会是一场误会。
我看到聂中原和叶梓瞬间露出的惊讶与悲痛，还有落到我身上的仇恨。我的心真正沉到了暗河的最底层。
我不知道误会什么时候才能澄清，是否还能澄清。
聂中原拿玉器的手，将叶梓拦在身后，另一只手，将他腰上的瑞士军刀取了出来，对着我，像即将与歹徒搏斗的勇士。
我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但此时，我怎样都不能让两人相信我。
音乐忽然响起，那是聂中原的手机彩铃。我们三个都怔了一下，聂中原握刀的手姿势不变，另一只手却慢慢取出手机，放到耳朵上。
只短短几秒，他便挂断了电话。对着后面的叶梓只说了三个字：“收邮件。”
这时候发来邮件的人，只有女诗 人。
13
商人再次来到龙树湾，别墅里没有人。
商人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看到客厅里柔和的灯光下，是他最爱喝的云雾茶，冒着袅袅的热气。他满意地坐到沙发里，端起来呷了一口，茶很香，心情很好。
他打开电视，看了会儿，一杯萘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了茶叶。他想起身去续点水时，却感到天旋地转，接着人就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立刻就猜到刚才那杯茶里有古怪。
这时，他听到脚步声，却不能抬头。慢慢地，一双男式皮鞋进入他的视线。但他仍不能看到这个人是谁。
那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蹲下身，将他的身子翻过来，这样，他们就能面对面了。商人见到他，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解释些什么，但偏偏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吗?不要着急，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男人说着，拖住他的两只脚，将他拽进卧室，抱到床上。
商人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嘴巴张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求我放过你，还想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她。”那男人忧伤地说，“可是，你知道吗?你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手中多了一把手术刀。不消片刻，商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丝丝缕终的碎片。
手术刀开始划过商人的身体，刀锋过处，立刻有鲜血急速地涌出。
男人兀自喋喋不休，商人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疼痛让他耳中一片轰鸣，大片浓浓的血色已经完全包围了他。
男人像个勤劳的工人，不知疲倦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到最后，连他都记不清在商人身上到底划了多少刀，最后他停了手，因为再也找不到可以下刀的地方。
床单已经完全被鲜血涸湿，商人还在喘息，但生命正在渐渐离他远去。
那男人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将一张手机卡换到了商人的手机里——他跟她一直用这个号码联系，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他还准备了一份打印稿，伪造了她的签名。
当然，在杀死商人之后，他仔细擦拭了这栋搂的每个角落，保证不留下自己的一点痕迹。然后，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锁上门，驾车离开了龙树湾，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
在车上，他的泪水流了出来。他在远离过去的生活，那里有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但他只能忘记，只有这样，他才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真的做到了，没人把他跟龙树湾的杀人案联系起来。警察后来确定，是那个女人杀死了商人，并且，她已经畏罪潜逃，不知下落。
他庆幸自己的安排，庆幸从此可以坦然地走在阳光里。
他根本不会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会遇到一场车祸。他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月，醒来后，根本不记得他曾经有过一个情人，甚至，他连自己发生过车祸都记不得了。
医生说，他患了选择性失忆症，也就是说，那些他不愿意回想和面对的记忆，从那场车祸之后，就彻底地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从此，这世上少了一个杀人犯，多了一个好人。
好人一直幸福地生活到现在。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一个自称知道他秘密的女人，约他到了龙树湾。旧地重游，被遗忘的记忆慢慢回到他的脑海里。他必须永远保留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杀死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
杀戮正在进行中……
我在发抖，没想到康婕如此狠毒，为了嫁祸给我，居然炮制出这样一段莫须有的故事。我知道聂中原和叶梓一定对这些文字深信不疑，他们刚刚从坟场找到了那块玉器，还刚刚遭遇了密友的死亡。
我已经不用再解释，我回身的时候，刚好看到聂中原悄悄将一把椅子攥在手里。我忍不住下意识地冲过去，想夺下他的椅子。
我们争夺起来，还没等我说些什么，小腹忽然一痛，低头看去，衣服上一片殷红。而聂中原此时，后退一步，右手紧紧攥着那把瑞士军刀。
力量从伤口慢慢地涌出，我渐渐变得虚空起来，终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聂中原显然也被吓坏了，他的瑞士军刀还握在手里，但好像被刺中的人是他一般，他连连后退。叶梓上来抱住他，两人都是一脸惊恐。
“他是杀人犯，他杀死了女诗人和那个商人，他还刚刚杀死了陆健。”叶梓颤声道，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聂中原，“就算你杀死他，警察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我是自卫，你看到的，你看到的。”聂中原的声音也在发颤。
“我没有!”我拼尽力气吼着说，“你们不要上了康婕的当，她就是要你们相信我是凶手!”
