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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天气阴冷，寒风飕飕。
在县医院的急诊室里，一位中年女大夫手里拿着刚刚晒出来的CT片，经过仔细观看后，微微摇了摇头，对坐在对面的青年说：“你患了食道癌。”
那个青年一听，先是一怔，后突然站起身，惊问道：“什么？食道癌？”女大夫见这个青年十分恐惧，对他安慰道：“你别惊慌，你得的食道癌还算发现得早，是早中期，还是有救的。”
这个青年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定了定神。对女大夫道：“请问怎样治疗？”女大夫回说：“通过手术把癌块切除，再经过五次化疗，就能基本控制癌细胞的再生，再经过一个时期的休养，加强营养，就可恢复健康。”
那个青年听了女大夫的话，心中稍有安慰。他向女大夫请教，需要多少治疗费？女大夫答道：“大约三万元左右。”青年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一时哪能捧出这么多钱，这病医不起呀！站起身向女大夫打了个招呼，和身旁的妻子走出急诊室。
这个青年是海宁县丁堡村人，姓胡，名国华，今年26岁。初中毕业后，因家庭贫困，没有继续升学，到县城一所裁剪学校，学得一手缝纫手艺。回家后，买了一架缝纫机，为村里的左邻右舍做衣服。经他裁剪出来的衣裳款式新颖，做工精细，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裁剪师傅，生意很红火。
国华在22岁那年，经人介绍与邻村的一位姑娘相识，谈起了恋爱。那位姑娘姓吴，名秀娥。高挑个子，不胖不瘦，身材匀称。圆脸，细眉细眼，樱桃口， 见人一脸笑，十分喜容。两人都对自己的对象打从心眼里欢喜。在秀娥眼里，国华诚实，对人体贴，还有一副菩萨心肠，是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最佳伴侣，是打着灯笼难觅的好男儿。而在国华眼里，秀娥身上没有现代女性追求时髦的习气，落落大方，一身秀气。人也聪明，心灵手巧，庄稼活、针线活，样样件件拿得上手，是一位理想中的贤妻良母，与她结合，可称得上是天成一对，地成一双。在国华24岁那年，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喜结良缘。
秀娥搀扶着国华走出县医院的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国华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小腿一软，不是秀娥扶得快，险些跌倒在地。两人走到开往丁堡的公共汽车站，秀娥扶国华上了车，找了两个避风的座位坐下。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家中。
二
晚上八点多钟，天又冷，国华叫秀娥灌了一只汤婆子暖脚，就早早上床休息。
当秀娥收拾完厨房里锅碗后，回到卧房里，熄灯钻进被里时，突然，身子好像靠在一块冰凌上，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身子。秀娥知道，国华自从县医院回来，晓得自己患的是食道癌后，情绪低落，心凉身也冷。她出于对国华的感情，大事小事处处体贴他，依顺他，用自己的一颗火热的心去温暖国华冰冷的心。
国华睡着了，可秀娥却没有一点睡意，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前事后事，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这些事，有甜蜜的，也有酸苦的。
国华不幸得了癌症，眼下最要紧的是及早医治，还可有救。可这三万元的治疗费，不是一个小数字。国华的父母拿不出来，我娘家也只能拿出少数，国华的亲戚日子好过的没有几个，要凑足三万元现金是难上加难。如果国华此病再拖下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今后依靠谁呀？最可怕的是国华的母亲，自从嫁到他家，就没有过个一天好日子，凡是碰到不顺心的事，罪都加在我一个人身上。不管我做什么活计，都不顺她的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拿张骂李，拿李骂张，呼来“喝”去，这日子又叫我如何往下过呢？秀娥越想越害怕，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秀娥叹了口气，怨恨地说了声：“我的命好苦啊！”
三
国华的妈妈胡奶奶，拿了一张矮凳，朝院子里一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啕大哭，一头哭，一头说：“我前世里作了多大的孽，今世里遭到这么大的报应。我的命好苦啊！”
大概是哭呛住了，喉咙里的一口痰卡着不上不下，好久才笃的一声咽到肚子里去。
