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来关于联绵词(或称联绵字、连绵字、连语等)的讨论已经很多,对联绵词的性质和特点也取得了一些新的认识,但是从总体上来说对联绵词的认识还不够充分,尚缺乏全面彻底的分析,也少有大胆突破的观点,不能完全解决实际中遇到的问题。可喜的是近年来在《汉字文化》上陆续发表了几篇有关联绵词的文章,如《“联绵词不可分训说”辨疑》?譹?訛、《关于讹为联绵词的同义复词的清源与复归》?譺?訛等,见解大胆新颖,发前人之所未发,及时人之不敢发,阅后深有同感。但仍有一些分析不够充分深入,一些现象没有考察涉及,还留有许多尚待探讨的余地。例如对联绵词特殊用法的探讨,目前仍缺乏足够的重视,本文拟在此进行专门探讨与剖析,以期抛砖引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一、联绵词的几种特殊用法
　　
　　(一)联绵词的两字能倒用,而表达同一意义。
　　(1)恍惚-惚恍
　　《仪礼·祭义》:“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庶或飨之。”《老子》:“是谓无状之物,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2)胡卢-卢胡
　　《孔丛子·卷上·抗老篇》:“卫君乃胡卢大笑曰……”《后汉书·应劭传》:“夫睹之者排口卢胡而笑。”
　　(3)睚眦-眦睚
　　《史记·范雎列传》:“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史记·龟策列传》:“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
　　(4)落拓-拓落
　　《隋书·杨素传》:“素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晋书·刘曜载记》:“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
　　(5)溟涬-涬溟
　　《庄子·天地》:“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庄子·在宥》:“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
　　(6)佚宕-宕佚
　　《榖梁传·文公十年》:“长翟弟兄三人佚宕中国。” 《后汉书·党锢列传序》:“是以圣人导人理性,裁抑宕佚,慎其所与,节其所偏。”
　　(7)澒蒙-蒙澒
　　《红楼梦》:“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楚辞·九叹·远游》:“贯澒蒙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论衡》:“溟涬蒙澒,气未分之类也。”《元始上真记》:“昔二仪未分,溟涬蒙澒,日月未具,状如鸡子。”《老子指归》:“或蒙澒芒芒而称皇,或汪然漭泛而称帝。”
　　(8)谩诞-诞谩
　　表示欺诈、放纵。《广雅疏证》:“……《韩诗外传》云:‘谩诞者趋祸之路’是也。倒言之则曰诞谩,《史记·龟策传》云:‘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是也。”
　　(9)玲珑-珑玲
　　《广雅疏证》:“合言之则曰玲珑,倒言之则曰珑玲。”
　　(10)蝼蛄-蛄蝼
　　《广雅疏证·释虫》:“蝼蛄,叠韵字,……倒言之则为蛄蝼矣。”
　　(二)联绵词中的两字都能分别单独用来表达该联绵词的整体意义
　　(1)猗傩
　　猗字单用。《诗经·豳风·七月》:“猗彼女桑。”《诗·小雅·节南山》:“节彼南山,有实其猗。”
　　傩字单用。《诗经·卫风·竹竿》:“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2)婉娈
　　婉字单用。《诗经·郑风·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娈字单用。《诗经·邶风·静女》:“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3)斑斓
　　斑字单用。《楚辞·离骚》:“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斓字单用。《红楼梦》:“斓裙裾之烁烁兮,镂明月以为珰耶?”
