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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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美梦是被手机的振源打碎的,虽然手机关闭了铃声,但振动引发的响动也是不可小觑的,手机不停地在床头柜上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声音像一个大哭的人捏着鼻子捂着嘴,不通畅响亮,但喉咙里混沌的呜咽让人的头皮发麻,幽灵般呜呜呜、噗噗噗,直到把我从梦中拉回现实。
  睡前我和家瑞记了记账,小账本上已经明显的有结余了。其实家瑞是不在乎也不屑于记账的,他总是稀里糊涂,只管挣钱,却从来不管钱的支出,但能看出我向他汇报时他还是蛮高兴的。早年王晓末曾说,姐夫不管不是正好,你再给我花钱时千万不要记账了,省得你别扭,我也痛苦。我每次也是绷着脸回击她,记账就是为了防范你砸罐。如今王晓末已经去美国十年,挣上了美元,人民币也就安安稳稳地落在我的资产账户上,一点一点地长,长得让我心里越发踏实安稳。大姐王晓青说我不要太委屈自己,别老省着。她说“省着省着,窟窿等着”。但我还是改不了节省的习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是继承了家族的品质,但我不敢这样说,因为大姐王晓青并不是我们家族的,是继母丁兰兰和父亲结婚后把丁晓青改成了王晓青。我们这个家还是有点和别人家不一样,但要是不说,一般人还是看不出来,大家都羡慕我家三姐妹,岂不知大姐是继母带来的,我是父亲带来的,小妹才是他俩重新结合后的孩子,在这个家里,父亲疼爱大姐,继母对我温和,反而是小妹挨批评最多。但越是这样小妹就越自己娇惯自己,而且把对自己的娇惯放纵在我身上屡试不爽,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我的存款减少。
  记完账,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然后就拽着家瑞的一只胳膊睡觉。其实我也就是睡前拽了一会儿,那会儿家瑞正靠着柔软的皮床头看斯诺克,随着那一杆杆的击球,他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挥动,我试图把他握成拳头的手掰开,但他依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索性松开他的胳膊翻身入睡,并很快就做起了美梦。
  电话是小妹王晓末打来的,之前王晓末也爱这个时间打电话,而且每次打完都是一口的Sorry,但只要她想打,她依然會我行我素地打来。王晓末也给大姐王晓青在这个时间打过电话,当时还没等王晓末把诉求说完就被王晓青训斥一通。当王晓末哭着找我评理时,我本想借机批评她,但话出口就变成了和稀泥的调子,我说大姐晚上要写财经评论,还兼顾炒外汇,你就多理解吧。据后来王晓末说那天汇率大跌,她自己是“背着萝卜去找的擦床”。
  我拿出电话时,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轻轻下床蹑手蹑脚地往客厅走,我不说话,但这丝毫不影响电话里的声音哇里哇啦地传来,异常高亢地飘荡在午夜时分。我一边快速逃离,一边捂住话筒。家瑞在我下床时翻个身甩给我一个后背,我知道他的睡眠又被大洋彼岸加利福尼亚的王晓末殃及了。家瑞的睡眠质量很差,睡觉很轻,唯一能让他安然入睡的就是体育节目,那一场场赛事结束后,他的睡眠细胞才会尘埃落定,我的身边才会响起均匀的鼾声。
  “二姐,我明天就回国了,你得来接我啊。”王晓末连我抱怨的时间都没给就下了一道圣旨。
  “有什么急事吗?你才回去多久,安琪、安妮不上学了?”我发出一连串的询问。“姐,回家后再详细给你说,记着接机呀。” 然后就把我留在嘟嘟的忙音里。
  我把电话再打过去,但总是占线,我知道是王晓末不想和我多说。她总是这个样子,她想隐身时,任凭你打多少遍她都不带接的,过后就一句轻描淡写的“哦,没听见,或者哎呀,正忙着呢。二姐最好了,二姐不生气。”嘻嘻一笑就把我的气和我的话都堵回去了。大姐王晓青开始还给主持个公道,时间长了,她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觉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也就懒得管我们了。有一次我在厨房做饭,听她和继母说:“她俩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当时心想我不愿挨能行吗?她一个人在美国,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还没咋地,父母就担心得要死要活,若我不挨,大洋彼岸有个闪失还不要了父母老命。家瑞也说:“你就宠着王晓末吧,习惯成自然,自然成应该。”家瑞也就是说说,其实有时他比我还宠着王晓末,王晓末一个甜甜的姐夫就把家瑞的心叫软了,何况他本不是心肠硬的人。
  呆呆坐在客厅里的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月亮的光散落进来,进来的还有一两声蛙声和法国梧桐的哗哗声。窗外的法国梧桐是王晓末当年栽种的,只要夏夜打开窗户就能听到它叶子的响动。涵儿几次想把它伐掉,她说:“梧桐长得快,没准哪天就把房子拱倒了。而且它叶子总爱招摇,影响爸爸休息。”我知道涵儿其实是不喜欢小姨留下的东西,她要栽种银杏树,可银杏不一样有根、不一样叶子唰唰作响!我也试图问过几个园林工人,他们说伐一棵十几年的梧桐要启用吊车,最少两千元,栽种一棵手掌粗的银杏也要一万元。我跟家瑞和涵儿说:“抢钱呀,这么贵。”涵儿去了法国留学,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理我,家瑞是怎么都行,这棵梧桐也就留下来。此时梧桐叶子的响声和王晓末那没头没脑的圣旨一样异常聒噪,聒噪得我心烦意乱。我想等王晓末这次走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梧桐树砍掉。
  我是提前两小时到的国际机场,之所以把车停在入口处不远,是为了省一点停车费。谁知刚把座椅调整好,交警就来敲车窗,我立马摇下玻璃,对交警说我突然有点头晕,正在吃药休息。交警不理我这一套,立正打敬礼,然后就索要我的行车本驾驶证。我看到来真格的了,就急着下车交涉,也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倏忽眼前一黑,就跌倒在小交警的身上。后来王晓末说:“你真能装,舍钱不舍命,把人家小交警都吓坏了。”我生气地冲她喊:“谁装了,知道不知道我接了你没头没尾的电话,担心了一天一宿,神经也绷了一天一宿。”王晓末立马搂着我的脖子嬉皮笑脸地说:“都是我的错,二姐没事就好。”其实我知道这休克跟钱没有关系,准确地说是昨晚没休息好埋下的隐患,警察罚款只是导火索,才急火攻心造成休克。也就是这休克救了我,小警察不仅没罚钱扣分,还义务将美籍华人王晓末接到我车上。
  王晓末没有回父母住的阳光水岸小区,她径直把车开回了我春江花月的家,并熟门熟路地进了车库。我说:“你疯了吧,不去看二老,直接来我家做什么?”这时我才想起来她到现在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回来。她依旧大大咧咧地说:“就是想家了,想你了,打个飞的回来看看不行呀。”我说:“这个世界上有王晓末不行的事情吗?但你怎么也得看看老爸老妈,那才是你的家呢,赖在我这算怎么回事?”   王晓末嘻嘻哈哈地拉着行李箱一边上楼一边说:“二姐,这才是我家呢。”王晓末这没心没肺的就知道欺负我,她都不担心我还会不会再休克,就直接上楼洗漱然后往涵儿的房间一躺,放平身体倒时差去了,害得我一个人像个没头没脑的青蛙,肚子鼓鼓的,不过青蛙还可以叫几声,我只能生闷气。