胡奶奶好像还没有哭够，边哭边说：“家门不幸，娶了房媳妇是个丧门星，自从她进了胡家的大门，胡家就不曾有个一天安宁的日子。一头老母猪得了病不到一天就死在猪圈里，真倒霉呀，打掉一只聚宝盆，倒了一棵摇钱树。我的三棒打不倒的儿子，又不明不白得了个绝症。后头还不晓得要出什么大祸啦。你这个丧门星，八败命害得胡家……”说得来劲时，又是拍巴掌，又是拍屁股。
坐在一旁抽闷烟的胡老汉实在听不下去，对老婆子说：“你瞎嚼什么舌头，老母猪是瘟死的，村子里好多人家都死了猪，又不单是我一家。再说，儿子得病与秀娥有什么相干，这些日子秀娥照应国华还少吗？你不要昧着良心说瞎话，响雷是要打头的。”
胡奶奶见老头子不帮她，反而帮秀娥脱身，心中又恨又气，指着老头子的鼻子骂道：“好，好，你这个老东西，就是护着这个宝贝媳妇，和媳妇串在一起欺负我这个老香瓜子。”
胡奶奶骂胡老汉好像还没有撒气，心中一急，竟然说出：“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早就知道你对秀娥有意，你是想扒媳妇的灰，你这个老畜牲啊。”
胡老汉一听，气得满脸通红，眼冒金花，扔掉手中的香烟，猛地站起，走到老婆子面前，不由分说，手一扬，在老婆子脸上煽了一个巴掌，老婆子脸上立刻现出五条黄瓜，痛得老婆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身子也从矮凳上滑到地上，耍起赖来，大吵大囔：“救命啊！打死人啦！”胡老汉见老婆子撒野，气又上来，狠狠地在老婆子屁股上踢了两脚，骂道：“你再吵，你再吵。”
坐在门前的国华，气得牙齿打抖，扶着秀娥的肩头，拖着浑身无力的身子，走到父母跟前，哀求地说：“求求你们，做做好事，别吵了，再吵我的一口气就往下掉了。”秀娥也哭着说：“求求两位老人家，不要因为我再吵，都是我的不是。”
四
秀娥扶国华回到房间，冲来热水，用热毛巾把国华的泪痕擦去，她自己也擦了擦脸。倒了杯热茶给国华后，这时年轻的恩爱夫妻，四目相对，默默无言。但谁都知道各人都有一肚子肺腑之言，要相互诉吐。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最终还是国华打破了沉默，深情地对秀娥说：“秀娥，有一件事我已经在心里考虑了很长时间，今天就对你说了，你听了别怪我无情。”
秀娥说：“你说吧，我不怪你。”
国华问：“我们结婚几年呀？”
秀娥答：“二年半了。”
国华问：“感情好不好？”
秀娥答：“好。”
国华又问：“既然好，我求你一件事。”
秀娥回道：“你说吧，别说一件事，十件事我都答应你。”
国华笑笑说：“这话是你说的，别赖。”
秀娥也笑着说：“你还信不过我，赖什么。”
国华停了半息后，义无反顾地吐出四个字：“我们离婚。”
秀娥一点思想准备没有，听后犹如五雷轰顶，肝肠寸断，差点昏厥过去。
秀娥有气无力地说：“国华，你什么事不能说，为什么要说离婚？”
“这是我为你着想，是为你好，为你后半生的幸福打算。再说，我妈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家你不能再蹲下去。”
“国华，我们夫妻一场，我要伴你终身，婚我死也不离。”
“秀娥，你答应我别赖，怎么倒赖起来了。好，好，今天不谈此事，以后再商议。”
经过多次的长时间劝说，国华终于把秀娥的思想说活了。秀娥也前思后想，终于想通了，答应国华的离婚要求。很快到镇政府办了离婚手续。
一天上午，秀娥拣了几件随身换洗衣服，打了一个包袱。在整理衣服时，秀娥看到结婚时没有用完的一打手帕，万想不到小小几条手帕也不能伴随恩爱夫妻白头偕老，却成了爱河中折散的鸳鸯。秀娥把手帕拿在手中，送给国华说：“这几方手帕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秀娥依依不舍地拎着包袱朝大门走去，走到中途，猛一转身，大叫了一声国华，冲到国华面前，两人又抱头大哭一场。国华先收住了眼泪，轻声地对秀娥说：“秀娥，我对你说的话，你千万要记住，过年把找一户人家嫁过去，生一个子女，这是你后半生的依靠。”
秀娥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嘴里只是“嗯嗯”地应着。
秀娥又移动脚步向前走去，她走得很慢，她一步一回头，回头泪汪汪。国华先还向她挥手，后干脆把头转过去，免得心里难受。
胡老汉看到国华和秀娥生离死别的情景，不由老泪纵横。直等到看不见秀娥的背影时，才回转身来冲着老婆子说：“这下你称心满意了吗？！”此刻，胡奶奶如同打翻一瓶酸醋，心里“又苦又涩”，到底是什么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五
一天上午，国华坐在大门外晒太阳，散散心。他看到远处有个人向他走来，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常州的表哥。多年不见，两人都很高兴。聊了一会儿，表哥知道了他的境况，看他不像是重病的样子，便说：“我有个朋友，在常州的大医院做检验员，我们再去找他检查检查。”
国华随着表哥去了常州，在大医院重新做了检查。经过专家诊断，他喉咙里只是得了较重的炎症，并不是食道癌，县医院是误诊了。
吃了一星期大医院开的药后，国华病好了，思想也开窍了。他觉得在农村开个缝纫店没有发展前途，不如到县城去闯一闯，大干一场。他在县城闹市区租了个门面，到常州购进一批高档面料，又买来十几本裁剪书籍，钻研裁剪技术，所以他做出的衣服特别登样，引来了不少男女顾客。