聂中原那一刀刺得并不深，又在小腹上，所以不是致命伤，但如果得不到救治，失血过多，也有可能要了我的命。现在，我只希望他们能送我去医院，剩下的事，留给警察去解决。但，我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聂中原和叶梓居然顾不上理我，一块儿跑下楼去了。我勉强支撑着身子，踉跄着爬到窗边，绝望地看着他俩一路狂奔而去。
也许，他们觉得离开龙树湾，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
我开始恐慌，因为我知道，他们离开，康婕便再也没有了顾忌，她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小腹的流血仍然不止，我开始变得晕眩，再次跌坐到地上，倚着墙，眼睛盯着楼梯的方向。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康婕就会出现。
事实上，当我真的看到一条人影慢慢出现时，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失血过多，我竟然晕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醒过来，并且醒在一张床上。
我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流血看来已经止住。但我的身子却完全没有知觉，然后，我看到了床前站着一个戴面具穿红裙的女人。
——康婕!
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立刻想到，一定是康婕给我用了什么药物，才让我全身不能动弹，但却能保持清醒，
女人慢慢摘下了面具，伸手轻抚我的脸颊：“终于又见到你了，你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我有多想你。”
我呆呆地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往昔的记忆一点点浮上心头。这么长时间，康婕竟然一点都没变。此刻，她眼中的柔情，也如往昔般让我心动。但是，我知道，她爱我越深，我的处境就会越悲惨。
“这么长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的身体，想着刀锋划在上面，皮肤裂开时的声音。你知道吗，这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康婕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真的在用一把手术刀划过我的身体。
我听到了肌肤被割裂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那些给我生命的血液，从越来越多的伤口里涌出，我变得越来越虚弱，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知道，死亡与我，已近在咫尺。
我感到康婕的头埋在我的胸前，她轻柔地说：“我是那么爱你，现在，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14
“后来呢?”陆健问。
“后来我就跟女诗人一块死了。她这次重回龙树湾，就是想跟我一起殉情的。她知道，等待自己的，肯定没有 太好的结局，与其孤单地死去，不如跟我死在一起。”我说。
边上的叶梓哈哈大笑：“一早就看出庄老师对女诗人有意思，这回，他让自己在小说里跟女诗人相爱了一回。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意淫!”剩下的三人起哄道。
我摇头苦笑，丝毫不介意他们的讥诮。
没错，现在你明白了，我根本不认识女诗人，龙树湾也根本没出现过戴面具穿红裙的女人。韩磊没被抓住，陆健也没死去，那些情节，都只发生在我的小说里。
我跟这些大学生在龙树湾里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他们拍完了他们的DV，我的长篇虽然还没开始写，却完成了一部中篇。写多少对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又能开始写了。
明天，这些孩子就要离开。傍晚的时候，我出去买了啤酒和一些吃的，和他们一起在小水库边聚餐。
在水中游了一会儿，我回到岸上，聂中原正跟叶梓牵着手在河堤上散步，陆健跟韩磊坐那儿喝酒。我过去坐到他们边上，接过陆健递过来的啤酒。
“庄老师，我们得罚您的酒。凭什么在你的小说里，我跟韩磊一个被抓，一个被杀，聂中原跟叶梓就能好端端没事。”陆健笑着说。
“这好办，我回去把人名给改了，出事的人换成他俩，哈。”我逗着他们。
远处的聂中原和叶梓，离我们越来越远，星光下看去，只剩下两个小小的影子。
“我在想，警察到现在没找到女诗人，她会不会是真的死了?”韩磊皱眉说。
“我倒宁愿她死了，她这么一个美丽多情的女人，肯定不想坐监狱或者挨枪子儿。”陆健淡淡地说。
我也有些心不在焉。我看着聂中原和叶梓上了河堤，转眼间却消失不见了。
我明白，他们其实是想故意避开我们。
他们沿着南边的小路，拐个弯往山上去，翻过一个小山头，往下没多远，就会看到一片开阔的空地。
那片空地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坟茔。
要是两人有胆量，慢慢地在小土包中寻觅，是会找到一棵小针松树的。
要是他们再有点儿耐心，在树前，他们就能扒出-样东西，一块不规则形状却颇为圆润的小石头。
聂中原果然找到了那块石头，他把石头往衣服上擦了擦，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那是个玉挂件，上面还有腐烂的红绳穿着。玉器表面零星有些烟油色的薄皮，里面是白色的脂玉，
“难道庄老师小说里的事情是真的?”叶梓惊恐地说。
“当然是真的。”我站在他们身后，狞笑着说，“是我杀死了女诗人，将她埋在了这里。”
我已经不用再伪装，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将在今晚死去。
我慢慢地取出了一把刀，紧紧攥在手里。
今晚龙树湾的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下，杀戮正在进行……
(全文完)
(本文纯属虚构)
编辑 赵萍
(上期内容提示：“我”因写作陷入困境，来到了龙树湾别墅。在这里，“我”遇到了打算拍恐怖电影的大学生们。协助拍摄时，“我”发现，现实的场景比他们要拍的还恐怖——“我”的旧情人找到了“我”，她想杀了“我”……)
9
“如果换了我，我也会杀死你。”叶梓鄙夷地盯着我说。
“话不能这样说。”聂中原居然为我辩解，“难道爱过一个人，就必须一生都跟她拴在一起?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也有不爱的权利。”
“那我现在就给你不爱的权利，你敢用吗？“叶梓狠狠地瞪他。
“我说的是一种观点，又没说……”聂中原低声辩解。
“好了，少闹一会吧，也不看是什么时候。”陆健冷着脸，眉峰皱得很紧，似乎在努力思考。过了好一会，他犹豫着说：“我们是不是，该报警?”
