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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 “心有不肝”，女，乙肝患者，27岁。
据全国妇联的一份调查显示：女性乙肝病人，因为会传染下一代，往往比男性乙肝病人承受更多的压力，她们往往不敢或不愿生孩子，不仅内心自卑和焦虑，也会受到家庭成员和其他人的歧视，生活一片阴霾。
一
（“心有不肝”是她的网名，她在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写道：“这已是我第二次借故推迟婚期了，我们本来准备这个元旦登记结婚的，可事到临头，我还是退却了，我无法抑制我的内疚，还有对有朝一日事情败露的恐惧。” ）
小辉说我大概是得了恐婚症，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我妈妈都跟我急了，说我太傻了，何苦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她说，她知道我心里苦，可现在总算登记结婚不用婚前检查了，等婚礼一办，生米做成熟饭，他们家就是知道你的病，那也只好认了；再说你和小辉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应该能体谅你隐瞒病情的苦衷。
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我知道她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去想问题，我毕竟都27岁了，又有这个病。她知道我的前两次恋爱为什么分手，虽然她和爸爸什么都没明说，但我知道她比我还难过。
可是人家父母会怎么想呢?要是人家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也不肯认呢?前不久网上不是就有这样的例子吗?一个乙肝患者因婚前期瞒病情，婚后不久就被配偶告上法庭，婚姻被判无效，还要赔偿配偶精神损失。看得我手脚都哆嗦了。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孤单一人老到魂飞魄散，散失在茫茫人世间，也不要像那个战友落得那么难堪！
（说到这里，“心有不肝”停下了，美丽的眼睛里蒙上了泪光。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下来，对我解释说：“在结婚前夕看到这些新闻，你不知道我有多震动!” ）
我知道我不该欺骗小辉，我知道真正的爱不该自私。可我真的不是恶意欺骗——爱上他之前没必要说：爱上他之后我又不敢说，怕他离开我，而且更糟地是，我们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谁愿意背负着欺瞒惶恐度日呢?
在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个乙肝患者，没有人知道每一次单位里不管是组织打疫苗还是体检，对我来讲都是天大的事情，都要为逃掉它承受着莫大的心理压力。
二
小辉这些天对我明显冷淡了，在单位碰面时脸色也不好看，我知道他是误会了。单位里已有流言，说我眼界高，是在耍傻小子。
两次推迟结婚，我知道我欠小辉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因为怕把病传给他，平时我也不敢和他亲近，偶尔去他家里，我也总是坐一会儿就走，从来不肯留下来吃饭。他早已对我心生疑云。前天晚上，我约了小辉。当他想吻我时，我还是用力挣脱开了。小辉委屈地问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知道这句话已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除了再次拥抱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向他表明我的诚意。明摆着的，只要我们还在相爱，我推迟一天坦白，被瞒在鼓里的小辉就会多一分风险。
到底说还是不说呢?晚上我睡不着，就起来上“肝胆相照网”，那里都是些和我同病相怜的人，他们都和我一样挣脱不了HBV这个枷锁，很多战友也曾遇到过我现在这样的难题。
大多数的战友都倾向于支持我坦白：爱一个人，就不该欺骗啊，就该为他的健康着想啊!大多数的战友都说：如果你坦白后他离开你，说明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你一定能等到一个真爱你的男人！小辉是那个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吗?晚上下班回到家，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回忆我和小辉恋爱的细节，想从中找出小辉爱我爱到不忍放弃的依据，但常常，我好像终于确定他是那个真爱我的人了，但拨通电话想告诉他的那一瞬间，我又突然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