国华从《海宁日报》上发现一则信息，外贸部门要为一位外商加工太空被招标。他灵机一动，也想去试一试。在竞标会上，经过几轮角逐，结果国华以全场最低的价格，确保质量的条件，一举夺标。他从外商那里拿来太空被样品，悉心研究，在弄懂各项指标后，又招了30名女工。办了一期训练班，进行技能培训。一家上规模的太空被加工厂开张啦！时间不久，国华已成为海宁城里不大不小的财神菩萨了。
胡老汉和胡奶奶也离开农村，跟随儿子进了城。胡老汉在厂里帮助收货、发货，胡奶奶料理家务，煮饭烧菜，洗洗汏汏，也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一日下雨，闲来无事，老夫老妻在堂屋里谈家常。胡奶奶说：“老头子，看你整天乐的，也不愁愁心事 。”
“现在我们是不愁吃，不愁用，愁啥心事。”胡老汉笑笑说。
“唉，我不是谈这个。”
“哪谈什么？”
“我愁的是国华的婚姻大事，愁得我吃饭不香，睡觉不宁。”
“哈，你也想媳妇啦。要是秀娥还在我们家该是多好。”
“别说了，一提此事，我心中有愧，我对不住秀娥，现在再想她来，晚了。您还是劝劝国华，另找一个吧。”
“我不知劝过国华多少次，叫他在工厂里物色一位女工，他就是扳头不拢，还说什么非秀娥不娶，真拿他没办法。”
“老头子，你再去劝劝他，兴许能回心转意。”
六
话分两头，再说秀娥。
秀娥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有人给她介绍一个炸炒米的中年人，此人姓莫，名施友。为人老实，不犯嫌，出言吐语，和和气气。秀娥心想，施友虽比自己大八岁，只要他人好，对自己贴心，再说住在娘家不能住一世，于理不顺，就果断地答应了这门婚事。结婚后，莫施友是中年娶妻，又是娶的年轻、勤劳、会体贴人的秀娥，因而对她非常爱护，言必听、听必从，百依百顺。他们的日子虽过得清贫一点，但也安安逸逸。第二年秀娥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小宝，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讨喜。每年到冬季，尤其春节前个把月，炸炒米、炸麻花，做炒米糖的人家特别多，施友在炉子前操作，秀娥就在居民小区里走街串巷，高声喊叫：“炸炒米呀！”一个腊月，也可赚个头两千元。
当上国华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国华，白天在公司处理业务上事情，夜晚回到家里就不想出门，友人邀他到娱乐场所玩玩，他也婉言谢绝，早早上床休息，可上了床老是睡不着、想心思。他在想什么呢？想秀娥,他心爱的秀娥,有时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秀娥你在哪里呀？！”
有一天，国华专门抽个空，带了几件礼品，骑着摩托车，来到秀娥娘家，看望秀娥的父母，并询问秀娥的下落。当秀娥的父母告诉国华，秀娥嫁给一个姓莫的炸炒米的人后，他又马不停蹄来到城郊一条巷子里，打听秀娥的住处。一位大娘指着一座破破烂烂的独院说：“姓莫的就住在那里。”国华心想，炸炒米收入微薄，秀娥的日子一定过得拮据。他很想进去见秀娥一面，又怕秀娥感到太突然，说话不方便，把自己的思念之情留在心中，只是记住了秀娥的门牌号码。
当晚，国华取了一千元，用秀娥留给他的一方手帕包好，揣在怀中，骑了摩托车直奔秀娥家去。在认清是秀娥的院子，从怀中取出钱包，使劲扔了进去，就匆匆离去。
莫施友有个早起的习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扫帚扫地。当他扫到院子的东南角上，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布包，好奇地拾在手里，还蛮重的。他小心地打开布包，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钱！”一数，不多不少整整一千元。莫施友心中好奇怪，自己问自己：“钱是谁丢进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莫施友急急忙忙跑进房间，高兴得说话都打结：“秀娥，秀娥，醒醒，醒醒，钱，钱。”
秀娥醒来，睁开矇眬的睡眼，看到丈夫一手拿着钱，一手拿着手帕，惊得一跃坐起身来，从丈夫手上接过手帕，蒙在脸上呜呜哭泣，心中悲喜交织在一起，国华找到我了，国华来接济我了，国华你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呀？
秀娥哭得施友莫名其妙，忙问：“秀娥，你哭什么？”这时秀娥才从回忆中醒来，勉强笑了一下，说：“不知是哪位好人来救济我们，所以我高兴得哭了。”莫施友也跟着说：“是好人、是善人。”说后他心中忽地产生一个疑问，这位好人为什么单单送钱把我们？是不是秀娥的亲戚什么的？
打这以后，隔个把月，莫施友就在院子里又拾到一只同样的钱包，包里还是十张百元大钞。
七
有一次国华路过，顺便到秀娥家看看，门紧锁着。他预感秀娥家可能出了什么大事，见巷子里有位大妈，就上前询问，大妈说：“咳,莫施友得了食道癌，到县医院治病去了。”
