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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世界这么拥挤?是因为女明星的胸脯太挺拔,挤压着纷繁的世界。
老黑哭了,就像诗人歌德站在维纳斯石膏像前痛哭一样,老黑在抢占男人心灵重地、挤压着世界的大胸脯前,像歌德那样大声痛哭。
歌德哭泣的原因是,世界上为什么会诞生维纳斯这样的美人?老黑哭泣的原因是,为什么不能有画报上那样令人销魂的女人热被窝?
1
在四川,在深圳,老黑是响当当的人物。
老黑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台球高手、台球桌上有志气的人”,一个是“见到女人就流清口水”的“花痴”。
老黑“台球高手”的名字是打台球打出来的。在深圳关外重镇茂公镇,没有多少人不称赞老黑“球艺第一,骨气第一,花心第一”。老黑因此成了茂公镇台坛的“风云人物”,美滋滋地把自己视为“台球王子”。
老黑并不老,只是黑。他只有19岁,在台坛上是一名年轻的“老英雄”。老黑16岁时在家乡川西平原迷上台球,便“被台球那看不见身子的白骨精勾去了三魂六魄”,成了“光知道守台球桌守死人板”的“死了没埋的二流子”。他母亲王老母如此“称赞”他。
为了调教老黑,他父亲脸上的麻子都气掉了不少。他父亲坐在大榕树下,抽着旱烟,扬着长长的毛竹扁担,气呼呼地责骂老黑:“你这个挨千刀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撞了鬼了,中了邪了,这样下去这辈子连婆娘都会娶不上……”
骂得再钻心透骨,老黑这“二流子”都“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悔改,王老母便求同村一名在深圳一年挣回了一栋小楼的发廊妹,将他带到深圳去“挣大钱”。该发廊妹在村里说:“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了深圳才知道自己钱少。深圳人太有钱了,很多懒人擦屁股都用的是100元一张的钞票!”
王老母当然相信,所以求该发廊妹将年仅17岁的老黑带到了深圳。
2
老黑是无可救药了。
老黑来到深圳的茂公镇,在一家港资电子厂上班,每日路过一小巷,见到那里摆放着两张草绿色桌面的阔大美式司诺克台球桌,就又吃了鸦片烟般着迷,双手染了鸭毛风症似的奇痒,掏出垫腰包的20元玩一阵子。没钱的时候,他就在台桌旁流清口水,过干瘾。但他不会去白打别人的球,否则他就没有台球场上“骨气第一”的美称了。
老黑练出了高超球艺,成了茂公镇口口相传的“台球打擂高手”。
工友们说,“花痴老黑”的名字是想女人想出来的。
老黑并不老,在名字里出现“老”字时,他才两三岁。他一落地时,父母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富贵,祈望其长大后大富大贵。但他好像不是大富大贵的命,小时候身体不好,爱生病,光抓中药买西药就花去了父母很多钱。川西平原有名的神算“刘八字”对王老母说,她家屋前那棵麻柳树是300年前的妖精变的,老妖精看上了她的宝贝儿子,这是他爱生病的原因。“如果要那老妖精不对你的宝贝儿子想入非非,你就必须给他把名字改得老一些、丑一些。”神算“刘八字”认真交待。
王老母于是给儿子取了“老黑”这个“美名”。
老黑来深圳不知不觉两年了,他已从不谙世事的梦虫变成了高大威猛的台球猛将。如果在家乡,老黑该谈对象、当新郎公了。可是在深圳,还没有一个女孩子看上他。老黑太丑,大嘴巴,黄牙齿,对对眼,没有女人缘。工厂里的打工妹们荔枝一样繁多,芒果一样香熟,水蜜桃一样漂亮,可就是没谁看上他。
老黑对女人的渴望到了疯狂的地步,想女人又得不到女人,如饥饿的人在茫茫沙漠中寻不到食物和绿洲。
老黑努力过,讨好过同厂的女工,想帮别人排队打饭,想买水果、饮料给别人,想请别人吃快餐等等,但这些女孩子仍然对他“敬”而远之。
老黑想女人又接近不了女人,便只有画饼充饥。他从地摊上买回好多张衣着暴露的女歌星、女演员的画报,贴在自己的蚊帐上。
近几日,工厂一下班,老黑就迫不及待地赶回自己的“蜗居”,去和蚊帐上的明星对话,认认真真端详她们的眼睛、嘴巴、鼻子、头发、胸脯、手臂等,甚至用手抚摸她们,与她们逐个“亲嘴”。
这铁皮屋里住着的打工者大都到了感情长势良好,甚至像长了獠牙要咬人一样的年龄,青春少男哪个不多情?青春少女哪个不怀春?可是,生活的重负挤压等种种原因,不允许他们和她们在漂泊的旅途上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所以,许多人只能在蚊帐里想男女之间的事,所有的欲火只能在如生活般摇晃的铁架床上发泄,在蚊帐里贴明星画报的情况非常普遍,不足为怪。
老黑对这些高耸光滑的胸脯“见”得多了,便找到了一点规律性的东西来,思想便得到了升华。想到这里,老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地哭出声来。
老黑哭泣的原因是,他为什么不能有画报上那样令人销魂的女人做老婆热被窝?
