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部长”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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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年,我的感觉是,每天晚上精疲力竭回到家的时候,会问自己‘天哪,我来这里干什么?整整头一年半,我每天都在挣扎的状况。一直到慢慢被迫接受,这就是现实。大概是两年来,我觉得这是最艰难的一件事情。”“如果再晚4年,我不会干。如果这辈子还要用一次大力气,这是最后一次。”
  5月22日,台湾“文化部”成立2周年,首任“部长”龙应台在就职两周年交流会上,捧出了两年来的第一篇文章,《温润,是台湾最珍贵的品质》。
  她用并不明亮的嗓音说着在每个角落里她看到的温润台湾,也感慨着两年来倾注心血的文化立法和文化工程,略带唏嘘,但温暖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被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
  “‘部长’回答一个问题时说,对电子出版的商务模式不太了解。这一点是不是可以请‘部长’解释一下?”一位台湾媒体记者举着话筒,有些兴奋。
  “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电子出版是什么呢?”龙应台的笑意仍挂在脸上,语气肯定地纠正。“那天是意外的有一位朋友提问,说‘你作为作者,为什么自己的书都没有出成电子书?’我的回答是,两年半前,当我仍是作者的时候,有人来和我谈书的电子出版,但我觉得那个模式还不是很成熟。”
  话题很快转向了别处。此时的龙应台,周身披着件看不见的铠甲,每一句不经意的谈笑背后,都是准确的信息、缜密的逻辑,和小心翼翼的拿捏。她知道,哪怕说错一个字,第二天的报纸内容都可能是另一番天地。
  而她原本以为,所有该经历的辛苦,早在多年前做台北文化局长的时候,就经历过了。
  “戴着头盔”回到台湾
  1999年12月的一个凌晨,龙应台坐在台北市议会的大厅一隅,看着细细的雨打在窗玻璃上,感到全身彻骨的寒意。
  “局长,你说吧,什么叫做文化?”凌晨三点钟,龙应台站上了质询台,为台北市的文化预算辩护。对面站着的议员刚从外面进来,似乎喝了点酒,满脸通红,大声问道。
  对着空荡荡的议事大厅,龙应台一下子变得很感性。抛开预算、项目、艰深的学术定义,在连着数月的质询期末尾,她好像忽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
  “文化?它是随便一个人迎面走来,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整体气质。他走过一棵树,树枝低垂,他是随手把枝折断丢弃,还是弯身而过?一只满身是癣的流浪狗走近他,他是怜悯地避开,还是一脚踢过去?电梯门打开,他是谦抑地让人,还是霸道地把别人挤开?一个盲人和他并肩路口,绿灯亮了,他会搀那盲者一把吗?他与别人如何擦身而过?他如何低头系上自己松了的鞋带?他怎么从卖菜的小贩手里接过找来的零钱?
  如果他在会议、教室、电视屏幕的公领域里大谈民主人权和劳工权益,在自己家的私领域里,他尊重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吗?他对家里的保姆和工人以礼相待吗? 独处时,他,如何与自己相处?所有的教养、原则、规范,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怎么样?
  文化其实体现在一个人如何对待他人、对待自己、如何对待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在一个文化厚实深沉的社会里,人懂得尊重自己——他不苟且,因为不苟且所以有品位;人懂得尊重别人——他不霸道,因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人懂得尊重自然——他不掠夺,因为不掠夺所以有永续的智能。”
  讲这番话时,龙应台的脑袋仍是半晕眩状态。当天接连十几小时的质询,议员发言多半用怒吼咆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扩大音量,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龙应台坦言,那是她做台北文化局长时最难忘的场景之一。那时的她,一天花15个小时处理政务,被外界形容是“挣扎在台湾官场”。一度被议员质疑“不是台湾人”时,龙应台曾愤怒地高举着右手大喊“我抗议!”在极度的压抑和挫折感下,她也曾半夜打电话给时任台北市长的马英九求救。但无论受到怎样的捶打,龙应台还是学不会打躬作揖的规则。“如果是作家龙应台,早就拂袖而去了!”说到激动,她握着拳头。
  2003年,卸任台北文化局长后,龙应台去大学教书,像逃一样地回到了学术的乐土。2012年,答应马英九的请求回台湾接掌“文化部”,任臺湾首位“文化部长”时,那年她60岁。“如果再晚4年,我不会干。如果这辈子还要用一次大力气,这是最后一次。”于是龙应台 “戴着头盔”回到了台湾,如打地桩一样地从头做起。
  “天哪,我来这里干什么?”