什么？他也得了食道癌。不行，此时秀娥正在急难之中，我得赶快去帮扶她一把。第二天，国华开着轿车直奔县医院。
这几天莫施友全身疼痛，打了杜冷丁也无济于事。秀娥终日焦愁，带来的钱所剩无几，真是急死人，怎么办？怎么办？当国华站到她面前时，惊喜得流下了两行热泪。国华呀，你来得真是时候呀。
莫施友也看到了国华，但不认识。他喘着气问秀娥：“这位是谁呀？”
秀娥还有点不好意思，低声但又充满情感地说：“施友，他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国华哥。”
莫施友听到国华两个字，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劲，一拗身子坐了起来，激动地说：“善人来了，善人来了。”又伸出两只枯槁的手，紧紧抓住国华的双手，颤颤抖抖，热泪满面。
国华也紧紧握着施友的手，安慰他说：“老莫，上次我在这里是误诊。我们一起去常州的大医院看看，确诊了再治。”
施友说：“我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我眼睛一闭也就算了，我放不下心的就是秀娥，她，她今后的日子……”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国华真诚地对施友说：“我现在叫你一声莫大哥，今天就认下这门干亲，从今以后，你莫家的事就是我胡家的事，秀娥是你的人，也是我的人，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两家就是一家。莫大哥，你如果认了，就叫我一声国华弟。”
施友，秀娥听到国华发自内心之言，两颗悬着的心一下子都落了下来。莫施友不用秀娥催促，放大了喉咙，喊了一声：“国华老弟。”国华也高声答应，也高声叫了一声：“莫大哥。”
一下子病房里的气氛全变了，从悲伤转到了喜悦，三个人的心也紧紧贴在一起。
八
国华开车将两人带到常州大医院，经过专家诊断，莫施友已是食道癌晚期。
施友临终前，平静地对国华说：“国华老弟，我只有一两天的人了，请你来陪陪我，谈谈心，我心里舒坦一点。”
国华说：“我不是陪你来了吗？莫大哥，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要说的话以前都说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我知道，我死后，你会照顾好秀娥和小宝的，今天我当着秀娥小宝的面，把他们托付给你。”
“莫大哥，请你放一百个心，秀娥是你的人，也是我的人，小宝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会把他们照顾好的。”
“国华老弟，有你这句话，我眼睛会闭得紧紧的上路。”
半天，莫施友平了平气，对国华说：“国华老弟，来，握个手，说声再见。”国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施友的手。施友又对秀娥说：“秀娥，你也来握握手，向你告别。”秀娥欲哭无泪，把手加在国华和施友的手上。聪明的小宝，也伸出一双小手握住三个大人的手。施友望望懂事的儿子，笑了。
又隔了半天，施友把小宝喊到面前说：“小宝，去叫叔叔一声爸爸。”
“爸爸。”
国华把小宝搂在怀里，亲小宝的小脸蛋。开心地说：“小宝，我的好儿子，爸爸要送你上学读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那时，我也老了，该退休养老，我就把公司交给你，你来当总经理。”
“好，好，我要上学。”小宝囔着。
“你不赖学？”国华问。
“我不赖学，赖学就打屁股。”
小宝的可爱，逗得施友、国华、秀娥都笑了。
在东方日出时，莫施友终于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含笑而去。
秀娥伤心地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国华请来丧葬一条龙服务站，操办莫大哥的后事。莫施友火化后，国华叫小宝捧着骨灰盒，秀娥捧着莫施友的遗像，送往公墓。国华前些天就为施友买好一穴墓地，安葬完毕后，回到施友家中，草草收拾一下，国华便带着秀娥、小宝回家。
胡老汉和胡奶奶早就办好了饭菜，等着儿媳妇回家。胡奶奶不时叫胡老汉到门口望着、等着，秀娥一来马上就来告诉她。
秀娥又回到时常眷恋的家。
胡奶奶一见秀娥，抓住她的手，说：“秀娥，娘在等着你啦。”
秀娥亲热地叫了一声爸爸，一声娘。胡奶奶连说：“不叫，不叫，回来就好。”她接着又对秀娥说：“我的好儿媳妇，过去娘亏待了你，你别生娘的气。”秀娥忙说：“娘，是秀娥没有好好孝敬娘。”
秀娥把小宝叫来，说：“小宝，快来叫爷爷、奶奶。”胡奶奶抱起小宝，亲着，不停地叫乖乖肉。胡老汉见婆媳两个说不完的话，又见胡奶奶乖小宝，没了他的分，上前一把从胡奶奶怀里抢过小宝，骑在他颈项上，在堂屋里绕了一圈，说：“小宝，爷爷让你骑架马，上街去给你买吃的，买玩的了。”
胡奶奶见胡老汉乐的，自己的一张瘪嘴也笑得合不扰。
时间过得很快，秀娥回家不知不觉一年多了。现在秀娥是国华的得力助手，帮国华掌管财务。在两位老人的一再催促下，国华和秀娥才去民政部门登记结婚，领了结婚证。选了一个好日，请来亲朋好友，在县城一家三星级宾馆“金满楼大酒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天气阴冷，寒风飕飕。