这样的心理折磨简直能让人疯掉！
三
在小辉之前我曾有过两次恋爱。
第一个男友是我的大学同学，当我鼓起勇气把自己有乙肝的事情告诉他时，那时我们的感情已经很深了。我以为他会体谅，没想到他的愤怒和恐惧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么说吧，不知他从哪里听说汗液也会传染，吓得连我的手都不敢拉了。隔不多久就往医院跑，检查有没有被我传上乙肝。按说他打了乙肝疫苗后该放心了吧，谁知他仍然草木皆兵，每次和我约会后，回到宿舍，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一遍遍洗手，赶紧拿消毒液浸洗刚穿过的衣服。
也难怪他害怕。在一般人看来，乙肝病毒就像一颗隐形炸弹，知道它的存在，但又找不到它。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所以和我这周身都是隐形炸弹的人在一起，他的胆战心惊也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我还是感到了伤害和羞辱。
鉴于第一次恋爱的教训，在第二次恋爱刚刚萌芽时，我就把病情告诉了小苇。他是个温和开朗的男孩子，我们一直非常投缘。虽然他也曾犹豫过，但最终因为感情，他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我以为我们会一直相爱下去，谁知，却遭到他父母的反对。
那年春节，禁不住小苇的央求，我随他去济南过年，他的父母对我的欢迎非常隆重。但我的幸福感仅仅维持了半天，就被一下子抛到一个难堪的境地。
那天饭前，小苇为我准备了两只碗，两双筷子。虽然在他父母狐疑的目光下我很尴尬，但为了他们的健康，我也只能这样。饭后，我用的碗也是单独刷、单独放的。
禁不住父母的盘问，小苇竟然把我的病情告诉了他的父母!“因为这事，我到今天都不能原谅小苇。”
（事隔3年，说起这事，“心有不肝”还是耿耿于怀，“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被出卖了。我知道他早晚得让他父母知道这些，但毕竟我当时在他家里，他就不想想，这样实话实说，让我怎么办呢?”）
他妈妈果然一听就急了，说，你没被传上吧，小苇?这个病可是传染的，还母婴遗传，这不把我们家都害死了吗?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他爸爸也说，乙肝、肝腹水和肝癌这可是三步曲，会死人的。
那个场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小苇也百般宽慰我，说他一定会说服父母的，让我一定要忍耐，在他家把这个春节过完。我度日如年，一再忍耐，我知道我若赌气走了，我跟小苇的事也就完了。可是任我怎么努力，都换不来他母亲的一个笑脸!
四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月初三。离开他家的那天，我们还没动身，小苇的妈妈就开始用滚开的水烫我用过的被褥，我用过的餐具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难堪地看着他妈妈在那里忙碌，感觉那烫泡的，就是我的灵魂。我能理解，我不怪他们。说真的，有时一想起自己身体里的那些病毒，就恨不能跳进开水里，让我的生命连同那些身体里的病菌一块儿烫死！
和小苇回来的路上，我几乎没说一句话。我觉得我这个春节全部的意义就是自取其辱。我也是有尊严的，那时，我就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小苇的家门！
回到天津后，我和小苇开始频繁争吵，几乎所有的争吵都是围绕我的病和他父母对我的态度开始。我觉得他若爱我，就不该让我受到他父母的伤害；他觉得我若爱他就不要揪住这些问题不放。他说，谁不恐惧乙肝?要是我有乙肝，你又能比我做得更好？
在无休止的争吵中，我能感到小苇的情感在慢慢变得疏离。我只能主动提出分手，来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开始小苇还象征性地表示他会不离不弃，但不久，他便说，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这一次的失恋，我真的是伤筋动骨，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期。
五
我想，和小苇分手，不只有小苇对乙肝的恐惧，还有我自己的心理问题。
那段日子，因为心情很坏，我的转氨酶又升高了。我只好对单位谎称生了别的病，天天去医院打针。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医院里，看着药水一滴滴进入身体，我就想，会不会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孤苦地承受着身心的折磨，直到病成肝硬化或者肝癌?