大家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康婕这时一定没法离开龙树湾，如果警察迅速赶到，一定可以将她抓住。但这样的话，他们就失去了一次创作优秀DV的机会。他们的DV没法在技术层次上跟那些专业人员拍出来的电影相比较，因此，他们必须在构思和原生态的表现手法上多下工夫。
我当然不希望他们报警，我甚至不希望康婕被警察抓住。否则，我的秘密一定会传开，也必然会传到李燕的耳朵里。
但不报警，我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婕。
正犹豫不决时，叶梓突然跳起来，大声叫：“韩磊呢?”
韩磊刚才下楼去关门窗，这期间，我跟大家讲了我和康婕之间的故事，至少有20分钟。本来大家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但可能因为听我说话太投入，现在才注意到。
楼下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但却找不到韩磊。他也不可能这么晚自己出门，但他偏偏不见了。
仿佛是恐怖电影里的情节，一帮人在荒郊野外，黑暗里，躲藏着伺机袭击他们的力量。只要有人落单，必定难逃厄运。难道刚才，是女诗人乘着电闪雷鸣之际潜入这房子，抓走了韩磊?
“你们看!”还是叶梓细心，看到了墙上鲜红的几个字母。是用口红写上去的，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女诗人即使在逃亡中，仍然带着口红，这不难理解。
她在墙上留下了几个英文单词——DON~T CALL POLICE。
“不要报警!”聂中原脱口而出。
女诗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境况，如果我们报警，她就很难逃脱。但现在，她抓住了韩磊，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要挟这些人。
“这种天气，就算我们报警，警察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赶到。”陆健低声道。
“女诗人的目标是你。”叶梓瞪着我，气愤地冲我嚷嚷，“那她抓韩磊算什么?”
聂中原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风狂雨骤，满山的树影摇晃，看着有些可怖。这样的天气，女诗人抓了韩磊必然走不远，但同时，也给别人找到他们带来了难度。
“别着急，”陆健沉声道，“女诗人抓住韩磊，我想，也许她想要交换一个人。”
大家把目光都投到了我身上。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刚才康婕想要杀死我，就足以证明她对我的恨到了极限。
“我们该怎么办?”叶梓冷着脸问。
“别着急，女诗人一定会联系我们的。”陆健说。
“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做，就干等着?”聂中原有些沉不住气。
就在这时，聂中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怪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是你的号码。”
我的手机留在了租来的房子里，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女诗人得到了它。
聂中原“喂”了一声，接着冲我们使个眼色，做出“是韩磊”的口型。
“没事吧，现在你在哪儿?”聂中原急促地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那边的韩磊在说着什么。聂中原不住地点头，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韩磊说他没事，让我们放心。”最中原皱着眉说，“他刚才下楼关窗户，被人打晕了。他猜是女诗人。女诗人抓他，只是想让我们帮她拍一个DV短片。我明天一早去开信箱，女诗人会把短片提纲发给我，我们必须按照提纲上的内容来拍。韩磊还让我们千万不要报警，否则女诗人就会立刻杀了他。”聂中原苦笑着说。
我慢慢走到窗前，果然看到右边楼上——也就是我租来的小楼，依稀有一点灯光。康婕极有可能就在我租来的房子里——我的电脑有无线上网的功能，康婕发提纲，只能用它。
“我们应该想办法救出韩磊。”我说。
“女诗人既然不怕暴露自己的位置，必然已经有了对付我们的办法。只怕现在，我们除了按她说的去做，再没办法能救得出韩磊了。”陆健不同意我的想法，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女诗人必定将门窗都牢牢锁上了，我们就算能进到小楼里，也难保不惊动她，那时候，她有足够的时间来伤害韩磊。她已经杀过一个人了，而且用了那么残酷的手法，所以，我一点都不怀疑她会真的杀了韩磊。”
聂中原也说：“要是我们把她要求的短片拍下来，加到我们的DV中，估计拿个奖问题不大。”
陆健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
聂中原还想申辩，被叶梓捅了一下，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我还站在窗边，盯着外面那点光亮。我在想，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她冒险回来想要杀死我。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我不知道她这一年在外面究竟是怎么过的，但一定很辛苦。难道，只是对我的怨恨，支撑她活了下来?她现在想要杀死我，岂不是她也萌生了死意?