在县医院的急诊室里，一位中年女大夫手里拿着刚刚晒出来的CT片，经过仔细观看后，微微摇了摇头，对坐在对面的青年说：“你患了食道癌。”
那个青年一听，先是一怔，后突然站起身，惊问道：“什么？食道癌？”女大夫见这个青年十分恐惧，对他安慰道：“你别惊慌，你得的食道癌还算发现得早，是早中期，还是有救的。”
这个青年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定了定神。对女大夫道：“请问怎样治疗？”女大夫回说：“通过手术把癌块切除，再经过五次化疗，就能基本控制癌细胞的再生，再经过一个时期的休养，加强营养，就可恢复健康。”
那个青年听了女大夫的话，心中稍有安慰。他向女大夫请教，需要多少治疗费？女大夫答道：“大约三万元左右。”青年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一时哪能捧出这么多钱，这病医不起呀！站起身向女大夫打了个招呼，和身旁的妻子走出急诊室。
这个青年是海宁县丁堡村人，姓胡，名国华，今年26岁。初中毕业后，因家庭贫困，没有继续升学，到县城一所裁剪学校，学得一手缝纫手艺。回家后，买了一架缝纫机，为村里的左邻右舍做衣服。经他裁剪出来的衣裳款式新颖，做工精细，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裁剪师傅，生意很红火。
国华在22岁那年，经人介绍与邻村的一位姑娘相识，谈起了恋爱。那位姑娘姓吴，名秀娥。高挑个子，不胖不瘦，身材匀称。圆脸，细眉细眼，樱桃口， 见人一脸笑，十分喜容。两人都对自己的对象打从心眼里欢喜。在秀娥眼里，国华诚实，对人体贴，还有一副菩萨心肠，是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最佳伴侣，是打着灯笼难觅的好男儿。而在国华眼里，秀娥身上没有现代女性追求时髦的习气，落落大方，一身秀气。人也聪明，心灵手巧，庄稼活、针线活，样样件件拿得上手，是一位理想中的贤妻良母，与她结合，可称得上是天成一对，地成一双。在国华24岁那年，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喜结良缘。
秀娥搀扶着国华走出县医院的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国华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小腿一软，不是秀娥扶得快，险些跌倒在地。两人走到开往丁堡的公共汽车站，秀娥扶国华上了车，找了两个避风的座位坐下。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家中。
二
晚上八点多钟，天又冷，国华叫秀娥灌了一只汤婆子暖脚，就早早上床休息。
当秀娥收拾完厨房里锅碗后，回到卧房里，熄灯钻进被里时，突然，身子好像靠在一块冰凌上，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身子。秀娥知道，国华自从县医院回来，晓得自己患的是食道癌后，情绪低落，心凉身也冷。她出于对国华的感情，大事小事处处体贴他，依顺他，用自己的一颗火热的心去温暖国华冰冷的心。
国华睡着了，可秀娥却没有一点睡意，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前事后事，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这些事，有甜蜜的，也有酸苦的。
国华不幸得了癌症，眼下最要紧的是及早医治，还可有救。可这三万元的治疗费，不是一个小数字。国华的父母拿不出来，我娘家也只能拿出少数，国华的亲戚日子好过的没有几个，要凑足三万元现金是难上加难。如果国华此病再拖下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今后依靠谁呀？最可怕的是国华的母亲，自从嫁到他家，就没有过个一天好日子，凡是碰到不顺心的事，罪都加在我一个人身上。不管我做什么活计，都不顺她的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拿张骂李，拿李骂张，呼来“喝”去，这日子又叫我如何往下过呢？秀娥越想越害怕，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秀娥叹了口气，怨恨地说了声：“我的命好苦啊！”
三
国华的妈妈胡奶奶，拿了一张矮凳，朝院子里一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啕大哭，一头哭，一头说：“我前世里作了多大的孽，今世里遭到这么大的报应。我的命好苦啊！”
大概是哭呛住了，喉咙里的一口痰卡着不上不下，好久才笃的一声咽到肚子里去。
胡奶奶好像还没有哭够，边哭边说：“家门不幸，娶了房媳妇是个丧门星，自从她进了胡家的大门，胡家就不曾有个一天安宁的日子。一头老母猪得了病不到一天就死在猪圈里，真倒霉呀，打掉一只聚宝盆，倒了一棵摇钱树。我的三棒打不倒的儿子，又不明不白得了个绝症。后头还不晓得要出什么大祸啦。你这个丧门星，八败命害得胡家……”说得来劲时，又是拍巴掌，又是拍屁股。