老黑工厂那个香港籍主管已是60岁的老头子,脸皱得像树皮一样难看,脑袋尖得钻机一样可笑,头秃得青石板一样糟糕,身子胖得企鹅一样滑稽,可是,他却艳福不浅,许多香艳的女子主动向他投怀送抱,所以,他换女人像换手纸一样勤快。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丑陋的男人,自己和这个老头的际遇为什么就有着天壤之别?说到底,还是钱在作祟,人家香港人有钱,自然就可以像在自由市场选菜一样地选购女人;自己没钱,那自由市场上小菜一样繁多和鲜嫩的女人就不会进自己的篮子,就不会上自己的床。
这是金钱社会“金钱可以收购女人”的不成文定律。
老黑这个昔日在台球场上无限风光的光棍汉,感到无比自卑,控制不了感情,“哇”的一声又哭了。
3
老黑哭得死了爹娘一样伤心,哭得从铁架床上摔到地下时,被到这屋里找老乡的湖南张家界打工妹香香发现了。
香香在门外好远就听见了哭声,她轻手轻脚地上前侧耳倾听,听到了老黑“女人啊,为什么只找有钱的老头,而不来找我这没钱的好青年”的哭骂叹息声,又通过窗户向老黑的床上张望,望到了他蚊帐上那令人害羞的半裸女明星画报。香香明白了一切,她回到工厂,待下班后,将这“惊人的发现”讲给姐妹们听,在场的一群打工妹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抱成一团。香香眨巴着迷人的金凤眼,对姐妹们说:“这个人好花痴啊!”
从此,老黑有了一个更好记、更难听的名字:花痴老黑。
从此,茂公镇的老男少女都有了一个打比方挖苦人的材料:哪个女人的男人在外打麻将看录相或做其他什么事没回家,这个女人待自家的男人回来后总会气癫癫地骂:“不要脸,夜不收的东西,你在外面打野是不是?你怕不怕变成‘花痴老黑’?”
有姑娘翻看港台明星刊物或环球男模特泳装画报时,她的姐妹便会打趣地说:“傻女子,疯女子,看这些东西怕不怕邪了脑筋?你想男人想疯了吗?想成‘花痴’?如果真是这样,你只有嫁给‘花痴老黑’,让你们‘花’到一起去!”
几名四川水泥匠也在台球室里摆“花”龙门阵、“骚”龙门阵,以此撩拨“花痴老黑”的欲火。
“花痴老黑”非常生气,语无伦次地吼四川水泥匠:“黏线佬!讲个球故事,不要脸个球!”
摆“花”龙门阵、“骚”龙门阵的四川水泥匠并未感觉出“花痴老黑”的愤怒,他们坚信,“花痴老黑”对情爱的渴求更强烈了,他装出不高兴,而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所以,他们逗惹“花痴老黑”:“今晚你的‘口水’可不要湿了床单啊!”
“黏线佬!”“花痴老黑”不会说话,不会骂人,最愤怒的时候也只能骂对方“黏线佬”、“不要脸个球”。骂了四川水泥匠后,“花痴老黑”还不能排解心中的愤怒,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4
坏了,老黑只顾赶路,未顾得上看人,他冲出台球室即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赤裸的胸膛顶着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完了,他和一名穿吊带长裙的胖乎乎的女孩子撞了个满怀,而且将对方撞倒了。他光光的胸膛顶着的那软乎乎的东西正好就是对方的胸脯。
这是一个来台球室打台球的发廊妹,她认识“花痴老黑”,并知道他想女人的“光荣历史”,所以认为他是有意撞她,想摸她的胸,揩她的“油”,吃她的“豆腐”。平时在发廊里给人“乱摸”(按摩)时被人摸摸抱抱可以接受,因为别人给了小费。而他不破费却白摸她!这不能不令她愤怒至极。
“花痴老黑”因愤怒才“冲”出台球室,可如今遇到了发廊妹对他的愤怒。发廊妹看不起老黑这样一无所有、名声败坏的打工仔,所以,她也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花痴!”然后一拍肥嘟嘟翘起的屁股,以对“花痴老黑”不屑一顾状,昂首望天般地走了。
“花痴老黑”无端地受了一个被他“看扁”的发廊妹的气,非常恼火,从地上捡起那发廊妹丢在地上的一本杂志,拍拍身上的泥土和晦气,水牛发狂般地往住处冲。
