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我们参加先生同学的葬礼回来，两人心情沉重，很难得地一起早早上床睡觉。
　　先生的同学不过才三十出头，小女儿才一岁，自己的小公司刚刚起步，却被突如其来的胃癌一下子夺去了生命。靠着枕头，唏嘘感慨一番后，我跟先生细数我们每一天的生活，早上匆忙上班，晚上回家，做饭，吃饭，收拾完之后，开始各忙各事。有时我洗完锅发现厨房处处是油腻，开始上上下下彻底清洁，灶台用清洁丝，地砖用牙刷，等清理完自己也洗漱完，先生已经酣然入睡了，我也疲备不堪地背对着他倒头就睡：要不就是先生抱着电脑摆弄个没完没了，我看书看着歪到一边睡了：有时小睡一觉醒来，先生还在电脑前，一股火气冲上头，喝斥他赶紧睡觉别影响别人……有时白天工作受气了，想着晚上能依在先生怀里像受委屈的孩子一样诉诉苦：有时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夫妻问的小笑话，也不便与别人交流，想着晚上在床上跟先生讲起一定更有趣。可我们很少能一起上床睡觉，这样的想法一个个付诸东流，像今天这样的聊聊天更是难得。
　　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一天中也只有上床睡觉这会儿是真正属于两人亲近共处的时间。我们还把这点时间生生忽略了。我跟先生提起希拉里在《生活史》中的一段话，她和克林顿每天晚上回来，几乎都是同时上床，每人拿一本书在床头灯下看，即使什么也不说，灯光是温暖的，这样的夜晚宁静安祥，一切关在床外了。他们在外面是那么忙碌那么强硬的人，回到家却懂得放下一切，享受这个宁静的夫妻共同时间。大家都在谈减压，没想到最好的减压方式在身边。
　　先生说，一起上床睡觉有什么难的，只要你别一回家不是洗洗涮涮就是把工作带回家，我也反驳他说别吃完饭不是抱着电视看军事节目就是抱着电脑弄完芯片弄硬盘直到深夜。两人说好互相监督，以后尽量一起上床睡觉。
　　晚上诜漱完，上了床，先生过来说“你先睡，我得弄个方案。”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失望地缩在被子里。先生站在床前犹豫了一会儿，去关了电脑，也上了床。
　　我凑过去，头挨着先生的肩膀，说起了妈妈的病，说着就觉得心酸眼热。先生拍拍我的肩膀，说那我们回趟老家吧。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跃然开始想给老人买些什么稀罕好吃的，想象着回去的情形，越想越高兴。晚上梦到妈妈的庄稼地里西瓜满地。
　　有一次，无意中发现老公手机短信里，跟一个女同学倾诉工作压力大，想辞职了。
　　女同学回复安慰他。我又惊又嫉妒，老公从来没跟我说过工作上的困扰。于是我利用上床睡觉的这段时间，一点一点开启老公的内心深处，开导解决了这个心结。人在床上的时光是最柔软的，夫妻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即使你不能帮助他，但至少能安慰他。
　　我和先生尽量一起上床睡觉，慢慢地也形成了习惯。其实，做起来并不是那么难，电视节目不是非得看，家不是非得收拾，工作不是非得带回家做。一切，都可以放下。
　　又是将近十点，我们一起上床，各自拿起一本书，卧室里台灯的光线柔和静谧，被褥温软舒服，丝绸睡衣光洁爽滑，什么话都不说，但心是安宁的，偶尔听到书页翻转的声音。我正在读一本关于教育孩子的书，有些话很有道理，便读给先生听。
　　先生觉得很有道理，还做了补充。
　　读着读着，倦了，想睡了。
　　“给我挠挠后背，有点儿痒。”我背冲向先生。先生用指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照我的指点挠着。未了，想起白天看到的一篇悲剧爱情小说，男主人公离世，女主人公悲怆凄恻，让人读得也觉伤痛难耐。看看躺在身边的先生，触手可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先生的手，先生不做声，也不看我，只是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最近工作特别忙，一桩一桩的纠纷投诉，客户有撒泼的，哭闹的。明明知道是工作，可被客户骂了后心里仍是难免郁结难解。晚上睡觉时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去，看看先生，气定神闲在用手机打糖果炸弹。这是我们俩睡前共同玩的游戏，互相比看谁打的级高。
　　“老公，我心情很不好。”我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说。
　　先生闻言放下手机问发生什么事了。我简单地说了今天接手的一件投诉，那个撒泼的女客户如何口不择言地骂我。其实工作这么久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次，我从来都是尽量不把工作情绪带回家，更不带上床，先生也知道这一点。
　　先生拿过台历，算了算，问：“你是不是大姨妈要来了?”
　　我一怔，细想，正是。
　　先生说：“这就对了，这是经前烦躁，跟工作的事没关系啊。你每次来之前都脾气大。要不我给你按摩按摩?”
　　“怎么按摩?”我疑惑，
　　“趴下。”
　　我依言趴下，先生搓搓两手，从我的双耳开始，后脑，后颈，双肩，后背，腰，然后双臂，温柔地摩挲了一遍。
　　先生的手法一点也不熟练，有些笨拙，可我很受用。
　　压抑的心情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先生的手一直抚摩至脚底，最后说好了吧，我一动不动，只说：“还要。”
　　先生叹口气笑笑，又开始一遍。
　　床在夫妻之间成为一种特殊的气场。什么是好夫妻，一起睡觉就是好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