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锦袖青衫笼画萤，流光花影映窗棂。浓墨收毫转淡茗，是初晴。
　　三月韶光轻几许，四时青鸟啭不宁。绯影碧波映朝日，灯亦明。
　　 ——《添字浣溪沙·花灯》
　　
　　“你写的？第一首么？”小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青树，“好厉害！”
　　“嗯。”青树微微得意又微微害羞地点头。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勉强押韵罢了。毕竟是第一次写，不可能写得多好。
　　“哎，真厉害呢。”小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形容词。
　　青树看着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小绯，内心不禁埋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题目呢，怎么不问我呢？”
　　小绯永远这样，一副说话找不到方向的样子。虽然很难理解小绯在想什么，两个人还是相安无事地做了两年同桌，这样的人在青树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那个，青树……”小绯还想说点什么，但口袋里传来细微的响声，于是不再说下去，转而专心致志地去掏手机。
　　“又把手机带到学校了？”青树忍不住小声提醒小绯，“还不关机，上课突然响了怎么办？被老师发现怎么办？”
　　小绯对青树的话并不在意，“他又给我发短信哟。”
　　青树叹口气，“小启？”
　　“嗯。”
　　小绯按手机的速度很快，啪啦啪啦回过一条短信后，给青树翻手机里的照片，指着一幅模模糊糊的黑白图案要青树欣赏。
　　“这是……啥？”青树发挥了所有的想象力，还是没有猜出这照片照的是什么。
　　“是喜鹊啊。”连青树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小绯士气大降，“构图不是很美么，喜鹊飞过树梢的瞬间。喜鹊可是带着来自北方的上上签啊。”
　　青树说：“小绯，不是构图的错，但你的手机像素太低了，实在是太低了。用这样的手机怎么拍照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绯不耐烦地点点头，“但我总会有一部相机的，就算是卡片机，我也满足了。我可以努力攒钱，到初三毕业之前，总会有的。”
　　“嗯嗯。”青树点着头，又一次好心提醒：“把手机关了吧。”
　　小绯低着头，把手机慢慢推进口袋。
　　小绯：
　　如果我抽到了上上签，那么我祈祷的内容应是什么？
　　和青树永远不变的友情，和小启永远保持联系，或者，仅仅是一部可以拍清喜鹊的相机？
　　今天，青树问我，要不要把手机关掉。我不想关掉手机，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启，我想第一时间收到他的短信。
　　启，在三班的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我真的很激动。我费尽周折要到你的手机号码，没想到你已经认不得我。
　　小时候，邻居，池阿姨，那棵老树，一群讨厌的小孩子……我一个一个地提醒你这些关键词，没想到你已经全部忘记。
　　我很失望，不过我不甘心。
　　２
　　玫瑰花瓣融化为星光
　　知更鸟羽也镀上金黄
　　咖啡由杯子陪着闪亮
　　安静地溶化虚幻的糖
　　
　　放下钢笔时，青树在心里把它命名为“梦境”。
　　像很多孩子一样，青树也开始为了高中以后选择文理科而挣扎，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青树！”
　　早自习的铃响之前，小绯张牙舞爪地扑到青树面前。
　　“小启小启，小启……”小绯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个周末是小启的生日，小启班的同学们准备给他开一次Party！”
　　“哦。”青树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冷漠了，“哦……真的？”
　　“是啊！”激动的小绯并不在意那么多，“青树，我准备了特殊的礼物哦，昨晚熬夜做的，啧，花了我三四个小时。是一个手制的布玩偶，背面缝着我小时候的照片！”
　　“哦……哦，是吗？”
　　“……是啊！”小绯完全沉浸到对周末Party的幻想中去了。
　　如果，看到我小时候的照片，你童年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如果，你突然想起那个总是粘着你的小姑娘；如果，你想起那个固执地爬上树下不来的孩子……
　　
　　第一节是生物，由一丝不苟的老师主讲的科目。
　　“青树。”小绯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扰认真做着笔记的同桌，“青树。”
　　“嗯？”
　　“青树……”小绯歪着头看青树，笔尖在课文中一个小小的“启”字上点点点，漾开天真而又期待的笑容。
　　青树扫了她一眼，象征性地点点头，转而举手向老师提问没听懂的小细节。
　　小绯感觉心在一点点变凉，不由打了个寒噤。
　　“今年要结业的，小绯你听课。”
　　“是啊。”带一点点失落的回答。
　　青树：
　　小绯跟我说过小启的事情，不止一次。特别是最近，她的生活几乎被小启占满了，开口是小启闭口还是小启，导致我几乎都要嫉妒那个小启了。
　　我见过那个叫启的男孩子，在他们班级门前。真不知道小绯小时候怎么会和启有过友谊。染发，脏话，打架，这样的男生有什么好回忆的？