而杀死我，跟拍DV短片之间，还能有什么联系?
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跌到一个陷阱中去。
漫漫长夜终于过尽，一大早，聂中原便收到了女诗人的邮件。
10
这是夏日的清晨，满山的草木无声地被露珠滋润，晨曦将一片玫瑰色的朝霞映衬到男人和女人身上。他们深情地相拥、吻别。
女人站在门边，男人坐在车里。两人挥手。这一幕，像极了妻子送丈夫上班。
但她却是他的情人，她的心情，在车子驰出视线后便迅速黯淡下来。
倚坐在窗边，她用回忆来打发那么多无聊的时光。她回忆跟他相识的过程，回忆那些深夜纵酒高谈的时候，回忆他第一次拥她入怀，回忆他的唇。
那些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他匆匆来，又匆匆去。
她更多的回忆都沾着寂寞的味道。
骤来的铃声惊扰了她，楼下门前站着另一个男人。男人抬起头，微笑着冲她挥手。
她眉头皱了皱，感觉像吃了只苍蝇。
她很小的时候，就习惯被男生包围着。对不同男人的恭维，美丽的她都能坦然接受。
但有些男人，恭维只是他们发出的信号，他们还有些别的企图，比如楼下这位。
他是别人介绍的，好像是个商人，挺有钱。她认识的商人很多，但楼下的这位印象最深，因为他就像只苍蝇，围着她转了至少两年。
男人围着女人转，目的不言而喻。
她只是没想到，男人居然会在这个清晨来敲她的门。
——他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他又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虽然满心疑虑，她还是下楼开门。商人照例恭维了一番她的美丽。可能知道她是个诗人，想故意选些文绉绉的词来讨好她，但那些词听起来，却怎么都别扭。
她毫不客气地问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笑而不答，却从包里取出一个相机。
是个数码相机，按了“review”键，她一张张看过去，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她飞快地将照片尽数删去，然后，愤然将相机摔到地上。
商人露出惋惜的表情：“如果我事先没有备份，真可惜了这些照片。”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愤怒地问。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商人拍下她和情人幽会的照片，一定不会是无意的。他处心积虑拍下这一切，当然也不会只是为了好玩。
“我只想能经常在你身边，能经常看到你。”商人的话说得倒还委婉。
“所以你就做出这种卑劣的事!”她低吼。
商人笑了：“我不过是将我看到的拍下来，如果要说卑劣，又怎么能轮得到我?我只是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闲人，如果这样的照片放上去，估计会比艳照门还火吧?”
她当然知道商人那样做的后果，但她却不能容忍自己被别人要挟。“你给我滚!”她大声吼。
商人并不在意，离开的时候，他回过头笑着说：“给你一天时间。”
她看着商人开车离去，把自己整个人都扔到床上。
她很想把事情都告诉他，但是，几次拿起电话，她又都放了回去。他有着幸福的家庭，他还像爱她一样，深爱着他的妻子。
他不能给她任何一点帮助，虽然，他也是这件事里的主角。
看完这些，我呆了。难道康婕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这个商人就是曹金平，那么，就不难理解，康婕后来为什么要杀死他，并且用了那么残忍的杀人手法。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立刻见到康婕，问她这些事是不是真的，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要告诉她，当初我离开她，并不是不爱她，只是，我永远不能放弃我的家庭，放弃我的妻儿。
冲到我租的楼上，我打开每一扇门，康婕已经离开了。带走了韩磊，还有我的笔记本。
我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陆健他们三个站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们这会儿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想，康婕她到底在哪里?