  继母总说我运气好,我想主要是因为房子吧。继母虽然是夸奖我,但我知道她的夸奖里五味杂陈,她为王晓末与千万资产擦肩而过惋惜,也为这资产阴差阳错地落到我身上,让我的秃尾巴上长出了漂亮的鸡翎而酸楚。
  在王晓青、王晓末我们仨姐妹之间,我长得不如大姐和小妹,学历不如大姐和小妹,就连夫君的条件也比不上她俩,当年她俩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灿烂,是鲜花铺就的。大姐早早地上了名牌大学的财政金融系,又是研又是博,毕业时各家研究机构和银行都抢着要。大姐是我们的榜样,但我高考时一门课目考到一半就中途晕倒了,好在那门是化学,不是主课目而且也已经答了一半,不然我是连大学的门也进不去的。我勉强上了个普通财经院校,然后分到了一个工厂当会计。小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业后直接进了炙手可热的财政厅。
  我们姐妹的命运从上大学一刻起就分岔了。大姐嫁给了在社科院工作的大姐夫,小妹嫁给了银行的才俊安博士,只有我嫁给了车间的小工程师张家瑞。继母说:“家瑞是个老实孩子,就是家里穷了点。”我结婚时,继母和父亲偷着给了我六千元,继母说:“谁要问你就说是婆家给的。”我哪里敢提钱的事,更不敢张扬婆家给了六千元,家瑞的父母去世得早,鬼才相信他大嫂会给我们钱。我生就是节俭的命,舍不得花那些钱,只有低调地放在我的存折上。再说我也不能让王晓末知道我有钱,不然一准被她骗了去。
  和家瑞处对象时也为房子发愁,可谁知就赶上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当时厂里在城郊买了一块地,说是要建三栋宿舍楼,但厂里资金不够,就建了一栋。我和家瑞闪电结婚,在城郊接合部安了个一居室的小窝。因为是城郊,没有液化气,我们就和其他工人一样在厂子里偷着焊了个带烟筒的铁炉子,并且把水泥地面刷成绿色,家具也是家瑞自己打的,我俩还在床头裹上海绵包了斜纹布,后来王晓末在她的豪宅装修弄什么软包时,我自豪地说:“就这你姐我十年前就會做,何必花这么多冤枉钱。”
  我们在城郊的一居室一住就是六年,虽然清贫,但我觉得那是段美好的时光。涵儿在那里出生,我抱着她看农民们放羊,去地头买菜,秋天还捡拾一些花生和红薯。我也知道我的一居室和父母的三居室不能比,和大姐的两居室也不能比,不管是地段还是设施。我很少邀请家人过来,但晓末不管那些,只要放了假她就会跑到我家来,赖在门厅的沙发上,弄得家瑞大夏天也不敢光膀子。晓末说:“在二姐家舒服,不用听大姐教诲,不用看爸妈脸色,还可以什么也不干,想几点睡几点睡,想几点起几点起,没事时还可以把涵儿逗哭。”这倒是真的,大姐见到晓末总是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大姐家的璐宝贝天天忙着数奥英奥舞蹈钢琴,没时间让她逗,晓末在大姐家也就自觉不自觉地正襟危坐,用她自己的话说“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那会儿我们厂子效益开始下滑,我的日子正捉襟见肘。我和家瑞就盘算着干点什么,大姐说:“你炒股票吧,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导。”我和家瑞就拿着父母结婚时给的六千元开户入市,在大姐的指导下买了龙头股份,第二天看见大盘变绿,吓得我一宿没睡着,给大姐打电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姐骂了回来。第三天我不敢去股市,中午让家瑞去看盘,继续绿,晚上大姐主动打来电话,大姐说跌破百分之二十了,割肉吧。我和家瑞哪舍得割肉,索性就不去看了。直到有一天王晓末告诉我我的股票涨停板了,我进场一看,已经盈利百分之五十,当即我就全部抛出,谁知大姐和晓末又都批评我“行情刚起来”。我听完这话又想买股票,可总怕又变绿,就忍着忍着,终于看见股票开始变绿,又一个猛子扎进去,红一点拿着,又红一点还拿着,直到大盘急转直下,从脖子到腰再到脚脖子。我看着大姐和晓末谈股票,听她们讲如何补仓如何割肉如何落袋为安,一脸决胜千里之外的神采,再看看自己的亏损,嘴边长出了一串火泡。家瑞说咱们还是找个踏实点的活吧,于是他就丢下我们娘俩,周六日兼职去郊县的一个私人小药厂当技术指导。我也偷偷找了个兼职,每月给个体户做账,挣一点辛苦钱补贴家用。等我们的厂子要破产重组时,我和家瑞毫不犹豫地拿到安置金,家瑞名正言顺地到郊县小厂当起了总工,我也进了会计事务所。
  我的日子开始活泛起来,手里的存款开始一点点长。晚上没事时我和家瑞躺在被窝里感慨,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和王晓青、王晓末不能比,但比厂子里的其他人强多了。感慨之余家瑞对我说:“只是厂子破产了,不然那两栋楼盖起来,我们可以分到至少两居室。”我也遗憾地说:“是呀,涵儿一天天长大,要是能有大姐那样的两居室就满足了。”
  三
  家瑞说如果不是晓末,依我的性格是断然不会买下春江花月别墅的。我每次都反驳说如果不是张峰,说不准我早就买下别墅了。
  张峰是家瑞的侄子,当年家瑞的父母走的早,家瑞是跟着大哥大嫂长大的。长嫂如母不如母我不知道,我见证的是只要一遇到张峰和大嫂的事,家瑞就没了原则。
  当年晓末拿着春江花月的宣传单找我和大姐,她说那块地将建一个高档的别墅区,只有三百多套,土地马上挂牌,她能从内部给我们姐仨一人订一套。我当即就说:“我可不去那么远,再说我们也没那么多钱。”王晓青也说:“不管是从居住还是从投资角度,春江花月都不是上乘之选,近百万的投资放到基金五年就翻番。而且市区两居室的小户型流通快,没必要买那么远。”王晓末说我们不会享受生活,春江花月别墅区后面是山,前面是水,天然氧吧,而且外环路的规划就要批下来了,到时候开车进市区也就二十分钟。但王晓青还是嗤之以鼻,她说要想舒服可以买市区的花园洋房,密度小,配套也好。
  为劝说我买春江花月的房子,王晓末还专程来我家引诱涵儿和家瑞,她说:“我可以给二姐订靠外环路的联排,并从中选好一点的,那个价格也就是中间价格的一半。”她对涵儿说:“那里面夏天有青蛙王子和知了的叫声,春天花团锦簇,秋天海棠石榴就挂在额头,连冬天的雪人也比市区的白净。”家瑞和涵儿很快就被说动了,我也跟着憧憬起来,当即就答应定一套那样的联排,不就是吵点吗?但价格是一半呢,一用价格衡量我的心就越发觉得合适。然而父母和大姐还有周边的朋友都极力反对,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家瑞的侄子张锋考上本市的大专投奔我们来了,张峰一来我们就是有心买也没有钱支付了。王晓末气鼓鼓地说:“我的傻二姐,你就傻吧。”我说:“你姐夫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如今人家侄子来了,我不傻又能怎么样?”   春江花月别墅就这样第一次与我擦肩,我和家瑞按揭了一套市区两居室。