　　(4)缤纷
　　缤字单用。《楚辞》:“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
　　纷字单用。《楚辞》:“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5)犹豫
　　犹字单用。《老子》第十五章:“犹兮若畏四邻。”
　　豫字单用。《楚辞·九章》:“壹心而不豫兮”,王逸注:“豫,犹豫也。”
　　(6)蜻蜓
　　蜻字单用。《吕氏春秋·审应览·精谕》:“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从蜻游,蜻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前后左右尽蜻也。”
　　蜓字单用。北京有座立交桥名曰“玉蜓桥”。
　　(7)鸱鸮
　　鸱字单用。《庄子·秋水》:“鸱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
　　鸮字单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鸮曰‘服’。”
　　(8)鸳鸯
　　鸳字单用。苏东坡《夜直秘阁呈王敏甫》:“瓦弄晖,鸳卧月。”另有鸳衾、鸳帐、鸳被、鸳瓦、鸳侣、鸳梦等词。
　　鸯字单用。如“鸯锦”(织有鸳鸯图案的锦缎)等词。
　　(三)联绵词中的一字能单独用来表达该联绵词的整体意义
　　(1)睥睨
　　睨字单用。《礼记·中庸》:“睨而视之,犹以为远。”《释文》:“睨,睥睨也。
　　(2)畔喭
　　恣意、放纵。喭字单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师也辟,参也鲁,柴也愚,由也喭,回也屡空。”
　　(3)踌躇
　　躇字单用。《九思·逢尤》:“握佩玖兮中路躇。”
　　(4)葡萄
　　萄字单用。唐朝姚合《洞庭葡萄架》诗:“萄藤洞庭头,引叶漾盈盈。”
　　(5)鸱夷
　　古代盛酒的皮囊。鸱字单用。苏东坡《和赠羊长史》:“不持两鸱酒,肯借一车书?”黄山谷《从丘十四借韩文二首》:“莫惜借行千里,他日还君一鸱。”
　　(6)蚯蚓
　　蚓字单用。《荀子·劝学》:“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杨倞注:“螾与蚓同,蚯蚓也。”
　　(7)怂恿
　　怂字单用。《广雅疏证》:“怂恿……单言之则谓之耸(按,怂耸通)。《方言》云:‘自关而西秦晋之间,相劝曰耸,或曰将;中心不欲而由旁人之劝语,亦曰耸。’《左传·眧公六年》:‘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耸之以行,谓举善行以奖劝之,故《楚语》‘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韦眧注云:‘耸,奖也’。”
　　(8)蚂蚁
　　蚁字单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弥融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蚁与蛭螾?”另有白蚁、蝼蚁等词。
　　(9)蝴蝶
　　蝶字单用。成语有“庄周梦蝶”,词牌有“蝶恋花”,另有粉蝶、彩蝶、凤蝶、蝶泳等词。
　　(10)骆驼
　　驼字单用。有词语“驼峰”,成语“荆棘铜驼”等。
　　(11)蜘蛛
　　蛛字单用。有蛛丝、蛛网、喜蛛(传说中一种能预兆喜事的蜘蛛)等词。
　　(四)联绵词的两字中间可插入其他成分
　　(1)俶傥
　　枚乘《七发》:“忽兮慌兮,俶兮傥兮”。
　　(2)挑达
　　《诗经·郑风·子衿》:“挑兮达兮,在城阙兮。”毛传:“挑达,往来相见貌。”
　　(3)萋且
　　《诗经·周颂·有客》:“有萋有且,敦琢其旅。”《毛传》:“萋且,敬慎貌。”
　　(4)虚邪
　　《诗经·邶风·北风》:“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字或作虚徐,形容仪态举止缓慢。
　　(5)蜩螗
　　《诗经·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五)联绵词的两字虽不能分训,但可通过字形联合表意
　　意符相同的联绵词,虽然也像其他联绵词一样不能一一拆开来解释,认为每个字都独立成义,但它们可以通过两个字字形中的相同偏旁(意符)来表达一定意义信息。通过分析两字字形中的共同偏旁(意符),我们可以推测它的大概类属意义。如:
　　(1)与虫类有关
　　如:蟋蟀、蝌蚪、虾蟆、蝼蛄、蝙蝠、蟑螂、蠛蠓、螟蛉、蜘蛛、蚂蚁、蝴蝶、蚯蚓、蜻蜓、蝾螈、蜉蝣、蝤蛴、蛎虿、蜾蠃、蛤蚧、螟蜮等。