坐在一旁抽闷烟的胡老汉实在听不下去，对老婆子说：“你瞎嚼什么舌头，老母猪是瘟死的，村子里好多人家都死了猪，又不单是我一家。再说，儿子得病与秀娥有什么相干，这些日子秀娥照应国华还少吗？你不要昧着良心说瞎话，响雷是要打头的。”
胡奶奶见老头子不帮她，反而帮秀娥脱身，心中又恨又气，指着老头子的鼻子骂道：“好，好，你这个老东西，就是护着这个宝贝媳妇，和媳妇串在一起欺负我这个老香瓜子。”
胡奶奶骂胡老汉好像还没有撒气，心中一急，竟然说出：“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早就知道你对秀娥有意，你是想扒媳妇的灰，你这个老畜牲啊。”
胡老汉一听，气得满脸通红，眼冒金花，扔掉手中的香烟，猛地站起，走到老婆子面前，不由分说，手一扬，在老婆子脸上煽了一个巴掌，老婆子脸上立刻现出五条黄瓜，痛得老婆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身子也从矮凳上滑到地上，耍起赖来，大吵大囔：“救命啊！打死人啦！”胡老汉见老婆子撒野，气又上来，狠狠地在老婆子屁股上踢了两脚，骂道：“你再吵，你再吵。”
坐在门前的国华，气得牙齿打抖，扶着秀娥的肩头，拖着浑身无力的身子，走到父母跟前，哀求地说：“求求你们，做做好事，别吵了，再吵我的一口气就往下掉了。”秀娥也哭着说：“求求两位老人家，不要因为我再吵，都是我的不是。”
四
秀娥扶国华回到房间，冲来热水，用热毛巾把国华的泪痕擦去，她自己也擦了擦脸。倒了杯热茶给国华后，这时年轻的恩爱夫妻，四目相对，默默无言。但谁都知道各人都有一肚子肺腑之言，要相互诉吐。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最终还是国华打破了沉默，深情地对秀娥说：“秀娥，有一件事我已经在心里考虑了很长时间，今天就对你说了，你听了别怪我无情。”
秀娥说：“你说吧，我不怪你。”
国华问：“我们结婚几年呀？”
秀娥答：“二年半了。”
国华问：“感情好不好？”
秀娥答：“好。”
国华又问：“既然好，我求你一件事。”
秀娥回道：“你说吧，别说一件事，十件事我都答应你。”
国华笑笑说：“这话是你说的，别赖。”
秀娥也笑着说：“你还信不过我，赖什么。”
国华停了半息后，义无反顾地吐出四个字：“我们离婚。”
秀娥一点思想准备没有，听后犹如五雷轰顶，肝肠寸断，差点昏厥过去。
秀娥有气无力地说：“国华，你什么事不能说，为什么要说离婚？”
“这是我为你着想，是为你好，为你后半生的幸福打算。再说，我妈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家你不能再蹲下去。”
“国华，我们夫妻一场，我要伴你终身，婚我死也不离。”
“秀娥，你答应我别赖，怎么倒赖起来了。好，好，今天不谈此事，以后再商议。”
经过多次的长时间劝说，国华终于把秀娥的思想说活了。秀娥也前思后想，终于想通了，答应国华的离婚要求。很快到镇政府办了离婚手续。
一天上午，秀娥拣了几件随身换洗衣服，打了一个包袱。在整理衣服时，秀娥看到结婚时没有用完的一打手帕，万想不到小小几条手帕也不能伴随恩爱夫妻白头偕老，却成了爱河中折散的鸳鸯。秀娥把手帕拿在手中，送给国华说：“这几方手帕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秀娥依依不舍地拎着包袱朝大门走去，走到中途，猛一转身，大叫了一声国华，冲到国华面前，两人又抱头大哭一场。国华先收住了眼泪，轻声地对秀娥说：“秀娥，我对你说的话，你千万要记住，过年把找一户人家嫁过去，生一个子女，这是你后半生的依靠。”
秀娥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嘴里只是“嗯嗯”地应着。
秀娥又移动脚步向前走去，她走得很慢，她一步一回头，回头泪汪汪。国华先还向她挥手，后干脆把头转过去，免得心里难受。
胡老汉看到国华和秀娥生离死别的情景，不由老泪纵横。直等到看不见秀娥的背影时，才回转身来冲着老婆子说：“这下你称心满意了吗？！”此刻，胡奶奶如同打翻一瓶酸醋，心里“又苦又涩”，到底是什么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五
一天上午，国华坐在大门外晒太阳，散散心。他看到远处有个人向他走来，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常州的表哥。多年不见，两人都很高兴。聊了一会儿，表哥知道了他的境况，看他不像是重病的样子，便说：“我有个朋友，在常州的大医院做检验员，我们再去找他检查检查。”
国华随着表哥去了常州，在大医院重新做了检查。经过专家诊断，他喉咙里只是得了较重的炎症，并不是食道癌，县医院是误诊了。
吃了一星期大医院开的药后，国华病好了，思想也开窍了。他觉得在农村开个缝纫店没有发展前途，不如到县城去闯一闯，大干一场。他在县城闹市区租了个门面，到常州购进一批高档面料，又买来十几本裁剪书籍，钻研裁剪技术，所以他做出的衣服特别登样，引来了不少男女顾客。