  我们供张峰读了三年大专,又给他在朋友的药厂一家上市公司找了工作,本想万事大吉了,谁想这孩子只在单身宿舍住了几天就跑回家来了。家瑞的大嫂还专程带着小米绿豆来看我们,大嫂说:“峰儿跟着叔叔婶婶我们就放心了,你们该批评就批评他,该管教就管教他。” 我知道这管教的意思就是给他继续找对象,直至结婚。无奈我只好央求王晓青和王晓末给他介绍对象,大姐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我们找,那么大小伙子你让他自己锻炼着找去,同学,同事堆里搜寻着点。王晓末开始也是这个观点,琢磨过后她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我,我让区财政给从城中村找找,等过一段拆迁时还能分套房。”王晓青说:“晓末总算办个正经事,这个主意好。”
  接到王晓末电话的那天,我是从心眼里感慨呀,“到底是亲姐妹,晓末还真是费心了。”王晓末从桥西区南里村找了个独生女,而且女孩的伯伯还是村主任。女孩家一看就是老实本分那种,就是女孩矮了点胖了点,和张峰从长相上不太般配。家瑞家的人都长得高大,而且浓眉大眼,一脸的憨厚喜相。我觉得我当年好像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家瑞的长相,不然我也许会等着父母和大姐给找个本市家里条件好的呢。我一边诱导张峰找这样的女孩未来日子会如何舒服,一边说过日子人好最重要,不仅说还让家瑞佐证:“是这样吧?你说对吧?”家瑞立马表态:“你婶子说的太对了,多接触,若人家没意见就尽快定下来吧。”
  我把意见反馈给王晓末,王晓末自豪地说:“城中村改造马上开始,便宜张峰这傻小子了,姐你得要补偿呀,这么多年白供他了,他一下就能分两套房,住一套租一套。”我说:“我倒不是要沾他的光,只要他和你一样,不再拖累我,我就知足了。”王晓末说:“我跟你那傻侄子怎么比呢?要知道你这么想就不管你家事了。”我吓得马上求饶,我说就当你给姐买房子了。王晓末才嘿嘿一笑:“这还差不多。怎么样,这些年你没白投资我吧。”
  那些日子一想到张峰未来的房子,我和家瑞就无比轻松,我还加大了买家瑞爱吃的烧鸡的频率,也加大了做涵儿爱吃的油焖虾的频率。但谁知好景不长,我们的轻松时光很快就被王晓末的训斥打断。王晓末说:“你们家张峰怎么回事,总也不主动约人家女孩,见了面也不热情,一副肉吞吞的样子。”我说:“不能呀,利弊都跟他讲了,而且也让他好好处,尽快定下来就结婚的呀。”王晓末口吐脏话:“结屁婚呀,人家女孩的伯伯说了,人家没嫌弃他农村的家,倒是他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想成就好好处,不愿意就直说,等着当女婿的排着队呢。”然后又补充道:“你当回事管管,别连你家侄子也管不了吧。”我当即拍着胸脯说:“管得了,你跟人家解释解释,他就是老实孩子,我们让他父母来,双方家长见个面,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我和家瑞跟大嫂谈张峰的婚事时,我一个劲强调:“人家能分两套房子,人家没有儿子,就一个闺女。”谁知大嫂说:“房子可以买,个子小长不高吧,而且还胖,回头让村里人说俺贪图房子,把儿子赔出去了。”
  一桩完美的婚事告吹。我发誓再也不管张峰的事了,张峰倒也知趣,彻底住到了厂子。
  我的生活又归于平静,这期间晓末和安博士搬进春江花月别墅,大姐也买了世纪城的花园洋房。我虽然住在两居室里,但那时我们的小账本上又出现存款了,而且存款还在蹭蹭地长。家瑞说我们也考虑换个三居室吧,不能跟大姐小妹比,但总还是能让你住得舒服些,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当即激动地热泪盈眶。
  三居室的梦就像秋天的风,让日子充满金灿灿的喜悦。我和家瑞开始关注新的楼盘,我本想问问王晓青和王晓末的意见,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虽然是亲姐妹,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眼界眼光一直就差许多。王晓末乐于她的春江花月,但父母去住了三天就跑回来了,父亲说偌大的小区像个鬼城,晚上除了路灯,没几户窗户是亮的,住在那瘆得慌。继母说,买个菜还要打的,连个公交车都不通,太不方便。但王晓末和安博士自得其乐,每天怡然自得地开着奥拓驰骋在市区和春江花月的路上。
  我和家瑞终于在父母住的附近看中了阳光水岸的三居室,家瑞说这有水,有蛙声,还有阳光,是可以住到老的,我们定了个性价比最合适的二楼。
  四
  我從没敢想这辈子还能住上和父母一样的三居室,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住上晓末的春江花月别墅。
  如果说三居室是幸福的药引子,那么阳光水岸就是老天对我们的赏赐。我们定阳光水岸一期时没几个人看房,只有一片蓝图,土地上还矗立着老旧的楼房,谁知没几天,报纸、电视的广告铺天盖地,再加上实验中学和幼儿园的配套,二期房号就变得炙手可热,要抽号才能定上,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是买房,而是抢房,更想不到的是有人要出五万块钱买我们的房号。五万呀,那是我给人家做账辛辛苦苦两年的工资,我跟家瑞说不然咱卖了吧,回头再去看别的楼盘。家瑞总是一副疼爱我的腔调:“怎么都行,你做主。”
  我其实是没主意的,我给大姐打了电话,想咨询一下专家的意见。大姐说:“人家能花五万买你的号,说明你的房子升值潜力不止五万,自己想吧。”说完又叮嘱我:“王晓末闹着要出国,正和老俩折腾呢,你就别去招惹她了。” 我把大姐的意见说给家瑞,家瑞说:“多少钱跟咱也没关系,咱是要真住呢,我也建议不卖。”
  房子踏实了,可王晓末的事让我心里闹腾起来。我知道晓末一直不管不顾,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安博士和财政厅的工作怎么办?再说她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美国再好也隔着大洋呢,父母怎么舍得。我想去问问,去管管,可正如大姐说的,问不问、说不说也没人听我的意见,我只有接受权,没有建议权。我心里煎熬着等待着王晓末这出唱完了,才能知道结果。每天我都会惴惴地问家瑞:“王晓末也许就是闹闹吧,都三十的人了,美国是那么好去的?再说父母也不会妥协吧?”家瑞也不厌其烦地说:“这还真说不好,安博士不是大姐夫,和晓末一样怀才不遇,再说现在出国是时尚,晓末向来是时尚的风向标。”然后跟大姐一样的口气叮嘱我:“反正你也管不了,就别趟王晓末的浑水了。”   我知道大姐和家瑞都是好心,但我还是趁着交首付款的机会去了父母家,一来我想买房子前怎么也得跟父母说一下,二是借机看看晓末的事情如何了。谁知我还没说完,晓末就拍着手说:“二姐太伟大了,我就知道二姐是我的贵人。”我瞪大眼睛纳闷地问:“我买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晓末破天荒地给我倒杯水,然后坐在父母中间,一边拽着父母的一只胳膊,有些兴奋也有些撒娇地说:“我把我的春江花月给了二姐,二姐把阳光水岸给了父母,父母把钱给了我,我和安博士离开国内的安乐窝去美国创业淘金,然后给你们生一堆美国鬼子。”
  我和父母都不明白这是啥逻辑?晓末说完也不再解释,她说反正你们也听不懂,我跟大姐说,跟安博士也说一声,美国的事情有解了。
  没想到王晓青也同意这个做法,让我第一次怀疑是不是她俩下个套让我钻,我便犟劲上来了,就是不同意去春江花月,尽管那里现在通了公交,周边也开始日渐繁华,但那是有钱人休闲度假的别墅呀,我一个劳动人民住在那里要起早贪黑地挤公交,住在那里和邻居也说不上话呀。王晓青见我不同意,也就不再发表意见,她说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再说你王晓末有钱就出去,没钱就等着卖了房子踹了窝再走吧。