  台湾“文化部”,是2012年5月从“文建会”“新闻局”“研考会”“教育部”等四大块业务部门正式合并而成的。不仅业务变成原先的四倍,内部人员彼此也不太熟悉。对于空降的龙应台来说,如何整合“老树与杂草”,让“文化部”的地下管线接起来,并非易事。
  像在大学期间组织“思沙龙”一样,龙应台每隔两三个月,就把各部门的负责人招呼到家里来Party。从六点多一起吃晚餐,到晚上十一二点,交流想法。建立一个“共识营”,一起讨论下半年的目标、困难。
  龙应台发现,作为“部长”,她不仅要面对比市“议员”质询火力更强的“立法委员”,还要随时接受来自媒体和外界如放大镜一般的检视。
  2013年,有民意代表质疑,台湾“文化部长”龙应台2012年出境43天,花了将近400万新台币(约合人民币83万),但有关计划的执行率却只有32%,状况并不好。
  “文化部”即将迁址到台北新庄“副都心”时,“龙部长”一人坐拥三间办公室的报道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台联”党团副总召黄文玲更是出来呛声,“龙应台不食人间烟火,1个人需要3间办公室,根本就是龙太后!”龙应台不得不在“立法院”和媒体面前一再澄清,“我是‘笨兔’,只有一间办公室。”
  龙应台坦言,她不习惯在一个不被信任的环境里工作。这种艰难,甚至有一个阶段让龙应台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到底写作是对的事情,还是现在做的是对的事情。”
  7年前就反思过自己“知识分子的傲慢”
  很多人觉得,《野火集》里那个彪悍的龙应台,这两年“变柔软了”。这一点,龙应台并不否认。   2007年,在发表文章《孟子与小科员》中,龙应台就反思过自己“知识分子的傲慢”。
  在“文化部长”任职记者会上,龙应台回忆起之前为官期间常与台北市议会针锋相对的情景,就表示自己“已有深刻反省”。“十年前做不好的是自己态度要调整,希望这次可以做到。”
  公视董事会选举,正像是对她反思成果的检验。“龙应台再回来,信仰的底蕴没变。真正的挑战落在她的沟通能力和技巧。包括如何应对‘立法院’的质询,以及如何磨合各种异议。”台湾元智大学艺术与设计系主任阮庆岳表示。
  一部分的柔软是刻意为之,一部分的柔软却是发自本心。
  龙应台去苗栗探访天然染织工坊,来到苗栗泰安乡大安溪上游的象鼻部落,看到泰雅妇女在田地里把苎麻采收后抽出天然纤维,就跟着往地里一坐,边学抽丝边聊天。
  2012年4月,龙应台到竹东访查台湾画家萧如松艺术园区。看到园区种的各种果树,龙应台兴奋地爬到土芭乐树上摘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就吃起来。
  “她是个很自在的人,不会因为媒体,或者其他人士在场就改变行为。”大学时曾任龙应台清大“思沙龙”第一届总监的萧定雄回忆,龙应台上课时偶尔也会把鞋子脱了,光着脚板继续和学生讨论。
  上任“文化部长”不久,龙应台正式提出“泥土化、国际化、产值化、云端化”的四大政策方向,并发表了题为“从村落出发,从国际回来”的演讲。她努力打造社区书店、复兴草根社区、鼓励传统手艺传袭、鼓励“文学回乡”。
  野火还在吗?
  龙应台的《百年思索》里,曾记录了这么一段话:
  “你把她找来,是因为她有独立的精神。如果她一进入官僚体系就失去这份精神,也就抵消了你找她来的意义,你同意吗?”
  “如果她失去了独立的精神,那么她输了,我也输了。”
  对话发生在15年前的龙应台和马英九之间。像是为了一场谁也不愿输的赌博,15年来,马英九始终给龙应台留着足够的独立空间。
  “换一个人在马英九的位置,有可能他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说,‘哎,我的辅选团队的某某人有个什么剧团,你给他个什么资源。因为他对我的选举有利。’或者是说,‘这个人跟我的政治利益有关,你的场地借给他用一用。’这是大部分政治人物都会做的事情,马英九一次都没有。马先生从来没有试图通过影响我这一块,来服务他的政治目标,从来没有。”龙应台形容,马英九就像台湾政坛的“稀有动物”,而这种有所不为,让她有理由坚持自己的独立。包括努力推动一些原本不被看好的项目。
  最初有创办艺术银行的想法,龙应台并没有获得太多支持,不少圈内的艺术家甚至质疑,为什么让阳春白雪的艺术染上“铜臭”?而身处艺术市场的画廊、经纪人则担心,“文化部”这是来和我们抢生意?
  龙应台尝试着把这个概念介绍给更多的人,逐渐建立和完善甄选标准和典章制度,吸引台湾本土的艺术家把作品卖给艺术银行,再由艺术银行出租给公共空间。
  马英九是第一批客户之一。在他办公室的走廊上,挂着大大小小近20件艺术品,都是从艺术银行租来的。慢慢的,台湾的机场、火车站、医院和酒店等公共空间开始看到一些绘画和雕塑作品,这些作品租金不高,为给民众一个认识本土艺术家的机会。
  为了推动艺术银行的正常经营,龙应台专门邀请澳大利亚艺术银行的专家,来台湾给工作人员上课。也许是因为多年海外生活的经验,在推动文化交流方面,龙应台总是不遗余力。
  近几年,由于多次参加交流活动,龙应台一度被民进党“立委”抨击。但她依然故我。
  台湾部分反对《两岸服务贸易协议》的学生冲进“立法院”并占领议场23天,龙应台以政务官的身份要求年轻人退出议场,呼吁请“立委”上工。她的态度遭遇不少舆论反弹,讥讽龙应台“野火不在”。
  2012年2月,以“黑马”姿态进入马英九行政领导班子的龙应台,在当年的民调满意度调查中高居榜首。两年后,台湾指标民调公司再做调查,龙应台的施政满意度也呈现下降、不满意度升高的趋势。
  龙应台似乎并不太在意。龙应台说她喜欢美国诗人佛罗斯特的一首诗,“我们永远是站在三岔路口选一条路走,不可能走回头路,不可能回到原点。既然不可能回到原點,那就不存在后悔的事。差别只是,每条路的风景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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