　　(2)与鸟类有关
　　如:鸳鸯、鹦鹉、鸬鹚、鹧鸪、鹈鹕、鹔鹴、鸤鸠等。
　　(3)与植物类有关
　　如:梧桐、枸杞、枇杷、槟榔、柠檬、橄榄、菡萏、薜荔、葫芦、芍药、蘼芜、芙蓉、茨藜、苤苡、茹藘、蒹葭、葡萄、荸荠、苜蓿、萑苇、栝楼等。
　　(4)与水类有关
　　如:滂沱、彭湃、汹涌、霡霂、淋漓、浩瀚、沮洳等。
　　(5)与玉石类有关
　　如:瑾瑜、珐琅、珊瑚、玛瑙、玻瓈等
　　(6)与山有关
　　如:崔嵬、巍峨、崎岖、嶙峋、昆崘等。
　　(7)与人的心情神态有关
　　如:忸怩、憯凄、惆怅、慷慨等。
　　(8)与人的言说有关
　　如:喔咿、嗫嚅、噫嘻、咆哮、吹嘘、啁哳、嘀咕、吩咐、吁嗟等。
　　(9)与人的行走有关
　　如:踌躇、踯躅、踥蹀、逡巡、逍遥、彷徨、徘徊、踉跄等。
　　(10)与其他相应类属意义有关的
　　如:骆驼、狻猊、貔貅、窟窿、囹圄、妩媚、婉娈、睥睨等。
　　
　　二、联绵词特殊用法探讨
　　
　　通常所定义的联绵词,即不能分训,不能单用,不能倒用,不能中间插入其他成分,不能通过字形联合表意的联绵词。这一类联绵词,我们可以称之为纯正联绵词,所占比例较大。
　　联绵词的上述特殊现象和用法,已有一些学者注意到,并且作过一些概要的论述,但基本上是对原有联绵词概念作一些补充,没有脱出传统窠臼,很少能有人充分正视这些特殊现象,针对事实作系统深入的研究,提出新的观点来。笔者认为只要我们不拘泥于已成之见,不固执地未经思考而拒绝一切新见解,就可以从上述诸多例证中,看出在当今被看作联绵词的,有的能独用,有的能倒用,有的能分训,有的字形具有表意性等事实。而这些事实与通常所说的联绵词的性质和特点是尖锐对立、不能通融的。形成这些特殊现象的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一些。
　　(一)对联绵词的认识不一,各家所取标准不一,现有联绵词中相当一部分实际上仍是合成词
　　自宋朝张有《复古篇·联绵字》首先将联绵词独立成为一类进行研究以来,各类有关联绵词研究的论述、专着难以胜数。其中比较突出的有明朝方以智《通雅·释诂·謰语》,清朝王念孙《读书杂志·连语》,近人王国维《联绵字谱》,朱起凤的《辞通》,符定一《联绵字典》等等。然而他们所收录的联绵字、连语,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联绵字,其实是有所不同的。比如王念孙《读书杂志》卷十六《连语》说:“凡连语之字,皆上下同义,不可分训。说者望文生义,往往穿凿而失其本指。”人们认为这与我们今天所说的联绵词比较接近,指出了联绵词上下二字不可分训的特点。然而他所举的“狼戾”等词,还具备“上下同义”的特点,这是今天我们所容易忽略了的。如:
　　狼戾《严助传》“今闽越王,狼戾不仁。”师古曰:“狼性贪戾。凡言狼戾者,谓贪而戾。”念孙案,师古以狼为豺狼之狼,非也。狼亦戾。……《广雅》曰:“狼戾,狠也。”又曰:“狼,狠戾也。”是狼与戾同义。《燕策》曰:“赵王狼戾无亲”,《淮南要略》曰:“秦国之俗贪狼”,狼戾、贪狼,皆两字平列,非谓如狼之戾,如狼之贪也……则始误以狼为豺狼之狼矣。不知狼戾乃双声之字,不可分为二义。若必谓如狼之戾,则“乐岁粒米狼戾”,又将何说乎?
　　其中的“狼亦戾”、“‘狼’与‘戾’同义”、“‘狼戾’、‘贪狼’皆两字平列”,明确指出了“狼戾”具备同义平列的特点。这个特点是我们今天所认可的联绵词所不具备的。而其中的“不可分为二义”,更是被后人所误解,以为是不可分训。从这里可以看出,王念孙所说的不可分解为二义,仅仅指的是“狼”和“戾”是同一意义,不可像颜师古那样分解为“狼性贪戾”、“贪而戾”,而不是后人所说的“狼”和“戾”分开解释就无义或与“狼戾”义无关。
　　又如王国维在《观堂集林·艺林·肃霜涤场说》里说“古之联绵字,不容分别释之。”他在《联绵字谱》中,收录了大量上下二字不能分训的联绵字,但同时也收录了许多二字分别有义的联绵字,如踊跃、经营、炫耀、泛滥、浸润等等。
　　又如符定一的《联绵字典》,更是收录了大量双音节的复合词,如倾覆、偃伏、国家等。
　　由此可证,古今各家对联绵词的认识和所制定的标准是不一致的,各有相同又各有不同。联绵词的名称历代沿承,而联绵词的内容庞杂不一。有些词有的人把它当作联绵词,有的人不把它当作联绵词,难以统一。在长期历史过程中,各类亦是亦非的联绵词越积越多,而后来的人很难去一一考证,于是就有可能会把凡是在历史上曾经被当作过联绵词的都统统看作联绵词。所以现在人们所界定的联绵词虽然是“双音节单纯词”,“上下二字不可分训”,但制定的标准和实际取舍并没有严格齐一,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双声叠韵的合成词已经混入,人们受习惯影响,很少再去反思,同时由于观点众多,也很难论证,规定某些词是否联绵词。曹莉亚《关于讹为联绵词的同义复词的清源与复归》一文的观点,正与笔者所见略同。只不过这篇论文只讨论了讹为联绵词的同义复词,而没讨论讹为联绵词的其他类型的复合词。