  王晓末说我倒是想卖,可现在是有价无市,再说美国也是我和安博士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我们马上就三十出头了,哪还等得起。看着王晓末急赤白咧的样子,我有一点心痛,对家瑞说:“不然咱也考虑一下春江花月?”谁知家瑞第一次用化学分析的角度说:“首先亲戚不同财,你买她的房子,沾光吃亏日后都说不清楚;其次可以让父母去春江花月呀,咱们掺和干吗?再者如果有投资价值,大姐为啥不买她的。”家瑞的结论就是:“咱自己有了阳光水岸,未来前景可期,那房子跟咱们也匹配,小事可以,大事不能糊涂。”
  第一次拒绝晓末,心里觉得亏欠了她什么,我等着晓末像过去那样撒着娇来摇晃我,来求二姐,可晓末没来,不仅人没来,连个电话也不打。我又一次像魔怔了一样,在换房这件事上走不出来了,睁眼闭眼都是晓末焦急的样子。
  我瞒着家瑞偷偷找大姐问王晓末的情况。大姐说:“晓末把房子挂出去了,而且是低价挂的,有几个想买的,但首付款还是有问题,所以一直没有成交。” 大姐说:“其实她那房子还真是不错,装修得也好,就是大了些,有钱的不愿买二手,没钱的想买买不起,当初她若是买楼房,分分钟就卖出去了。”我说:“大姐你知道我是一直想帮她的,可我手里的钱也不够。”
  大姐说:“晓末让你买她的,是因为她想让你把买房的钱给她出国,你可以贷款买阳光水岸。要知道父母年岁大了贷不了款。”我还是不明白,就追问大姐:“那为什么她让父母买我们的阳光水岸?”大姐说:“晓末就是想盘活资金,这么说吧,事实上是你买春江花月,父母买阳光水岸。但名义上还是你买阳光水岸。将来你住春江花月,父母住阳光水岸。等将来父母搬进阳光水岸,再把父母的老房子卖了,还了贷款,一切就圆满了,王晓末的美国资金就有着落了。”
  我说:“贷款容易,还款难呀,我哪有那么多钱还款?”大姐顿了顿:“这就看你和家瑞的情况了,家瑞现在是首席工程师,收入应该还可以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肯定是比过去强多了,但他们是民营小厂,不是铁饭碗。”大姐不再提我们的收入,但实际上我和家瑞的收入确实是一天天在提高。大姐笑了笑:“其实你买下春江花月的房子还是很值的,如果买,你要记着过户和更名呀。”
  晚上我再一次和家瑞說起换房的事,家瑞斩钉截铁地说:“不要想这些了,好坏咱都不换,咱不沾晓末的便宜。”我本想像过去一样和家瑞探讨探讨,其实那会我已经开始倾向于跟晓末换房了,我隐隐地盼着晓末再一次拿着“资产等于负债和所有者权益”的宝剑杀将进来,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帮她一次。可晓末还是没来,连电话也没一个,我知道我是伤着晓末了,关键时刻二姐王晓萍掉链子了。
  正当我为晓末的事情煎熬时,父母来到了我家,继母还带来了我最爱吃的水煎包和家瑞最爱吃的烧鸡。我第一次见父母是如此局促地坐在我家沙发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继母一个劲地捅父亲,父亲也不看我们,只是低头喝水,初冬的季节居然满头大汗。我给继母递了个桔子,继母婆娑着桔子,眼圈有些发红。
  我和家瑞对望一眼,家瑞问:“爸、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父亲擦了一下汗,慢吞吞地说:“也没有。”这时继母忽然就开了口:“家瑞,晓萍,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是把你当亲闺女的。”说完又低下头摩娑她手中的橘子,不过这会儿不是摩娑,而是开始挤橘子皮上的小颗粒,任凭那水雾一点点在眼前弥漫。
  家瑞笑了笑:“爸妈是想说晓末的事情吧,二老不来我还想让晓萍过去说呢。”
  父亲抬起头,一丝惊喜爬上脸颊,那浑浊的眼睛闪着亮光问:“你们同意啦?”
  家瑞说:“都一家人,能帮的肯定帮,但是,但是,”我马上接过来说:“但是晓末得节约着点,不能整天乱花钱,房价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而且要走一下过户的手续。”我说完赶快起身坐到父亲身边,我不敢看家瑞,但我还是能感到家瑞那生气的目光从后背穿进来。
  继母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对家瑞说:“我早就说过,这么多孩子里就你俩孝顺,晓萍找到家瑞是上辈子修的福呀。”继母又说:“前几天有个人要出150万买她的,就是不能一次付清,晓末说咱自己人120万就行,她买时还100万呢,而且也不用装修。对了晓末说她走后把她那辆奥拓车也给了你们,这样上下班你们就不用挤公交了。”
  就这样王晓末的春江花月别墅变成了我和家瑞的家,我的阳光水岸变成了父母的家。只是春江花月的房产本依然是王晓末,阳光水岸的房产本还是我,并且在大姐的监督下办了公证。


  晓末的春江花月还真是不错,住了几天我们就适应了,要不怎么说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呢。家瑞让我尽快把我们两居室收拾出来租出去,但是我觉得一是也租不了多少钱,二来房子只要一租就没法再住了,万一刮风下雨下雪啥的,涵儿上学还方便些,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是租还是不租,房子就闲在那里,我每周回去打扫一下。大姐说不租就卖了吧,留着这旧房子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把钱投在别处。我把大姐的意见说给家瑞,家瑞说:“卖了也行,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把钱存起来吃利息。”我们就把两居室挂到了中介,看来大姐说的没错,小面积的就是好出手,我们参照中介提供的价格挂了一个稍高的价钱,第一天就接了六七个看房电话,我和家瑞不急着用钱,也就慢慢挂着,想着钓条大鱼卖个好价钱。   可就在这时,家瑞的大嫂又带着小米绿豆来了,除外还背了两床棉被。大嫂批评我们搬家也不说一声,说完大嫂还推搡了张峰一把,说他不懂事,找了对象,也不知先让你叔婶把把关。
  我不想参与他们家的事,免得接下来再听当年那些供家瑞上学的陈年旧事。我有些不高兴地说:“张峰自己愿意就行,将来是他们一起过日子,我们没意见。”家瑞也附和着我:“找对象是好事,孩子自己喜欢就行。”
  张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咱老乡也是我高中同学,在商场上班。”没等张峰说完,大嫂马上解释:“家瑞,还记得你三大娘不,那是你三大娘娘家的侄孙女,咱是亲上加亲。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跟你三大娘回过娘家呢。”我斜了大嫂一眼,心想你们自己都定下了,连亲都认了,还说让我们把关。但我想她毕竟是家瑞的大嫂,我忍他的家人一时,家瑞会加倍还回来,这点我还是算得清的,再说他们老张家找媳妇,跟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事实上张峰的对象跟我关系大了去了,难怪大姐王晓青批评我没有预警机制,没管住损益表的核心项,所以才造成如此大的损失。王晓末也说:“二姐你一个学会计的就会算自己家里那点小账,整个一个窝里横,一遇老张家就全面溃败。”刚想在大姐和小妹面前直直腰的我再次低下头,还是继母丁兰兰和老父亲会宽慰人,二老说:“都是一家人,晓萍和家瑞厚道,积福呢,财摆财摆,明着出去,暗着进来。”