有了这样的病，经过了两次被恋人嫌弃的经历，我想不自卑敏感都不可能!我原以为我一生可能就这样孤独下去了，不想一年后，我还是在小辉的热烈追求下陷入了情网。
在外人看来，小辉有点不配我。他个子不高，还有些偏胖，工作能力也很一般。但他为人很宽厚，事事迁就我体贴我，对此我已经很感激了。
其实跟小辉越亲密，我内心也就越矛盾。毕竟他是我爱的人，我害怕他会被我传染，所以跟他在一起，我一直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每次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都会要套餐的那种。除了前天晚上，我从来不让他亲吻。偶尔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我们也会肌肤相亲，但每次我都非逼他用两个安全套才能放心。他一直以为我是害怕未婚怀孕。
小辉不是那种复杂的人，他一直以为我可能多少有些洁癖。他不但不怪我，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
六
我也曾按战友们帮我出的主意，先假借别人的病情对他试探过。有一次我对小辉说，我有个女同学最近检查出了乙肝，也不知她男朋友会不会介意。他马上接话说，女人得了乙肝不只传染，还遗传呢，我有一个朋友，他爷爷死于肝硬化，他父亲也是肝病，前不久也去世了。听他这么说，我心都凉了。我说，现在得乙肝的人这么多，万一我要是也被传染了呢?他说，别乱想，你要是真这么倒霉，放心，我肯定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你要是不能生孩子咱也不怕，只当咱也丁克一把。
这样的话，在假设面前谁都能说的，如果他以为的假设变成了现实，小辉还会这样想吗?
婚礼已经推迟两次了，我知道逃避总不是办法。可我真是越想心里越沉重——毕竟和我这样的人结婚，小辉是要冒险的。虽然资料上说配偶打疫苗后基本上不会被传染，可还是有被传染的；虽然医疗技术可以阻断母婴之间的传染，成功率可达96％以上，可怎么就能敢肯定我们的孩子就是那幸运的96％呢?万一孩子是那不幸的4％呢?
纵使我的坦白真的取得他的谅解，你说，让一个健康的人冒着自己被传染、冒着下一代被传染或根本不敢有下一代的风险来和我结婚，我的内心能够安宁吗?
（一星期后，我收到了“心有不肝”的电子邮件，她说：“我觉得我还是不能欺骗一个满心欢喜想和我步入幸福生活的恋人，我已在电子邮箱中把我的实情如实相告。我说，继续或者结束，一切随你。只请你念在相恋一场的份上，在单位对我的病情守口如瓶。整整三天过去了，他依然没有给我只字回复。”
我不知道，等待“心有不肝”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责编 时光）
据全国妇联的一份调查显示：女性乙肝病人，因为会传染下一代，往往比男性乙肝病人承受更多的压力，她们往往不敢或不愿生孩子，不仅内心自卑和焦虑，也会受到家庭成员和其他人的歧视，生活一片阴霾。
一
（“心有不肝”是她的网名，她在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写道：“这已是我第二次借故推迟婚期了，我们本来准备这个元旦登记结婚的，可事到临头，我还是退却了，我无法抑制我的内疚，还有对有朝一日事情败露的恐惧。” ）
小辉说我大概是得了恐婚症，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我妈妈都跟我急了，说我太傻了，何苦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她说，她知道我心里苦，可现在总算登记结婚不用婚前检查了，等婚礼一办，生米做成熟饭，他们家就是知道你的病，那也只好认了；再说你和小辉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应该能体谅你隐瞒病情的苦衷。
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我知道她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去想问题，我毕竟都27岁了，又有这个病。她知道我的前两次恋爱为什么分手，虽然她和爸爸什么都没明说，但我知道她比我还难过。
可是人家父母会怎么想呢?要是人家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也不肯认呢?前不久网上不是就有这样的例子吗?一个乙肝患者因婚前期瞒病情，婚后不久就被配偶告上法庭，婚姻被判无效，还要赔偿配偶精神损失。看得我手脚都哆嗦了。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孤单一人老到魂飞魄散，散失在茫茫人世间，也不要像那个战友落得那么难堪！
（说到这里，“心有不肝”停下了，美丽的眼睛里蒙上了泪光。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下来，对我解释说：“在结婚前夕看到这些新闻，你不知道我有多震动!” ）
我知道我不该欺骗小辉，我知道真正的爱不该自私。可我真的不是恶意欺骗——爱上他之前没必要说：爱上他之后我又不敢说，怕他离开我，而且更糟地是，我们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谁愿意背负着欺瞒惶恐度日呢?