那本杂志上有一篇小说是写打台球的事,作者是香香的表妹阿花。那本杂志因与打台球有关,所以被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的“花痴老黑”宝物般珍藏起来。
冬季来临,南方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天寒地冻,甚至时常还有太阳照耀,但有时逢上下雨,晚上还是有些凉意。在这个时候,茂公镇的台球室晚上十一二点基本上已经停止营业,客人们此时不是回家休息,就是宵夜去了。
这一天,“花痴老黑”白天上班,晚上直落到11点才下班。一整天未见到台球,他手痒得紧,为能尽快出现在台球室,他没在工厂食堂打饭,而是飞快地赶到工业区里的大排档,买一份炒河粉打包,立即向平常爱去的那家由胖子老板娘经营的台球室飞奔。
到了台球室,胖乎乎的老板娘马上笑盈盈地摆球,然后与“花痴老黑”对仗。穿着T恤衫的老板娘打台球时一用力,大波河山般大起大落,惹得“花痴老黑”直流口水。
老板娘已是40岁的女人,她老公据说在某公司当什么长,一个月最多有一两天时间回家,据说他与水嫩嫩的秘书小姐打得火热,所以对家里的黄脸婆毫无兴趣。守着活寡的台球老板娘失落得很,寂寞难耐,“花痴老黑”的出现令她感到很开心,有了一种难得的放纵感。她曾经几次在心里想,这个还不能怎么叫男人的男子丑了点、黑了点、矮了点、名誉差了点,否则她真要了他。
对这一切,“花痴老黑”全然不知。他只知道,这个老板娘对他很好,有时他身上没钱,她也让他白打几局。
见台球室来了两名可以对阵的顾客,“花痴老黑”也很会看“火色”,马上放下台球杆,让别人上场,因为那两个客人对打,不管谁胜谁负,老板娘均可以收到台费。如果只来了一个客人,球艺很高的“花痴老黑”便会被老板娘推上前台,风卷残叶般跟对方一番扫荡,打得对方落荒而逃。每局对仗的时间越短,结束“战争”的时间越少,台费就收得越多,所以,“花痴老黑”这个方圆百里少见的台球高手总会对老板娘的意思心领神会,一下子赢了对方,而往往也有不服输的,战败后不断地叫老板娘:“摆球!再来!”“花痴老黑”就这样为老板娘创造了很多利润。
当然,老板娘也会给“花痴老黑”一些好处,诸如让他白打几局,有时给他买一份3块钱的炒河粉,有时与他对打台球,让他单独“欣赏”她那抖动如皮球的大波。
这天晚上,老板娘又让“花痴老黑”白打台球白看她的大波了。“花痴老黑”正在心花怒放时,来了一名客人,老板娘马上笑盈盈地递上一杯潮州功夫茶,然后让其接了她的球杆。那人十分嚣张,与“花痴老黑”鏖战于午夜时分,结果是“花痴老黑”败下阵来。
“出他妈的鬼了,今天怎么会让川川赢了球?”“川川”是行内人对四川人的俗称。“花痴老黑”未想到天外有天。输球后,他悻悻然地扔下球杆,气冲冲地往宿舍走。
5
“花痴老黑”不知不觉进了一条叫“九倒拐巷”的深巷,一弯一拐的,要拐好一阵子才能到他的住处。
“花痴老黑”听到一点什么声音,是一个女孩子的呼叫声,眼前还有几个黑影在晃动。
妈的,有两个人在小巷里强奸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一定是附近工厂下夜班回宿舍的打工妹。“花痴老黑”气上丹田,怒火中烧,呼地冲上去,要教训那两个牛马不如的畜生。
“花痴老黑”看见那个女孩子已被脱得精光,两个畜生一个按住她的手和脚,一个压在她的身上,两手揉搓着她的胸脯。
“你妈妈个球!你老子个球!滚你祖先的球……”愤怒中的“花痴老黑”找不到什么词来诅咒坏人,他文化不高,只能骂出都是“球”一类的粗话。他冲上前去,捡起一块砖头,打将下去,将骑在已被剥光衣服的女孩子身上的坏人打翻在地。
见有人来破坏他们的“好事”,两个坏人呼地站起来,摆出阵势,咬牙切齿地对付“花痴老黑”这个管闲事的矮子。其中挨了一砖头的坏人用一只手捂着鲜血汩汩流淌的头部,怂恿同伙要给这个矮子一点颜色看看。另外一个坏人忽然从腰间抽出寒光闪闪的杀牛长刀,向“花痴老黑”步步逼近。
“花痴老黑”忽然害怕起来,脚开始抖动,但他故作镇静地告诉对方:“强奸妇女犯法,用刀杀人犯法,你们胆敢杀过来,你他妈的肯定要坐牢!”