  我暗暗叫苦,我不厚道又能怎么样,张峰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把婚结在单身宿舍吧。家瑞说咱就先借他们住一段,让他们给房租也行,等他们买了房咱再租或者再卖。我想反驳,可心虚得很,毕竟家瑞刚成全了王晓末,我也就只能成全张峰。我的两居室就这样被家瑞的侄子张峰占领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一点不假。刚开始张峰两口还不时看看楼盘,也让我们提一些参考意见,但只要他们从售楼处回来就要借钱。其实按着我和家瑞的脾气一准会借给他,可那时我们手里一点积蓄也没有,而且还背着贷款。家瑞说张峰的钱和大哥大嫂的钱加起来也不够首付。我有些不高兴,第一次用一二三给家瑞分析:“一是张峰看楼盘定位太高,没钱就先买一居室,或者外环周边的两居室,那里价格便宜些;二是大哥大嫂可以借点钱,主要是觉得张峰有住的地儿,不愿掏钱;三是”,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家瑞,又咽下一口吐沫然后小声说:“三是你大嫂没准就想赖在咱那二居室一辈子呢,你没听你大嫂总说你们家就她生了个续香火的儿子。”家瑞避重就轻,不提我的一、二,只拿三糊弄我:“不会吧,都啥年代了,是国家不让生,让生谁还生不出儿子来,这个你放心,我们的家产是涵儿的,我改天跟张峰好好说说,让他尽快借钱买房。”
  张峰两口刚开始还觉得住在我们房子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呢,也故意把一些要淘汰的旧衣服挂在主卧的衣柜里,连涵儿的一堆绘画比赛证书也继续挂在墙上,我想我要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痕迹,时时提醒他们房子是我的领土,他们只是借住,不可长久地鸠占鹊巢。我时不时在下班后去我那两居室找点东西,然后提醒他们尽量别动我的东西,比如我那老式的影集,有些照片都是绝版,还有我保留的涵儿从小到大画的画,尽管那些都没有用,但对我来说是给涵儿留下的成长纪念。张峰小两口也总是小心而又拘谨地说让叔婶放心,他们什么也不会动。但这种状况很快就被老张家的第三代搅乱了。张家大孫子出生后,大嫂过来照顾月子,照顾孙子,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打了包,放在客厅里。大嫂说:“这俩孩子就是不懂事,他们也不知道给叔叔婶婶送过去,现在还得你们自己拉走。”我心里不悦,回来路上冲着家瑞抱怨:“你大嫂有些过分了,居然把东西都给清理出来,她忘了我才是主人。”家瑞说:“大嫂哪会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咱们家地方大,能盛得下,用起来方便。”家瑞为大嫂辩驳的话就像催化剂,瞬间让不悦演化为愤怒:“那他们什么时间买房,什么时间搬走,孙子都有了,不能老赖在咱家吧。”家瑞马上赔上笑脸:“不能,等孩子出了百天我问问他们,让他们快点给大孙子买房。”
  家瑞第一次自己开始关注楼盘,并从中筛选出几个二居室性价比高的楼盘推荐给张峰,我也一边抱着孙子一边说:“这个楼盘真是不错,现在是内部认购,便宜,我三叔家的儿子王晓纯刚定了一套两居室,你们定在一起还有个照应。”张峰和大嫂是认识王晓纯的,他高中没毕业就投奔他大伯也就是我的父亲来了,那年我父亲马上就要退休,靠着老面子给他在单位谋了个后勤临时工的差事。用王晓青的话说:“别看王晓纯没文化,但人家还是很拎得清楚,不讨人厌。”王晓纯不讨厌还表现在他除了过年过节很少来我家,但只要来就帮着看看水电,换个灯管,清清下水什么的。据说他在电线杆上贴小广告,八小时之外,他还去别人家帮着疏通下水管道。前些日子王晓纯找到我老父亲,他说自己攒了点小钱,让大姐王晓青和我帮他看看有合适的楼盘不,他想按揭套房子。大姐哪有时间管他的闲事,正好我们也要给张峰选房,王晓纯和张峰的条件差不多,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就合并一起选了。我们把初选的几个楼盘给大姐把关,大姐说北岭小区有内部认购,先交百分之二十,证件齐全后还可以按揭,比较适合他们这种状况。父亲告诉王晓纯后,王晓纯毫不犹豫地让大姐给定了一套北岭的两居室。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大嫂和张峰感谢我们,内部认购便宜,还不影响贷款,虽然说远了点,但比我们的春江花月离市区还近呢。
  大嫂和张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他们说要和大哥商量一下,看看能凑够那么多钱不。我回家给家瑞说:“这次一定要盯着张峰把房子买了,三两年交房后他就可以搬走了,最重要的是他就有自己的房子了。”家瑞说:“放心吧。”
  等我听家瑞说大嫂和张峰媳妇去看楼盘的地址时,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等着他们来找我,我再找大姐内部认购。可左等右等别说音信,就是人毛也没一个。我心里隐隐地感觉不好,我和家瑞再次去了张峰家。大嫂说:“连王晓纯都定了,我们能不想定下来,但是我们手头钱不够。”我和家瑞来前还商量过,如果张峰确实拿不出首付款,我们就借他一点。所以我就问:“那你们能拿出多少?”大嫂说:“也就四万块钱。”我当场差一点就气晕过去,只听家瑞说:“你们也借一借,看能借多少?我也给你们添一点。”大嫂说:“最多能借来两万,村里收成不好,种一年地还赔钱呢。”   家瑞拉着我出来时我第一次发那么大脾气:“你干吗说给他添,不就是借给他吗?首付要二十万,他只出六万,剩下的十四万你出呀,再说咱们也没有那么多呀。”家瑞黑着脸说:“你说怎么办,谁让我有这么个穷家呢?”我本不想跟王晓青和王晓末说,但大姐一直催,大姐说再不交钱人家就不给留着了,无奈之下我就把这边的情况跟大姐和晓末说了,我单纯地想跟她俩谁借一点也行。王晓青说:“我帮你找人买房可以,钱不能借,你最好也不要借。”王晓末不仅不借还跟我诉苦:“二姐,如果有钱,我还要刷盘子吗?美元是不好挣的。”
  我跟父母说起张峰买房的事,继母丁兰兰说:“晓萍,你是太好说话了,连王晓纯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临时工都能拿出首付,我不信他们拿不出,或者说就是根本不想买。”父亲在一旁说:“晓纯和家里也是拿不出来,你三叔和晓纯都分别借了不少钱呢。”父亲又说:“我们这里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用。”父亲说着就支使继母去拿存折,继母一边应着一边磨蹭着:“我不是舍不得借给晓萍,我是想如果咱晓萍用,我肯定没得说,可他侄子用,嗯。”我对父母说:“我也就是说说,哪怕他出十万我也给他借一半,他连首付的一半都不肯出,干吗皇上不急太监急,我不管了。”


  大嫂从来不提买房的事情,但张峰总是说真应该当时听我们的话和王晓纯一起买房子。王晓纯的房子撒着欢地涨,不仅是王晓纯的房子撒着欢地涨,所有的房子都撒着欢地涨。连投资专家王晓青都看不懂了,她总是高瞻远瞩地说如今房地产泡沫严重,中国要严防日本式的房地产崩盘、美国式的次贷危机,房地产拐点马上就要到了,吓得我和家瑞不敢买住宅楼。王晓末说:“现在咱们姐仨就你资产最多,不如二姐你再投资一套别墅吧,如今土地资源紧张,我原来的同事说马上就不会批外环以里的别墅用地了。”
  我和家瑞笑她没有长进,“当年她买别墅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呀,别墅不好变现,不好出租,傻子才住着别墅再投资别墅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如今手里有钱,说话做事不由得也有了底气,我们不再顾及别人的意见。