在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个乙肝患者，没有人知道每一次单位里不管是组织打疫苗还是体检，对我来讲都是天大的事情，都要为逃掉它承受着莫大的心理压力。
二
小辉这些天对我明显冷淡了，在单位碰面时脸色也不好看，我知道他是误会了。单位里已有流言，说我眼界高，是在耍傻小子。
两次推迟结婚，我知道我欠小辉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因为怕把病传给他，平时我也不敢和他亲近，偶尔去他家里，我也总是坐一会儿就走，从来不肯留下来吃饭。他早已对我心生疑云。前天晚上，我约了小辉。当他想吻我时，我还是用力挣脱开了。小辉委屈地问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知道这句话已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除了再次拥抱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向他表明我的诚意。明摆着的，只要我们还在相爱，我推迟一天坦白，被瞒在鼓里的小辉就会多一分风险。
到底说还是不说呢?晚上我睡不着，就起来上“肝胆相照网”，那里都是些和我同病相怜的人，他们都和我一样挣脱不了HBV这个枷锁，很多战友也曾遇到过我现在这样的难题。
大多数的战友都倾向于支持我坦白：爱一个人，就不该欺骗啊，就该为他的健康着想啊!大多数的战友都说：如果你坦白后他离开你，说明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你一定能等到一个真爱你的男人！小辉是那个对我不离不弃的人吗?晚上下班回到家，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回忆我和小辉恋爱的细节，想从中找出小辉爱我爱到不忍放弃的依据，但常常，我好像终于确定他是那个真爱我的人了，但拨通电话想告诉他的那一瞬间，我又突然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
这样的心理折磨简直能让人疯掉！
三
在小辉之前我曾有过两次恋爱。
第一个男友是我的大学同学，当我鼓起勇气把自己有乙肝的事情告诉他时，那时我们的感情已经很深了。我以为他会体谅，没想到他的愤怒和恐惧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么说吧，不知他从哪里听说汗液也会传染，吓得连我的手都不敢拉了。隔不多久就往医院跑，检查有没有被我传上乙肝。按说他打了乙肝疫苗后该放心了吧，谁知他仍然草木皆兵，每次和我约会后，回到宿舍，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一遍遍洗手，赶紧拿消毒液浸洗刚穿过的衣服。
也难怪他害怕。在一般人看来，乙肝病毒就像一颗隐形炸弹，知道它的存在，但又找不到它。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所以和我这周身都是隐形炸弹的人在一起，他的胆战心惊也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我还是感到了伤害和羞辱。
鉴于第一次恋爱的教训，在第二次恋爱刚刚萌芽时，我就把病情告诉了小苇。他是个温和开朗的男孩子，我们一直非常投缘。虽然他也曾犹豫过，但最终因为感情，他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我以为我们会一直相爱下去，谁知，却遭到他父母的反对。
那年春节，禁不住小苇的央求，我随他去济南过年，他的父母对我的欢迎非常隆重。但我的幸福感仅仅维持了半天，就被一下子抛到一个难堪的境地。
那天饭前，小苇为我准备了两只碗，两双筷子。虽然在他父母狐疑的目光下我很尴尬，但为了他们的健康，我也只能这样。饭后，我用的碗也是单独刷、单独放的。
禁不住父母的盘问，小苇竟然把我的病情告诉了他的父母!“因为这事，我到今天都不能原谅小苇。”
（事隔3年，说起这事，“心有不肝”还是耿耿于怀，“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自己被出卖了。我知道他早晚得让他父母知道这些，但毕竟我当时在他家里，他就不想想，这样实话实说，让我怎么办呢?”）
他妈妈果然一听就急了，说，你没被传上吧，小苇?这个病可是传染的，还母婴遗传，这不把我们家都害死了吗?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他爸爸也说，乙肝、肝腹水和肝癌这可是三步曲，会死人的。
那个场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小苇也百般宽慰我，说他一定会说服父母的，让我一定要忍耐，在他家把这个春节过完。我度日如年，一再忍耐，我知道我若赌气走了，我跟小苇的事也就完了。可是任我怎么努力，都换不来他母亲的一个笑脸!