对方并不胆怯,杀牛刀一挥,“花痴老黑”的肚皮就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不久,他便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待“花痴老黑”苏醒过来时,两个坏人已经逃窜。受害少女伏在他身上,随手捡起她那被剥落的乳罩紧紧地缠住他的伤口,但他的鲜血仍然在一点一滴地流淌。
在惊慌失措中,少女竟未顾及自己的身子,未来得及穿上衣裙。人类总是在求得生命安全后才能考虑衣服和装饰,面对如此状况,已害怕得慌了手脚的女孩哪里顾得上害羞呢?
“花痴老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赤身裸体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看见她那高耸入云挺拔白嫩的胸脯,感觉到了她的体香。他忽然害羞了,将头刷地一下侧向一边。他在画报上看过,在梦里想过,从台球室往外望过那么多隔着衣服的胸脯,现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露在他面前的真实的胸脯时,他竟然紧张与不安起来。
女孩脸红了,她此时才明白,自己刚才太慌乱,脑子一片空白,竟然忘了穿上衣裙,忘了遮羞。但她没有将为“花痴老黑”包扎伤口的乳罩取下来,只是转过身去,穿上丝质的连衣裙。
“花痴老黑”仍然不敢抬头望她,怕他的眼睛会在她胸部“触电”。
6
“花痴老黑”的伤势很重,血流不止。他几次欲站起来,但都没能成功。女孩要背他去茂公镇人民医院治疗,但他不同意。他扯下包扎着他的伤口的乳罩,想还给女孩,但犹豫了一下,仍然抓在手里,并强行站起来,拖着滴血的身子,十分艰难地一步一晃地离开了黑暗的小巷。
“花痴老黑”离开时的神情,像偷了别人东西的小偷一样慌张。
“花痴老黑”已经在病床上躺了4天4夜了,医生说他流血过多,有生命危险,但他并不害怕,他床头摆放着被鲜血染红的那不知名的女孩的乳罩,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他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任何人,人们以为他是在哪里偷看哪个女子的胸脯时被该女子的父母或兄弟打成这样的,所以都对他嗤之以鼻。
工厂对“花痴老黑”的事很重视,认为他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会被他人打伤,为了不影响工厂的形象,便多付给他两个月工资,炒了他的“鱿鱼”。
“花痴老黑”如此被人误解,他仍然不肯说出那天晚上的实情,因为他怕说出来后,那个被坏人侮辱的女孩这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她从此便会与阴影相伴,生活也将从此没有快乐和光明。他只是对他在茂公镇打工的扯嘴巴亲戚说了一句心里话:“那晚我做的一件事,令我死了都不后悔。”
扯嘴巴亲戚不懂“花痴老黑”的意思,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样子,心疼得哭了起来,他哭泣时,嘴唇扯得更高了。“花痴老黑”安慰他,叫他不要哭,一哭嘴巴就更不好看了,将来怎么找老婆?
香香来看“花痴老黑”了,她身后跟着一个温柔文静、脸蛋漂亮、穿丝绸长裙的女孩。她就是香香的表妹阿花,一个打工作家,她曾经在茂公镇的文学刊物上刊发过一篇题为《打台球的“花痴”》的小说,以“花痴老黑”为原型,以讽刺的口吻,写的是一个不被人们理解的想女人想出病的打工仔的故事。小说把这个人物写成了少女们惟恐躲之不及的怪物、变态狂,是摧残了数名少女的魔鬼。他的结局是走向罪恶的渊薮,成为铁窗里的罪人。
小说发表后不久,一个可怕的黑夜,阿花下晚班从九倒拐巷回宿舍休息,遇到两名坏人的围堵,坏人剥光她的衣裙,正欲强暴她,是真正的男子汉老黑大哥挺身而出,救了她。那天晚上的遭遇,刷新了“花痴老黑”在她心中的形象,使她全盘否定了自己刚刚刊发的那篇小说。
“花痴老黑”一眼就认出了阿花,见到眼前一朵鲜花一样娇嫩迷人的阿花,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眼里闪烁着芒果般黄灿灿的光芒。
阿花坐到他的床前,告诉他,坏人已经被抓获,她决定来照顾他,从此一步也不离开他。
“花痴老黑”不怎么会说话,再次骂“XX个球”。这时,他望着眼前这朵怒放的鲜花,嘿嘿嘿地笑了。他发笑时,露出一排很久没刷洗过的黄牙。
半个月后,“花痴老黑”死了,香香和阿花以及后来知道实情的台球老板娘、附近工厂的数千名打工者都来为他送行。
深圳连续下了几天痛苦的雨。
深圳一家日报在副刊版刊登了一篇叫《新“花痴老黑”传》的小说,作者就是阿花。这是阿花写的对过去那篇小说的更正文章,这是阿花写给亲爱的老黑大哥的悼念文章。
看见阿花日渐消瘦,香香和“花痴老黑”的扯嘴巴亲戚都不断给予她安慰。
当一名高中生将一篇《“花痴老黑”是时代的英雄》的作文和一名小学生将一面鲜艳的红领巾送到阿花的面前时,阿花的眼里也绽放出了“花痴老黑”受伤后见到阿花时那样的灿烂光芒。
责 编:雪月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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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黑哭了,就像诗人歌德站在维纳斯石膏像前痛哭一样,老黑在抢占男人心灵重地、挤压着世界的大胸脯前,像歌德那样大声痛哭。