  就像继母说的一样,我还真是个有福的人,比长相我比不过王晓青和王晓末,比学历比聪明我也比不上她俩,但我的日子竟然慢慢地就赶上甚至超过她俩了。家瑞的厂子一天天壮大起来,十年间连续有两个新药完成临床试验进入医院,尽管竞争激烈销量一般,但还是足以维持企业运转,他作为首席工程师收入也就真的和春江花月匹配了。我在会计事务所也做得得心应手,偶尔还有大姐介绍的案子,时不时就来点外财。王晓末说:“二姐,我眼光好吧,不然现在你上哪里买这么好的房子呀。”我说:“是,都是托你王晓末老人家的福。”
  有时我常常问家瑞:“你说晓末后悔不?”我总觉得晓末在美国混得也不是很好,安博士眼高手低,到目前为止也就是个银行的客户经理,晓末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一有金融危机她就失业,我想如果晓末不折腾着去美国而是在财政厅好好上班,就她的学历至少也混个副处长、处长了。再说她起点高,双方家里条件都好,早早就有了别墅,有了车,什么也不愁,过得肯定比现在舒服。家瑞说:“哪有如果,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过得不好,那是美国,即便失业也有救济金,有多少人想混个美国绿卡都混不上呢。第一代移民付出点艰辛是必然的,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我想问晓末看着她的别墅涨到一千多万,心里会平衡吗?但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回去,我自己安慰自己,晓末如果当年卖给了别人肯定会后悔,卖给了我毕竟是肥水没流外人田。
  晓末和安博士的梦想是占领华尔街,至少在华尔街有一席之地,但在美国他们终究是被华尔街裁撤下来。大姐王晓青说:“人家美国人裁员首先裁的是中国人,再者,安博士和晓末心比天高的性格即便在中国也吃不开。好在他们还有智商,还有专业,还有美国的绿卡,不然真的混不下去了。”
  对于王晓末的事情我是不敢多问,晓末每次回来都光鲜照人,我知道从小被宠爱被光环笼罩的晓末事事爱掐个尖,从学习到工作到找对象,她的衣服要比别人多,比别人好,她的包包她的用品都是如此,但在父母和我们的宠爱下,只要她想要的想办的,她跳跳脚伸伸手就能够到。当她看到大学同学去加拿大时,立马起了去美国的念头,和安博士再一次争取到美国读书的机会,并拿下了美国的学历和绿卡。大姐说晓末和安博士读书行,实际干起活来差一些,但美国需要的不只是理论,人家要的是能力。安博士整天抱怨,那个谁谁只是一个研究生,怎么居然会留下他,自尊心和自信心受挫的两个天之骄子就这样在华尔街裁员后一蹶不振,越是抱怨就越糟糕,直到最后逃到安博士舅舅在的加利福尼亚,并在那里的银行谋了个客户经理的位置。安博士和晓末稳定下来,我的心也就放下了。


  晓末也四十岁的人了,也是安琪、安妮两个宝贝的妈妈了,可晓末在我眼里总是长不大,她跟我永远是那副撒娇和赖皮的口气。就像今天她说来就来,来了就赖在我家不走,而且口口声声说我家是她的家一样。
  晚上我躺在床上用嘴努了努楼上的房间,气呼呼地对家瑞说:“什么她的家,十年前是她求我买下她的房子。”家瑞抚摸着我的手:“你跟她一般见识干吗?她能回来几次,她能在家住几天?你就随她折腾,让她心里平衡些罢了。”说完把我搂到怀里并顺手关了床头的灯。
  我嘴里说着王晓末万般不是,心里还是想听家瑞这些话,家瑞对晓末好就是对我好。那种被惯着被宠着的感觉一点点包围着我,让我浑身发软,眼光迷离。家瑞开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也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我知道这是我们做爱的前奏,多少年来我们都是从这抚摸开始,然后一点点推进、点燃、融合,直到筋骨嘎嘣作响,心神摇荡,天昏地暗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家瑞总说我是馋猫,只要家瑞对我好一点只要我心生感動,必定要用手撩拨他。后来我想起今天,家瑞主动把手放到我胸前是有预谋的,我的心就会凉半截,我就很难再心神摇荡。这是我心里的痛,但我无法述说,只能把它永远埋在心底,任由它随时间老去。
  那天我在家瑞的引诱下欢天喜地地干了好事,好事过后,家瑞说我跟你商量个事。他说:“这不是根儿要上小学吗?小学划片,你也知道咱家那是重点学校片区,多少人都打破脑袋想挤进去,昨天张峰给根儿报名去了,人家说房产本不是他的名字,就没让报名。”我正要和以往一样进入梦乡,被他这一激灵睡意全无。我忽然就急了:“我的乖乖呀,那房子是他们家赖在我那里的,早让他们买不买,咋地,还要我过户给他不成。”   家瑞说:“张峰来找我时我也批评他了,可毕竟是自己骨肉,怎么也不能看着根儿上不了学吧。我跟他说了,让他先筹钱,然后我再跟你婶子商量商量。”我不容置疑地说:“没商量,我还忘跟你说了,有一次我妈去商场买衣服,碰上张峰媳妇,我妈问她买房了吗?她竟然混账地说都是因为有我们的房住着,就没考虑买房的事,眼看着房价就上来了,如今想买也买不起了。”家瑞说:“理还真是这么个理,但她这么说不对,我改天得好好批评批评他们。”
  我说:“你批评不批评是你们的事,房子是我的名,我绝不过户给他。”家瑞也开始有些急躁,他把灯打开,把靠垫放到背后直接坐起来,似乎是有说不好这个事情就不睡觉的样子。他说:“你不是早就想卖房子吗?他们一直住着也不给租金,也不腾房,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契机,逼着他掏钱过户,应当是个双赢的好事。”我想了想确实也是这样,我说:“过户可以,但不能欠钱,就你嫂子那人一欠又不知猴年马月了,这次为了他孙子,她该借就借,我们也比市场价低十万给他总行吧。”
  家瑞说:“你也知道,大哥大嫂土里刨食没几个钱,张峰两口虽然上班但挣的工资有数,现在供个孩子上学的花销又大,他们恐怕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看咱成本价加上十万给他算了。”我噌地也坐起来直挺挺靠在床帮上,欧式大床在我俩屁股底下晃了一下:“这是你那好大嫂的主意吧。你侄子你大嫂赖着住也就算了,可现在房价上去了,要成本价买我的房子不行。我就不信没房子的孩子就不让上学了。”家瑞说:“你這是不讲道理。”我说:“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就是因为我太讲道理,才导致你们家一直霸占我的房子,如今他若想要这房子可以,看在亲戚份上,再降十万,价格比市场价低二十万,我卖给他,不然免谈。”家瑞说:“现在房价这么高,你让他们上哪里找这么多钱?”我说:“这怪谁,当初让他买,他不买,占小便宜吃大亏,他们活该。你看人家王晓纯,人家靠卖苦力靠借钱靠贷款买了一套又买了一套,如今都换三居室了。”
  家瑞说:“跟人家比干吗?咱们就说咱们,再说根儿也是我的孙子呀。”我说:“你终于说实话了,明天我让涵儿也从法国回来,不然他的爸爸就是别人的爸爸了。”说完我跑到地下室客房去睡,并且把门关得死死的,不让家瑞进来。
  涵儿说我是更年期到了,让我多跟大姨学学,别老掺和那些没用的。我心想学大姐,那是下辈子的事了,我开头就没开好,惹下一堆的麻烦事,认了吧,不甘心,不认吧,又没有办法。就拿张峰住我房子的事情说吧,我不管能行吗?我早就跟家瑞说过:“住这是底线,别的别想。”可如今他们开着坦克就要强行攻破我这底线了,你说我能不急吗?
