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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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窑镇东南有一方空地,跑马场大小,四周围以木桩。空地里也到处是木桩,一根根杵在那儿,极似兵戎相见的战场。窑镇人称这块地为“牲畜行”,也就是交易牲畜的场所。说是“牲畜行”,其实圈建数十年来,里面交易的多为马匹,所以当地人常唤作“马行”。
  “马行”逢三六九吉日开集,开集时,十里八乡的马贩子便云集于此,极是热闹。“马行”里的交易,靠的是“中间人”的撮合。
  一般做成一桩买卖,双方都要付给“中间人”一些佣金。“中间人”吃了买方吃卖方,看似潇洒,其实不然。要做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中间人”,起码得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诚信,看到什么说什么,既不看人下菜碟,也不暗收好处,打诳欺瞒。二是能耐,这能耐便是相马,一匹马往跟前一站,一看二摸三遛弯,看是看牙口,摸是摸膘情,遛是遛役力。可别小瞧了这三招,没有几年的工夫是学不来的。
  窑二就是做“中间人”的。在窑镇马行,窑二的名头极响亮,不管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一进马行,当头便是一句,窑二在不?似乎找着了窑二,卖马便卖得心安,买马便买得理得。
  窑二入行十年,相马无数,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例退马事件,这让窑二的头上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光环。窑二也不拿架子,人极随和,往往逢了集开了市,便左手托一紫砂壶,右手摇一雕花扇,迈着碎步,边走边眯上眼“呲溜”一口,然后咂咂嘴,哼出一段字正腔圆的京腔来,神仙一般。
  这日逢九,照例是马行开市的日子。一大早,马行偌大的场子里就热闹起来,一根根木桩上拴满了各式各样的马。买主,卖主,手一袖,便蹲在那儿等。等谁?窑二。
  窑二来了,边走边哼。左手茶壶,右手竹扇,八字须,瓜皮帽,长袍马褂,干净利落。不时地有人站起来,喝上一声好,然后问一句,窑二爷,来了您?窑二笑着点点头,答一声,来啦。接着哼。
  进了马行,虽说没有交易,窑二也不闲着,人围着拴在木桩上的一匹匹马,来来回回地看。看着,看着,窑二的脚就在一匹马前顿住了。是匹枣红马,毛色纯正整齐,浑身缎子般发亮。窑二围着那匹马连转了三圈,叹了一声,好马!
  窑二相马从不轻易夸马,看窑二的神态,这马绝非等闲了。立时就有打算买马的人聚了来,把窑二团团围住。人群里有一个胖子开了腔,窑二爷,这匹马当真是好马?窑二眯着眼答,您当我是闹着玩的?胖子瞅了瞅那匹马,摇一摇头,说瘦了点儿。窑二上下打量了胖子一回,应道,驮货爬坡颠山道,您可见过胖子走得下来的?人群哄地笑了起来。窑二一摆手,说,对不住,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嘲笑您的意思。胖子也笑,胖子说,冲了窑二爷这句话,这马我要了。
  接下来就是商量价钱了。卖马的人是个瘦子,一胖一瘦分别跟窑二用手势打起了哑谜。围观的人屏着息,瞪着眼,一个个盯得仔细,生怕错过了一场好戏。价码终于在窑二伸出的手势里定了下来。窑二伸出五根手指,冲着人群晃了晃,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喧哗。一般的马都是二三十块大洋成交的,好了也不过四十块大洋,这匹马居然卖到了五十块,真真破了天价。
  在众人的唏嘘里,胖子很豪爽地掏出了五十五块大洋,交到窑二手里,五十块是买马的钱,五块是酬金。酬金本该是两块大洋,胖子说,难得今天买了匹好马,多谢窑二爷。
  胖子兴冲冲地牵着那匹枣红马走了。
  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不想却节外生出了枝。事情出在十天之后,胖子买回的枣红马突然病了。胖子起先以为是小毛病,请了兽医来看,兽医看了几次,却诊不出毛病来,只好开了药,灌服。十多天下来,病一点儿也没有见好,却白白贴进去十多块大洋。胖子有点儿急了,本想花高价买匹好马来挣钱,谁知却成了赔钱货。
  眼见马病得不行了,胖子寻到了马行,追问窑二缘由。窑二摇头说,定是您饲喂不当。胖子不服,想要退马。窑二说,马行有规矩,马在买马人手中超了三日,概不退换。如果都像您这样,喂出病来就来退换,马行岂不乱了套?众人皆点头附和。
  胖子见辩不过,一气之下,竟在一天夜里把自己挂在了马行的一根木桩上。
  窑二听了这事,一跺脚,长叹一声,此生再不去马行。数日之后,窑二也一病不起。
  那天,眼见窑二的身子骨不行了,窑二的老婆抹着泪坐在床头,望望窑二,又望望得了怪病傾家荡产也治不好的儿子,凄切道,都怪我,不该出了这等馊主意,逼你牵了自家的马去骗人啊。窑二摇头,幽幽地说,不怪你,怪我自己,一个七尺男儿竟不能养活妻儿,还要靠这等手段害人害己,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啊!
  言毕,两行浊泪爬上了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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