歌德哭泣的原因是,世界上为什么会诞生维纳斯这样的美人?老黑哭泣的原因是,为什么不能有画报上那样令人销魂的女人热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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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在深圳,老黑是响当当的人物。
老黑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台球高手、台球桌上有志气的人”,一个是“见到女人就流清口水”的“花痴”。
老黑“台球高手”的名字是打台球打出来的。在深圳关外重镇茂公镇,没有多少人不称赞老黑“球艺第一,骨气第一,花心第一”。老黑因此成了茂公镇台坛的“风云人物”,美滋滋地把自己视为“台球王子”。
老黑并不老,只是黑。他只有19岁,在台坛上是一名年轻的“老英雄”。老黑16岁时在家乡川西平原迷上台球,便“被台球那看不见身子的白骨精勾去了三魂六魄”,成了“光知道守台球桌守死人板”的“死了没埋的二流子”。他母亲王老母如此“称赞”他。
为了调教老黑,他父亲脸上的麻子都气掉了不少。他父亲坐在大榕树下,抽着旱烟,扬着长长的毛竹扁担,气呼呼地责骂老黑:“你这个挨千刀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撞了鬼了,中了邪了,这样下去这辈子连婆娘都会娶不上……”
骂得再钻心透骨,老黑这“二流子”都“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悔改,王老母便求同村一名在深圳一年挣回了一栋小楼的发廊妹,将他带到深圳去“挣大钱”。该发廊妹在村里说:“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了深圳才知道自己钱少。深圳人太有钱了,很多懒人擦屁股都用的是100元一张的钞票!”
王老母当然相信,所以求该发廊妹将年仅17岁的老黑带到了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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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黑是无可救药了。
老黑来到深圳的茂公镇,在一家港资电子厂上班,每日路过一小巷,见到那里摆放着两张草绿色桌面的阔大美式司诺克台球桌,就又吃了鸦片烟般着迷,双手染了鸭毛风症似的奇痒,掏出垫腰包的20元玩一阵子。没钱的时候,他就在台桌旁流清口水,过干瘾。但他不会去白打别人的球,否则他就没有台球场上“骨气第一”的美称了。
老黑练出了高超球艺,成了茂公镇口口相传的“台球打擂高手”。
工友们说,“花痴老黑”的名字是想女人想出来的。
老黑并不老,在名字里出现“老”字时,他才两三岁。他一落地时,父母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富贵,祈望其长大后大富大贵。但他好像不是大富大贵的命,小时候身体不好,爱生病,光抓中药买西药就花去了父母很多钱。川西平原有名的神算“刘八字”对王老母说,她家屋前那棵麻柳树是300年前的妖精变的,老妖精看上了她的宝贝儿子,这是他爱生病的原因。“如果要那老妖精不对你的宝贝儿子想入非非,你就必须给他把名字改得老一些、丑一些。”神算“刘八字”认真交待。
王老母于是给儿子取了“老黑”这个“美名”。
老黑来深圳不知不觉两年了,他已从不谙世事的梦虫变成了高大威猛的台球猛将。如果在家乡,老黑该谈对象、当新郎公了。可是在深圳,还没有一个女孩子看上他。老黑太丑,大嘴巴,黄牙齿,对对眼,没有女人缘。工厂里的打工妹们荔枝一样繁多,芒果一样香熟,水蜜桃一样漂亮,可就是没谁看上他。
老黑对女人的渴望到了疯狂的地步,想女人又得不到女人,如饥饿的人在茫茫沙漠中寻不到食物和绿洲。
老黑努力过,讨好过同厂的女工,想帮别人排队打饭,想买水果、饮料给别人,想请别人吃快餐等等,但这些女孩子仍然对他“敬”而远之。
老黑想女人又接近不了女人,便只有画饼充饥。他从地摊上买回好多张衣着暴露的女歌星、女演员的画报,贴在自己的蚊帐上。
近几日,工厂一下班,老黑就迫不及待地赶回自己的“蜗居”,去和蚊帐上的明星对话,认认真真端详她们的眼睛、嘴巴、鼻子、头发、胸脯、手臂等,甚至用手抚摸她们,与她们逐个“亲嘴”。
这铁皮屋里住着的打工者大都到了感情长势良好,甚至像长了獠牙要咬人一样的年龄,青春少男哪个不多情?青春少女哪个不怀春?可是,生活的重负挤压等种种原因,不允许他们和她们在漂泊的旅途上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所以,许多人只能在蚊帐里想男女之间的事,所有的欲火只能在如生活般摇晃的铁架床上发泄,在蚊帐里贴明星画报的情况非常普遍,不足为怪。
老黑对这些高耸光滑的胸脯“见”得多了,便找到了一点规律性的东西来,思想便得到了升华。想到这里,老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地哭出声来。
老黑哭泣的原因是,他为什么不能有画报上那样令人销魂的女人做老婆热被窝?