11
三个人要坚持按女诗人的意思，把这个故事拍出来。
叶梓演女诗人，我，扮演那个商人。这样分工的原因，是因为情人之间有些亲昵的场景，聂中原肯定不会把这样的角色让给别人。
我表演得很僵硬，只想敷衍了事。大学生们却很认真，他们一遍遍地重拍，逼着我进入角色。我欲哭无泪。
康婕的提纲有很多都是心理活动，并不适合拍成片子。陆健想了个办法，将心理活动全都做成了旁白。
下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了第二段。
商人果然如约在第二天来到她的别墅。
她吟吟笑着，带他到楼上的小客厅里坐下，还亲手为他端上来一杯茶。
“你还很聪明。”商人赞许地说。
“那你应该知道聪明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什的。”她回答。
“难道你已经想出了对付我的办法?”商人说。
“我今天只想谢谢你，我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你的一些照片就能搞定。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商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继续说：“我爱那个男人，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成为他的新娘。但你知道，他除了爱我，还爱着他的妻子。我们之间虽然没有约定，但我清楚，他更珍惜他的家庭，如果我做出什么事改变了他现在的生活，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所以，我很苦恼。”
商人静静地听，眉峰渐渐皱起。
“现在，你只要将你拍的这些照片，交到那个女人手上，那么，困扰我的所有烦恼都会结束。”
“你真这么想?”商人有些不信。
“你见过哪个女人愿意做永远的情人?”她淡淡地笑，神情有些忧伤。
“你就不怕我把照片传到网上?”
“我当然怕，但我会在害怕之前先去做一件事，到公安机关举报是你将我们的照片传到网上去的。如果你不懂法律，可以先去咨询一下，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你能花钱摆平这些事，但别人会怎么看你?你损失的，也许比我们更多。”
商人愤愤地起身，却被她拦住。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处理方法。”她说。
商人怔怔地盯着她，不说话。
“如果你将那些照片交给我，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你就能在随便什么时候，开车到我的房子里来喝杯茶。你不是说希望经常看到我吗?”
商人忽然笑了，他已经明白了女人的心思。
他重新坐下来，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呵，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能编出这么一大堆理由。你说的没错，我公开这些照片，也只是做了件损人不利己的事。现在，我虽然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但能成为你的朋友，随时都能喝到你亲手沏的茶，我也该满足了。”
她吁了口气，背过身的时候，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商人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地开车到她的别墅里来，她为他沏茶，陪他聊天。他也老老实实地像个君子。他每次来，都会带上一张照片，只有一张。商人说，他只是在担心，如果全部照片都交给了她，那她，是否还会让他坐在这里。
商人来别墅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坐的时间越来越长。
起初，她挺反感，后来，竟然渐渐成习惯。商人每次来，除了照片，还会带一些小礼物来，它们精致极了，个个价值不菲。她并不是个看重金钱的人，但从这些小礼物中，她能看到商人的良苦用心。
也许，他想用些正常的方法得到她吧。
商人很健谈，他给她讲商场里的明争暗斗，讲那些有钱人的丑态，讲他们的龌龊事，甚至，他还调侃自己，他那些糗事，常常让她莞尔一笑过后，觉得他这个人，还是挺真实的。
她有太多无聊的时间需要打发，商人每次来，都能填补她的空虚。
某天夜里，商人在龙树湾的别墅里待到很晚，她送他出门。他把车开过去，忽然下了车，冲她伸出手来。这会儿他们已经很熟了，她便笑着跟他握了握手，却没料到，他突然将她拉了过来，轻轻一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便放开了她。
她站在那儿有些失神——这是商人第一次接触到她的身体。
商人的车开走了，她站在那儿很久没能回过味来。她想自己该愤怒的，但心里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是种不好的征兆，却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它。
她只能怅然回身，慢慢退回屋里。
别墅外面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刚才那一幕，他尽收眼底。
他是她的情人，他已经在数天前，便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以前，她在电话里，总有种迫切想见他的渴望；每次他来到她身边，她眼睛里流露的欣喜总让他感动：他离去时，她都会像个孩子样拉着他的手……现在，表面上一切都没变，只是，他感 到了她的疲倦。
他终于知道这疲倦是因为什么了——是那个男人。
他躺在草丛里，感到心在抽搐。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指责任何人，特别是她。
他还知道，如果自己够聪明，便该无视看到的这一切。
可他做不到。
他不能允许别的男人染指自己的女人，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向别的男人奉献风情。他喘息着，胡乱抽打着自己，但仍然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他慢慢站起来，向水库走去。他需要用冰凉的水来让自己平静。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他游到岸边，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我在水库边。”他说，声音异常冷漠。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笑容走到他身边。他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大红的连衣裙。这让他的心里犹豫了一下，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一齐下到了水里。
远远看去，两朵水花越靠越近，终于合到了一处。
他在水中，流着泪溺死了她。
借着夜色，他抱着尸体，从水库南边的一条小道向上，翻过山头，进了一片坟场。火葬虽然早已推行多年，但在农村，仍有些人坚持亡魂入土的信仰，所以，在偏僻的地方，你经常会见到这样大片的坟地。
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将她掩埋。并在她的坟头，栽了一株小小的钎松。
最后，他将脖子上的一块和田玉也埋到了针松底下——那是她送给他唯一的礼物。然后，他带着痛苦与快意，回到女诗人的别墅里。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没有忘记诱惑了她的那个男人。
12
“假的!都是假的!”我暴跳起来，声嘶力竭。
没有人说话，三个人全都冷冷地盯着我看。
“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康婕并没有死，她还抓住了韩磊!”我低吼。
“我们没看到!”陆健皱着眉说，“你只是告诉我们，有人要杀你。那人究竟是谁，是不是女诗人，我们根本无法确定。”
“那么韩磊呢?”