国华从《海宁日报》上发现一则信息，外贸部门要为一位外商加工太空被招标。他灵机一动，也想去试一试。在竞标会上，经过几轮角逐，结果国华以全场最低的价格，确保质量的条件，一举夺标。他从外商那里拿来太空被样品，悉心研究，在弄懂各项指标后，又招了30名女工。办了一期训练班，进行技能培训。一家上规模的太空被加工厂开张啦！时间不久，国华已成为海宁城里不大不小的财神菩萨了。
胡老汉和胡奶奶也离开农村，跟随儿子进了城。胡老汉在厂里帮助收货、发货，胡奶奶料理家务，煮饭烧菜，洗洗汏汏，也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一日下雨，闲来无事，老夫老妻在堂屋里谈家常。胡奶奶说：“老头子，看你整天乐的，也不愁愁心事 。”
“现在我们是不愁吃，不愁用，愁啥心事。”胡老汉笑笑说。
“唉，我不是谈这个。”
“哪谈什么？”
“我愁的是国华的婚姻大事，愁得我吃饭不香，睡觉不宁。”
“哈，你也想媳妇啦。要是秀娥还在我们家该是多好。”
“别说了，一提此事，我心中有愧，我对不住秀娥，现在再想她来，晚了。您还是劝劝国华，另找一个吧。”
“我不知劝过国华多少次，叫他在工厂里物色一位女工，他就是扳头不拢，还说什么非秀娥不娶，真拿他没办法。”
“老头子，你再去劝劝他，兴许能回心转意。”
六
话分两头，再说秀娥。
秀娥在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有人给她介绍一个炸炒米的中年人，此人姓莫，名施友。为人老实，不犯嫌，出言吐语，和和气气。秀娥心想，施友虽比自己大八岁，只要他人好，对自己贴心，再说住在娘家不能住一世，于理不顺，就果断地答应了这门婚事。结婚后，莫施友是中年娶妻，又是娶的年轻、勤劳、会体贴人的秀娥，因而对她非常爱护，言必听、听必从，百依百顺。他们的日子虽过得清贫一点，但也安安逸逸。第二年秀娥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小宝，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讨喜。每年到冬季，尤其春节前个把月，炸炒米、炸麻花，做炒米糖的人家特别多，施友在炉子前操作，秀娥就在居民小区里走街串巷，高声喊叫：“炸炒米呀！”一个腊月，也可赚个头两千元。
当上国华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国华，白天在公司处理业务上事情，夜晚回到家里就不想出门，友人邀他到娱乐场所玩玩，他也婉言谢绝，早早上床休息，可上了床老是睡不着、想心思。他在想什么呢？想秀娥,他心爱的秀娥,有时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秀娥你在哪里呀？！”
有一天，国华专门抽个空，带了几件礼品，骑着摩托车，来到秀娥娘家，看望秀娥的父母，并询问秀娥的下落。当秀娥的父母告诉国华，秀娥嫁给一个姓莫的炸炒米的人后，他又马不停蹄来到城郊一条巷子里，打听秀娥的住处。一位大娘指着一座破破烂烂的独院说：“姓莫的就住在那里。”国华心想，炸炒米收入微薄，秀娥的日子一定过得拮据。他很想进去见秀娥一面，又怕秀娥感到太突然，说话不方便，把自己的思念之情留在心中，只是记住了秀娥的门牌号码。
当晚，国华取了一千元，用秀娥留给他的一方手帕包好，揣在怀中，骑了摩托车直奔秀娥家去。在认清是秀娥的院子，从怀中取出钱包，使劲扔了进去，就匆匆离去。
莫施友有个早起的习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扫帚扫地。当他扫到院子的东南角上，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布包，好奇地拾在手里，还蛮重的。他小心地打开布包，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钱！”一数，不多不少整整一千元。莫施友心中好奇怪，自己问自己：“钱是谁丢进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莫施友急急忙忙跑进房间，高兴得说话都打结：“秀娥，秀娥，醒醒，醒醒，钱，钱。”
秀娥醒来，睁开矇眬的睡眼，看到丈夫一手拿着钱，一手拿着手帕，惊得一跃坐起身来，从丈夫手上接过手帕，蒙在脸上呜呜哭泣，心中悲喜交织在一起，国华找到我了，国华来接济我了，国华你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呀？
秀娥哭得施友莫名其妙，忙问：“秀娥，你哭什么？”这时秀娥才从回忆中醒来，勉强笑了一下，说：“不知是哪位好人来救济我们，所以我高兴得哭了。”莫施友也跟着说：“是好人、是善人。”说后他心中忽地产生一个疑问，这位好人为什么单单送钱把我们？是不是秀娥的亲戚什么的？
打这以后，隔个把月，莫施友就在院子里又拾到一只同样的钱包，包里还是十张百元大钞。
七
有一次国华路过，顺便到秀娥家看看，门紧锁着。他预感秀娥家可能出了什么大事，见巷子里有位大妈，就上前询问，大妈说：“咳,莫施友得了食道癌，到县医院治病去了。”
什么？他也得了食道癌。不行，此时秀娥正在急难之中，我得赶快去帮扶她一把。第二天，国华开着轿车直奔县医院。