　　(二)为各个联绵词造字的方式不同,其中有的按表意方式造字。
　　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但文字符号并不完全等同于语言,它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和和任意性。最初的汉语语言,一般是一个词一个音节,也有少量的词是两个音节,联绵词就是一个词两个音节。作为口头语言中的联绵词,固然不能分割开来理解,但是为口头语言中的联绵词造字或选字,将这种听觉符号转化为文字符号时,就会体现出文字跟语言不一致的地方。因为汉语中的大部分字都是表意文字,汉民族的传统心理也习惯于“依形求义”,所以人们为联绵词造字或选字的时候,一般会留意选取跟联绵词词义相关的形体构件(意符),使之具有标示词义的辅助功能。使人们看到这些字就能联想到词的意义,即使事先不知道其所指为何物,也能根据字形推测出其大概内涵。汉字虽然是表意文字,但其所指义并不能达到精确细微程度,因此联绵词中的表意文字,也只能标示出个大概类属。有时同一个联绵词会有许多不同书写形式,这些不同书写形式,并非由一个人同时造出,而是由不同时期不同的人根据不同方式造出,其中有的人注意表意性,有的人只求表音,就会出现一个联绵词有多种写法,而多种写法中有的具有表意性,有的不具有表意性的现象。如“扶容”与“芙蓉”、“匍匐”与“俯伏”等。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有的联绵词在草创之初并不具备表意性,但在后来的使用过程中人们给它转换成具有表意性的字,为它加上与该联绵词词义有关的意符,或将原来不表意的意符改换成与该联绵词词义有关的意符。如:“由敖”,《诗经·王风·君子阳阳》:“右招我由敖。”后改换成“游遨”,《世说新语》:“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又如“空同”,《庄子·在宥》:“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后改换成“崆峒”,如《史记·封禅书》:“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崆峒,幸甘泉。”再如《诗经》中的“河水清且涟猗”之“猗”字,本是语气词,但后将“猗”字加注“水”旁而写成“漪”,由此便产生了“涟漪”这个双音节词。
　　而且越到后期这些具有表意性的字使用频率就越大于不具有表意性的字。这都说明了人们为联绵词造字和使用联绵词时的“意存于形”心理习惯和部分联绵词具有表意性的事实。
　　自从王念孙在《广雅疏证》里提出:“大氐双声叠韵之字,其义即存乎声,求诸其声则得,求诸其文则惑”以来,人们奉之为圭臬,一再强调研究联绵词要因声求义,要用耳治而不用目治。但是词的意义是不断发展演变的,同一个联绵词有多种写法,也许开始的形体确实不能表意,但并不由此就决定后起的形体也不能表意;也许其中一个形体不能表意,但并不由此就决定其他形体也不能表意。各人造词的依据和方式是不同的,我们不能以部分的无来否定部分的有,不能静止单一地看问题,而应当承认语言的复杂性和现实性。面对如此多的联绵词字形具有一定表意功能的现象,如果还坚持否定目治,否定字形的表意性,无异于对事实视而不见,对联绵词的现状抱定成见。
　　同时由于“上下二字不可分训”和“不容分别释之”的观念深入人心,几乎被抬高到不容置疑的地位,人们很少再去怀疑和细致考察各个联绵词的表意性,即使有人提出异议,也会被认为是“望文生义”而加以否定,这实在是联绵词研究中以偏概全的一大弊病。
　　(三)有的合成词由于词义引申、转移等变化,逐渐演变为不可分训的联绵词。
　　语言是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发展变化的,其中词义的发展有时也要经历一个被创造、被转移的过程。有的由甲类词转化为乙类词,有的由乙类词转化为甲类词。部分联绵词的形成,也是如此。
　　如“滑稽”。最早见于《楚辞·卜居》:“将突梯滑稽以如脂如韦以絜楹乎?”《说文》:“滑,利也。”“滑”的本义是顺畅、不涩滞;《说文》:“稽,留止也。”《管子·君臣上》:“是以令出而不稽。”是说政令畅通,“不稽”即不受阻。由此可见“滑”的本义与“稽”的本义相反,这里的“滑稽”应看作动宾关系,即“使稽滑”,使有阻碍的东西变得滑顺。后来“滑稽”成为一个词,并逐渐转向“可笑”义,人们对它们的本来意义也越来越模糊乃至于完全遗忘,它们也就转化为联绵词了。