“韩磊只是落到了别人手里，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又怎能断定就是女诗人?”陆健摇头道。
“我没杀康婕，你们不要上了她的当!”
“事情总会弄清楚的，你也别太着急。”陆健沉吟道，“只是，真相大白之前，你还是有嫌疑的。”
“胡说?”我真有些气急败坏了，康婕的诡计着实恶毒，她竟会轻松地用两段文字，就将杀人嫌疑扣到我头上。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反正我没杀人!”我大声叫。
康婕虽然没有提到那个商人的下场，但无疑，那个商人就是曹金平，他会死在女诗人的别墅里。虽然，最初我们都认为是康婕杀了他，但根据康婕的这些文字，小孩也能推断出真正的凶手是我而不是康婕。
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康婕的诡计。但我很无奈，不知怎样才能说服这些大学生。
这时候，叶梓跟聂中原耳语了几句，聂中原点头，叫过陆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们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也许很快就能弄清楚女诗人那故事是真是假。如果你真的坦然，就请配合我们一下，在这里等我们回来。”聂中原说。
我怔住了。
“我们当然希望您是清白的，您不反对的话，请暂时到书房里去，直到我们回来。”聂中原说。
我瞠目结舌，已是气急无语。最终，我还是重重地走进书房，房门被关上了，外面还上了锁。我心里怒火冲天，却又无处宣泄，只好恨恨地砸了一只杯子。
外面没了动静，我以为他们三个一块儿离开了，但站在窗口，却只看到聂中原和叶梓两个人，他们向着水库方向跑去。
我想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现在一定是去坟场，如果能找到那株针松跟和田玉，他们便能判定康婕文章内容属实，确定我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我真是欲哭无泪。康婕煞费苦心地虚构了这样一个故事，又故意在结尾留下一条很容易就能验证的线索，她当然会事先在坟地留下证据。这些大，学生看似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
我更加坐立不安，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暮色一点点从天边掩过来，山林笼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聂中原和叶梓去了很久了，难道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件玉器?
就在这时，窗口掠过一条人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站在楼前。我把头伸出窗外，正好与这个人对视。
头上一个可怖的面具，一身红裙，赫然正是昨天夜里刺伤我的女人。从身形上看，绝对是康婕，我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康婕冲我挥了挥手，或许是想让我看她手上握着的尖刀吧。她要用那把尖刀来杀死我，毋庸置疑。
心底的寒气，让我变得全身僵硬。我踉跄着奔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房门——陆健一定还在这栋楼里。我要告诉他，康婕已经潜了进来。
外面似乎有些响动，好像是陆健的脚步声。
但接着，另一种声音让我绝望——那是陆健的惨叫声，接着，有东西重重摔到地板上。
我心中大骇，知道陆健必定已经遭了毒手。
那么，康婕接下来，就是要杀死我了。
慌乱间，我随手拣了把椅子，对着门高高举起，只待有人破门，便迎头砸去。但过了好一会儿，外头居然再没有动静，我仔细听，竟有些轻微的脚步声远去。
我奔到窗前，暮色更浓，但仍然可以看到面具女人离开小楼，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我颓然丢下椅子，跌坐在地上。危险已经暂时离去，但我仍然心悸不已。忽然间，我再次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康婕竟会放过我?难道是，她有更恶毒的诡计在等着我?