　　“但是他小时候……”小绯讷讷地为启辩解。
　　我几乎要懒得管她。
　　我知道小绯的梦想并不在学业上，但作为朋友，我不希望她再对小启有任何期待。
　　３
　　你开启了我的心灵……
　　小绯在照片后面写了这样一句话，托青树帮忙写的。
　　小绯特意打听好了时间和地点，提前二十分钟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着。小绯手里捧着刚买来的花朵，花朵间插着那只精心准备的布玩偶。她就那么一直坐着，幻想着小启能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面前的天空掠过一只喜鹊，吉祥的兆头呢。小绯心里暗暗地喜悦着，不由甜蜜地笑了。
　　“笑什么呢你？”
　　好看的面容在小绯眼前晃过，小绯竟有略微的紧张，从台阶上慌忙站起来。
　　“你也在这里啊，真巧，今天是我生日，你知道么？”
　　“是啊……是啊，祝你生日快乐！”小绯慌慌地笑着，把手里的花束塞进小启怀里，在衣角上擦了擦手心潮湿的汗水。
　　“啊！”启不以为然地笑笑，没有露出什么惊异的表情，也没有查看花束里的小物件。小绯仰着头期待了几秒钟，讪讪地低下头，耳朵因为害羞而变得热热的。“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呢……”小绯试着活跃气氛，却觉得自己这么说真是太幼稚了。
　　“是吗。谢谢。”
　　小绯的心底开始有疲惫的失落感，淡淡的。
　　一段时间后，小启的朋友们陆续到场，都是小绯见过的，在年级中很活跃的男生女生。脱去校服的他们衣着时尚，几个女孩子还化了浓浓的眼妆。巨大的玩具布熊、精美的项链，啊啊，每一个都比我的花束来得有意思呢。
　　“呀，鲜花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注意到启怀里的花束，“啧，居然收到花束这么老土的东西，谁送的谁送的？”
　　她夸张地大声笑着，在人群中故意指指点点。“哎呀哎呀。”启张扬地笑着摆手，指向旁边一个抹了眼影的女孩，“你们这么多人送我东西，我都忘了这是谁的了——哎哎，你笑得好大声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哎？怎么能这么说，我有这么俗么？”
　　被冷落的小绯在小圈子外怔了怔，红着眼圈离开时，天空依然有喜鹊掠过。
　　启把花束里的小玩偶掉在了地上，连同那行清秀的小字一起。
　　青树：
　　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已经可以猜到了，从小绯的眼神中就看得出来。小绯这几天不再提起启，仍旧是不着边际地说笑着，她的眼神中却总是有疲惫。
　　小绯，要好好的。真是的，几个科目要结业了，课程也难了不少，这孩子怎么还有时间琢磨这种事情。
　　4
　　小绯的生活开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如果他都不记得我了，我凭什么还要记得他。”小绯恨恨地对青树这样说。青树看着小绯重新变得可爱的样子，不禁想笑。
　　“明年十五的时候，逃课去看花灯怎么样？”青树突然提议。“记得么，那年的开学日正好是正月十五，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被你拉着去看花灯……那是我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看花灯。”
　　“为啥要逃课？”
　　“明年十五，我们会变得很忙吧。”青树侧一侧头，这样猜想，“估计补习班要添课，就算是十五的晚上，也会被父母和老师逼着学习。”
　　“哦……真希望压力不要像我想象的那么大。”小绯又一次陷入到幻想中，“不过前年的花灯没什么特殊的式样，挺无聊的。明年的正月十五，我希望会记得陪你去看花灯。”
　　“不是陪我去，是和我一起去。”青树强调并列关系。
　　不过青树并不理解，为什么小绯会投入得那么快，恢复得也那么快。青树只是单纯地觉得，只要小绯并没有为自己的冷淡而生气，只要两个人之间的友谊还是很稳固，只要小绯终于意识到要认真学习，就够了。
　　青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小绯：
　　后来，我决定放下心里莫名其妙的矜持。站在小启面前，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在那个某某某小区住过。
　　“没有啊。”小启一脸茫然，随口回答我。“我小时候一直住在C城，上了初中之后才转到这里来。”
　　“哦。”面无表情地回答，但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哭。
　　原来，那些微妙的小情愫，统统都是来自我内心的杜撰。那个住在我心底的小启，只是和我眼前的小启有着相同的名字，仅此而已。
　　于是我感到释然。把女孩子心底那些一厢情愿加上去的属性拿掉，眼前的这个小启，也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生罢了，与班级里其他的男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之所以对青树那么说，只是因为我实在不好意思向她承认，我只是认错人了。青树永远是我最贴心的朋友，她并没有紧追不舍，只是点了点头，并为我感到高兴。
　　
　　绯影碧波映朝日，灯亦明。
　　不管写得怎么样，只要是青树的作品，就是我最喜欢的。
　　
　　发稿/庄眉舒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