  我这边正和家瑞僵持着,可谁知晓末就在那边釜底抽薪了。
  老父亲给我打电话,他说你是不是把房产本借给晓末了,他看见晓末晚上在沙发上拿着一个房产本发呆。我心想没有呀,但我还是不放心,回家从保险柜里找出房产本,还好房产本和公证书都在。
  第二天大姐王晓青给我打电话,她告诉我她银行的朋友说晓末要做抵押贷款,但用途不合要求被退回去了。大姐提醒我看看房产本,我说房产本在呀,大姐说你去房管局看看吧,说完又说:“别去了,名字是王晓末的名字,她可以挂失补办,你直接找王晓末谈吧。”


  我和大姐王晓青约王晓末在蓝岛咖啡见面,晓末一如既往地贫着,她揶揄我:“有钱真好,如今二姐也学会喝咖啡了。”大姐说:“我们约你在咖啡馆是想避开爸妈,你也知道爸妈岁数都大了,经不起折腾了。”王晓末突然就紧张起来:“怎么,爸妈得病了吗?”大姐说:“恐怕快被你气病了,你回来干什么来了,我们不想知道,也不想过问,但你胡闹不行。”晓末不自觉低下头,嘴里嘟囔一句:“我胡闹什么了?”
  我有些激动地说:“王晓末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是不是把春江花月的房本挂失补办了个新的?你是不是拿着新房本办贷款?然后你潜逃美国,然后让银行查封我的房子,然后让我无家可归?”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如此有逻辑如此能说,说完我长舒一口气,咕咚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等着王晓末上前来摇晃我,等着她撒着娇耍着赖皮说:“二姐,我的臭二姐,我逗你玩呢。”
  阳光一寸一寸移挪,从杯子左侧移到右侧,王晓末依然低着头没有动静,双手攥在一起,反复揉搓着,直到眼泪滴在已搓红的手背上,王晓末才咬了咬嘴唇说:“我没有。”说完又低着头嗫嚅一句:“那房子本来就是我的,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让你再买一套别墅吗?再说抵押也不影响住。”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是王晓末能做出的事,是那个从小到大摇晃着我赖着我的王晓末说的话。我说:“我不是做梦吧,你怎么可以说这样无耻的话,怎么可以?”
  王晓末说:“我怎么无耻了,我的房子当时是九十万买的,我是一百万卖给你的,但你也知道我装修也花了小二十万,我只住了一年也就是刚吸完甲醛就给你了,而且还赠送了一辆当时价值九万元八成新的奥拓。如今你已有再买一套别墅的能力了,而我也要回来创业,我是想要回来我的房子,可我顾及亲情张不开嘴,就想着贷点款,等挣了钱偷偷还上就算了,没想到你们这样防着我,那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你考虑着怎么把房子腾出来吧,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
  我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本来张峰和大嫂就够赖的啦,如今我的亲妹妹王晓末也这样耍起了混蛋,我第一次冲她嚷:“你说的是人话吗?”
  大姐王晓青也说:“王晓末,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当年是谁帮了你,又是谁自愿把房子卖给晓萍的,再说我们有公证,爸妈还有我都是公证人。”
  王晓末说:“那个公证没有经过正式公证,就是咱家自己人的一张纸,没有法律效应。”
  我追问她:“那你的意思就是要耍无赖强行让我们搬出去了?”
  王晓末说:“你们可以住着,觉得不舒服可以搬走,但房子是我的,我有权贷款也有权处置。”
  王晓青说:“王晓末,你不要以为大家宠你你就能胡来,我们管不了你,还有法律。”
  王晓末霍地站起来:“那就法庭上见吧。”   王晓末把那张冷冰冰的脸甩给我们后就消失了,在她走后的瞬间,我的手在阳光直射的尘埃里无助地挥舞,我想抓住她,我想让她再说一遍,我总觉得这是王晓末跟我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但王晓青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再一次低血糖晕倒在咖啡厅,几天来和家瑞的冷战再加上晓末的突然袭击我彻底败下阵来。
  醒来时看着白发苍苍一脸无奈的老父亲,我的眼泪山洪暴发一样哗哗流下来。继母说:“晓萍,是我们对不住你,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我俩去养老院,你和家瑞还搬回阳光水岸吧,我知道这样委屈你,我和你爸爸还有十万块钱的积蓄也都给了你,算是爸妈求你了,你们姐妹千万不要闹上法庭,让人家外人看笑话。”我不搭理继母,原来以为继母会站在我这边,谁知关键时刻她开始护犊子。我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不是我告她,是她会告我,春江花月是城郊的一个荒凉寓所时,我背着高额贷款委屈着自己住到那里,陪着她缺水断电,如今它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完美起来,成为城市的明珠,晓末说让我们搬走,您说我会搬吗?我不会,让晓末告我吧。”
  家瑞请假陪着我打针输液做各项检查,就是一句也不提房子的事情。医生说我长期低血糖造成的器质性心肌缺血,要住院调理一段,不能受过多的刺激,但你想即便爸妈和家瑞不说,两边房子的事情我能放得下吗?他们越不说我就越惦记。我从手机上查着小学报名的最后期限,看着医院里今天来了明天走的病人,就忍不住同意了家瑞的方案,跟王晓末比起来,张峰和大嫂也就说得过去了。我等着家瑞再开口,我想他如果开口我就同意他,就像当年等着王晓末开口一样。但家瑞一直没有开口,他只是默默地陪着我。
  这天大姐来看我,大姐问家瑞:“听你大姐夫说你们厂子的环保不达标,要停产了?”家瑞说是,他说其实国内的药厂多少都存在环保不达标的问题,一整顿他们问题严重的小厂就首当其冲。我焦急地问是不是厂子要破产,家瑞说还在寻求出路,如果改造不到位,估计就要关了。
  忽然间日子就黯淡下来,我想家瑞的厂子已停产,我就是有再买房子的心也没有买房子的能力了。如果王晓末告我我就搬回阳光水岸,讓父母搬到春江花月,她总不能把父母赶出去吧。想到这个主意,我的心稍稍踏实下来。
  我出院回到春江花月后,张峰来看我和他叔,他准备辞职,想自己找点事情做,他不愿在药厂这样混日子,他说如果早点出来也许早就能挣上钱买房了,如今整天就知道盯着检查的来关设备,检查的走开设备,天天和环保局捉迷藏,一不小心就被扣奖金。这些天我总想房子重要、钱重要,但亲情和健康更重要,晓末已经和我闹掰了,家瑞也天天皱着眉头,我的日子也就没了生气。我不知是不是这些想法让脑子瓦特了,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说:“你还是别辞了,明天我就去房产局把房子过户到你们名下,等你们将来有了钱再补个差价给我,让根儿也能好好上个学,不输在起跑线上。”说完我都为自己感动,我当然也看到了家瑞的感动,但张峰却拧着脑门说:“我们就凑了四十来万,还差一半呢,不能这样,再说叔叔单位也要关停了,婶婶身体又不好,我们能住已经很感激了。”
  我趁着休病假把家里的东西归置了一遍,我想还是有备无患好,我做好了王晓末让我搬家的准备。大姐告诉我不用搬了,她说王晓末把春江花月的房子办了抵押贷款,在王晓纯的帮助下拿贷款买了一套不限购的商住两用的房子。准确地说是王晓末想回国投资房产,她在美国那边接触的人都说国内房子如何如何疯长,只要买到就是赚到。她回国看了看确实如此,所以就不顾一切地跑回来投资。我说那怎么是投资,纯粹就是投机。我当时正生着王晓末的气,我恨她这么绝情,都不知道来看看我。我第一次在大姐面前不屑地说:“跟着一个农民炒房,亏她王晓末还是学经济的高材生呢?”大姐说:“哪个年代都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寇,我预言房价要回调,可一直疯长,人家王晓纯从第一桶金里尝到了甜头,如今是老王家的能人啦,这不王晓末他们买的房子这三个月就长了百分之十,按照这个趋势,用不了两年就能翻番。”说完大姐感慨道:“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实体经济是本,可实际情况是实体被房地产经济冲击着,举步维艰。”