我跳起来，只轻轻一拉，门居然就开了——原本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我冲出去，立刻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陆健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脸上还留有痛苦的表情。我扑过去，试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去。
更要命的是，我的手上沾满了血迹，我使劲在身上擦了擦。就在这时，我听到楼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聂中原在兴奋地叫着陆健的名字。
片刻工夫，聂中原和叶梓就跑上楼来，聂中原手里还举着一个东西。
不用问，他们找到了康婕说的玉器。
但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时候回来?陆健横尸在地上，我的身上沾着血迹。这样拙劣的情节常常出现在恐怖片里，但它在最后必定会是一场误会。
我看到聂中原和叶梓瞬间露出的惊讶与悲痛，还有落到我身上的仇恨。我的心真正沉到了暗河的最底层。
我不知道误会什么时候才能澄清，是否还能澄清。
聂中原拿玉器的手，将叶梓拦在身后，另一只手，将他腰上的瑞士军刀取了出来，对着我，像即将与歹徒搏斗的勇士。
我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但此时，我怎样都不能让两人相信我。
音乐忽然响起，那是聂中原的手机彩铃。我们三个都怔了一下，聂中原握刀的手姿势不变，另一只手却慢慢取出手机，放到耳朵上。
只短短几秒，他便挂断了电话。对着后面的叶梓只说了三个字：“收邮件。”
这时候发来邮件的人，只有女诗 人。
13
商人再次来到龙树湾，别墅里没有人。
商人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看到客厅里柔和的灯光下，是他最爱喝的云雾茶，冒着袅袅的热气。他满意地坐到沙发里，端起来呷了一口，茶很香，心情很好。
他打开电视，看了会儿，一杯萘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了茶叶。他想起身去续点水时，却感到天旋地转，接着人就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他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立刻就猜到刚才那杯茶里有古怪。
这时，他听到脚步声，却不能抬头。慢慢地，一双男式皮鞋进入他的视线。但他仍不能看到这个人是谁。
那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蹲下身，将他的身子翻过来，这样，他们就能面对面了。商人见到他，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解释些什么，但偏偏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吗?不要着急，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男人说着，拖住他的两只脚，将他拽进卧室，抱到床上。
商人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嘴巴张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求我放过你，还想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骚扰她。”那男人忧伤地说，“可是，你知道吗?你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手中多了一把手术刀。不消片刻，商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丝丝缕终的碎片。
手术刀开始划过商人的身体，刀锋过处，立刻有鲜血急速地涌出。
男人兀自喋喋不休，商人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疼痛让他耳中一片轰鸣，大片浓浓的血色已经完全包围了他。
男人像个勤劳的工人，不知疲倦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到最后，连他都记不清在商人身上到底划了多少刀，最后他停了手，因为再也找不到可以下刀的地方。
床单已经完全被鲜血涸湿，商人还在喘息，但生命正在渐渐离他远去。
那男人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将一张手机卡换到了商人的手机里——他跟她一直用这个号码联系，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他还准备了一份打印稿，伪造了她的签名。
当然，在杀死商人之后，他仔细擦拭了这栋搂的每个角落，保证不留下自己的一点痕迹。然后，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锁上门，驾车离开了龙树湾，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
在车上，他的泪水流了出来。他在远离过去的生活，那里有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但他只能忘记，只有这样，他才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真的做到了，没人把他跟龙树湾的杀人案联系起来。警察后来确定，是那个女人杀死了商人，并且，她已经畏罪潜逃，不知下落。
他庆幸自己的安排，庆幸从此可以坦然地走在阳光里。
他根本不会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会遇到一场车祸。他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月，醒来后，根本不记得他曾经有过一个情人，甚至，他连自己发生过车祸都记不得了。
医生说，他患了选择性失忆症，也就是说，那些他不愿意回想和面对的记忆，从那场车祸之后，就彻底地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从此，这世上少了一个杀人犯，多了一个好人。
好人一直幸福地生活到现在。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一个自称知道他秘密的女人，约他到了龙树湾。旧地重游，被遗忘的记忆慢慢回到他的脑海里。他必须永远保留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杀死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
杀戮正在进行中……
我在发抖，没想到康婕如此狠毒，为了嫁祸给我，居然炮制出这样一段莫须有的故事。我知道聂中原和叶梓一定对这些文字深信不疑，他们刚刚从坟场找到了那块玉器，还刚刚遭遇了密友的死亡。
我已经不用再解释，我回身的时候，刚好看到聂中原悄悄将一把椅子攥在手里。我忍不住下意识地冲过去，想夺下他的椅子。
我们争夺起来，还没等我说些什么，小腹忽然一痛，低头看去，衣服上一片殷红。而聂中原此时，后退一步，右手紧紧攥着那把瑞士军刀。
力量从伤口慢慢地涌出，我渐渐变得虚空起来，终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聂中原显然也被吓坏了，他的瑞士军刀还握在手里，但好像被刺中的人是他一般，他连连后退。叶梓上来抱住他，两人都是一脸惊恐。
“他是杀人犯，他杀死了女诗人和那个商人，他还刚刚杀死了陆健。”叶梓颤声道，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聂中原，“就算你杀死他，警察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我是自卫，你看到的，你看到的。”聂中原的声音也在发颤。
“我没有!”我拼尽力气吼着说，“你们不要上了康婕的当，她就是要你们相信我是凶手!”
