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恋的故事，我们在银幕上已经看了太多太多，多得甚至记不清了。在最近几年，我们已经领略了沉重的《一声叹息》，那部作为贺岁片推出的电影实在不像贺岁片那样充满喜庆；我们也觉得一部《手机》已无法储存生活的严峻，尽管电影的主人公最后因太迷恋那些浮光掠影而变得人格分裂；我们还为王家卫著名的《花样年华》、也为自己曾经的青春岁月激动过，但最终美仑美奂的影像最终掩盖不住爱过之后的心灵伤口……去年，一部韩国电影《外出》在全国公映，讲的也是一个婚外恋故事。故事讲得缠绵、伤感，画面的黯淡、节奏的舒缓和主人公的隐忍很有一种爱与哀愁的味道。讲故事的人是许秦豪，这位韩国著名导演一如既往地延续着他的《八月照相馆》、《春逝》中那种风格，尽管将一个伤心的故事处理得如此轻描淡写，甚至留一个耐人寻味、难以释怀的结局，我们走出影院之后，仍然无法摆脱故事的底色和故事本身给我们带来的忧伤——而这一切，仅仅因为它就是一个婚外恋故事，从而决定了它的情节走向和审美趋势。
　　《外出》讲的是一个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熟悉的故事：舞台灯光师仁秀的妻子与家庭主妇徐英的丈夫驾驶同一辆车外出旅行，不幸出了车祸，被送往当地的一家医院。两人这才发现彼此的配偶原来早已出轨，而他们一直被对方欺骗着，原以为自己幸福的婚姻无与伦比。为了照顾各自的配偶，两人住进了医院附近的旅馆，房门对着房门。两人一次次地相遇，从开始的互相警觉、敬而远之，后来由于同病相怜而有了一些交流，直到后来发生了爱情，分离让他们依依不舍……单凭剧情，这个故事很像《花样年华》，不过一直格外倚重镜头语言和画面形式的王家卫，并不将故事情节做太多的铺排。相邻而居的周慕云与苏丽珍也是因为各自的伴侣出轨，在一种报复心态下开始了爱情。但故事由于特定的表达方式，跳跃幅度太大，不适合东方人的欣赏心理。
　　而《外出》开始就是一种戏剧化的安排，给影片定下了悲剧的色彩与格调，也给男女主人公一个角色张力和表现空间。裴勇俊和孙艺珍的表演冷静中带着哀伤，与影片的基调相吻合。许秦豪对于这个故事的讲述采用了纯粹东方式的手法，给足主人公从陌生到相爱的环境条件，虽然对影片一无所知的观众看到开头就猜得出以后情节的发展。其实对于爱情的发生，它必定会在特定的土壤下进行，也会滋养出不一样的果实。身在异地的仁秀和徐英心中承受着那么大的伤痛，内心又那么孤独，他们的爱情最初实际上就是一种相互间的慰藉，因为秘密只有两人才知道，家丑又不可外扬，也只有彼此才能够相互理解对方的心境。这就不难理解仁秀酒后来到徐英的房间里、在她的地板上醉卧一夜；也不难理解徐英边独自吃晚饭，边红着眼圈骂自己的丈夫“混蛋”。看到这些镜头，能不为他们感叹一声吗？许秦豪是高明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就是让观众觉得他们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客观上，仁秀的妻子和徐英的丈夫一开始都没有死去，而是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这就使仁秀和徐英有了接触和相处的时间，让故事情节顺畅地发展下去。
　　《外出》一开始就是冷调子，作为车祸肇事者的家属，仁秀与徐英在警察署草草见了一面，然后两人分别认领各自配偶的物品，那一段处理是很细腻的，两只手在同一只塑料容器里翻动，动作越来越缓慢，两个人最终互相对视——那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视，目光里包含着太多的内容。然后，两人又同去慰问受害者家属，看到受害者家庭成员撕心裂肺的痛，回来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后来徐英开始大哭。这幕剧是一个小高潮，也是两人感情发展的一个里程碑。由互相安慰到心生爱恋，再到情不自禁，始终让观众处于一种同情的境地。有一次两人在小饭馆就餐，彼此小心翼翼地探听对方配偶的事，徐英情急之下冒出一句：“我们也来交往吧，气气他们。”这句看似玩笑的话更显出了她的天真无邪，还为她自己的出轨找到了一个貌似合理的依据。实际上，两人循序渐进的感情中，始终藏着一种不可知的因素，这在他们的表演中已经看出。是什么因素呢？是对病床上的配偶的怜悯？是彼此的陌生？是内心的犹豫和彷徨？还是对自己的疑问？总而言之，两人不像干柴烈火般的情人，倒像是一场包办新婚的洞房花烛夜。这样的处理实在很妙，为什么仁秀和徐英在知道真相后只能暗自忧伤，而没有那种激烈的愤怒表现？因为他们可以发泄的对象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他们无法得到一个解释，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痛苦。而对方却恰好能够体会到这一切，让痛苦有一个渲泄的出口在那一刻是多么重要。所以，他们爱了，是一种特殊时期、特殊状态下的爱，但深切而真诚。
　　


　　就在观众被吸引、被两个人的故事渐渐感动时，意外的情况出现了：徐英的丈夫再也没有醒过来，而仁秀的妻子却一点点恢复了健康。这又是一个小高潮，这个情节也许就是为两个人稍纵即逝的感情预先划了一个句号。安葬完丈夫，徐英离开了宾馆，却坐在他们一起坐过的、能看见自己房间窗户的咖啡厅，满脸泪水地看着仁秀来到她的房间里，失望地走来走去。这是许秦豪留下的第一个伏笔，然后就是猝不及防、高深莫测的另一个：仁秀驾车奔驰在雪原上，他是在寻找徐英？因为徐英说过喜欢春天的雪；还是重新走回自己的家？那个家他不愿意失去。这是一个让人猜不出的结局，无疑又是电影最好的结局——因为悲剧的力量撼动人心，悲剧只能让欢愉以最短的时间出现，并让结局充满悲凉。最让人牵挂的是徐英，失去家庭之后又失去一场刚刚萌芽的爱，难怪她的泪眼挥之不去。
　　许秦豪是一位难得的、以细腻风格见长的导演，看他的电影需要静下心来，才有可能被打动。同样是婚外恋题材，许秦豪倾尽四年的心血打造了这样一部含蓄而唯美的电影，着实能给我们带来一些美的享受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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