  我想房子翻不翻番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焦急的是家瑞厂子的事情,张峰说有一个美籍华人有一项专利技术,在烟筒上装个类似罩子之类的东西,然后那些有毒气体就能自动回收结晶成化工原料,实现环保回收利用的良性循环。他想去美国接触一下,如果可能,他想代理这个产品。我想如果是过去,我一个电话王晓末就会屁颠屁颠地联系,王晓末一向是热衷这种事呢,可如今我俩差一点就要对簿公堂,我怎么好开口。我说张峰,这个不现实,你还是想想其他的出路吧,比如也可以跟着王晓纯炒炒房地产。
  就在我跟张峰建议炒房的一周后,家瑞说:“你看中央都说了,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看来房子不会疯长了。”又过了几天,各种房子有价无市的情况开始在城市上空蔓延开来,我赶紧问张峰炒房了没有。张峰说:“婶,你放心吧,我没有,我正在谈药厂烟筒改造的代理,这项技术投资少,见效快,利润高。如果代理成功我第一个给叔叔他们厂子安装。”
  我没有心情也不相信张峰还能谈成代理,但这回他还真谈成了,用一百万注册了公司,美籍华人密斯脱投入三十万,加上技术占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一,张峰用他准备给我的四十万做股本,拥有股份百分之三十,张峰请家瑞给当顾问,家瑞投入十万元拥有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剩下的张峰就分给一起从厂子里辞职搭伙开公司的人。他们代理后就把家瑞厂子当成改造的试验田,当然由于中西方数据和实际情况不同,几个人边改边完善,在大姐夫的帮助下,很快就通过了环保部门的验收,环保改造一炮打响。
  我渐渐把王晓末带来的不愉快忘掉了,我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一叶知秋,当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在风中飘零时,我请来了园林工人,想把梧桐树挖走。也就是在这时,法院执行局的人来到春江花月,他们说我房子的业主在银行办了抵押,贷款已逾期三期,法院要查封房产。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和家瑞一起住到了郊区药厂的宿舍。家瑞说等过一阵厂子上市了,我给你盖个楼。我知道家瑞是怕我难过安慰我,但尽管家瑞的宿舍条件还可以,大家也嫂子嫂子地叫着,我的心情却一直好不起来,我想念住了十年的春江花月,甚至有些想那哗哗作响的梧桐叶子。我的心脏病又犯了,据大夫说若不是发现及时,后果真不敢想。我跟家瑞说:“福兮祸兮,怎么能说得清楚,如果是在春江花月,估计就醒不过来了。”
  这天继母来看我,她说我老父亲也住院了,她让我搬回阳光水岸,她说若我们不搬回去,她就去养老院。我有些赌气地说我要陪着家瑞,家瑞在哪,哪就是家。我尽量不去想房子的事情,我只希望身体能好起来,看着涵儿结婚,陪着家瑞变老。我想如果不是房子,那个赖皮的晓末肯定会又来摇我的肩膀,撒着娇地来骗我给她买衣服,买包,买房子。
  怎么又是房子?提到房子我就心痛,说是不去想,但房子就这样顽固地盘踞在我的心里,盘踞在我的生活中,我绕不过去。


  光阴就这样一寸寸在我心头划过,浅浅的没有一丝的风,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点点思念和我账本上的存款一样蓬勃地滋长着,越长越凶猛,我知道我想王晓末了,而且是无可救药地想,想得我心里疼。
  当我从医院的病床上再次睁开眼时,我看见王晓末就坐在我床前,那张水光溜滑白皙的脸竟然有些下垂,黑青的眼袋镶嵌在那曾经美丽的大眼睛上,有些黯淡,有些沉重。我不忍看她憔悴的样子,我紧闭双眼,拒绝着那一丝惶恐一丝忏悔的呼唤,我觉得那不是我的晓末,我等着我熟悉的晓末的声音。
  大姐王晓青说:“晓萍,大姐从没要求过什么,但这次我以大姐的身份要求你,原谅晓末,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们三姐妹就是最亲的人。”
  家瑞告诉我,老父亲得知我再次住院后,在和继母丁兰兰来医院探望我的路上突发心梗去世了。家瑞把涵儿推到我面前,涵儿说:“妈妈你就原谅小姨吧,小姨也是想炒房挣点钱,谁知政策有变小姨商住两用的房子卖不出去,又砸在手里了,所以才导致贷款还不上,法院查封房产。小姨知道爸爸的厂子因环保停产时,也积极想办法,后来和张峰哥哥一起争取到了美国的专利代理。只是前些日子贷款还不上小姨不敢见你,如今小姨和张峰哥哥的公司有了盈利,小姨第一时间就把贷款还上了,也把春江花月过户到我的名下了。”
  我说我不想听王晓末的事情,但我的眼泪再次出卖了我,我闭上眼睛,仿佛感觉到王晓末拉着那半分撒娇半分赖皮的声音正摇晃着我的肩膀。
  责任编辑 丁东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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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党的十八大以来,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得到日益广泛的国际认同,学术界、理论界、智库、学者都在前所未有地关注中国、研究中国。学术著作“走出去”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成为中国出版“走出去”的一大门类,成为中国主题图书的重要组成部分,支撑起中国对外文化对外传播的主体。文章以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近年来学术图书“走出去”为案例,论述科学的学术图书“走出去”战略对中
目的研究经压缩式吸入器吸入布地奈德雾化悬液治疗幼儿哮喘的临床疗效。方法选取自我院2013年5月~2014年5月收治的60例年龄小于5岁的哮喘患者作为研究对象,对患者给予压缩式
随着信息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和经济发展的稳步前进,信息技术逐步广泛应用于社会的不同领域,信息化与网络化成为各行业数字化的重要基础手段.油田信息化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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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九世纪,小说和散文并没有严格的分野,短篇小说亦可称作散文,有散文的脉络气息. 但到了今天,不管如何跨界,小说还是小说,散文还是散文,切入点和叙述风格依旧各立径庭.rn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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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市是穷人向富人捐款的有效途径.rn*看一眼铁心要卖的东西,再看一眼就会犹豫.rn*上市公司不愿分红的主要理由:对穷人施以经常性的物质救济,只能给他造成永久的贫困.rn*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