四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月初三。离开他家的那天，我们还没动身，小苇的妈妈就开始用滚开的水烫我用过的被褥，我用过的餐具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难堪地看着他妈妈在那里忙碌，感觉那烫泡的，就是我的灵魂。我能理解，我不怪他们。说真的，有时一想起自己身体里的那些病毒，就恨不能跳进开水里，让我的生命连同那些身体里的病菌一块儿烫死！
和小苇回来的路上，我几乎没说一句话。我觉得我这个春节全部的意义就是自取其辱。我也是有尊严的，那时，我就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小苇的家门！
回到天津后，我和小苇开始频繁争吵，几乎所有的争吵都是围绕我的病和他父母对我的态度开始。我觉得他若爱我，就不该让我受到他父母的伤害；他觉得我若爱他就不要揪住这些问题不放。他说，谁不恐惧乙肝?要是我有乙肝，你又能比我做得更好？
在无休止的争吵中，我能感到小苇的情感在慢慢变得疏离。我只能主动提出分手，来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开始小苇还象征性地表示他会不离不弃，但不久，他便说，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这一次的失恋，我真的是伤筋动骨，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期。
五
我想，和小苇分手，不只有小苇对乙肝的恐惧，还有我自己的心理问题。
那段日子，因为心情很坏，我的转氨酶又升高了。我只好对单位谎称生了别的病，天天去医院打针。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医院里，看着药水一滴滴进入身体，我就想，会不会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孤苦地承受着身心的折磨，直到病成肝硬化或者肝癌?
有了这样的病，经过了两次被恋人嫌弃的经历，我想不自卑敏感都不可能!我原以为我一生可能就这样孤独下去了，不想一年后，我还是在小辉的热烈追求下陷入了情网。
在外人看来，小辉有点不配我。他个子不高，还有些偏胖，工作能力也很一般。但他为人很宽厚，事事迁就我体贴我，对此我已经很感激了。
其实跟小辉越亲密，我内心也就越矛盾。毕竟他是我爱的人，我害怕他会被我传染，所以跟他在一起，我一直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每次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都会要套餐的那种。除了前天晚上，我从来不让他亲吻。偶尔抗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我们也会肌肤相亲，但每次我都非逼他用两个安全套才能放心。他一直以为我是害怕未婚怀孕。
小辉不是那种复杂的人，他一直以为我可能多少有些洁癖。他不但不怪我，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
六
我也曾按战友们帮我出的主意，先假借别人的病情对他试探过。有一次我对小辉说，我有个女同学最近检查出了乙肝，也不知她男朋友会不会介意。他马上接话说，女人得了乙肝不只传染，还遗传呢，我有一个朋友，他爷爷死于肝硬化，他父亲也是肝病，前不久也去世了。听他这么说，我心都凉了。我说，现在得乙肝的人这么多，万一我要是也被传染了呢?他说，别乱想，你要是真这么倒霉，放心，我肯定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你要是不能生孩子咱也不怕，只当咱也丁克一把。
这样的话，在假设面前谁都能说的，如果他以为的假设变成了现实，小辉还会这样想吗?
婚礼已经推迟两次了，我知道逃避总不是办法。可我真是越想心里越沉重——毕竟和我这样的人结婚，小辉是要冒险的。虽然资料上说配偶打疫苗后基本上不会被传染，可还是有被传染的；虽然医疗技术可以阻断母婴之间的传染，成功率可达96％以上，可怎么就能敢肯定我们的孩子就是那幸运的96％呢?万一孩子是那不幸的4％呢?
纵使我的坦白真的取得他的谅解，你说，让一个健康的人冒着自己被传染、冒着下一代被传染或根本不敢有下一代的风险来和我结婚，我的内心能够安宁吗?
（一星期后，我收到了“心有不肝”的电子邮件，她说：“我觉得我还是不能欺骗一个满心欢喜想和我步入幸福生活的恋人，我已在电子邮箱中把我的实情如实相告。我说，继续或者结束，一切随你。只请你念在相恋一场的份上，在单位对我的病情守口如瓶。整整三天过去了，他依然没有给我只字回复。”
我不知道，等待“心有不肝”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责编 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