这几天莫施友全身疼痛，打了杜冷丁也无济于事。秀娥终日焦愁，带来的钱所剩无几，真是急死人，怎么办？怎么办？当国华站到她面前时，惊喜得流下了两行热泪。国华呀，你来得真是时候呀。
莫施友也看到了国华，但不认识。他喘着气问秀娥：“这位是谁呀？”
秀娥还有点不好意思，低声但又充满情感地说：“施友，他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国华哥。”
莫施友听到国华两个字，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劲，一拗身子坐了起来，激动地说：“善人来了，善人来了。”又伸出两只枯槁的手，紧紧抓住国华的双手，颤颤抖抖，热泪满面。
国华也紧紧握着施友的手，安慰他说：“老莫，上次我在这里是误诊。我们一起去常州的大医院看看，确诊了再治。”
施友说：“我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我眼睛一闭也就算了，我放不下心的就是秀娥，她，她今后的日子……”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国华真诚地对施友说：“我现在叫你一声莫大哥，今天就认下这门干亲，从今以后，你莫家的事就是我胡家的事，秀娥是你的人，也是我的人，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两家就是一家。莫大哥，你如果认了，就叫我一声国华弟。”
施友，秀娥听到国华发自内心之言，两颗悬着的心一下子都落了下来。莫施友不用秀娥催促，放大了喉咙，喊了一声：“国华老弟。”国华也高声答应，也高声叫了一声：“莫大哥。”
一下子病房里的气氛全变了，从悲伤转到了喜悦，三个人的心也紧紧贴在一起。
八
国华开车将两人带到常州大医院，经过专家诊断，莫施友已是食道癌晚期。
施友临终前，平静地对国华说：“国华老弟，我只有一两天的人了，请你来陪陪我，谈谈心，我心里舒坦一点。”
国华说：“我不是陪你来了吗？莫大哥，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要说的话以前都说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事？”
“我知道，我死后，你会照顾好秀娥和小宝的，今天我当着秀娥小宝的面，把他们托付给你。”
“莫大哥，请你放一百个心，秀娥是你的人，也是我的人，小宝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会把他们照顾好的。”
“国华老弟，有你这句话，我眼睛会闭得紧紧的上路。”
半天，莫施友平了平气，对国华说：“国华老弟，来，握个手，说声再见。”国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施友的手。施友又对秀娥说：“秀娥，你也来握握手，向你告别。”秀娥欲哭无泪，把手加在国华和施友的手上。聪明的小宝，也伸出一双小手握住三个大人的手。施友望望懂事的儿子，笑了。
又隔了半天，施友把小宝喊到面前说：“小宝，去叫叔叔一声爸爸。”
“爸爸。”
国华把小宝搂在怀里，亲小宝的小脸蛋。开心地说：“小宝，我的好儿子，爸爸要送你上学读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那时，我也老了，该退休养老，我就把公司交给你，你来当总经理。”
“好，好，我要上学。”小宝囔着。
“你不赖学？”国华问。
“我不赖学，赖学就打屁股。”
小宝的可爱，逗得施友、国华、秀娥都笑了。
在东方日出时，莫施友终于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含笑而去。
秀娥伤心地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国华请来丧葬一条龙服务站，操办莫大哥的后事。莫施友火化后，国华叫小宝捧着骨灰盒，秀娥捧着莫施友的遗像，送往公墓。国华前些天就为施友买好一穴墓地，安葬完毕后，回到施友家中，草草收拾一下，国华便带着秀娥、小宝回家。
胡老汉和胡奶奶早就办好了饭菜，等着儿媳妇回家。胡奶奶不时叫胡老汉到门口望着、等着，秀娥一来马上就来告诉她。
秀娥又回到时常眷恋的家。
胡奶奶一见秀娥，抓住她的手，说：“秀娥，娘在等着你啦。”
秀娥亲热地叫了一声爸爸，一声娘。胡奶奶连说：“不叫，不叫，回来就好。”她接着又对秀娥说：“我的好儿媳妇，过去娘亏待了你，你别生娘的气。”秀娥忙说：“娘，是秀娥没有好好孝敬娘。”
秀娥把小宝叫来，说：“小宝，快来叫爷爷、奶奶。”胡奶奶抱起小宝，亲着，不停地叫乖乖肉。胡老汉见婆媳两个说不完的话，又见胡奶奶乖小宝，没了他的分，上前一把从胡奶奶怀里抢过小宝，骑在他颈项上，在堂屋里绕了一圈，说：“小宝，爷爷让你骑架马，上街去给你买吃的，买玩的了。”
胡奶奶见胡老汉乐的，自己的一张瘪嘴也笑得合不扰。
时间过得很快，秀娥回家不知不觉一年多了。现在秀娥是国华的得力助手，帮国华掌管财务。在两位老人的一再催促下，国华和秀娥才去民政部门登记结婚，领了结婚证。选了一个好日，请来亲朋好友，在县城一家三星级宾馆“金满楼大酒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