老黑工厂那个香港籍主管已是60岁的老头子,脸皱得像树皮一样难看,脑袋尖得钻机一样可笑,头秃得青石板一样糟糕,身子胖得企鹅一样滑稽,可是,他却艳福不浅,许多香艳的女子主动向他投怀送抱,所以,他换女人像换手纸一样勤快。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丑陋的男人,自己和这个老头的际遇为什么就有着天壤之别?说到底,还是钱在作祟,人家香港人有钱,自然就可以像在自由市场选菜一样地选购女人;自己没钱,那自由市场上小菜一样繁多和鲜嫩的女人就不会进自己的篮子,就不会上自己的床。
这是金钱社会“金钱可以收购女人”的不成文定律。
老黑这个昔日在台球场上无限风光的光棍汉,感到无比自卑,控制不了感情,“哇”的一声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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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黑哭得死了爹娘一样伤心,哭得从铁架床上摔到地下时,被到这屋里找老乡的湖南张家界打工妹香香发现了。
香香在门外好远就听见了哭声,她轻手轻脚地上前侧耳倾听,听到了老黑“女人啊,为什么只找有钱的老头,而不来找我这没钱的好青年”的哭骂叹息声,又通过窗户向老黑的床上张望,望到了他蚊帐上那令人害羞的半裸女明星画报。香香明白了一切,她回到工厂,待下班后,将这“惊人的发现”讲给姐妹们听,在场的一群打工妹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抱成一团。香香眨巴着迷人的金凤眼,对姐妹们说:“这个人好花痴啊!”
从此,老黑有了一个更好记、更难听的名字:花痴老黑。
从此,茂公镇的老男少女都有了一个打比方挖苦人的材料:哪个女人的男人在外打麻将看录相或做其他什么事没回家,这个女人待自家的男人回来后总会气癫癫地骂:“不要脸,夜不收的东西,你在外面打野是不是?你怕不怕变成‘花痴老黑’?”
有姑娘翻看港台明星刊物或环球男模特泳装画报时,她的姐妹便会打趣地说:“傻女子,疯女子,看这些东西怕不怕邪了脑筋?你想男人想疯了吗?想成‘花痴’?如果真是这样,你只有嫁给‘花痴老黑’,让你们‘花’到一起去!”
几名四川水泥匠也在台球室里摆“花”龙门阵、“骚”龙门阵,以此撩拨“花痴老黑”的欲火。
“花痴老黑”非常生气,语无伦次地吼四川水泥匠:“黏线佬!讲个球故事,不要脸个球!”
摆“花”龙门阵、“骚”龙门阵的四川水泥匠并未感觉出“花痴老黑”的愤怒,他们坚信,“花痴老黑”对情爱的渴求更强烈了,他装出不高兴,而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所以,他们逗惹“花痴老黑”:“今晚你的‘口水’可不要湿了床单啊!”
“黏线佬!”“花痴老黑”不会说话,不会骂人,最愤怒的时候也只能骂对方“黏线佬”、“不要脸个球”。骂了四川水泥匠后,“花痴老黑”还不能排解心中的愤怒,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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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老黑只顾赶路,未顾得上看人,他冲出台球室即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赤裸的胸膛顶着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完了,他和一名穿吊带长裙的胖乎乎的女孩子撞了个满怀,而且将对方撞倒了。他光光的胸膛顶着的那软乎乎的东西正好就是对方的胸脯。
这是一个来台球室打台球的发廊妹,她认识“花痴老黑”,并知道他想女人的“光荣历史”,所以认为他是有意撞她,想摸她的胸,揩她的“油”,吃她的“豆腐”。平时在发廊里给人“乱摸”(按摩)时被人摸摸抱抱可以接受,因为别人给了小费。而他不破费却白摸她!这不能不令她愤怒至极。
“花痴老黑”因愤怒才“冲”出台球室,可如今遇到了发廊妹对他的愤怒。发廊妹看不起老黑这样一无所有、名声败坏的打工仔,所以,她也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花痴!”然后一拍肥嘟嘟翘起的屁股,以对“花痴老黑”不屑一顾状,昂首望天般地走了。
“花痴老黑”无端地受了一个被他“看扁”的发廊妹的气,非常恼火,从地上捡起那发廊妹丢在地上的一本杂志,拍拍身上的泥土和晦气,水牛发狂般地往住处冲。