　　又如“荒唐”。最早见于《庄子·天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纵恣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成玄英注:“荒唐,广大也。”“荒”本义为荒芜,可引申为广大之义;“唐”本义为“大言”,也有大的意思,故二字同义连用,“荒唐之言”本指漫无边际的高谈阔论。后来“荒唐”逐渐转向“荒谬,可笑”义,人们对它们的本来意义也越来越模糊乃至于完全遗忘,它们也就转化为联绵词了。
　　这类联绵词在本质上是由于词义的引申或转移而形成的,而且引申义或转移义流行,本义消失了。
　　对于这一类词,笔者认为它们在最初是合成词,而到后来逐渐演变成联绵词了。
　　(四)由于押韵、修辞等原因,联绵词中的一个字可以单用。
　　古文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以单音词为主,语义高度凝练。在诗歌和韵文中,为了讲究对偶、押韵或字数一致,在联绵词两个音节不能满足这种需要的情况下,就有可能只取联绵词中的一字。如:“不持两鸱酒,肯借一车书”中的“鸱”,“萄藤洞庭头,引叶漾盈盈”中的“萄”,如换成“鸱夷”和“葡萄”,便无法满足五言诗的要求。在散文和杂文中,出于修辞上的需要,为了保持语句节奏整齐,语义精简凝练,有时也需要单用联绵词中的一字,如“师也辟,参也鲁,柴也愚,由也喭”中的“喭”,“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中的“耸”等。此外,还有作者本人的喜好、创新原因,在使用两个音节符合需要的情况下,有的作者也可能会只用其中一字。而由这些原因产生的一字单用现象,又可沿用至后世。
　　(五)联绵词的两字能倒用和中间插入其他成分的原因,更为复杂。
　　联绵词的两字能倒用,有的可能是在韵文中为求押韵而倒用;有的可能是这个在今天看来是联绵词的,其实最初是个合成词,这两个字组合之初,还不够稳固,位置可以任意排列;还有可能是作者对此词的认识、掌握不够到位,出现了误写误用。
　　联绵词的两字中间能插入其他成分,有的也可能是在韵文中为求押韵而插入其他成分;有的可能是为了足句,凑足字数而插入其他成分;有的也可能是这个在今天看来是联绵词的,其实最初是个合成词;也还有可能是作者对此词的认识、掌握不够到位,出现了误写误用。
　　综上所述,所谓联绵词的“特殊”现象和用法,实际上是语言复杂性的体现,也是人们认识的不充分所造成的误解。我们要根据现实,用辩证和发展的观点看待不断发展变化的语言现象,而不能拘泥于已成之见,只知常例,不通达变。现今联绵词的性质,已不仅仅是单纯词所能概括得了的,实际上它应是包括单纯词和合成词在内的混合体。我们面临的任务,也已不仅仅是给联绵词下一个科学定义所能解决得了的,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全面看待联绵词,妥当处理各类联绵词。有的联绵词严格来说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纯正的联绵词,但经过长期误认已得到公认,数量又非常庞大,现在把它们剔除出去会很困难。因此理论界定和实际处理能不能保持一致性,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否则理论界定是一法,实际处理又是另一法,那么关于联绵词的争论,将永远也不能结束。
　　
　　注释
　　①沈怀兴《“联绵词不可分训说”辨疑》,《汉字文化》2008年第5期。
　　②曹莉亚《关于讹为联绵词的同义复词的清源与复归》,《汉字文化》2006年第6期。
　　
　　参考文献
　　蒋书红《刍议联绵字偏旁与意义的关系》,《北方论丛》2001年社科综论专辑
　　蒋书红《试论联绵词的表意性》,广东省中国语言学会2000-2001学术年会论文
　　袁庆述《对联绵词某些特殊用法的分析》,《湖南师大社会科学学报》1987年第3期
　　马麦贞《对“滑稽”等联绵字的分析与认识》,《中国语文》1990年第3期
　　陈瑞衡《当今“联绵字”:传统名称的“挪用”》,
　　《中国语文》1989年第4期
　　 (通讯地址:510006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
　　 528000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