聂中原那一刀刺得并不深，又在小腹上，所以不是致命伤，但如果得不到救治，失血过多，也有可能要了我的命。现在，我只希望他们能送我去医院，剩下的事，留给警察去解决。但，我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聂中原和叶梓居然顾不上理我，一块儿跑下楼去了。我勉强支撑着身子，踉跄着爬到窗边，绝望地看着他俩一路狂奔而去。
也许，他们觉得离开龙树湾，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
我开始恐慌，因为我知道，他们离开，康婕便再也没有了顾忌，她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小腹的流血仍然不止，我开始变得晕眩，再次跌坐到地上，倚着墙，眼睛盯着楼梯的方向。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康婕就会出现。
事实上，当我真的看到一条人影慢慢出现时，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失血过多，我竟然晕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醒过来，并且醒在一张床上。
我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流血看来已经止住。但我的身子却完全没有知觉，然后，我看到了床前站着一个戴面具穿红裙的女人。
——康婕!
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立刻想到，一定是康婕给我用了什么药物，才让我全身不能动弹，但却能保持清醒，
女人慢慢摘下了面具，伸手轻抚我的脸颊：“终于又见到你了，你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我有多想你。”
我呆呆地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往昔的记忆一点点浮上心头。这么长时间，康婕竟然一点都没变。此刻，她眼中的柔情，也如往昔般让我心动。但是，我知道，她爱我越深，我的处境就会越悲惨。
“这么长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的身体，想着刀锋划在上面，皮肤裂开时的声音。你知道吗，这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康婕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真的在用一把手术刀划过我的身体。
我听到了肌肤被割裂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那些给我生命的血液，从越来越多的伤口里涌出，我变得越来越虚弱，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知道，死亡与我，已近在咫尺。
我感到康婕的头埋在我的胸前，她轻柔地说：“我是那么爱你，现在，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14
“后来呢?”陆健问。
“后来我就跟女诗人一块死了。她这次重回龙树湾，就是想跟我一起殉情的。她知道，等待自己的，肯定没有 太好的结局，与其孤单地死去，不如跟我死在一起。”我说。
边上的叶梓哈哈大笑：“一早就看出庄老师对女诗人有意思，这回，他让自己在小说里跟女诗人相爱了一回。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意淫!”剩下的三人起哄道。
我摇头苦笑，丝毫不介意他们的讥诮。
没错，现在你明白了，我根本不认识女诗人，龙树湾也根本没出现过戴面具穿红裙的女人。韩磊没被抓住，陆健也没死去，那些情节，都只发生在我的小说里。
我跟这些大学生在龙树湾里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他们拍完了他们的DV，我的长篇虽然还没开始写，却完成了一部中篇。写多少对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又能开始写了。
明天，这些孩子就要离开。傍晚的时候，我出去买了啤酒和一些吃的，和他们一起在小水库边聚餐。
在水中游了一会儿，我回到岸上，聂中原正跟叶梓牵着手在河堤上散步，陆健跟韩磊坐那儿喝酒。我过去坐到他们边上，接过陆健递过来的啤酒。
“庄老师，我们得罚您的酒。凭什么在你的小说里，我跟韩磊一个被抓，一个被杀，聂中原跟叶梓就能好端端没事。”陆健笑着说。
“这好办，我回去把人名给改了，出事的人换成他俩，哈。”我逗着他们。
远处的聂中原和叶梓，离我们越来越远，星光下看去，只剩下两个小小的影子。
“我在想，警察到现在没找到女诗人，她会不会是真的死了?”韩磊皱眉说。
“我倒宁愿她死了，她这么一个美丽多情的女人，肯定不想坐监狱或者挨枪子儿。”陆健淡淡地说。
我也有些心不在焉。我看着聂中原和叶梓上了河堤，转眼间却消失不见了。
我明白，他们其实是想故意避开我们。
他们沿着南边的小路，拐个弯往山上去，翻过一个小山头，往下没多远，就会看到一片开阔的空地。
那片空地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坟茔。
要是两人有胆量，慢慢地在小土包中寻觅，是会找到一棵小针松树的。
要是他们再有点儿耐心，在树前，他们就能扒出-样东西，一块不规则形状却颇为圆润的小石头。
聂中原果然找到了那块石头，他把石头往衣服上擦了擦，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那是个玉挂件，上面还有腐烂的红绳穿着。玉器表面零星有些烟油色的薄皮，里面是白色的脂玉，
“难道庄老师小说里的事情是真的?”叶梓惊恐地说。
“当然是真的。”我站在他们身后，狞笑着说，“是我杀死了女诗人，将她埋在了这里。”
我已经不用再伪装，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将在今晚死去。
我慢慢地取出了一把刀，紧紧攥在手里。
今晚龙树湾的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下，杀戮正在进行……
(全文完)
(本文纯属虚构)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