那本杂志上有一篇小说是写打台球的事,作者是香香的表妹阿花。那本杂志因与打台球有关,所以被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的“花痴老黑”宝物般珍藏起来。
冬季来临,南方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天寒地冻,甚至时常还有太阳照耀,但有时逢上下雨,晚上还是有些凉意。在这个时候,茂公镇的台球室晚上十一二点基本上已经停止营业,客人们此时不是回家休息,就是宵夜去了。
这一天,“花痴老黑”白天上班,晚上直落到11点才下班。一整天未见到台球,他手痒得紧,为能尽快出现在台球室,他没在工厂食堂打饭,而是飞快地赶到工业区里的大排档,买一份炒河粉打包,立即向平常爱去的那家由胖子老板娘经营的台球室飞奔。
到了台球室,胖乎乎的老板娘马上笑盈盈地摆球,然后与“花痴老黑”对仗。穿着T恤衫的老板娘打台球时一用力,大波河山般大起大落,惹得“花痴老黑”直流口水。
老板娘已是40岁的女人,她老公据说在某公司当什么长,一个月最多有一两天时间回家,据说他与水嫩嫩的秘书小姐打得火热,所以对家里的黄脸婆毫无兴趣。守着活寡的台球老板娘失落得很,寂寞难耐,“花痴老黑”的出现令她感到很开心,有了一种难得的放纵感。她曾经几次在心里想,这个还不能怎么叫男人的男子丑了点、黑了点、矮了点、名誉差了点,否则她真要了他。
对这一切,“花痴老黑”全然不知。他只知道,这个老板娘对他很好,有时他身上没钱,她也让他白打几局。
见台球室来了两名可以对阵的顾客,“花痴老黑”也很会看“火色”,马上放下台球杆,让别人上场,因为那两个客人对打,不管谁胜谁负,老板娘均可以收到台费。如果只来了一个客人,球艺很高的“花痴老黑”便会被老板娘推上前台,风卷残叶般跟对方一番扫荡,打得对方落荒而逃。每局对仗的时间越短,结束“战争”的时间越少,台费就收得越多,所以,“花痴老黑”这个方圆百里少见的台球高手总会对老板娘的意思心领神会,一下子赢了对方,而往往也有不服输的,战败后不断地叫老板娘:“摆球!再来!”“花痴老黑”就这样为老板娘创造了很多利润。
当然,老板娘也会给“花痴老黑”一些好处,诸如让他白打几局,有时给他买一份3块钱的炒河粉,有时与他对打台球,让他单独“欣赏”她那抖动如皮球的大波。
这天晚上,老板娘又让“花痴老黑”白打台球白看她的大波了。“花痴老黑”正在心花怒放时,来了一名客人,老板娘马上笑盈盈地递上一杯潮州功夫茶,然后让其接了她的球杆。那人十分嚣张,与“花痴老黑”鏖战于午夜时分,结果是“花痴老黑”败下阵来。
“出他妈的鬼了,今天怎么会让川川赢了球?”“川川”是行内人对四川人的俗称。“花痴老黑”未想到天外有天。输球后,他悻悻然地扔下球杆,气冲冲地往宿舍走。
5
“花痴老黑”不知不觉进了一条叫“九倒拐巷”的深巷,一弯一拐的,要拐好一阵子才能到他的住处。
“花痴老黑”听到一点什么声音,是一个女孩子的呼叫声,眼前还有几个黑影在晃动。
妈的,有两个人在小巷里强奸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一定是附近工厂下夜班回宿舍的打工妹。“花痴老黑”气上丹田,怒火中烧,呼地冲上去,要教训那两个牛马不如的畜生。
“花痴老黑”看见那个女孩子已被脱得精光,两个畜生一个按住她的手和脚,一个压在她的身上,两手揉搓着她的胸脯。
“你妈妈个球!你老子个球!滚你祖先的球……”愤怒中的“花痴老黑”找不到什么词来诅咒坏人,他文化不高,只能骂出都是“球”一类的粗话。他冲上前去,捡起一块砖头,打将下去,将骑在已被剥光衣服的女孩子身上的坏人打翻在地。
见有人来破坏他们的“好事”,两个坏人呼地站起来,摆出阵势,咬牙切齿地对付“花痴老黑”这个管闲事的矮子。其中挨了一砖头的坏人用一只手捂着鲜血汩汩流淌的头部,怂恿同伙要给这个矮子一点颜色看看。另外一个坏人忽然从腰间抽出寒光闪闪的杀牛长刀,向“花痴老黑”步步逼近。
“花痴老黑”忽然害怕起来,脚开始抖动,但他故作镇静地告诉对方:“强奸妇女犯法,用刀杀人犯法,你们胆敢杀过来,你他妈的肯定要坐牢!”
对方并不胆怯,杀牛刀一挥,“花痴老黑”的肚皮就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不久,他便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待“花痴老黑”苏醒过来时,两个坏人已经逃窜。受害少女伏在他身上,随手捡起她那被剥落的乳罩紧紧地缠住他的伤口,但他的鲜血仍然在一点一滴地流淌。
在惊慌失措中,少女竟未顾及自己的身子,未来得及穿上衣裙。人类总是在求得生命安全后才能考虑衣服和装饰,面对如此状况,已害怕得慌了手脚的女孩哪里顾得上害羞呢?
“花痴老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赤身裸体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看见她那高耸入云挺拔白嫩的胸脯,感觉到了她的体香。他忽然害羞了,将头刷地一下侧向一边。他在画报上看过,在梦里想过,从台球室往外望过那么多隔着衣服的胸脯,现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露在他面前的真实的胸脯时,他竟然紧张与不安起来。
女孩脸红了,她此时才明白,自己刚才太慌乱,脑子一片空白,竟然忘了穿上衣裙,忘了遮羞。但她没有将为“花痴老黑”包扎伤口的乳罩取下来,只是转过身去,穿上丝质的连衣裙。
“花痴老黑”仍然不敢抬头望她,怕他的眼睛会在她胸部“触电”。
6
“花痴老黑”的伤势很重,血流不止。他几次欲站起来,但都没能成功。女孩要背他去茂公镇人民医院治疗,但他不同意。他扯下包扎着他的伤口的乳罩,想还给女孩,但犹豫了一下,仍然抓在手里,并强行站起来,拖着滴血的身子,十分艰难地一步一晃地离开了黑暗的小巷。
“花痴老黑”离开时的神情,像偷了别人东西的小偷一样慌张。
“花痴老黑”已经在病床上躺了4天4夜了,医生说他流血过多,有生命危险,但他并不害怕,他床头摆放着被鲜血染红的那不知名的女孩的乳罩,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他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任何人,人们以为他是在哪里偷看哪个女子的胸脯时被该女子的父母或兄弟打成这样的,所以都对他嗤之以鼻。
工厂对“花痴老黑”的事很重视,认为他一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会被他人打伤,为了不影响工厂的形象,便多付给他两个月工资,炒了他的“鱿鱼”。
“花痴老黑”如此被人误解,他仍然不肯说出那天晚上的实情,因为他怕说出来后,那个被坏人侮辱的女孩这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她从此便会与阴影相伴,生活也将从此没有快乐和光明。他只是对他在茂公镇打工的扯嘴巴亲戚说了一句心里话:“那晚我做的一件事,令我死了都不后悔。”
扯嘴巴亲戚不懂“花痴老黑”的意思,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的样子,心疼得哭了起来,他哭泣时,嘴唇扯得更高了。“花痴老黑”安慰他,叫他不要哭,一哭嘴巴就更不好看了,将来怎么找老婆?
香香来看“花痴老黑”了,她身后跟着一个温柔文静、脸蛋漂亮、穿丝绸长裙的女孩。她就是香香的表妹阿花,一个打工作家,她曾经在茂公镇的文学刊物上刊发过一篇题为《打台球的“花痴”》的小说,以“花痴老黑”为原型,以讽刺的口吻,写的是一个不被人们理解的想女人想出病的打工仔的故事。小说把这个人物写成了少女们惟恐躲之不及的怪物、变态狂,是摧残了数名少女的魔鬼。他的结局是走向罪恶的渊薮,成为铁窗里的罪人。
小说发表后不久,一个可怕的黑夜,阿花下晚班从九倒拐巷回宿舍休息,遇到两名坏人的围堵,坏人剥光她的衣裙,正欲强暴她,是真正的男子汉老黑大哥挺身而出,救了她。那天晚上的遭遇,刷新了“花痴老黑”在她心中的形象,使她全盘否定了自己刚刚刊发的那篇小说。
“花痴老黑”一眼就认出了阿花,见到眼前一朵鲜花一样娇嫩迷人的阿花,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眼里闪烁着芒果般黄灿灿的光芒。
阿花坐到他的床前,告诉他,坏人已经被抓获,她决定来照顾他,从此一步也不离开他。
“花痴老黑”不怎么会说话,再次骂“XX个球”。这时,他望着眼前这朵怒放的鲜花,嘿嘿嘿地笑了。他发笑时,露出一排很久没刷洗过的黄牙。
半个月后,“花痴老黑”死了,香香和阿花以及后来知道实情的台球老板娘、附近工厂的数千名打工者都来为他送行。
深圳连续下了几天痛苦的雨。
深圳一家日报在副刊版刊登了一篇叫《新“花痴老黑”传》的小说,作者就是阿花。这是阿花写的对过去那篇小说的更正文章,这是阿花写给亲爱的老黑大哥的悼念文章。
看见阿花日渐消瘦,香香和“花痴老黑”的扯嘴巴亲戚都不断给予她安慰。
当一名高中生将一篇《“花痴老黑”是时代的英雄》的作文和一名小学生将一面鲜艳的红领巾送到阿花的面前时,阿花的眼里也绽放出了“花痴老黑”受伤后见到阿花时那样的灿烂光芒。
责 编:雪月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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